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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道笔记】【单本】【作者:雪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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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楼主| 发表于 2017-9-21 08:41:40 | 只看该作者|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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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周公解夢 于 2018-4-15 12:07 编辑



  黑道笔记

  一 下水


  亮子是一个礼拜六的下午来找我的。那时天正下着细雨,初秋的细雨淅淅沥沥的虽然不大,但下起来持久,整个的天空灰蒙蒙的,让人觉得心里堵堵的,好像塞上了一团棉絮,透不过气来。

  亮子来的时候我正在清风阁里作画。我讨厌阴雨天,每逢下雨,都觉得莫名的烦躁,心里空落落的,整个人都觉得莫名的孤独、压抑。这或许也是一种病态吧?新城改造以后,也许是某个大老爷觉得自己文化品位还好吧?也许是精明的开发商嗅到了浓浓的金钱气息,在县城旧河道边的一边荒洼地里盖起了一些透出少许文化气息的边角小楼,吸收了古代红墙蓝瓦的建筑特色,显得倒也有些古色古香的。

  新楼盖起来以后,请了几个大家都不知道名字的所谓名人进行了隆重的剪彩仪式,起了一个文化艺术城的名字,想来是要为本地的民间艺术做出一份贡献吧。

  清风阁是我给自己的画廊起的名字,艺术城竣工以后,为了扩大宣传,在招商上给出了第一年租赁房屋免除一半租金的优惠,也许是学校的生活太过单调,也许是拨弄了这么多年的笔墨虽然没出什么成绩,但年轻的心还不曾死,在艺术城开始招租的时候,就报名租赁了一间商铺开了这么间小小的画廊。虽然位置不好,门面也只有一楼一间展厅和二楼的卧室,但便宜的租金和终于心有所属的满足感,对我来说,已经感觉很不错了。

  亮子进来脱雨披的时候,我头没抬,继续画着作品的背景。画廊的名字叫“清风阁”,当时我心里的想法是:就跟古人说的那样吧,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就到而立之年了,这个或许就是自己心态的写照了。纵然做不到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总能做到去留无意,漫观天上云卷云舒吧。

  “北哥,今天晚上我想喝点酒,去弄只炒鸡吃吧,我好几天没能正经的吃点东西了。娘的,这几天倒霉透了,钱没赚到几个,说我乱摆摊,被城管罚了一百,今天又跟几个地痞干一架,半车橘子都滚地上烂了”。

  “我上衣口袋里有钱,你拿了去买”。

  我头还是没抬,一只孤独的相思鸟,瑟缩在萧瑟的秋风中,几片被秋风吹落的菊花瓣飘在风中,曾经斑斓璀璨的菊花,成了枯枝败叶,或许也只有这几片即将凋零的花瓣还有少许的生机了。

  沉浸在自己营造的画境里,一时回不过神来,也没注意到亮子絮絮叨叨了些什么,只是习惯性的告诉他:“顺便买两只猪脚,要老狼家的。弄两瓶好一点的酒,就我们这里的百年吧,别太贵了。这个月才过了不到三分之一,工资已经进去一半多了,不要老是来祸害我。回来的时候给东子和枫林挂个电话,让他们一起来吃。”

  亮子去了以后,我继续完成自己的作品:可能枝头抱香死?依旧吹落秋风中。在画面上题上字后,很郑重的盖上印章,然后对着作品出神:大学时候的激情豪迈,在岁月和现实的双重夹击下,现在剩下来的就真的只有无奈了么?

  亮子他们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在我二楼的卧室里,亮子和东子把买来的炒鸡和猪脚找了个纸箱放好,然后准备喝酒的器具。我一个随便惯了,除了作画的那一套家伙,什么都是用完了随手一扔,他们来了要自己动手去找,我是只管吃的。

  亮子和东子在那准备的时候,枫林把我拖到一边:“北哥,亮子今天下午那事还没完。”“么事?”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亮子刚来的时候跟我说的话,我根本没往心里去。

  “北哥,亮子没跟你说嘛?今天下午他跟几个痞子干了一架。”说到这里我想起来:“干一架就干一架好了,他什么时候少打架了?再说了,你们也没少帮他打架不是?又要我帮着疏通哪根筋?找哪个神烧香?明白说吧。”

  说实话,就在当时,我还没意识问题的严重性,还从来没想到,那天酒后的一个决定,让我的人生发生了怎样的改变。枫林没再说什么,这个时候东子在喊了:“北哥,你们两个过来吃饭了。”

  当天晚上的酒是怎么喝的,我事后想过好多次,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下雨的日子我总是心情不好,可能不自觉的就开始高了。只记得喝到一半的时候,枫林把一瓶酒分成四份,先恭敬的双手捧给一杯,然后带领亮子和东子向我敬酒:“北哥,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我们脑子没你聪明,但你这么多年来一直照着我们,你那点工资,我们三个都有数,我们当兵的时候,数你家庭好,可那个时候你在上大学,你把家里给你的生活费尽量节省,轮流寄给我们三个,你毕业参加工作了,我们也陆续从部队上回来了。为了跟你在一起,我们三个都来了这里,刚开始的那段日子,你一个人的工资我们四个人花,北哥,我们三个现在都还记得为了让我们体面的回家过个年,你自己却穿着露出套子的破大衣。北哥,我”

  “没话说了是不是?你瞎叨叨什么?想喝酒就好好喝酒,不想喝就滚,别在这里烦我。”我一下火了,当时的日子是不好过,可现在不是都过来了吗,他们三个枫林和东子现在经营着一家配货站,亮子搞水果批发,虽然钱不是很多,但总算都在这个城市中立足了。再说,都还年轻,好好奋斗几年,不都好了吗?

  枫林使劲咽下一口吐沫:“北哥,好,我不说了,来,我们三个敬你一杯。一口干了,干了我有话要说。”他看向东子和亮子:“话我先说在前头,这杯酒北哥爱喝多少是多少,你们两个必须干了,要是干不了,趁早滚。”“你干什么?狗屁。”那杯酒怎么喝下的,现在想来印象不多了,不过那杯酒喝下后的事情,今生我可能再难遗忘了。

  那杯酒下肚以后,我已经熟了个七八分,也就在这个时候枫林跟我说开了他们三个早就酝酿好的计划。

  “北哥,亮子今天下午的事很麻烦。”看枫林一本正经的样子,我脑袋顿时“嗡”的一声,我知道,以枫林的持重,不是很严重的事情,他是不会这么跟我说话的。

  “怎么了?快说,不就是打架了吗?”

  “不是那么简单的。北哥,有些事情我们一直没跟你说,是不想让你老为我们三个担心,可北哥你知道么,我们三个从乡下来到这里,虽说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勉强能吃上饭了,但是下一步的路我们都没底呀。是,我们打架了,招惹是非了,你总是第一个出来帮我们摆平,可北哥,你想过没有,这两个月光你知道的,我们打过几次架了?”

  “对呀”,我酒一下醒了大半“你不说,我还真把这个事情忽视了呢,这一阵子你们连续的给我惹事,为什么?手痒痒了?做了几年特警,觉得自己功夫不错是不是?”

  清风阁开张以后,我这段时间忙着创作,虽说他们有事了我出面,还真的没深层的去考虑,现在一想,冷汗就冒出来了。要说东子和亮子脾气不好还能说的过去,但是枫林我是知道,一直很持重的一个人,绝对不会没来由的去招惹是非的,虽说在他们三个里边,枫林的功夫最好,寻常三五个人他根本不看在眼里,但枫林绝不是恃强凌弱的那种人。

  “北哥,你或许不知道,我们三个所在的这个城南区,按势力范围划分,是属于二张兄弟的,我们最早的时候饭都吃不上,他们也看不上眼,现在生意有起色了,从两个月前开始,他们开始来收保护费,因为冲突,我们三个的生意现在已经做不下去了。因为他们的威胁,没人敢跟我们做交易。亮子的罚款其实也是他们先举报在前,然后又来动得手。今天下午亮子手重了点,找事的三个痞子现在都在医院里。在来这里的时候,我跟张龙挂了个电话,问他想怎么样,他说他的三个小弟至少半年上不了工了,让亮子赔偿治疗费和误工费,一个人至少要五万。”

  “什么?”我一听就火了。张龙和张虎兄弟我知道,这几年手底下笼络了十多个小弟,凭着无赖本色在城南这片欺行霸市,不过毕竟是低级混混,大的麻烦也不敢招惹。

  “你怎么说的?你没问他亮子还伤着了呢,这个帐怎么算?法制社会,还没王法了是不是?”

  “北哥,你别迂腐了好不好?什么叫法制社会?我们打架了,本来该拘留,你去找人说情不是一顿饭就了解了?法治社会?我们去报警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最多跟往常一样被派出所拘留两天,罚点钱了事,可过了呢?过了你说我们三个该怎么办?想正经干,他们不让,灰溜溜的回老家种田吗?我们不甘心。到这个年龄了,我们回去做什么?我们又能做什么呢?”枫林的嗓门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你凶什么凶?你朝哪个吼呢?事情发生了解决事情,你吼有用?没出息的东西。”

  看枫林情绪上来了,我马上给他斩住:“你们怎么想的?报警不可以,架也打了,你们有什么想法,说出来吧”。

  以枫林的性格,我知道对这个事情他可能早就有了对策,可是我没想到的是,正是他的这个对策,让我们弟兄四个从此踏入了没有回头路的所谓江湖。

  试水

  枫林他们那天的办法很简单:以牙还牙。既然一些垃圾都可以骑在我们脖子上撒尿,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反过来骑在他们头上拉屎呢。做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习惯了面对那些清纯的孩子,枫林刚提出来的时候,我是犹豫的,假如我答应他们,这么多年拼搏得到的这个职业就恰如一片落叶,被风吹走了。最终,我还是答应了他们,亮子的一句话,轻易的就击垮了我脆弱的防线:“北哥,人活着要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存在,要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不能名扬百世,何妨遗臭万年,是不是你说的?”

  既然下水了,与其被水湿了裤脚粘在身上难受,不如干脆在水中畅游一番,体会下水带来的快乐了。

  “枫林,你给张氏兄弟挂个电话,让他们约个地方把亮子打架的事谈一谈。时间定在一个礼拜以后,告诉他们我们在筹钱。这一个礼拜的时间,你和东子把配货站盘出去,亮子把那个批发部也盘出去,三轮车卖了,价格可以尽量低,我们需要现钱。我跟单位请个假,到时候如果回不去了,就算自动离职,也还有六个月的工资。不要以为江湖路多好走,江湖路没尽头,趁这个时间你们再好好想一想。这一步一旦迈出了,我们的两只脚很可能就是一只在监狱里边,一只在天堂里边了。五天后来这里找我。”

  学校的生活一直平淡的让我感到压抑,但这次在我将要跨出校门的那一刻,我才突然觉得,这种平淡的日子,其实蛮幸福的。

  枫林跟张龙约定的时间是后天晚上七点,金城大酒店九楼步云阁。

  “我们四个所有的家当一共是七万三千二百四十三块钱。枫林,你领东子去买两辆摩托车,不要太贵的,但一定要结实。二手也可以。我和亮子去买几身像样的衣服过来,就买立领好了。对了,枫林你顺便去买点趁手的家伙,弹簧刀可以买,但不许轻易使用。完了都到这里等着,哪儿也不许去,吃饱了就休息,精神养好了就等后天吧。”

  步云阁作为一家四星级酒店的豪华套间,装饰的确实富丽堂皇。猩红的地毯在鹅黄色流苏窗帘的映衬下,更显得气派。一张二十人的圆形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显得那么庄严、肃穆。圆桌的后边正对着门坐着一个相貌有些猥琐的中年汉子,蓬乱的头发,有些浮肿的眼睛,穿一件灰色的毛料休闲上衣,不过没扣扣子,胸膛上一道刀疤从颈部一直延伸到腹部,像一条大蜈蚣爬在上边,让人一看就觉得有种想呕吐的感觉。在他身后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青衣汉子,一米八五左右的身高,身体粗壮,胸脯厚实的像门板,咪着眼睛,一副不把人瞧在眼里的气概。进的门来,我首先看到了张龙和张虎这弟兄两个,至于门后和桌子两边站的那十多个马仔,我根本看也没看。

  我径直走到桌前张龙的对面,拉出一张椅子坐下。

  “你妈----,你算什么东西,龙哥在这里,你也配坐?滚起来。”

  我刚坐下,一个马仔破口大骂起来。我没回头,只是轻轻咳嗽了一声,止住了枫林他们。张氏兄弟都没吱声,静静地看着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玉溪,抽出一支点上。

  当我一支烟抽到一半的时候,张虎沉不住气了:“妈的,你们约老子来就是看你个狗日的抽烟?”我仍旧没吭声,身后枫林他们紧握的拳头发出嘎巴嘎巴的声响。我在等张龙说话,这种低级混混有时候我都怀疑,动那么多脑子来对付他们是不是侮辱了我的智商。

  “好了好了,”张龙终于说话了:“人家好心好意请我们来这里吃饭,你们干什么?”然后回过头来看着我:“哎呀,我还没介绍一下呢,我叫张龙,”然后一指身后“我弟弟,虎子,那些都是我的兄弟。还不知道你是哪个呢。面生的很。初次见面就叫你们这么破费,这怎么好意思。”

  我心里一阵冷笑,这种四星级酒店的豪华套房,要真请这么多王八蛋吃上一顿,没个几万的是拿不下来的。

  “我叫雪北,一直做老师的,这几个是我弟弟。”“枫林。亮子、东子”我一一指了指。“靠,原来是个臭老九,娘的,真晦气”。旁边的马仔立马开始挑衅。

  “不过”,我顿了一下,“为了我弟弟和你们的纠葛,我已经辞职了。”这次没有嘘声出现。“张老大,你在江湖上这么多年了,几个年轻人火气大,互相比划几下,是不是你能包涵一下?我们弟兄几个今天来就是来向你赔罪的。”

  “赔罪?”张龙的眼睛斜了一下“这我可不敢当,你弟弟身手不错吗,我的几个弟兄不懂事招惹了你弟弟,受点惩罚也是应该的,不过,雪北老师,你既然做过老师,就该知道,打人了我们不谈犯不犯法,起码医疗费和误工费该给吧?要不也是不给我面子是不是?否则我城南张龙也不好向弟兄们交代是不是?”

  “呵呵,”我笑了笑,“这个当然应该赔偿,枫林,你去跟服务台说一声,给弄点吃的,顺便上几瓶好酒,就要茅台吧,五十三的。让他们做的好一点。我们弟兄几个好好给张老大他们陪陪罪”。

  酒上来以后,枫林倒满了两杯,我站起身来,双手恭敬的端到张龙面前一杯,然后拿起自己面前的一杯:“张老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总要解决,这里我先代表我们弟兄几个敬你一杯,陪个罪,完了你提出方案,我们一定照办。”我把自己的那杯一饮而尽。张龙没喝,只是端了端:“酒就不忙喝了,既然你老弟这么痛快,那我就先把丑话说前头吧,我的几个小弟被你那位弟弟打伤了,伤得很重,我估摸着起码半年起不了床,不过吃这个饭的,也怪不得别人,我看这样好了,让你弟弟每人给五万块钱的治疗费和什么补偿吧”。我笑了笑:“呵呵,这个好说,张老大提得这个要求,我代我弟弟答应了。”“痛快,那我把这个酒喝了,催一下菜,让弟兄们都坐下,我们好好喝几杯”。一听我答应的痛快,张龙的脸上马上出现了笑容,他端起酒杯一口干了下去。

  菜在这个时候陆续的上来了。

  我数着第十瓶茅台净了的时候,张龙的小弟还在嚷嚷着上酒,我心里一直在冷笑,这帮杂种,可能一直算计着怎么好好的折腾我们一番。

  “张老大,我突然想起个问题,刚才忘了说了”。“嗯?”正在接受小弟们敬酒的张龙抬起头,张虎也把手中的杯子放下,斜着眼睛看着我。“刚才我们只谈了你小弟们的事,我忘了谈我弟弟呢。我弟弟也伤了,你看这个事是不是也该给他点赔偿?”“操你妈的,你找死。”距离我不远张龙的一个小弟第一个站了起来,顺手摸起一个酒瓶就冲我奔了过来。

  他一站起来,距离他最近的东子就站起来了。枫林他们几个在部队的时候,格斗在全团都是前二十的人物,枫林还曾得过第三。这帮小混混在他们眼里根本狗屁不是。东子在站起来的同时,一个左勾拳打在那小子的下颌上,那小子当时就软了。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的当儿,东子一把把那小子拿酒瓶的手拖过来,只见刀光一闪,一把弹簧刀就把那小子的手钉到了桌子上。那小子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昏了过去。

  我依旧没动,枫林和亮子也没动,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看着木木的站着的张氏兄弟和那帮马仔,我轻轻的举了举杯子:“张老大,我们是不是该好好谈谈了?”

  二 立威

  立威


  亮子的事情就那么过去了。那晚以后张氏兄弟再没找过我们的麻烦。不过凭我的感觉我知道这个事情根本没算完,道上有道上的规矩,假如张龙就这么认栽了,那么他们弟兄两个应该也就算完了,没人愿意跟一个懦夫混。倒是这些天我的清风阁里来了不少的小青年跟我套近乎,一口一个北哥喊着,恭恭敬敬的。问我有什么需要他们效劳的,要是正好碰上枫林他们下来,他们就显得越发的恭敬,还有主动买吃的送过来,碰到情绪好的时候,让他们一起吃个饭,会把们他兴奋的脸都红了。我提醒枫林,现在不要想收小弟的事情,事情远没想的那么简单的。想的太过简单了,也许我们弟兄的江湖路就只是一只脚曾经来踏上过。枫林很郑重的点头:“北哥,我知道,我听你的。我知道你不想小打小闹”。亮子和东子就没那么多想法了,只是觉得风光的很,巴不得立刻能带着几个人出去闯一闯。不过我没说话,也不敢乱动。

  该来的终于来了。金城大酒店那事过后的半个月,又是一个雨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清风阁的门突然被敲的山响,然后“轰”的一声鸟枪响过,门被炸开了。张氏兄弟终于来报复了。从金城回来以后,我曾经跟枫林他们详细的分析过下一步可能发生的事情。以道上的规矩,张氏兄弟来报复是必然的,但是他们这帮人,毕竟也就是一群从小不务正业的坊间混混,他们所依仗的是大事不惹,但是小事尽可以去做,凭着人多势众,靠着无赖本色,危害一方。一般的正经人家往往抱着好鞋不踩臭屎的思想,哑巴亏咬咬牙也就认了。否则跟他们纠缠起来没完没了,自己还要正经的过日子呢。再说的白一些,就是他们用自己的贱命来跟对,你不想吗?那好,你就该放点血了。谈到打架,他们也是这个样子,靠着人多,打起来跟野狗群一样的来跟你拼,他把你伤了,你活该倒霉,要是你把他伤了,那对不起,日子你先别过了,先来耗这个事吧。

  可惜,他们这次碰上的是一些擒拿格斗的好手,谈到打架,枫林他们三个像张氏兄弟这种货色就是三五十个也不会让他们怵头的。至于别的,我们早就把自己的后路给断了。当时在合计对策的时候,我交代他们三个,一旦冲突爆发,他们三个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放到几个,出手要重一些,以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但分寸要把握好,否则就不是道上的规矩可以解决的了。出来混的,纵然被弄残了,也不敢轻易的报官的,要是那样,呵呵,就不用再混了。再一个张虎一定要放挺了,张氏兄弟主要还是靠张虎打出来的。这家伙手黑心狠,把他放挺了,事情也就解决了。他们虽然人多,但毕竟是狗不是狼,最能咬的狗被干掉了,其余的会一哄而散。我们也就达到了立威的目的了。

  门被炸开以后,张虎提着把一尺多长的方刀第一个冲了进来。按他们往常的思维,枪放了,又有这么多人进来了,一般人吓也吓死了,剩下的就是他们怎么提要求,玩猫和耗子的游戏了。可惜他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问题,忘掉了金城酒店是怎么输得。多年的军队魔鬼训练,枫林他们几个能在事情发生时在最短的时间做好迎战的准备,何况这次我们本来早就张好了口袋,等着他们来钻呢。

  张虎领人冲进屋子的时候,东子和亮子就在门后那等着他们。张虎刚一进来,亮子就迎了上去,张虎的刀还没等举起来,亮子的右拳已经狠狠地击在他的左脸上,在张虎还没到下去的时候,亮子的右膝跟着顶上了张虎的肚子。然后张虎就像一个装满了泥土的大麻袋包,沉重的摔在了地下。在亮子迎上张虎的同时,东子也动手了,然后跟着张虎进来的几个小弟差不多在同一时间随着张虎倒了下去。门外突然显得一片寂静。没人再向前。我和枫林从二楼慢慢走下来。枫林顺手开了灯。倒在地上的几个动也不动,只能发出轻微的呻吟。门外张龙举着一杆鸟枪,手不住打着哆嗦。跟金城那次差不多,那些小弟木木的站着,一动不敢动。亮子和东子每人手上提着一条一尺多长的胶皮棍,紧紧的盯着他们。

  枫林径直走到张龙跟前,一抬手把枪抓了过来:“你这种垃圾也配玩枪?老子玩的枪比你听说的都多。”双手抓枪往膝上一压,把张龙那把枪一折两半。

  “张老大”,我慢慢走到张龙面前,“承蒙你看得起我们弟兄,这么晚了还来拜访。门外冷,我看你还是带着你的弟兄进来坐一会吧。要不一个容易着凉,再一个让巡夜的条子发现了,也不好交代。你说是吧?”

  那晚的谈判结果是:张虎他们的伤,自己治疗。清风阁这边造成的损失,由他们全部负责。张氏兄弟继续做他们的城南老大,两下各不相犯。

  找水

  事后枫林他们问我:“北哥,那晚张龙他们已经软了,你怎么不干脆把他们收服了,让他们跟着我们混?我们正好把他们的地盘也抢过来,以这个为基础,慢慢发展,那样多好?”我笑了笑:“我们兄弟既然走上了这条道,就要按道上的规矩来办事,否则纵然我们再能打,又能打多久呢?首先要让人心服,这是第一个。但是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所以这个还不是主要的理由。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张氏兄弟在城南横行霸道了这么多年,民愤已经很大了。他们身上已经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了,政府只所以没收拾他们,是因为他们毕竟也没招惹什么大事,但是毕竟现在是法制社会了,一旦政策有一点倾向,张氏兄弟的后半生该就在监狱里边度过了。要是我们收服了他们,将来下雨了,首先淋到的就是我们弟兄而不是他们。我们只是做了他们的遮雨伞罢了。这样的傻事你们觉得做合适吗?再一个问你们个问题,假如一股水被弄浑了,怎样让它再变的清澈呢?当然这个你们都知道,想让它重新干净,不能用手去搅拌,那样只能越来越浑,最好的办法就是让里边的杂质沉淀,去掉杂质,自然就干净了。这就牵扯到一个如何沉淀的问题。该怎么沉淀呢?”我一边对他们发问,一边自言自语:“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让污水进入一个沉淀池。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枫林轻轻的点了点头,东子和亮子就摸不着头脑了:“北哥,我们两个上的那点学你也不是不知道,就别在那拽了,你直接说不就可以了?”“将来凭借我们哥四个的能力,我们也许能达到一个张龙这种混混想也不敢想的高度,可,我们走得毕竟是黑道,所以将来我们做的每一件事情,弄到的每一分钱,我们都要先放到沉淀池里边,让他以最干净的面目来见人。也许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走得尽可能远一些。惜春长怕花开早呀!”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枫林一直在合计从哪儿突破的问题。跟张氏兄弟那两出事情以后,现在道上都知道最近出了我们弟兄几个,强横的很。这倒也是个好事,现在出门去办点什么事情,好多的街头混混见了,要么赶紧走开,要么恭敬的上前打招呼。但是这毕竟不是我们想要的结果。我们需要建立自己的势力范围,需要有一定的经济来源,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吗,没有强大的经济做后盾,说什么都是白瞎。但是社会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在每一个领域都形成了好多你看不见,但它却是存在的规则,现在你不管进入哪个一个领域,都要按照这个既定的规则来办事。假如你不遵守,那么可能剩下的游戏就只有你自己来玩了,同时,你大概也要完了。现在问题的关键在于,我们所在的这个县城,这么多年来,形成了多股黑帮势力划区域而治的局面。每个帮派都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各自在自己的地盘上找食吃,很少有越界厮杀的情况出现。假如某个帮派有事情了,其他的帮派或许还会无条件的予以帮助。这个现状让我感到很是挠头,虽然进入了这个领域,可我的本心还是跟这些街头混混划的很清的,我瞧不起他们,但又不能择一处而吞之。我进来的想法,是让弟兄们都能过的好,但是最好又能游走在法律的边缘,毕竟庞大的国家机器不是几个小泥人可以去叫板的。为了一星半点的蝇头小利动辄进去享受几年,对我来说也太失败了。

  “枫林呀,抓紧起来吃点东西今天陪我去看个画展。”昨天一个书画同道给我挂了电话,说今天我们这边有个书画邀请展,是当代艺术大师齐白石的得意门生娄师白和几个学生的。对齐白石老先生的作品,从我上学起,就佩服的五体投地,每一根线条带来的视觉张力,都让我觉得心潮澎湃。特别是看到他那些浓墨重彩的花鸟作品,总会感觉到一股大江奔流、高空坠石的磅礴气势迎面而来,让人发出能作出如此惊天地、泣鬼神的作品,人生一世,夫复何求的感慨。

  “北哥,你和林哥去看展,我和东子做什么呢?”枫林从楼上下来后,亮子在上边喊。“好好在家里呆着,哪儿也别去,敢乱跑乱动,回来收拾你们。”

  画展布置在县城的奇石总馆里边,定的是九点半开幕。我和枫林到的时候,刚刚九点,开幕仪式还在准备,不过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在那议论。看看距离开幕还有一段时间,我跟几个原来相熟的同行打过招呼以后,就从人群中退了出来。和枫林无目的的随便溜达溜达。这个地方好久不来了,现在来一看,有了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在奇石总馆的四周,现在密密麻麻的分布着好多的奇石展摊,各种石头都有,大到几人高的太湖石,小到十几几十厘米的木化玉都存在。我和枫林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个摊主在指挥往车上吊太湖石,一块几十吨重的太湖石,正被吊车吊到托盘车上准备运走,十几个人在那里忙碌。我不由的停了下来:“林子,你发现没有,在这个市场上,这种大的石头太多了,好多都是从外地买进的,然后再卖出。呵呵,这么大的家伙,搬动起来可不容易呢。”“是,没吊车靠人力是没办法实现的。”“对,走,我们马上回去,合计个事情。”

  “北哥,开始的时候我们一共凑了七万多块钱,加上买衣服,摩托车,装备,和最近的开销,现在只剩四万多一点了。”枫林整理了一下账簿对我说。“嗯”。我轻轻的答应了一声。“这样吧,枫林,一会你带亮子去找张龙,就说今天晚上我们请他吃饭,有事情跟他商议,直接跟他说是对大家都有利的事。”

  看着枫林带着亮子离开了,我轻轻地嘘了一口气,水,毕竟还是找到了。

  三 淘水

  淘水


  饭还是在金城吃的。那天晚上张氏兄弟带着两个马仔来的。气氛还算融洽。一进包间,张虎就奔亮子过去了,狠狠地在亮子胸脯上擂了一拳:“我说亮哥,我是服了你了,我张虎行走江湖这么年,还是第一次家伙都没举起来就让人给挂了呢。靠,亮哥你看我给你打的,到现在都还不敢动,没说的,今天晚上你要跟我多喝几杯。好多天了,酒都喝不到嘴里去了。”张虎的腮帮子上到现在还贴着一贴膏药,那么魁梧的一个人,看起来很滑稽。“靠,还说呢,我让你这一拳打的现在还喘不过气来呢。没问题,一会咱两个拼一下,说好了,先小盅,后大杯,完了咱两个用嘴吹,哪个先倒了明天接着请。”“就这么定了。哪个反悔哪个是软蛋。架打不过你,酒还干不掉你。”这就是江湖,强者为王。菜上来以后,我让枫林提前付了服务费让服务员出去了。“张老大,咱自己人了,也算不打不相识。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弟兄了。今天晚上我们自己人聚聚,随便吃个饭,服务就不要了,这样我们说话也方便。”“北呀,我年龄比你大点,出来玩的也早点,就充充哥哥了,你怎么安排怎么好,刚才林子去喊我,我知道你一准有什么重要的事。虽然哥哥我只是个街头小混混,可我看得出来,你是做大事的料,我们边吃边谈,有什么用的着哥哥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虎子,告台上一声,今天晚上算我的。”“别,”我一把摁住了刚要起身的张虎,“怎么,不给面子呀,今天晚上说好了我请就是我请,再那样就是看不起兄弟了。”我看了一下立在张龙身后的两个马仔:“龙哥,今天晚上都是自己人吃饭,别弄的这么紧紧张张的,跟鸿门宴似的,来来,让两个小兄弟一块坐下,一起吃,我们边吃边谈。我今晚上还真的有个挠头的事需要你帮忙。”“没问题,只要哥哥我能帮上的。你们两个也来坐下吧。还不谢谢北哥。”

  几杯酒下肚以后,酒桌上的气氛开始热烈起来了,那边亮子和东子跟张虎和两个马仔已经拼上了,因为有事,我、枫林和张龙都没放开喝,毕竟还是事情要紧。“龙哥,张庄奇石市场那边是不是你的地盘?”“是,怎么了?”“龙哥,兄弟我有个想法,不过我想先了解一下,那个场子回货怎么样?”张龙默默的看了我一眼:“怎么了老弟?是不是你看上那边了?要是你看上了,没问题,龙哥我直接送给你了。”“别,龙哥,我真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有别的想法想征求你的意见。”“唉!”张龙叹了口气,“老弟,哥哥跟你说实话,我和虎子本就是张庄的,这个奇石市场你也知道,到今年上半年才刚有点起色,这里边本庄的人也多,又是县里重点抓的一个亮点项目,说实在的,这个场子每月进不了几个钱,这里进的几个钱,好歹能打发了看场子的弟兄的饭钱和每月的烧香吧,有时候有的弟兄玩陷了,打捞的钱都不够。我一直在愁呢,你说我放了吧,觉得可惜,毕竟走我们这条道的,场子的大小也是一种实力吧,可要是揣着,确实也没多少油水。这里有个巧话怎么说来着?闻着有点香,吃起来很臭。”“呵呵,是食之无肉,弃之可惜。是杨修说的,大奸贼曹操的一个谋士。”“呵呵,这个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和虎子兄弟两个上的学还没一个小学生多。”“龙哥,我今天晚上请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奇石市场的事,我有个建议,想借龙哥你这个地方淘点水喝。要是你愿意呢,我就做,不同意就算。要是龙哥你同意,我让林子把计划说给你听听,利润我们平分。不涉及你的场子费。今天下午我和林子初步核算了一下,要是计划实施了,估计一天正常应该最少不低于少四万吧。”“多少?”张龙的眼睛一下就瞪起来了,那边张虎正跟亮子他们拼酒呢,听到这个杯子也放下了。“北呀,你说多少?一天四万?你不是乱说吧?这个场子我好的时候一个月也就三万多点。好了好了了,我都说了,你愿意,这个场子送给你都可以,什么计划,林子快说出来听听,娘的,要是真这样,我们一家一个月能有五六十万呢。靠,我和虎子领着弟兄们玩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个钱呢。”我看了一下枫林,枫林拿出今天下午我整理的资料:“龙哥,今天我陪北哥在市场走了一下,大致核算了一下,这个市场上大的商户大致在二百八十家左右,小散在三百五左右,而张庄现在成了石材加工集散地,大商户的奇石都在那切割、打磨、整形。而且这些大的商铺都有太湖石业务在做。北哥的想法是,现在市场上装卸用的吊车和叉车,都是他们随用随叫的,没有形成一个正经的公司,但是我们初步统计了一下,每天吊车的使用量大概在二十到六十单左右,叉车基本不停。吊车出一次,费用大致在八百到三千之间,叉车呢,大致在一百五到五百之间。北哥的意思,要是我们能专门做这一单生意,光这两块一天的纯利应该也不会少于四万。”“靠”张龙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北呀,不服气不行呀,我怎么就从来没想到这个事情呢。我没看错。成,做,你说吧,需要哥哥做什么,你尽管说。人?钱?”我赶忙站了起来:“龙哥,多年以来道上的弟兄都习惯了看场子开个赌什么的,所以没人做这些。不过我们开了头,我估计很快做的就多了,所以我的想法,我们要趁他们没明白过来的时候,先赚一笔钱,用这个资本,赶紧进入一些利润厚的领域。再一个跟龙哥说实话,我只所以想我们合伙,还有个考虑,假如要是一个做,钱多了,那些条子就因为心理不平衡弄你个欺行霸市,就会让他们杀了肥猪,白给他们忙了。我们合作外边不声张,都知道我们光杀了两回,是仇人,这样更好行事。这样吧,机械我们负责,具体市场上我这边出林子,你再找一个人,他们两个负责管理账目和现金,东子和亮子再加上你的两个弟兄负责出工干活。钱呢,每天分清,不能过夜。不过话说回来了,龙哥别的机械能不能再进场,就看你的了。要是有弟兄陷了,烧香打捞都从这个钱里出”“北哥,没问题,你放心好了,这点事我去摆平。”张虎那边早不喝酒了,现在张龙还没说话,他等不及了。“行,没问题,”张龙端酒又站了起来“林子那里就让虎子跟他一起吧,正好跟林子学两手。来,为了这个这个大事,我们弟兄一起干一杯,我先带头,先干为敬了。虎子,再让上几瓶好酒,今天晚上算我的了。”

  事后枫林曾经问我:“北哥,这个生意为什么我们不自己做非要和他们合伙呢?我们自己做估计张氏兄弟也不敢来捣乱。真要捣乱我出面收拾掉他们。还有,他们会不会想抛弃我们自己做呢?”“枫林呀”我语重心长的对枫林说:“那些打打杀杀就可以香车美女和数不完的钱财,只是电影里边的。所谓乱世出英豪,是因为天下大乱的时候,国家机器已经停滞了,整个社会都处在一片混乱的状态,你行为纵然再出阁,也没有了国家机器的制约。但是盛世,正是国家机器运转最灵敏的时候,你一旦对社会秩序造成了实质性的伤害,马上就会受到国家机器的迎头痛击。我们来赚钱,是为了日子过的好一些,不是想让钱直接把我们送进监狱。我跟你们一再强调进入江湖,别的都可以做,但不能杀,不能吸就是这个道理。像清场子这种事,要是我们来做,需要先把自己弄脏了,然后才可以做到,但是张氏兄弟就不一样了,他们在这里横行久了,一句话就可以解决。这个就是找他们的最主要理由。我们刚进来,根基太浅,要是想把整条鱼吞下去,很有可能被卡喉咙。钱多了,会有好多的帮派盯着,我们总不能白天黑夜的去打架,去提防吧?这个让他们做,最起码我们还是干净的。能不湿身最好。另一个问题,张龙纵然想自己做,现在也不可能,道理我都跟他说清楚了,他不是傻子,这些年他尽量不惹大事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还一个,他也想借助我们来尽可能多的淘水。人在江湖,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的。”

  四 开源

  开源


  第一场雪没有任何征兆的就下了起来。飘飘洒洒的覆满了整个的陆地和山川。清风阁现在也只剩下一个名字了。自从正式进入了江湖,作画的事就距离我越来越远了。我钟情的大写意笔法,可能也只能在江湖中运用了。

  天快黑得时候,雪突然大了起来。糊的人眼睛都睁不开。我本来想出去走走,去市场上看看枫林他们的,一开门,迎面扑来的大雪又让我放弃了出去的念头。回到二楼随手抽出一本画集躺在床上看了起来。是元四家的。虽然我是画花鸟的,可我一直对倪云林的山水情有独钟。那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呀,空灵、悠远、一泓水域、几块石头,几棵老树一道清泉,创设出一个干净的让人窒息的世界。江湖路无尽头,假如有一天我倦了,是不是也可以找寻到这么一块让我心灵停靠之地呢?我是不是还有这个资格呢?有个伟大的军事家曾经说过,战争开始了,首先需要考虑的不是怎样进行下去,而是如何停止战争。江湖呢?比坚持更难的是放弃呀。

  “北哥,北哥你在干啥呢?灯也不开,可冻死我们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枫林他们回来了。一进门东子就大声嚷嚷起来。“喊什么呢?在楼上呢。”我爬起来慢慢走下楼去。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是张龙的。“北呀,今天下雪了,今年第一场雪呢。今天晚上哥几个聚聚。我做东。”“龙哥呀,雪这么大,要不改天吧。天挺冷的,弟兄们也累了一天。”“冷不正好吗?行了行了,别磨蹭了,我让虎子开车去接你们了。我说你也是,也该弄个车子了,还用个破摩托车,装穷呢?实在不行哥哥我送你辆。”“呵呵,可别。你有车我坐你的挺好,既经济,又实惠。你不知道兄弟我抠呀。”“靠,你就省吧你。你等一下,虎子估计马上到了,今天晚上我们吃狗肉,我让一个小弟专门去山里逮了两条土狗,让山子的餐馆做的。正好山子今天弄了条野生的黑鱼,我们去尝尝。”

  山子叫大名叫魏山,地盘在城西一带,城西这片地方不是县城的重点发展区,商户很少,不过城西一带的有全县最大的河流雨花河流过,这几年开了几家小砂场,山区那边开有四五家石料厂。最大的一家的老板叫沈阿成,跟枫林有些交情,这次我们做吊车的生意,设备就是委托他给租的,一共八台车,吊车和叉车各四台,月租金是十三万。有了产品,当然就需要运输,这几年魏山就带一帮人从运沙石车上抽头,同时在城郊开了一家山子野味馆,过往的司机在这里吃饭是逼字牌的,当然比一般的饭店要贵点,但不是很离谱,所以一般都还能接受。魏山跟沙管和矿产上的人关系不错,有时候查超载什么的厉害了,就带人给运沙石车领领路什么的再从中赚一部分费用。

  我们赶到野味馆的时候,张龙早到了,老远就看到他新买的帕萨特很显摆的停在饭店的门口。自从垄断了奇石市场的装卸业务以后,收入跟我和枫林最初计算的差不多。两个多月除了花销剩余了大致在一百七十万,在分红的时候我有意让枫林多给了张龙五万。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道上大哥,张龙在这之前一直没弄到什么像样的钱,现在有钱了,首先就是把原来的那辆破面包车给蹬了,然后买了一辆风行商务和一辆帕萨特。去提车的时候张龙特地来约我,让我一起去提一辆。我当时打了个哈哈:“我说龙哥呀,你可别吓我,你不知道我老九出身呀,我可舍不得。你家大业大的,我什么也没有,还指望用这些钱生点崽将来好给弟兄们说媳妇什么的呢。再说了,你有车了,我就算有了,有事了我就用你的好了,还没费用。呵呵。”“靠,你小子就使劲的过吧,我们出来混有钱了不享受,钱有个屁用。”我只在心里轻轻一笑,我的计划岂是你这种草包能想到的。

  狗肉和鱼早炖好了,用两个大铁盆盛好了放在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弥漫了整个的房间。桌子后边,一个三十多岁,留着平头,穿一身劣质牛仔服的青年坐在正中,应该就是魏山了。张龙坐在右边主宾位上,左边的次宾位和三宾四宾位都空着,我知道是给我们留下的。几个马仔在服务位置上忙着倒酒倒茶,我们一进来,魏山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北哥,你好你好,早就听说你的大名了,老早就想去拜访,乱七八糟的事情缠着一直没能去,没说的,今天晚上咱哥几个多透两杯,权当我陪个罪。这个狗屁聋子,平时好好是是的,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带北哥来兄弟这里坐坐,怕我吃了你呀?”我赶忙客气了一下:“山哥,你这么说可就见外了,是我们弟兄该先给你赔罪才是。你是老前辈了,我们哥几个刚出来混,往后你可得多照应。”那天晚上的酒喝的有点猛,二两多的杯子,五十多的郎酒,我大概喝了有五杯多,到后来要不是枫林替我挡了一杯多,估计当时就该爬地下了。

  多年的江湖文化积淀,你人一旦入了江湖,不管在什么方面都要表现的豪爽,在酒上也是这样,你可以醉,但不可以不豪气,否则立马就让人看不起。当然,酒能误事,但是在中国,酒作为一种文化,其本身的意义早已经超越了吃饭本身,无论官场也罢,江湖也罢,民间也罢,有多少令人挠头的事,不都是在酒桌上谈成的呢?

  那天晚上虽然醉了,但在吃饭的过程中,我注意到,魏山一直在旁敲侧击的打探奇石市场的事情。张龙还算沉稳,张虎本身就爱张狂,更是吹的不行:“我说山子,以后眼光也放开点,别老盯着那几个小钱了,多跟北哥学学。兄弟我给你透个底,原先石头市场那边不死不活的,现在这么一变,娘的,一个月比原来一年都涌。”我只装喝高了,不接茬。张龙那里可能也是想故意显露一下实力,也没阻拦。作为月城东西南北四个黑道组织的老大之一,都想能盖别人一下。纵然是黑帮人物,也想用自己的成功吸引别人的注意。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九点多了。枫林和东子已经去永和买回了油条和豆浆。吃完饭以后,我给枫林他们分派了任务:亮子先陪我回一趟学校,然后去西山跟沈阿成碰个面。枫林和东子去雨花河边的村子走一下,详细的了解一下那边砂场的情况。现在全世界的经济形势都很糟糕,我最近一直关注着新闻上的政策走向。月城作为月市的一员,其发展轨迹绝对不可能游离于月市的整体规划之外的。最近新闻和报纸上好多领导人都一再提到城镇化的问题,而月市的城区规划年初就已经开始了。假如那样,下一步建筑材料应该会有一个大的机遇。

  几天前学校办公室给我来过一个电话,说校长有事情找我。这几天事情多,我还真把这个事给忘记了。

  我们学校的校长姓王,一个女校长,很敬业,很廉洁的一个人。由于办公室提前通知,我带着亮子走进校长室的时候,王校长正在等着。

  “王校,这个是我弟弟,亮子。”“王校长好。”“你好,你好。快请坐。”从我上次请假离开,到现在三个多月了,王校长是真心的为我好:“雪北老师,你最近在忙什么,我作为一个校长,应该过问,也应该知道,毕竟你现在还是这个学校的老师,但是我不想问,也不想知道。但是雪北老师,你是我们学校的美术教研组长,教学骨干,自己又上了那么多年的学,不容易呀。我作为一个校长,同时也作为一个大姐想真心的跟你说说话,雪北老师呀,要是你有什么困难,你可以跟学校提出来,学校能解决的,一定解决,学校不能解决的,我们再想办法。你现在有三个多月没来上班了,学生们都在等你回来,学校也需要你呀。”

  对王校长的好意,我是心领的。多少年以后想起来,我还是真心的想说,那真的是一个称职的校长,也是一个真正的好人。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回不去了。只能再等几个月算我自动离职了。

  从学校出来,我刚要上亮子的摩托车,一个人从后边一把拽住了我:“雪北!”我回头一看,是燕子。“呵,是燕子呀,冬天了还没迁徙呢,小心冻死你。”“你少贫嘴,我问你,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学校里的老师都在议论你,是不是真的?我去清风阁找过你几次,你总也不在。电话老占线,你到底在做什么?这次你来学校,没想过去看看我吧?”

  燕子是学校的音乐教师,跟我一个办公室的。我这人生活上懒,在学校的时候经常赖着让她帮洗衣服买饭什么的。这些天脑子净想着道上的事了,燕子出现,我才忽然发觉好多原来的朋友、同学已经太长时间没联系了。

  岁月这个东西,你最好别看它的前边,假如你看了它的前边,你会发现,时光真的如流水一般。

  腊月了。

  寒冬暖冬的概念,在我们这里可能也只是个概念了,我们现在最关注的是天气对生意的影响。

  进入腊月以后,我让枫林给每个人准备了五万块钱送回家里。我人现在虽然下水了,但骨子里,传统的观念还是很重。我一直的观点就是:一个人,无论你取得了怎样的成功,假如没有获得亲人的喝彩,那就是狗屁不是。

  腊月二十三,中国人的传统里边叫小年。至于它的来历,我看过不少的民间传说,可说实话到现在我还是不太清楚它的出处。不过在观念里,还是觉得应该仅次于春节吧?毕竟那叫大年。

  小年那天中午,我们弟兄四个哪儿也没去。在清风阁一起简单的吃了顿饭。自从踏入了江湖以后,我们哥四个就再没没节制的喝过一次。

  那天也是一样。

  在那天,我说出了我的想法:我想放弃在奇石市场的业务。把那块转给山子。前提是,把我们原来的五分利润降低到四分。留给张龙他们六分。但是山子必须保证我们在城西开一家砂场的时候,给扫清障碍。

  枫林没说什么,亮子和东子有了一点的波动:“北哥,一个月好几十万呢!原来的话,我们一年也赚不了这么多钱呀。”

  对他们两个,我只说了一句:“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

  东子和亮子跟枫林一样,他们两个脑子简单,属于那种两句好话就可以把他们人卖了他们还高兴的帮着人家数钱的主。所以好多大的决定,我都跟枫林商议。枫林沉稳,一个看事情长,再一个口风严,绝对不会因为走漏风声给我们的事情带来麻烦。

  奇石市场这一块,跟张氏兄弟合伙经营了三个多月,到现在为止,总共从里边赚了差不多两百万。钱是赚起来很容易,但暴利的后边往往隐藏着致命的风险。因为钱好赚,现在已经引起了好多人的注意。

  就在前些天我跟梁冰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提醒过我:“北呀,做什么事情都不要过了,过犹不及。蛋糕总要分给别人一点才是正经。现在你那个装卸业务,好多人已经盯上了。就说白的吧,城南的罗所和刑警的林队都有意插一脚。前些日子开会的空挡我给你挡了一下。黑的方面呢,他们说陈涛也有想法。这些人,机会了你该认识一下。”

  梁冰是我高中时候的铁哥们,大学毕业以后进了政府部门,现在是月城县委的副秘书长。

  以前没下水的时候,好多时候亮子他们惹了麻烦,我都是去找他帮着打捞的。

  那天以后我反复的考虑过,城南的罗所和刑警队的那个林队,是我们月城公检法里边有名的八大金刚里的两个。胆子大,手黑心狠。要是事情被他们看上了,毕竟不是什么好事。但是现在我并不想过早的去结交他们。

  一个现在我们的财力达不到那个条件,再一个,到现在为止,我们兄弟几个毕竟还算干净。还不怕他们手中的国家机器。但是贪吃的鸟儿会首先被枪打死。

  我不想领着弟兄们过早的中枪。

  五 燕子

  燕子


  人一生中,总有一些事,一些人,不管事后的评价是丑陋也好,美好也罢,但作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本身,总要在内心的最深处,珍藏这样那样的一些人和一些事,并且作为童话珍藏在内心的最深处,当自己寂寞的时候来轻轻的翻阅,慢慢咀嚼曾经的美好和苦涩。

  好多的时候,苦涩首先是一种无奈,但又何尝不是一种美丽呢。

  小年的晚上,我让枫林他们都回了老家。

  我不想回去。

  纵然到了现在,父母和哥哥他们也不知道我辞职的事情。父母都是老实人,一辈子黄土地里刨食吃,家里出了我这么个有出息的人,一直是他们的骄傲。假如我回去,我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特别是母亲自豪和欣慰的目光。

  我挂了个电话,告诉母亲,我正好轮到单位值夜。

  小年的鞭声响起的时候,我突然觉得特别的孤独,突然有一种寂寞的想哭的感觉。母亲下好水饺以后,我知道她一定会念叨我,但是她虽然遗憾,却也自豪,毕竟她儿子有出息了。可我,我在哪儿呢?

  我突然好想家。

  在卧室里和衣躺下。灯也没开。

  敲门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的。

  “雪北,雪北,你开门。我知道你在。要是你不在,我今晚就在门口坐一晚上。”声音里带着哭腔。是燕子来了。

  在单位上班的时候,燕子一分来就跟我一个办公室。活泼,开朗,从来不想明天的事情。她在单位的人缘好的很。单纯就像一个初中学生。

  那个时候我对她的评价就是:没脑子,长不大。

  曾经好多的同事给她介绍对象,不过大都黄了。我曾经打趣她:“哎呀,有这么个人呢,挑肥的、捡瘦的,最后呢,或许呀就找个很臭的。”

  她当时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雪北,你去死。就是找个很臭的,也绝对不会是你。看你那个死样子,狗嫌猫不待见。”

  我下去开了门。门刚开开,燕子一下就扑到了我怀里:“雪北”,我知道她的眼泪就流下来了:“雪北,我知道,你一定在,要是你不在,我就冻死在你门口,你这个骗子。我恨死你了。”

  人是不是真的有心灵感应,周易那东西我不懂。但是燕子让我觉得应该是有的。你牵挂的人的伤心和快乐,纵然她不在你身边,你也会第一时间感受到。

  燕子磅礴的眼泪停止的时候,我托起她的下巴:“我还以为屋子漏雨了呢。现在该晴天了吧?把衣服都湿透了呢。这个哭呢,也算个重体力劳动的。消耗了那么多的能量,我看我们是不是先去补一补?”

  虽然是小年,月亮湾海鲜城的自助海鲜厅还是有点人满为患。

  在去月亮湾的路上,燕子一直噘着嘴,不理睬我。好在我这个人该木的时候就木,只当什么也没发生。

  女孩子吧,任她小气一下,等吃饭的时候好好哄一下就好了。

  那天晚上我们吃到很晚才回清风阁。最后我问燕子:“燕子,今天小年呢,学校也放假了,怎么又回来了呢?”

  燕子告诉我,她感觉我一定不会回家的。怕我一个寂寞。

  我沉默了一会,然后说:“等天气暖和了,我们去海边吧。到海边去吃海鲜。”

  沙场一

  元宵节的前一天晚上,我让枫林把张龙和魏山约到了金城。那天晚上的事情谈得很顺利,我把奇石市场的四成股份以三十万的价格转给魏山。作为交换条件,从城西王庄水库到雨花河下游三公里的王庄段,由魏山出面帮我租下来并摆平当地的村民。这样的话,三十万的现金也可以先付十万,剩余二十万半年以后支付。

  当时沙场的生意一般般,我们去考察过好几次,城西雨花河的周边大多是当地有一点点实力的村民开的小沙场,有几个还是村民合伙开的。主要用小型的装载机开采河床上边的浮沙,效率很低,浪费也大。

  在城西这片,沙资源最丰富的就是王庄水库到王庄这一段,我请过行家来看过,这段的沙品质好,硬度大,沙层厚。但是王庄的村民关系复杂,有好几拨想开的,都没开成。这次把奇石市场的份子转给魏山,一个是嗅到了里边的危险气息,再一个还是想借助他在城西的势力把这个沙场拿下来。

  当时县里对当地的矿产资源还没进行联合的整治,所有的这些沙场基本上属于非法开采。当地的老百姓一般的想法是,河床距离那个村子最近,想当然就是属于哪个村子的资源。想弄这个,只要村里同意就可以了,至于开起来以后,哪个单位找上门了,再去哪个部门找找人,烧烧香就大吉了。

  开始研究这个事情的时候,枫林他们几个也是这个意思,觉得没必要花那个冤枉钱,毕竟要是把所有的手续都跑全了,百八十万的就没了。

  我坚决不同意,现在不管电视也好,网路也好,报纸也好,铺天盖地的要求整顿矿产资源的新闻,早已经透露出了一个危险的信号:如果不是合法的经营,将来很可能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接下来的日子,我们几个开始分头跑手续这个事情。工商局那边,历来开沙场的没来登记的,现在我们主动找上门来送钱,他们倒是巴不得,工商证和税务登记证基本没费什么麻烦就走了下来。然后是国土资源局,本来以为这里一样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没想到在这里还真出了问题,申请报告递上去以后,迟迟没了回音。为了办沙场,我特意让枫林去买了两辆江铃越野。那些天这两辆车基本上有一辆算长期停在了国土局。但是办事的人不是说领导还没开会研究,就是说领导出差了。然后就把我们晾一边聊天去了。

  看来不上香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我给梁冰挂了个电话:“大冰,我雪北。在哪儿呢?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去县委门口南边路口等你。一个呢你年前从我这里用的那点钱,写个条子给我,顺便我们去公证处公证一下,再一个,我有点小麻烦,你看看帮我捋一下。”

  年前的时候大冰想买房子,从我这里用了二十万。当时我跟他说:“钱,我不要了,但是你必须给我打条子,再一个我们要去公证处公证一下,你让小琴也签上字,完了你把条子收好。现在我赚钱相对容易,但这些钱毕竟都有污点,我不想将来有一天连累到你。你最好好好往上爬一下,需要钱从我这里拿。就算我给自己和弟兄们准备个后路吧。”

  从公证处出来,梁冰直接领着我枫林去了分管矿资源的一个聂姓副局长的家。

  “北呀,在聂局住的小区旁边有个小卖部,圈子里的人都知道,那是他岳父开的。一会你去家乐福买一万块钱的卡,一千一张的。放到那里。然后跟我上楼。”

  跟大冰去聂局家的第三天下午,正好是礼拜一。国土局的一个工作人员打来电话,告诉我申请通过了,第二天派人去划定开采范围,丈量方量。现在单位办事提速了,争取这个礼拜把采矿许可证给我们办好。并顺便问了一下对他们的工作有没有意见。

  当天晚上,我让枫林又去买了两万的卡。送到小卖部以后,我给梁冰打了个电话,让他跟聂局说一声。

  沙场的范围划定在从王庄水库到王庄段的下游二百米段,总长在五公里。河道的宽度确定是三十五米,沙层的厚度是七十公分。确定了砂子的储量是十二万两千五百方,因为我们同时兼具了治理河道的任务,每方的资源管理费按五元计算。等我在认定书上签字以后,负责认定的一个张姓科长告诉我:聂局对这个利国利民的好事非常支持,今天确认了,明天去国土局财务室把管理费交上,争取在周四的局领导班子会议上通过。

  我让枫林开车把他们送回去。上车的时候我塞给了那个张科长两千块钱卡,让他们自己买点纪念品。他稍作推辞然后麻利的塞进了兜里。

  采矿许可证下来以后,其他的事情就是顺茬了。大冰跟河道办打了个招呼,我们去签订了个河道治理协议。顺便到运管处把采砂船的执照也办了下来。

  王庄村委会那边,是魏山去办理的。

  王庄的村主任提出的条件是:这么多年了,别的村子都开了沙场,唯独他们村子没开,不是不想开,是村民通不过。现在既然是山子来说这个事情,村民的事情就由他们村委来负责协调。条件是:沙场投入运行以后,运输的道路属于他们村的地盘,沙场必须每年给予村里五万块钱的补偿。

  现在剩下的事情,就是准备开工了。

  六 砂场二

  砂场二


  砂场开业定在了三月份。我们几个计算了一下时间,到那个时候天气回暖了,先期的准备工作也能结束。

  砂场的事情正式提上议事日程以后,枫林就带着东子和亮子一直泡在工地上,刚收的几个小弟也一直跟在那里。活动板房的建设,道路的重新疏通,以及采砂船的安装都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反而我倒没什么事情了,只是每天去工地上看一看,一些事情跟枫林具体的协商一下。然后就回到清风阁看看新闻,偶尔也画几张画。但是已经画的不成样子了。

  其间燕子来过几次,她知道我又做了个项目,但具体是什么不知道。我也没说。不过她每次离开的时候,都是一句:“雪北,当时说好了,夏天的时候你要陪我去海边。不许赖皮哦。真是烦人,夏天怎么还没到呢。”

  砂场运行到第二个月的时候,国家的拉动内需政策开始在国民经济中显现出它强大的震撼力,随着房地产行业的持续升温,地王一波一波的频现,基础的建筑材料价格开始飙升,河沙从我们最初的每方三十五元,很快拉升到了九十元,并且出现了开采量不足,运沙车排号装车的局面。

  资本如果利润超越了百分百,就会出现公然的践踏社会秩序和法律的情况。

  那些天,枫林他们几个,晚上收工以后还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突如其来的巨大利润,让他们一下子有些不敢相信。

  我自然也开心。但虽然下了水,我还是一直秉持着一个基本的原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现在我们几个一天赚得钱,应该说比一个国家的正式公务员一年的总收入还要多。福兮祸所伏,眼前的灿烂但愿不是天边的流星,刹那的光华过后是无尽的黑暗。

  那天我正在砂场跟枫林合计是不是再上两条采砂船的时候,一个小弟跑来告诉我,张虎陷进去了。

  事情的起因说起来很简单,随着奇石市场规模的扩大,装卸业务量成倍的增加。张龙和山子的利润当然也水涨船高。

  但是小溪你可以筑坝存储,到了大江大河,那就不是几个人的力量可以完成的了。

  首先是市场上的几个大户,他们成立了一个月城奇石联合会,以入股的形式筹集了一部分资金购买了装卸设备,所有会员的货,完全由自己装卸,不再雇佣他人的设备。然后是市场上同时出现了好几个装卸队,公然跟张龙和魏山叫板,争抢生意。

  能在道上混这么多年不倒,张龙和魏山自然有他们自己的道行,他们派人详细的了解了这几个装卸队的底细后得知:后台是公检法里边的,委托他人代理。

  在一般人的想法里,一提到黑道,首先想到的就是理个板寸头,戴着墨镜,光着膀子,最好上边还有纹身,纹个老虎呀,狼头呀什么的。走在大街上,旁若无人,看到自己不顺眼的,抬手就打,开口就骂,一句话不合,那就是白刀子进去黑刀子出来了。

  其实那些,只是电影和小说里的情节罢了。

  法治社会里,一般的混混做人不可能那么高调的。虽然经常有为了争场子而群体械斗的事情发生,但那些都控制在一个度里边。说白了,这些黑道人物的本质目的无非还是为了求财,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们不可能不去破坏社会秩序,不可能不跟法律对抗。但是他们都要控制在一个度里边。轻易不会越过这个度。他们都不是傻子,有命去赚钱却无命去花钱的事,也许只有傻子才会去干。

  在道上混,一个起码的原则就是:尽可能的不跟公检法的人起冲突。毕竟各人身上都不干净,要是跟这些掌握着国家机器的特殊人群对抗,后果的严重性,各人心里都有数。

  同时你要想在道上立足,光靠打打杀杀是不可能的,必须要有自己的靠山,并且公检法里边还必须要有,靠山越坚实,那么你立足就越稳,否则,很可能在你的爪子还没伸出的时候,监狱的大门早已经为你打开了。

  现在想来,星火燎原这个词不单可以用在革命事业上,用在好多的地方一样有它的合理性。

  随着第一个奇石联合会和其他装卸队的进入,越来越多的联合会和不同背景的装卸队开始涌现。

  张龙和魏山的装卸业务开始大面积的萎缩。到后来发展到一天只能进几千元。那么一点点钱,对张龙和魏山来说,都不够养活小弟的了。人生有时候,比坚持更难的,是放弃。张龙和魏山这么多年横行惯了,无论如何忍不下这口气。

  前天晚上,因为一单太湖石业务,张虎带人跟人家起了冲突,重伤了两个,轻伤了三个。

  那天我见到张龙的时候,刚一开始,我还以为看错人了。几天的时间,张龙看起来好像老了二十岁。

  事情发生以后,公安部门用最快的速度搜集了证据,准备以黑社会组织罪和敲诈勒索、故意伤害罪,提请检察院对张虎和当晚被抓的马仔提起诉讼。而这几条罪状,哪一条都够让张氏兄弟在里边享受几年了。

  那天魏山的手下只有几个小马仔参与了,对魏山影响不大,不过魏山还是先躲了出去。

  而张龙是跑不掉了。弟弟进去了,现在你就是让他走他也不会走的。身边的小弟因为这个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了几个最早跟他们兄弟混的心腹。

  “北呀,哥哥出事以后,只有你和林子来看了我。就冲这个,没说的,只要哥能过去这一关,往后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

  我心里冷笑了一声:这件事不会要了你的命,但你享受几年回来,你以为世界会静止下来等着你么?流星过客,永恒江湖。这个还不懂吗?

  “雪北,我在帝豪702房间,你过来一下。”

  晚上六点半左右,梁冰给我打来了电话。

  那晚等我赶到帝豪的时候,梁冰一个静静地坐在房间的沙发上抽烟。大冰平时很少抽烟,可能是工作的原因吧,喜怒哀乐都埋在心里,一副职业的面孔。

  那晚我走进房间的时候,大冰正在抽,我看了一下烟灰缸,里边已经有几个烟蒂了。要是没什么让他心烦的事情,大冰很少这样的。

  “张龙他们出事了,你对这个事情怎么看?”见了面,大冰没啰嗦什么,直接跟我点明了主题。“这次张龙出事,你知道主要的原因出在哪儿吗?这次张虎伤的人里边,有一个是林伟的远房亲戚。”

  我心一沉,要是这样的话,张氏兄弟完了。

  在月城,绰号“阎王”的刑警队长林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在道上混的都有数。作为月城公检法里边排名首位的八大金刚之一,林伟可以说是黑白两道通吃。作为黑道人物,那更是宁可退出江湖,远走他乡,也不愿招惹这个煞星。

  张龙和山子应该说是调查过这些装卸队的底细的,但是他们恐怕做梦也没想到,他们决定开刀的这个软柿子背后会隐藏着令整个月城黑道人物头疼的煞星。

  “张龙今天下午也号起来了。我侧面问了一下,那个装卸队虽然你早已经退出了,但最初是有你参与的,稍微有些麻烦。可大可小,估计不会出什么大的问题。林子和小亮他们也没招惹什么是非,所有的恶事都是张氏兄弟干的。对你呢,”大冰轻轻笑了一笑:“你们辛苦挣的那点装卸费,大部分都被他们兄弟采取暴力手段掠夺走了。你们也是受害者。实在做不下去了,才走得嘛。”

  说到这里,大冰顿了一下:“你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明白。”我赶忙回答。

  “让林子送点钱来,我今天晚上约了林伟,可能快到了。一会你认识一下。这个人,你一定要挂住。否则,好多事情会有麻烦。吃了饭,我们玩几把牌。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至于其他的,就看你的本事了。”

  “对了,砂场那边怎么样?”

  我把砂场的情况跟大冰详细说了一下。对大冰,我是没什么保留的。当初筹建砂场的时候,我曾经想给大冰留个股份,被他拒绝了。

  “国家的拉动内需政策,对基建材料这块可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遇。不过你也要注意,原先砂场开的不多,控制不严,是因为当时这个东西利润水平一般。但是现在不行了,利润高了,自然会有人眼红。王庄村委那边,你最好再活动一下,否则我估计很可能会出事情。这些方面我不好出面,你自己看着去处理。但一定注意不要引起群体上访的事件。否则,纵然你的手续再完备,你也得滚蛋。维稳是政府的头等大事。还一个,现在县里把土地转让作为财政收入的一个主要组成部分,我估计房价会很快飙起来。我和小琴前几天看中了东城的一个沿街,首付交了,剩余的按揭。你看看是不是也买一套?”

  林伟是七点半左右到的。对林伟,我很早就知道这个人,但见面还是第一次。

  三十六七岁的年纪,身形有点偏瘦,戴着眼镜,头发梳的整整齐齐的。穿西服,打着领带。看起来很斯文的一个人。

  “真不好意思,刚才有个案子,稍微耽搁了一下。让唐主任久等了。”林伟一进门,先跟大冰客气了一句。

  “呵呵,我还以为请不动林大队了呢。来来,快过来坐,”

  “雪北,过来认识一下,这个是我们县的保护神,刑警队的林大队。林队呀,这个是我的高中同学,雪北。”

  我赶紧凑上去,“林队你好。”

  “你就是雪北呀,面子不小呀,能劳动梁主任的大驾。”听到我的名字的时候,我看到林伟的嘴角轻轻的抽动了一下。

  那天晚上牌局停下的时候,差不多快到深夜一点了。大冰输了几百块钱,基本持平,我输了八千多点。

  林伟很开心,“今天晚上不算,点太偏了,过几天我请,到时候我们三个加上罗大嘴,好好杀几把。 今天晚上这手气,要是罗大嘴也在就好了,非把那小子收拾的掉裤子不可。先说好了,到时梁主任可必须要到场。”

  “好,只要上边不来人,我随时恭候。到时非让你小子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不可。”

  林伟说的这个罗大嘴,就是城南所的所长的罗启龙。月城公检法八大金刚之一。

  七 股份

  股份


  “雪北,雪北,你听到没有?”

  燕子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还在睡觉。

  最近砂场那边太忙,枫林他们基本不回清音阁这边了。带着小弟们白黑守在那里。我一般每天抽空过去转一转,跟枫林交流一下当天的砂场收支情况,以及需要解决的问题和注意的事情。别的时间,有时候去找朋友玩玩,有的时候就待在清风阁里,为一些可能发生的事情早做筹划。

  随着砂场利润的一步步飙升,整个雨花河沿线掀起了一波采砂的狂潮,只要有砂的地方,很快就会冒出一个砂场。好多在河边找不下地盘,开始转移到砂山上边开采山砂,用水清洗后卖到工地,工地再按一定的比例混合到河砂当中作为建筑用砂。

  随着采砂狂潮的涌现,砂场的审批手续也越来越严格,上缴的费用也呈直线上行的态势。我们因为手续办得早,所以手续费比之现在起码节省了三分之二有余。

  资源局和河道上的几个负责人,给我透过几次话了:县里对矿产资源要进行重点管理,所有的砂场必须按照以前资源局给划定的开采范围和开采深度进行有序开采,否则,属于严重的生态破坏,要进行停业整改,加重处罚。

  对这个事情,我们自然是心领神会。我们的采砂船的开采深度是三米半,要是按照约定的七十公分,不赔死才怪。我让枫林去国土局聂局岳父的小卖部又送了一万块钱的卡。河道和资源勘查方面各表示了几千。这个事情临时也就算告一段落了。

  前几天大冰给我挂了个电话,最近因为各种势力争抢砂场,已经发生了好几起聚众械斗的事件,在社会上影响很坏,并且已经引起了县委县府的重视,估计最近对所有的砂场要进行集中整治。对手续不合格规模不到位的砂场,全部取缔,由县里统一招标,集中开采。大冰专门告诉我,这个时候千万别惹出什么麻烦,否则的话,正好予人口实。

  昨天晚上我和枫林陪林伟和罗启龙差不多玩了一个通宵的牌,快天明的时候才散了场,我回了清风阁,枫林则直接去了砂场。

  随着接触的深入,我才慢慢发现林伟只所以被黑道人物称为阎王,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人骨子里就透着一股唯我独尊,顺昌逆亡的狂气,再一个心狠手黑。假如你要招惹了他,他会在法律授予的最大惩罚范围内收拾你,并且一定要赶尽杀绝。这个人你乍一看文质彬彬的,跟小说里的秀才一样,但是相熟了,你才知道这个人有多跋扈多嚣张。

  好几次我们玩牌的时候我听到他电话布置任务:妈—的,不想活了是不是?先把人给我抓起来,让老廖他们好好想顶帽子给他扣上,一定要严。娘的——,好好侍候侍候他,让他这一次就知道后半生该怎么做人。

  燕子挂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刚开始入睡。

  “怎么了?我要困死了,昨天晚上玩了个通宵。这么早大呼小叫的,你让不让我活了?”

  “你活该。困死你活该。你看看现在都几点了?你还睡,真是个猪。”

  “好好,我活该。你快说,有什么指示,不说我可又要睡了。”

  “你敢!你要再睡我现在就去把你从被窝里揪出来扔大街上。你年前答应我什么了?”

  “答应什么了?”我脑子还迷迷顿顿的,一时没反应过来。

  “你,你---”

  一听燕子的声音带出了哭的味道,我一下想起来了:“哎呀,你说这个事呀,我正准备睡一觉养好了精神就给你挂电话呢。”

  “撒谎不带脸红呢,什么事?还这个事呢,哪个事?”

  有时候我心里都觉得很好笑。女孩子吧,大都小心眼,可是你一句甜蜜的语言就能把她美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去海边吃海鲜呀。本来呢,我想等秋后蟹子肥了陪你去的。可感觉你要求这么迫切,就准备最近几天跟你去呢。”

  “谁迫切了?美得你,跟你这么个丑八怪在一起。人家准保都说我鲜花插在狗屎上了。”

  山东这边的海滩,在我的感觉里,日照应该算最好的了。沙子细腻,海岸线辽阔。再一个海鲜的品类也多。渔家的做法地道,根本不添加任何的调味品,能用最原始的厨艺做出最天然的海鲜美食。

  跟燕子约定了礼拜五她跟学校请一天假,下午出发去日照。我先托日照的一个朋友帮忙在那边的渔家预订了三个床位,礼拜六正好是五一假期,床位要是不早预订,很可能去了海边没地方住。

  完了以后,我去砂场跟枫林交代了一下。我想让亮子那天带着车陪我走一趟。

  昨天晚上玩牌的时候,林伟和罗启龙都谈到最近砂场闹事的事情。在打牌期间,林伟还看似无意的提出了一个问题:“林子,现在砂场就数你们这个油水厚了吧?弟兄们要有福同享吗,这个东西怎么个经营法?空了你说说我听听,要是好的话,我也弄一个赚点零花。娘的--,这么点干巴工资油钱都不够。”

  当时我和枫林都没做别的想,敷衍了几句就把注意力拉回了牌桌。散场以后枫林送我回清风阁的时候还跟我说起这个事:“北哥,阎王他娘的还油钱都不够呢。光最近这几场牌局,我们就给他送了三万多了。”

  但是现在想来,这个事情远没那么简单的,阎王现在是看我们赚钱眼红了,想要硬吃一口。

  “枫林呀,你一会给大冰挂个电话。就说阎王刚才找你了,我手机关了,你联系不上我,问一下大冰对这个事有什么看法。注意,要是大冰那边不方便不要乱说。晚上我再跟他联系。”

  大冰的想法:好的猎人要有好的猎狗帮助,但是猎物如果没有猎狗的份,猎人或许也就没有猎物了。

  礼拜五下午临去日照之前,我给林伟挂了电话:“林大队呀,我雪北。我想去日照玩一次,五一了,有没有空?要是有空的话约上嫂子孩子一起去玩玩。怎么老加班呢?那好吧,等下次一起。我看看有什么好的海货帮你和罗所带点回来。呵呵,自己人怎么还这么客气呢?

  还一个事,你那边接听方便吗?要是方便的话,我就向你汇报一下。就是上次我让林子去你那借得那十万块钱,现在周转下来了,我和林子他们是这么想的,这次我从日照回来后我们再聚一下,我让枫林把那钱转成股份入到砂场得了。把协议给你。你看怎么样?”

  电话挂了以后,我在心里骂了一句:狗操的,只要你敢吃,我就给你,别到时候噎死你。我对枫林交代了一下,让他看看弄个协议,到时候跟阎王签一下,入股十万,一成的股份。

  燕子是第一次来海边。到了日照以后,车还没停好,就急着去海边看海鸥:“死亮子,你磨蹭什么呢?你快点呀,快点我们去海边看海鸥了。”

  有个事情想起来很奇怪,在我的记忆里,日照这边海鸥不是很多,我记得烟台那边海边有成群的海鸥起舞,壮观的很。但是日照这边相对就少多了。不过燕子还是兴奋的很,拽我一直跑到了海滩上。到了五一,天已经暖起来了。我们到海边的时候刚刚退潮不久,好多渔民在礁石缝隙里捡海螺,捉螃蟹,起扇贝什么的。

  燕子在一块礁石的缝隙里捉到了一个拇指大的螃蟹,兴奋的哇哇大叫起来。赶着亮子给她捡了一个人家扔掉的矿泉水瓶子,很细心的盛好,准备带回学校去对同事们卖弄一番。

  青岛五四广场附近,退潮的时候有专门卖鸡肠子的。用线把鸡肠子穿好,然后扔到太阳下暴晒,等它变的臭不可闻了,以两块钱一串的价格卖给游客。退潮的时候,可以用来钓螃蟹。只要把鸡肠子慢慢放到岸边的石缝中,里边的螃蟹就会蜂拥而至,紧紧的抱住这些美味,直到你把它们拉上来也舍不得松手。

  现在想来,好多时候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为了一时的利益而付出终生的代价。人的愚蠢比之这些螃蟹,只能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看着燕子对着蒸好的蟹子直咽口水,我故意逗她:“哎呀,我忘了呢,燕子不能吃蟹子。““死雪北,你胡说,我为什么不能吃?”

  “我可不是骗你,我告诉你呀,这个蟹子呢,人家为了不让它们损失了蟹黄,一般要长期给它们服用避孕药的。所以呢,对人体,特别是女人,损害很大。看来只能我和亮子吃了。”

  “你胡说,我非要吃。”

  “我可没骗你,你非要吃我们也不管,不过要是满脸都长满了粉刺,到时候可别怨我没告诉你呀。”

  燕子真的害怕了。不过看着我和亮子吃的津津有味又不甘心。最后她干脆出去了。我还以为她生气了呢,刚准备出去哄哄她告诉她是逗她玩的,燕子又气冲冲的回来了。他一只手一个拧住了我和亮子的耳朵:“敢骗我,我叫你们吃。我刚才问房东大嫂了,你们根本就是骗我。我让你们两个吃。从现在起,蟹子只允许我一个人吃,你们两个都不许吃。”

  那次的海边旅游,算是我人生中最值得回忆的一段美好时光。那天的一个小聪明,害的我和亮子一直到走,真的只能看着燕子一个人吧唧吧唧的吃蟹子。

  五一节一转眼就结束了。就在我们准备返回的第一天晚上,枫林挂来了电话。砂场那边出事了。

  八 示弱

  示弱


  我们几个从日照赶回以后,我先把燕子先送回了清风阁,我不想燕子牵扯进来,整天担惊受怕的。我和亮子直接去了医院。东子伤着了,好在没什么大碍,是些硬伤。只是背上被砍刀劈了一下,有点麻烦。我看了一下,伤口差不多有二十五公分长,一共缝了四十多针。

  我们赶到的时候差不多凌晨一点了,东子正在输液。枫林和两个小弟守在床边。

  “谁干的?”

  “我们下边大刚砂场的赵刚。”

  “问过背景了吗?”

  “跟东城陈涛混过,自从张氏兄弟陷进去,魏山跑了以后,赵刚从陈涛那边分离出来,带着二十来个小弟,想把城南和城西的地盘接管过来。”

  “动静大吗?雷子出动没有?”

  “动静不大,东子被他们招呼上了一下,那边被东子放倒了三四个。然后大嘴就带人赶到了,我让兄弟们把东子送过来,然后指挥着运沙车走了,才赶过来的。看情形赵刚这帮人跟大嘴关系不错。大嘴来了以后,没有多问,我让运沙车走了以后,他说了几句官话就走了。”

  “嗯。”我答应了一声。制止了想起身的东子:“你别动,好好躺着。呵呵,这一阵子累的够呛,也好,就利用这个事好好休息休息,就算给你放假好了。”

  “亮子你这几天给我老实待着,就在砂场领着弟兄们采砂。挂出牌子去,这半个月我们不营业了,让运沙车先到赵东的砂场去装货。枫林,你看着给弟兄们发点补助吧。这段时间都累,发点补贴让弟兄们去放松一下。但一个原则,绝对不可以惹事,特别是赵东的人,更不能发生冲突。尤其亮子你,你给我听好了,要是给我惹了事,别说我没弟兄们情面。”

  砂场生意火起来以后,在我们砂场的下游前些时候新开了一家,跟我们的开采区域紧挨着。规模不是很大,大致的面积我们曾经估略过,大概有我们砂场的四分之一吧。上了两条船。不过那片的沙质不好,杂石多,沙层也薄。从开张以后,产量一直不高。同时由于跟我的砂场紧邻,来往的运沙车都不愿意过去。就算他们把价格一方少个十块八块的,还是留不住客户。砂场护沙的曾经来我们砂场看过,不过彼此还算客气。张龙的事情以后,月城这边道上人物都知道我们弟兄几个的事,一般见了都留几分面子。

  城西这边一直是魏山的地盘,虽说魏山跑了,但是魏山的小弟都知道魏山和我们的关系。

  原来运沙车都是由魏山抽头的。所以虽然我知道这个砂场是一个叫赵刚的开的,也没怎么在意。毕竟这个赵刚在道上还算不上什么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没想到的是,就是这么一个人,还真找上门来了。

  眼看着沙子的行情一天好过一天,砂场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过,而自己的砂场既没产量又没客户。这小子的眼睛就瞪起来了。他先是利用自己跟陈涛混的时候积累的淫威把原先二张和山子的一些小弟收归到自己门下,然后就开始接管原先二张和魏山的生意。但是跟砂场比起来,那些毕竟是些小钱。最后他一合计,想出了一个妙招:所有砂场的沙子,由他负责联系客户。不允许砂场私自买卖,扰乱沙子市场。每车由他抽取一定的费用。为了让自己能走在阳光下,还特意找了几个小砂场去注册了个月城砂场联合会。

  赵刚一开始带着几个小弟来找过我。当时我和枫林只是笑了笑。送他走得时候,枫林还意味深长的对他说了句:“刚呀,饭够吃就好。太多了也嚼不烂是不?”

  赵刚的实力我们是有数的,根本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让你看不到眼里去的小人物,昨天强行把进出我们砂场的路给掘断了。凡是进我们砂场拉沙的车辆,既不能出,也不让进。

  枫林当时在房间里整理账目。当运沙的司机回来说这个事的时候,枫林还不相信。要是真的这样,这个赵刚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

  东子领着两个小弟去交涉的时候。赵刚带着十多个人拿着家伙就在那守着呢。

  东子去了以后,枫林第一时间给我挂了电话。我当时只说了一句:“报警。你不许出手。”

  毕竟我们算是合法经营的砂场,我想先看看这种事情发生了,派出所的人来了会怎样处理。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毕竟是法律赋予他们的神圣职责。

  结果让我失望的很。罗启龙作为月城公检法的八大金刚之一,看来不是白叫的。黑道人物要是没有这样的人做靠山,可能也混不起来。从对我们双方冲突的处理来看,这个罗大嘴应该既跟我们相熟,跟赵刚他们关系也很不一般。

  但是作为一个警察,纵然不干净,也绝对不会明目张胆的挑唆起黑帮的械斗来。毕竟一旦发生了恶性的流血事件,作为维持这方治安的当事人,绝不可能让自己褪的干干净净。首当其冲的要负起责任来。所以我和枫林的想法是:这个赵刚,一定有人在后边给他撑腰。否则以他现在的势力,比起当初张氏兄弟和魏山要差不少。他绝对不敢主动的挑起纷争。再退一步分析,从赵刚现在的所做来看,他的目的绝对不是因为他的砂场利润不好而产生妒忌才找茬闹事。结合他一系列的动静可以看出来,他们的最终目的是独霸雨花河边的砂场业务。

  而赵刚,你就是把这些业务都拱手送给了他,他也没那个能力来管理的。

  既然如此,我们就先不动,先让你去表演。我们倒要看看你想演一出怎样的舞台剧。

  对这种人,我和枫林合计的应对之策就是:打就彻底打死,不能打蛇不死反被蛇咬。

  那天的冲突发生以后,被赵刚挖开的道路我们没急着整修,并且干脆在路口写上了一个牌子:王庄水库砂场近期清淤,暂不营业。同时,我让枫林提高了小弟们的薪酬和补贴,利用这个时间先集中精力做河沙储备。货多了,想卖的时候就不是一条小小的地沟可以阻挡的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和枫林又分别跑了一下沙管和国土资源局,探听了一下最近县里对砂资源这块的政策动向。同时,利用我从日照回来给阎王和大嘴送海鲜的机会,顺便把阎王想要的股份分成不动声色的给他送了过去。

  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我跟阎王摊明了砂场最近的经营状况:赵刚现在霸着路,不让客户进出。已经十多天了,一车沙没走出去。要照这样下去,日常的设备开支和各种费用以及小弟们的工资,可能很快就把我们压垮了。我很干脆的告诉阎王:我不想坐以待毙,我要反击,不过道上的事情还是按照道上的规矩解决,我只要阎王给我个话,假如弟兄们玩陷了,我该怎样打捞。

  阎王自然不会给自己惹事上身,他需要的只是帮派的孝敬,但是这个孝敬是不能威胁到他现在的地位的。不过既然他在这里边入股了,他想抽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

  阎王最后表态:作为黑道上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按说呢,打死了也活该。为民除害。但是现在是法制社会,什么人也没有权利去宣判别人的死刑,去损毁别人的肢体。既然身上都不干净,只要别出什么大事,别伤及了无辜,民不告,官不究。况且,你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事哪个敢来告?

  最后阎王告诉我:“赵刚这小子我知道,跟陈涛混过,不过还不够我出手教训的资格。

  他现在虽然自己独立了,但是还是依附着陈涛。陈涛这家伙在东城一带飞扬跋扈的,要不是看他在大嘴跟前表现的毕恭毕敬的,我他娘的早就收拾他了。”

  “对了,雪北”,临分手的时候阎王喊住我,“你过几天请我们吃饭的事可能不行了,我和大嘴他们几个最近可能要出个发,到时候你就不用惦记着了。就是去,可能也早不了。早点吃好了收拾干净了,到时要是我们有去的,再重新开始。”

  我等的就是阎王这句话。

  完了我给大冰挂了个电话,大冰只说了一句:“阎王表态了就好,不能出人命和重伤。

  否则哪个也保不了你。”

  随着房地产市场的进一步升温,建筑工地对沙子的需求量越来越大。虽然知道我们砂场前些日子发生了冲突,还是有不少工头开始打电话过来:“雪老板,你砂场里的沙子都堆不下了还不准备卖呀?等着生崽呢?”

  一开始我只是敷衍一下:“快了快了,马上就开卖。”而现在,我开始明确的跟他们说“再过两三天吧,我准备一下就开场子。”

  东子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而赵刚他们最近也嚣张的够了。在他们的暴力下,已经陆续有好几家砂场关门了。

  现在所有的条件都具备了,赵刚的戏也该谢幕了。

  九 反击

  反击


  吃过晚饭,枫林把最近搜集到的关于赵刚的事情对大家谈了谈。总体看来,赵刚应该是在东城陈涛的庇护下做事。具枫林得到的可靠消息,包括赵刚开沙场的手续办理和先期投资,应该说都是陈涛那边出的。在月城的东西南北四个帮派中,东城陈涛的势力最大。东城作为月城的开发区,那里工厂多,项目大。是月城工商业最发达的地段。赵刚这次的所作所为,应该说都是在陈涛的授意下进行的。

  但是这样就出现了一个新的问题:陈涛授意赵刚来争盘子,假如赵刚出了问题陈涛肯定会出面,收拾了赵刚也可以说就是跟陈涛结下了梁子。

  假如我们查阅一下古代的历史就会发现,从古至今,在矿业这个行业里边,除了公办的矿业以外,所有的个体开矿的,没有一定社会势力的情况能做成的,可以说基本没有。最近一段日子好多的砂场关门,说白了,并不是这些人对赵刚怵头,毕竟那些砂场在魏山在的时候就开起来了,现在关门,只能说是不想得罪了陈涛罢了。

  陈涛这次让赵刚来我们的砂场捣乱,无非两个目的:一个,看我们弟兄能在短时间内崛起,心里不舒服,觉得对他的龙头地位提出了挑战;再一个就是利字在里边作怪了。原先东城是月城的金银集散地,而他陈涛把持着利润最厚的地段,别的自然看不上眼,现在砂场利润高了,他自然想利用自己多年打拼下来的势力来分一杯羹。

  可惜,他还是小看我们弟兄了。

  从入道的那天开始,我就知道我们跟陈涛早晚要有一拼,只不过时机不到罢了。现在他欺负到了头上,那就不能不应招了。

  “赵刚现在每天都盯在砂场,带着十多个小弟把持着运沙的业务。一般晚上七点半左右带人去魏山的酒店吃饭。魏山虽然跑了,但是酒店她媳妇还照常经营。陈涛每天来这里吃饭,也算是收买人心吧。”

  对赵刚的日常活动,枫林简单的介绍了一下。

  “这样,明天白天枫林你让几个小弟去照应采砂,其他人你安排个宾馆休息,哪儿也不许去。把家伙准备好,晚上我们六点吃饭,八点半赶到魏山的酒店。匕首和砍刀一律不准带,全部用白蜡杆。粗一点的。先说好了不许招呼后头。赶到以后不许说话。见了人就开始。枫林你再跟他们讲解一下,除了赵刚,别的人放倒完事,不能追着不放,服软了就放过。别人我不太放心,赵刚还是由枫林来处理。东子和亮子跟着枫林,我带着小弟们就负责清场子吧。”

  按枫林的意思,说什么不让我去:“北哥,你别去了,就你那几下子。去了也没用。还要累我们保护你。我们几个去就可以了。”

  我还是决定去一次。虽然赵刚只是个小喽啰,但毕竟这个事是大事。那天阎王虽然委婉的对我说阐明了,今天的事情只要不伤及无辜,事别大了,他们尽量不管,就是有人报警,也尽量延迟一下时间。可是毕竟这次枫林都出手了。万一有点什么麻烦,他们三个都陷了的话,我们刚刚做起来的事业,可能就彻底的完了。

  距八点半差五分钟,我们赶到了魏山的酒店。

  我安排开车的两个小弟就留在车上,看到我们的人出来,立刻启动准备走人。我,枫林他们三个,加上另外四个小弟,在八点半的时候,准时走进了魏山野味馆。

  以有心算无心,就跟兵书上说的知己知彼差不多。

  当我们走进赵刚他们吃饭的房间的时候,里边闹哄哄的,啤酒瓶子滚了一地。赵刚正一边吃饭,一边跟手下的小弟吹嘘自己的英雄事迹。

  可能在赵刚的心里,把路一挖,我们就不敢卖砂了,应该是被他吓破胆了。就等着过一阵子我们挺不住了,去他那里服软认罪,然后就会跟绑上了柱子的绵羊一样,他想要毛就要毛,想割卵就割卵了。再一个说了,整个的月城黑道上,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敢跟他涛哥叫板的呢。

  到了门口我停了下来,让枫林他们进了里边。枫林别的人看也没看,直接奔着最里边的赵刚就走了过去。等坐在外边的赵刚的小弟们回过神来准备动手的时候,亮子和东子他们手里的白蜡杆已经抡起来了。

  人的行动从生物学上来说,首先是大脑作出判断,然后通过神经层层传递下去。但是假如一个人在没任何思想准备的情况下,出现了极度危险和可怕的事情,那么大脑会有几秒钟的短路。整个人在这个时候脑子中会出现一片空白。这段时间过去以后,往往恐惧会主宰了整个的身心。日常通过修炼也好,锻炼也罢生成的一些基本的技能会暂时被恐惧压抑在内心的最深处。这就是通常所说的失态。

  我当初安排的时候,只所以强调见面了行动就开始。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等赵刚从恐惧中醒过神来的时候,他手下的小弟除了跟木鸡一样呆在那里的,就是躺在地上呻吟的了。

  可能赵刚想交代两句场面话的,但没人给他这个机会。他的嘴张开的时候,枫林的拳头也到了。没有人能抗住枫林闪电般的组合拳打击。随着枫林在赵刚肚子上的一拳击落,赵刚软软的倒了下去。

  这次行动很迅速,从我们进门到赵刚倒下,一共没用五分钟的时间。

  东子他们把赵刚的马仔赶到了房间的一角,枫林指挥两个小弟把赵刚拖到了我面前。可能枫林的打击太厉害,赵刚一时还有些昏迷。

  我用手拍了拍赵刚的脸颊:“亮子,刚才我们来还没知会山嫂一声。你出去跟山嫂说一下,就说今天晚上我们跟赵东兄弟有事要谈,让她约束一下客人,别乱跑乱叫的。今天晚上造成的损失,让她明天拉单子出来,打发人去砂场找林子结算。顺便让她代问一下山哥好。东子你带弟兄们守着门口,一个也不许走,有想走的,让他们留下点东西再走。”

  赵刚慢慢醒了过来。我拖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低下头来问赵刚:“刚呀,没伤着你吧?”

  赵刚抬起头,用眼睛恶毒的盯着我和枫林,我轻轻笑了笑:“刚呀,那天我记得林子告诉过你,不要什么都想你一个人吃,太多了会撑死你的。你说对吗?”

  “雪老大,算你狠。你最好今天晚上就挂了我,否则,我赵刚不是孬种,我不会这么算完的。”

  “嗯,很好,有骨气。”我点了点头。

  “我既然敢来招惹你了,大概你也没想过,我就没怕你找麻烦。你有骨气,我很欣赏。你觉得我没胆子挂了你是不是?”

  我冷笑了一下:“是,我现在宰了你跟宰一条狗差不多。但是确实也没必要为了一条狗给自己带来太多的麻烦。就算我服了你了。我不敢挂了你。我可以不挂你,但我可以让你的后半生都用八个手指来吃饭,你信不信?”

  “你们去把厨房里找把刀来。”

  当我把菜刀切到赵刚的右手拇指上的时候,赵刚的精神崩溃了。

  “北哥,北哥,别,别。我再不敢了。北哥你放过我,只要你在,我今后再不敢在西城露面。北哥,你大人大量,看在涛哥的面子上,求求你放过我,我愿意跟着你。砂场的损失我赔,我赔。”

  说实话,当时我确实也只是想吓一吓他。毕竟要是真把赵刚的两个拇指给切掉了,那就算重大刑事案件了。虽然事情的发展让我们以后最终还是逾越了最初设定的界限。但在那当初,我的想法,还是能不触犯法律最好。

  当初跟张氏兄弟火拼的时候,道上人都知道东子把一个马仔的手钉到桌子上的事。赵东虽然狠,毕竟还是不敢拿自己的后半生做赌注的。

  “那好,看在陈涛的面子上,今天的事我们就算完。明天早上七点以前把砂场的路修好,买八挂一千响的,明天八点我砂场开场子。我先把丑话撂在这里,纵然你逃到地府,你放心,我也一定会让你的后半生在轮椅上度过。否则,我就算你儿子。”

  砂场这块一时半会应该说是暂时平静下来了。

  砂场重新开张以后,我让枫林去租了一个上下两层的独院。清风阁的房子准备到期就退租算了。黑道结仇,除非一方彻底服软了,否则,纵然你一时占据了上风,将来报复的残酷程度永远会超出你的想象。

  陈涛经过这么多年的坐地分赃,不管在社会背景、经济实力还是在团伙构成上,都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对手。这次他派出的先遣部队从城西铩羽而归,不要说那边还有巨大的利益诱惑,就算什么也没有,只为维护他的尊严,对手下的兄弟有一个交代,这件事他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枫林,趁这几天砂场事情不多,你带人去一趟天津,去五区那里买几根“笛子”,要是有“哨子”,一块买几把。”在我们这里,笛子是指长筒的猎枪,而哨子,就是手枪了。

  下一步,该等陈涛出招了。

  十 东城陈涛

  东城陈涛


  陈涛对月城黑道来说,可以说是一个传奇人物。在月城黑道叱咤风云十多年了,违法犯罪的事做了不少,但是一直风平浪静的。如果说这个是因为他家族势力在作怪,那么在黑道上纵横了十多年了到现在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这个就让人不能小看了。

  下水以后,我曾经认真的研究过陈涛这个人,最后的结论是:人胆大,心狠,手黑,对手下的弟兄仗义,善于用各种手段来收买人心。同时还有一个最最主要的特点就是心细,现在的经济实力相当雄厚。

  陈涛出道江湖很早。家庭条件的优越让陈涛从小就形成了一股唯我独尊的思想。陈涛的爷爷早年担任过月城的县委常委组织部长,爸爸在陈涛上初中的时候已经升任了月城县交通局局长,母亲是月城人民医院的外科主任。陈涛的外公家,也无一不是在月城各个部门任要职的人物。可以说在陈氏家族最鼎盛的时候,他们家族编织起来的社会关系网,基本上涵盖了月城政权的方方面面。

  而陈涛,从小就表现出与其他小伙伴的不同之处,从懂事开始,就学会了把自己的家庭关系运用到自己的生活当中去。从幼儿园一直到初中,陈涛在学校里边一直属于霸王级的人物。而家庭关系的帮助,又让陈涛很好的展现出了自己的组织才能。从小学三四年级开始拉帮结伙,打架斗殴,对同学敲诈勒索,甚而公然威胁老师。

  升入初中以后,随着年龄的增大,陈涛不再满足于在学校的作威作福,开始尝试让自己的势力向社会渗透。而初二时跟月城高中痞子的一战,则正式宣告了陈涛在月城黑道的崛起。

  上初二的时候,陈涛处上了班里的一个女同学做朋友,这个女同学恰恰是那年刚升入月城一中的一个学校大哥的女朋友。梁子很自然就结了下来。

  事情的发展就简单多了,一天下午放学的时候,陈涛带着几个所谓的小弟刚走出校门,被早就等候在那里的月城一中的四五个痞子围了起来。虽然陈涛平时在学校里边称王称霸,无人敢惹。但那毕竟是初中,都是些半大毛孩子。高中的学生就不同了,基本接近成人了。不管身高还是力气,都占有先天的优势。事情的结果明摆着:陈涛的几个小弟被人家狠狠的扁了一顿,陈涛本人则直接被照顾进了医院,脸上被动了一刀,胳膊断了一条。

  陈涛挨打,那还得了吗。陈氏家族当时就想运用所有的关系,让打人者的前半生在牢里度过算了。没想到陈涛这小子硬气的很,他只对爸爸说了一句:“这个事我要自己解决不许你们参与,并且不许报警,否则的话,我立刻死给你们看。”

  陈涛出院以后没有再回学校。

  那次事件让他觉得丢老了面子。没人知道此后几个月陈涛去了那里。整个人就像从月城消失了一样。

  曾经跟着他一起在学校风光过的几个小弟,由于失去了陈涛的保护,在学校也混不下去了,大都选择了退学。这里面就有陈涛现在的左膀右背,一个叫马福,绰号斧子,还一个就是庞成龙,绰号叫屠夫。

  大概过了有半年左右的时间,当初收拾陈涛的那帮混混收到了陈涛派斧子送来的战书:明天晚上八点,东城崮山顶,决斗。

  崮山在月城东边,距离当时的县城接近两公里的路程。山不太高,但树木丛生,在崮山的南边,就是月城的烈士陵园。那个时候不能跟现在相比,那时整个月城的发展规模还没现在的十分之一。到了晚上,不是胆大的人根本不敢到崮山上边去。

  当初收拾陈涛的混混头叫于德刚,那个时候已经投到了社会上刘瘸子的手下。

  于德刚带几个人在学校除了惹是生非,基本不做别的。收拾了陈涛后,更是自觉威风八面,现在陈涛竟然敢来下战书,那不是老鼠啃猫屁股,找死吗。

  那天晚上当于德刚带着四五个弟兄赶到崮山山顶的时候,陈涛跟斧子和庞成龙已经在山上等候多时了。

  于德刚他们刚爬上山顶,气还没顺过来呢,他们三个一句面子话都没说,举着特意打造的马刀就杀了上来。俗话说横的也怕不要命的。当时陈涛他们三个可能就真的不要命了,抡起马刀对人就砍。于德刚他们可能做梦也没想到陈涛几个月不见会突然变得跟阎王一样可怕,当时他们的第一反应不是上去对杀,而是四散逃跑。陈涛他们三个拖着刀一直追到了月城一中的大门口,并且放下狠话:明天下午放学的时候,就在这里,于德刚他们几个要磕头认罪,否则,就等着去见阎王吧。

  崮山一战,于德刚吓的要死,当天就退学去找了刘瘸子。刘瘸子是当时月城一带差不多最有名的黑道人物之一。于德刚既然拜在了他的门下,现在被人欺负了,做大哥的不出面是不可能的,除非你想混光杆。黑道有黑道的规矩。但是刘瘸子毕竟不是于德刚可比的。于德刚他们打架总体说来还保留着学生打架的味道,并不在意对方的社会背景如何。刘瘸子就不同了,他知道在道上混假如你忽视了这个最最要命的东西,那后果有多可怕。陈涛的背景让刘瘸子很清楚这个事情的棘手性,假如处理不好,那么监狱的大门随时都会对自己打开。

  对几个十五六岁的小毛孩子,那天刘瘸子可以说是给足了陈涛面子。

  在当时算是最好的月城酒楼摆了一桌,带着于德刚和几个马仔想跟陈涛喝个酒把这个事情揭过去算了。刘瘸子最初的想法,假如陈涛要是愿意出来玩的话,就冲这小子的拼劲,让他跟着自己玩更好。

  刘瘸子没想到的是,陈涛这小子年龄虽然不大,但是软硬不吃。那天还是他们三个去的。一人穿一身风衣。刚开始刘瘸子还以为是小孩子看港台片多了,想装酷。陈涛他们到了门口就站下了。

  刘瘸子的场面话还没交代呢,陈涛就接口了:“你是哪个?你算什么东西?这里有你什么事?除了于德刚都给老子滚。”

  刘瘸子再怎么说,那毕竟是道上的大哥级的人物。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被人像呵斥狗一样的抢白,要是这么把这口气咽下去,那从现在开始就不用想在道上混了,光自己手下的弟兄也把自己收拾了。混黑道的人,一个最简单的信条就是:宁给好汉牵马坠蹬,不去给王八做爷爷。

  刘瘸子把桌子一拍,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妈的,给你脸不要脸,老子在道上玩的时候,你们----”

  刘瘸子的话刚说到这里,陈涛的风衣已经扔地下了。

  那个时候还没实行全社会禁枪,一些退休的老领导都有打猎的习惯。一些级别比较高的领导,基本上每人都有几只猎枪。很不幸,陈涛的爷爷就是其中的一员,并且陈涛的爷爷以前当过兵,还特别喜欢打猎。

  陈涛的风衣退掉,露处来的正是这样一杆要命的东西。

  刘瘸子话还没说完呢,陈涛手里的枪就响了。

  说陈涛心细,也正在这个地方。那次陈涛选得是一杆霰弹枪,距离近,打击面大,但不容易出人命。

  陈涛是对着刘瘸子那条好腿开的枪。扇形的打击范围,一枪就把刘瘸子和身边的两个马仔放地下了。立在身后的于德刚可能当时就尿裤子了。以至于现在于德刚听到陈涛的名字还打哆嗦。

  “你是不是觉得瘸子很威风?那好,我就成全你。免得你名不符实。瘸子,你信不信现在我一枪打烂你的狗头?”

  陈涛把枪口顶在刘瘸子的脑门上,指挥同样吓呆了的斧子和庞成龙:“让姓于的给我跪下,狠狠的打。”

  那就是当时有名的月城枪击事件。

  事件发生后,刘瘸子真的成了瘸子。真的成了瘸子的刘瘸子在道上失去了自己的地位,被迫退出江湖。再后来被仇家寻仇弄成重伤,几年后死去。

  不管在什么时候,枪击事件对整个社会来说都是一个大事件。但关于陈涛的枪击事件,当时的调查结果是:陈涛偷出了爷爷的猎枪对朋友们炫耀,不小心走火,误伤了朋友。由派出所出面做协调工作,责成陈家负责支付伤者的医疗费用并按规定对伤者作出补偿。陈涛拘留十五天。

  具知情人透露,刘瘸子被陈涛打伤以后,知道自己的江湖路已经走到了尽头,想把陈涛也拖进监狱。结果有人找上门来,一番谈话后,刘瘸子再没敢胡说八道什么。

  一枪奠定了自己江湖大佬地位的陈涛,开始一步步把触角伸向了各个领域。县城东向发展以后,陈涛便牢牢的占据了东城这块工商行政活动中心。由最初的收取保护费到开赌场、花楼,陈涛在二十多点的年纪就积累起了可观的资金。近年来,随着月城开发区落户东城,他又做起了承揽工程和高利贷的生意。

  在县委大院最好的车还是桑塔纳2000的时候,陈涛已经拥有了整个月城唯一的一辆奔驰350。

  十一 拍卖

  拍卖


  名士茶艺馆坐落在县城西郊。最初这里是一个小型的养殖场,规模不是很大,大致有三四亩地左右的样子,后来因为经营不善而倒闭。

  大约在五年前吧,一个叫柳翠的离婚女人以每亩地两万五千元的价格买了下来,然后请人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和重建,变成了月城的第一家茶艺馆。

  茶艺馆的大门是请能工巧匠用当地最好的水曲柳木打造的,只用清漆上过两层,保留了最原始的木质花纹,门楼的建造相对简单,青砖到顶,只在拱门的上方用蓝瓦出角,门楣上横了一块匾额,上边有名家题字,古朴的隶书题就:‘名士茶艺馆’五个大字。

  进门是用鹅卵石铺设的小径,两旁种植了一些石竹,石竹的空隙里栽满了一些不知名的小花,各种颜色的小花互相映衬,让人走在其间,有一种恍然出尘的感觉。

  小径根据地势作出不同的弯曲,用各种不同的假山巨石以及修木凉亭阻隔,在假山巨石修木凉亭的边角或者其后,建有各种形式的小型建筑。一般一间房子的面积大致在三十平米左右,沙发卧榻以及茶具一应俱全。

  小径的尽头有一座二层的木质小楼,一楼被分割成十多间相对独立的贵宾茶室,每间茶室的门上都有不同名家的题字,或者畅心斋、或者怡情居的各种名称都有,里边一般悬挂了当代名人的真迹字画一到两幅不等。二楼正中是一个大厅,面积大致在一百五六的样子,里边的设计跟我们平常所见的礼堂差不多。两边的房间,可能是茶艺馆的老板和招待们的卧房了。

  我和枫林陪大冰到达茶艺馆的时候在八点左右,大冰让招待开了一间题名‘观雨楼’的贵宾室,打发走了想要例行程序给我们讲解茶艺,泡功夫茶的招待,一人要了一杯新上市的‘日照绿’和几色特色糕点,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稍作休息。

  说实话,我对茶艺这个东西可以说是一窍不通,虽然说在下海以前我的专业是美术,但是对这个东西却是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至于枫林,一个喝咖啡都做牛饮不知道糖加在哪儿的主,你很难想象他能懂这些高雅的玩意。

  招待出去以后,里边就剩我们三个自己喝茶吃东西。喝茶的空隙里,我随便看了一眼墙上的装饰,不由的大吃一惊,在这间观雨楼里,装饰很简单,几乎没有什么装饰,只在沙发的后边挂了一幅字,苍劲的草书写就恬淡的意境:幽兰溪水静观雨。

  让我吃惊的不是这幅字本身,而是作品的落款:沙孟海。

  沙孟海,当代书坛一个振聋发聩的名字,原浙江美术学院的书法教授,博士生导师,当代书界泰斗。据我所知,在我还在美院读书的时候,老先生的书法作品已经飙到了三万左右一平方尺。并且假如没有先生友人的介绍,还根本买不到。没想到在一个小小的月城,一个这么不引人注意的小茶馆里,竟然看到了先生的真迹。

  “怎么了?很奇怪吧?”大冰看到我吃惊的样子问道。

  “是,我实在没想到在这么个地方竟然能见到沙孟海的真迹。他们这么随便的在这里一挂,就从来没想过,假如被哪个酒鬼随便划上一下,几万块钱就没了吗?”

  “呵呵”大冰笑了笑。

  “刚才进来的时候你注意过没有,在小径的每一个拐弯处,那些假山巨石包括隐藏其间的建筑上都有题字的。”

  大冰顿了一下:“那些字,不是在中国书坛够分量的人物,是根本挂不到这里来的。亏你在行里那么多年,竟然没看出来。唉!”

  大冰叹了一口气:“你走到这一步,说真的,有时候我都觉得替你惋惜。”

  我轻轻笑了笑:“开弓没有回头箭。到了现在,就只能看现在的情况走棋了。什么职业都是人做的。也是人选,既然当初自己选择了,就没资格后悔什么了。是处青山可埋骨吗。呵呵,好了,不说这些了。现在还是先想想你吧。我知道现在正好是换届的关键时期,你在大院里也做了那么多年了,虽然权利有一些,毕竟实权太小,再不出去,爬起来就很难了。今天你约我来这里一定有事,到了现在就别再玩深沉了,直接说出来,看看我能不能帮上。”

  大冰喝了一口茶,没看我和枫林,而是把眼睛转向了沙孟海的那幅字画:“雪北,你知道这些年我们经常在一起,我虽然专业学的是文秘,但是这么多年光受你小子的感染,对字画也懂一些了。”

  大冰莫名其妙的说到这里,然后话锋一转:“今年的人事调整,该烧的香我早烧了,假如不出什么意外的话,我很可能会去财政局干局长。你知道,那个位置一个不是书记的心腹是做不上的,再一个全县的财政大权都掌握在手中,在各级领导的心中,其地位不亚于一个副县长。可是地位重要了,竞争的对手自然就多呀。像你吧,现在通俗的称呼是走上了黑道。而我,准确的说法是在宦海沉浮。你纵然黑,也还是在道上,而我,却直接在海里了。”

  “呵呵,好了好了,平时的沉稳都哪里去了,你哲人呀?有人跟你竞争正说明你有能力吗。没人会去踢一只死狗不是。香都上好了,现在干脆说,还欠哪些火候?总不能让人去把人家都挂了吧。再一个说了,古往今来,靠黑道成事的有几个?我现在虽然下水了,但这个基本的道理我还懂。以你的个性一定也没想过这个,把你的想法说出来听听,事情到了总能解决的。这个世界还有扳不倒的葫芦?”

  “雪北,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一早就约你和枫林来这个地方吗?”

  “哎呀,你别打埋伏了好不好?我也不是你肚里的蛔虫,我哪知道呀。叫我说呀,你是看我这些天太累了,请我们两个来这里放松一下。别的地方呢,品味太低,就来这个品味还算高点的地方了。呵呵。”

  “靠。”

  大冰忍不住说开粗话了:“你小子别猪八戒戴喇叭花臭美好不好?还高品味呢。不过说真的,我领你们来这里真是有事要你们帮忙的。”

  大冰的神色郑重起来:“雪北你想过没有,一个不到三十的离婚女人,能经营出这么一片天地,我们不说别的,你想想光这些房间里的名人字画,就按照这个房间的标准算,该值多少?”

  我略略想了一下,不由得抽了一口凉气,按现在的市场标准,只沙孟海的这幅作品就算是应酬之作,价格也应该在三十万左右。

  “这里的老板叫柳翠,你千万不要小看了她。她二十岁在县府做打字员,二十五岁任机要科副科长,二十六岁离婚,孩子给了丈夫,当年辞职,投资四十万建了这个名士茶艺馆。”

  大冰很严肃地对我说到:“当时四十万是个什么概念,你应该很清楚。一个一直做公职的小机关人员,要是没有深厚的背景,可能积攒那么一笔巨款吗?一个独身女人,要是没有强大的靠山,你觉得这里能经营下去吗?”

  我的冷汗开始出来了。黑道人物拿命去博取,太多的时候根本不抵美人一笑。

  “我这次职位调整,书记已经给了我暗示。”大冰接着说道:“现在只有一个人对这件事的态度没明朗,而这个人,对这件事情本身却是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大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就是我们县主管人事的王副书记。”

  我觉得自己的头都要炸开了,官场的事情没想到能这么复杂。

  “今天我领你和林子来,是来参加一个拍卖会的。十点半开始。就在二楼的大厅,一共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

  “拍卖会?晕了,一个喝茶的地方竟然能举办拍卖会?呵。”

  “这个地方的后台老板就是王副书记。”

  大冰看着我的眼睛:“我这么说你明白了吧?今天拍卖的作品里边有一幅是齐白石的得意门生叫许什么的,是一幅《黑牡丹图》,一会你和枫林上去,这幅画一定要拍下来。你们上去以后,我会在这里等,得手了马上下来。”

  “是许麟庐的《墨牡丹图》吧?”

  “应该就是了,这个你懂。装在一个坛子里。”

  “是插在一个瓶子里好不好?那叫‘富贵平安’,政府干部这个素质呀?”

  “我这里有两张入场券,你和林子拿好。没这个进不去的。”

  “晕了,开拍卖会也不宣传,跟地下工作一样呢。”

  我嘴里虽然说的轻松,可是想一下官场人物心机的深沉。不自觉的打了一个哆嗦。

  拍卖会十点半准时开始的。我和枫林找地方坐下来,看了一下,一共来了十来个人,有一人一组的,也有几个一组的,不过最多不超过三个,分别坐在不同的地方。

  当天的拍品一共也只三件,一件是一幅我们省一个书协副主席的草书‘寿’字,还两幅画,其中的一幅,就是许麟庐的那幅牡丹图。

  拍卖开始的时候,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这里的作品起价高的离谱,就比如那个书协副主席的‘寿’字,据我所知,现在的市场价格一平方也就在两三千左右的样子,但这里拍卖的这幅作品,大致在三平尺左右,起价却是五万。

  前两张作品基本没什么竞争,很顺利的就被买家买走了。这里是现金交割。所以没有繁琐的手续可办,买家竞拍得手,立刻交钱走人。话都不多说一句。

  没想到到了许麟庐的《墨牡丹图》的时候,意外出现了。当时作品的起价是十万,每五千为一个码。

  拍卖师刚一展示完作品,我们身边的一个中年男子立刻出价:十一。马上又有人出价了:十三。

  除了我和枫林之外,另外还有两伙人在等这幅作品。

  怪不得刚才大冰叮嘱我们一定要拿到呢。

  看到两下出价很急,我轻轻拍了一下枫林的手,示意他先别动。

  事情很快有了分晓,当一方出到十七万五的时候,另一方选择了放弃。

  拍卖师看了我和枫林一眼,然后开始报价:十七万五,第一次。”

  我们没等他喊第二次,我让枫林干脆的报了个二十一万。

  虽然我对这里的情况不熟悉,但是基于我对书画的认识,和对刚才两拨人的观察,我估计这拨人最多带了二十万的现金。

  记得在来这里的时候,大冰让我们替他准备的就是二十万现金。但是我多了个心眼,让枫林多准备了十万。

  这里的规则既然以现金结算,同时规定的拍卖时间如此短暂,那么要是现金带的不够的话,只有一个选择,立刻走人。

  、结果是:我猜对了。

  十二 钉子

  钉子


  拍卖会结束以后,我和枫林回到了‘观雨楼’。

  我们进去的时候,大冰正在跟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说话。乌黑的长发,亮丽的眼睛,白皙的面庞,穿着很素雅,给人一种超凡脱俗的清丽感觉。

  那个女人就是这里的老板柳翠。

  大冰谢绝了柳翠一起吃午饭的邀请,跟我和枫林一起驱车离开了名士茶艺馆。不过走得时候,我们花二十一万拍来的那幅许麟庐的《墨牡丹图》大冰没有一起带走,而是留在了‘观雨楼’。

  为了能跟王副书记靠上关系,大冰采用侧面进攻的方式,在王副书记的秘书身上下了不少的功夫,终于得到了今天王副书记要在这里拍卖自己最喜欢的一幅中国画的宝贵信息。

  看来不管是一个组织还是一个人,假如让处心积虑的在算计自己的敌对方提前知晓了自己的活动意图,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在回去的路上,我跟大冰顺便提起了陈涛的事。

  “以你们目前的实力,还不是陈涛的对手”。

  大冰沉思了一会分析到:“虽然你们靠装卸和砂场也赚了点钱,枫林他们几个也具有过硬的身手,但是除了烧香和日常的开销以及小弟们的维护费用,应该说你们剩下的也没几个钱了。而陈涛不同,陈涛这么多年来借助家族势力的保护,运用黑道上巧取豪夺的手段,早就赚了个盆满钵盈。同时陈涛依靠这些资本,这些年来广买人心,现在黑白两道都吃的开。虽然现在陈涛的家族势力已经衰落了,但是虎死不倒威,现在很多要害部门的主要领导当初都是陈涛的爷爷和爸爸提拔起来的。一旦陈涛有了什么事,这些人或多或少总是还要给几分面子的。”

  “应该说你们最近跟阎王和罗大嘴处的不错,阎王还在砂场里边有干股,但是陈涛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发展,公检法系统里边自然有他的关系网络存在,否则他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所以,假如将来有一天你们起了冲突,不要指望他们出面来帮助你们,他们能做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拿法律条文来框你们,已经算是不错了。既然你们选择了这个游戏,就要遵从这个游戏的规则。江湖事江湖了。要是不按规则发牌,那么可能这个游戏就只能你们自己跟自己玩了。”

  “对了,以前开会的时候我听他们曾经议论过,传言陈涛手底下还聚集了几个亡命之徒,身上大概还背着人命。这次你们招惹了他,估计他不会善罢甘休的,你们要多提防一点。据说陈涛手上有枪。”

  临下车的时候,大冰又回过头来:“刚才我给你们的那两张参加拍卖会的入场券还有吧?好好保留着,将来或许有用。那个柳翠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跟陈涛能说上话。不过你们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招惹她,太危险。这一阵子正是县里换届和人事调动的关键时期,维稳是压倒一切工作的重中之重,我估计以陈涛这么年的江湖经验不可能选择在这个时候找你们的麻烦,你们最好利用这个时间好好的准备一下。回头我找合适的人侧面给他捎个话,点他一下。雪北呀,其实江湖的流血厮杀跟官场的尔虞我诈本质上是一样的,就看哪个能把握住先机,争取任何时候都不要把先机拱手送给敌人。一味的蛮干,只能是早早的完蛋。”

  事后我才知道,名士茶艺馆每年会不定期的举办几次小型拍卖会。并且他们有工商行政管理部门的合法执照。不过拍卖会并不对外公开,只邀请一些圈里的人参加。而像今天举办的这种拍卖会,则对人员的选择更是有严格限制,没有组织者发的专用券,根本不可能参加进来。这种券的范围更是严格限制在王副书记一脉。

  “雪北”。我和枫林在指挥亮子他们协助维修工给采砂船更换传送带的时候,燕子挂来了电话。等我接通的时候,里边传来燕子压抑不住的哭声。

  “雪北,你快来学校接我走,好多人堵在楼下,我出不去了,你快来,他们会打死我的。”

  我带着枫林和东子一进学校的大门口,就看到学校办公楼的下边聚集了十多个人,男的女的都有,老远就听到乱糟糟的吵闹声,王校长和政教处的几个原来的同事正被人围在中间,不停的跟他们解释着什么。

  我让东子把车直接开到了办公楼前。下车后,嘈杂声就听的清晰了,只听到几个男人的声音:“王校长,我们也不难为你,你把那个音乐教师叫出来,让她跟我们回去,孩子什么时候回去了,我们就什么时候把她送回来,要不的话,哼!”

  “就是,让她滚出来,让我们看看是个什么样的骚货。凭什么说孩子,你们老师就是这样教学生的吗?孩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那个婊子等着抵命好了。”

  “今天学校要是不给一个说法,别想让我们离开。我们去教育局去县委闹去。”

  我和枫林他们没理睬闹哄哄的人群,直接去了艺体组。

  艺体组在三楼,是一个两间的复合办公室。我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好多年,自然是轻车熟路。

  办公室的门关的紧紧的,靠近门口,能清晰的听到燕子发出的抽泣声。我心里突然一痛,不自觉的骂了一句:“妈的,找死。”

  办公室里只燕子一个人,我喊开门的时候,燕子见到我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鸟,一下子扑到了我怀里:“雪北,这个事真的不怨我,我不是有意要伤害学生的。真的!”

  看着燕子红肿的眼睛,说实话,我心疼极了。

  我用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没事了。我和林子他们都来了,没事了。好了,听话,不哭。我们在这里,没人敢伤害你的。”

  一般说来,县直学校的文艺特长生除了担负着中考的任务,还一个就是要为县里的重大文艺演出准备节目。

  下个月月城这边筹建了一个群众文化艺术节,县委宣传部是作为今年文化建设方面的一个亮点来抓的。燕子所在的学校这次被选中了一块舞蹈节目,由于是全县的一个文化盛事,所以这次学校特别重视。专门组织了由燕子负责的教练班子。

  节目的排练一直在有序的进行着。

  因为时间紧,排练的密度很大。一般学校放学了文艺队的同学要再排练一节课的时间。问题就出在了加班排练这个事情上。

  昨天下午放学后排练的时候,一个女同学说外边有同学在等,坚决不练了。这个女同学平时在学校表现就不是很好,当时正跟社会上一个叫沈昆的小混混处着朋友,但是她在文艺方面天赋不错。

  燕子她们本身压力就大,开始没答应,到了最后,燕子可能也急了:“你是学校的学生,就要服从学校的安排,你以为你谁呀?你凭什么可以游离在校规之外?你要走,就别再来了,离了你,你以为地球就不转了是不是?”

  没想到,就这一句话惹了麻烦。那孩子跟朋友走了以后给家里打了个电话,老师瞧不起她,她丢死人了,不想活了,不回家了。

  其实家长不是傻子,自己的孩子都叫得出小名的。可哪个家长愿意承认自己的孩子不是个好鸟呢?太多的时候,家长们是宁肯伤害别人也要维护孩子的好名声。

  枫林给亮子挂了个电话,让小弟们立刻去找,一个小时之内,让这个带走这个女孩的家伙马上带人到学校来,否则,就不用奢望看到明天的太阳了。

  我给王校长挂了个电话。

  “王校,我是雪北。学生一会回来,我现在想陪燕子去看看医生。您能准假吗?”

  王校这个人,在我的这个传记里,我一直强调她是个好人,主要的原因就是这个人原则性强,是就是是,非就是非。自己的员工真的有错,她绝对不偏袒,但是,自己的员工没错,她绝对要保护。

  假如不是这样的话,可能燕子真的要独自面对那些不讲理的学生家长了。

  “雪北,现在家长情绪很激动,你别让燕子出来,我不能让我的员工受到无辜的伤害。”

  “林子,你跟东子下去一下吧,告诉他们,孩子马上回来,一定让他们离开学校,去学校门口等。我陪燕子稍过一下出去。刚才我们进来的时候,有些话很难听,我到现在还很难受,看看哪个说的,让他吃回去!”

  当孩子的家长托着熟人来砂场道歉的时候,我没难为他们:“带着孩子去给校长和老师陪个礼吧。事情就算过去了。别的,就不是你们可以管的了”。

  沈昆是第二天来找我的。

  “大哥,我真的不知道。我真的不是有意的,大哥我错了,我再不敢了,我愿意接受惩罚。”

  我前一天晚上让枫林收集了沈昆的资料。

  沈昆:现年十八岁,初中上过四年,去年初中毕业后开始混社会,在黄金海岸做过半年,好赌,因欠债半年前离开黄金海岸,跟陈涛手下的斧子关系不错,现在手下有几个小弟,主要是初中学生,经济收入主要以勒索初中学生为主。

  我没难为沈昆,相反跟沈昆提出了一个让他梦想不到的优惠条件:这个事过去了,都不要再提。你喜欢赌不要紧,我给你钱,你隔三差五的要去黄金海岸赌一场,输了算我的。唯一的条件,跟斧子处好。那边有什么要紧的事情第一时间告诉我,消息可靠,一条五千。

  作为陈涛最主要财源的黄金海岸,总算让我插入了第一枚钉子。

  十三 黄金海岸

  黄金海岸


  黄金海岸坐落在东城开发区北郊,是一座六层的现代建筑。最早是一个做铝材的商人兴建的。陈涛势力崛起以后,此人在陈涛开设的地下赌场赌博的时候输给了陈涛。大致在五年前,陈涛投入重金打造,建成了集酒店、餐饮、客房、桑拿、KTV、棋牌于一体的综合性的娱乐休闲场所。

  不过道上的人都知道,黄金海岸虽然名义上是一家综合性的酒店,其实对整个酒店来说,餐饮只不过是陈涛对外打出的一个幌子罢了。酒店真正的业务是以桑拿,K歌和棋牌为主。而在这三项里边,又以棋牌为最,实际上整个酒店的核心业务就是赌博。

  自新中国成立以来,赌博一直被视为社会毒瘤,是历届政府打击的重点之一。也为整个社会所不容,更是被人们所深恶痛绝。但是社会上有些现象往往很奇怪,越是邪恶的东西,往往越具有顽强的生命力。虽然政府对黄赌毒的打击行动一波连着一波,有趣的是这些社会毒瘤不但没有被彻底的消灭掉,反而有越来越繁荣的味道。

  但是这种繁荣毕竟是见不得阳光的。赌徒们都知道,走进了赌场,最可怕的不是输掉了腰包里的银子,而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雷子一窝端掉。假如被雷子端掉了,不但所有赌本会颗粒不剩,还将面临着巨额的罚款,搞不好进去享受几年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毕竟只要是经常来这里的人,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陈涛的黄金海岸开张以后,针对赌客的这种担心,向赌客们作出保证:假如在黄金海岸娱乐的时候被雷子做了,所有的损失由黄金海岸三倍赔偿。人掉进去了,打捞出的时间限定在二十四小时。并且给予相应的精神补偿。进入黄金海岸,就是这里的客人,黄金海岸保证客人不会在这里受到任何的人身伤害。

  据说刚开始的时候好多赌客都不相信。毕竟陈涛只是一个敢玩命的混混罢了,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小子有一定的家族势力,但政府也不是他家开的,这牛毕竟也吹的太大了。再一个说了,就是真的在这里陷了,陈涛来个翻脸不认,你又能怎样?虽然大家做的都是发霉的生意,但是主要的目的不外乎是想让自己生活的更滋润一些,没人愿意成为下一个刘瘸子。

  可是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有不信邪的。陈涛在黑道上横行这么多年,自然树敌不少。这个事情传开以后,还真有他的几个对头来了。

  这几个家伙先在三楼洗完了桑拿,在四楼玩过了小姐,然后上了五楼的棋牌室。

  在月城这个地方,主要的赌博方式是扎金花和玩点。扎金花这个大家都知道,就是每人三张牌,根据拖拉机呀,色龙呀,对子什么的比较大小。而玩点的就简单多了。玩家的人数多少没有太大限制,两个人以上就可以玩。但必须保证三个开牌的,玩家自己不能动牌。一副牌去掉大小王,洗透以后放在桌子上,按顺序每人从一到五十二报一个点,每一个点对应一张牌,然后来比较大小。相同点子大小按黑桃、红桃、草花、方片的顺序来定。大点的为胜。

  因为是故意来找麻烦的。这些人的主要目的就是要看看你陈涛到底有多大的能耐,敢夸天大的海口。要是被雷子点住了,正好。钱没了,我们不在乎,被拘留了,也认了。他们要的就是让你陈涛出丑。何况他们这次来本就是为了让雷子点的。

  黑道人物虽然做的大都是见不得光的事,但是言必信,行必果。这个是江湖铁律。别的你都可以去犯,纵然杀师灭祖或许一样可以见容于江湖,但是假如你一个不留神犯了这一条的话,大概江湖再大,也不会有你的容身之地了。

  这几个人进了棋牌室以后,玩的是扎金花。并且拒绝兑换酒楼的码子,坚决用现金。

  牌玩到一半的时候,雷子还真的就来了。

  几个人被警察押着走出棋牌室的时候,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微笑。在他们进入棋牌室的那一刻,他们已经安排楼下的小弟报警了。

  事情的发展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他们被带回东城派出所刚录完简单的口供,接他们回去的车已经开到了派出所大门口。

  陈涛在黄金海岸六楼的贵宾厅用最隆重的方式给他们摆酒压惊。除了把当天的消费全部退还,损失以各人自己报的数字为准,进行了三倍赔偿以外。因为在这里娱乐的时候被雷子炸着了,精神上受到了伤害,每人给予两万元精神补偿。

  随着对陈涛这个人研究的深入,我越来越觉得这个人的可怕。这个人有豺狼的凶狠,豹子的彪悍,同时还具有狐狸的狡猾、猎人的智慧和商人的精明。现在的陈涛随着势力的增强,已经不是原来那个拼命三郎式的陈涛了。

  我隐约觉的,在陈涛的身后应该还有一个隐身人。是这个人在帮助陈涛策划着一切,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们跟陈涛的争斗不用开始,已经可以认输了。

  赵刚的事情虽然可以算是跟陈涛结了梁子,毕竟现在都还没撕破脸皮。这些天来,陈涛方面沈昆也一直没传来什么动静。所以我最近一直在想,假如有一天我们跟陈涛真的把脸皮撕破了,彼此都不可能给对方一个偏安一隅的机会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首先应该做的不是如何拼杀的问题,而是除掉陈涛身后的隐身人。

  我和枫林到达黄金海岸的时候,在晚上八点左右,正是酒店里最热闹的时候。

  我们两个没有在下边停留,直接上了五楼。

  五楼的设计跟我们平时经常住宿的酒店差不多,走廊的两边是一排单间棋牌室,里面很秩序的摆放着一张麻将桌,一张双人沙发,一个茶几。一个饮料柜。饮料柜里边摆放着各色的时令水果和啤酒饮料,玩牌的时候,你可以直接从柜子里边选择自己喜欢的水果饮料,也可以喊服务生提供自己喜欢的别的什么。

  走廊的东边是一个大厅,面积有二百多平的样子。正中摆着十多张牌桌,大厅的四周是一圈沙发,单人的、双人的、三人的都有。几个服务生在大厅里来回穿梭,帮着客人们兑码子,上饮料等。

  大冰说的对,虽说我们兄弟几个自下水以来,还算顺利,从奇石市场的装卸业务开始一直到现在砂场的正常运营,都没费多少太大的事就拿下来了,身上也没溅上几个污点,但是毕竟生意太小了。

  算起来是赚了点钱,但是随着小弟的增多,上香规格的加大,再加上平日的费用和生活开销,已经剩不下多少钱了。我和枫林逐渐感觉到了资金的压力。沙子毕竟是有限的,假如不及时开拓出新的资金来源,可能在最后一车沙子卖走得时候,也就是我们弟兄被江湖淘汰的时候。

  今天晚上我跟枫林过来的目的,一个是想探探陈涛的底,再一个还想看一下,在赌场这一块上,到底蕴育什么样的神奇,可以在这么短暂的时间之内,成就陈涛的黑道枭雄地位。

  来这里耍钱,一般相熟的,或者抱着其他目的来的,大都会几个人去开个单间,关起门来在里边玩。大厅这一块主要用来招揽生客和一部分散客的。陈涛手下的小弟们有时候也来这里玩玩,算是放松一下身心。

  大厅里的赌桌上除了没有电影里边的庄家,别的都差不多。

  我跟枫林走进大厅的时候,十多张桌子前面差不多都围满了人。我们两个先找了个沙发坐下,枫林招呼来服务生,要了手牌,然后给我点了一杯生啤酒,自己点了一杯果汁。自从正式下水以后,枫林就从不在做事的时候喝酒。虽说今天我们两个是作为客人来消费的,作为陈涛的顾客,他不会在这里对我们怎么样,毕竟跟陈涛的过节还没摆平,从酒店出来后的事情就难说了。

  从踏进酒楼那一刻起,我就感觉出林子的精神綳的紧紧的,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我们两个坐在那里,一边喝东西,一边观察着这里的一切。在大厅赌博,不能使用现金,开始玩之前服务生负责给兑成码子。码子的大小可以有十元到上千不等。游戏完了服务生再给你兑回相应的现金,赢的码子酒楼要提取百分之十的费用。

  不过大厅里边用到百以上码的很少,一般都是二十到五十一注。

  “林子,给阿昆发个信息,然后兑点码子我们两个也去玩几把看看?”

  我和枫林在一个玩点的桌子前边坐了下来。那桌除了我和枫林还有六个人,规定的上限是每注五十。

  轮到我先报点的时候,我随口喊了数字,出了个五十的码子。玩点这个游戏,出码的大小,轮到谁先报点,谁说了算。假如你觉人家出的码子大了,可以不跟,弃权。但是必须付给赢家码子的四成作为损失费。

  或许是心态平和吧,输赢都不放在心上。那晚我和枫林的运气出奇的好。两个人的胜率加起来达到了七十以上。很快两个人的前边有聚起了一堆码子。

  渐渐的,我身边有几个人输的有些急了,开始沉不住气,有的开始骂骂咧咧。我没理睬他们。这种东西本也不值得理睬。枫林有些开始上火了。

  就在两边开始僵上了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有人发来一条短信。

  短信是沈昆发来的:北哥,我看到你们了。你们想办法赶紧走,陈涛知道你们来了,楼下安排了人要对付你们。带头的是个东北佬,都叫他老刀。手很黑,据说身上有人命。

  十四 过招

  过招


  感觉这个东西很奇妙。可能人类进化的太厉害了,作为动物的一些本能的感觉,反而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而日趋退化了。不过对危险指数的把握,应该说还是存在的。就譬如当一个人身上充满了杀气的时候,你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但是当他从你身边走过的时候,你一样会觉得身上发凉,会忍不住的打一个哆嗦。

  今天晚上我跟枫林来这里之前,也曾分析过这次行动的危险指数有多大。最终的结论是:较弱。应该安全。第一个,陈涛自己曾经定下了规矩,要保证客人的安全。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在自己的场子里边动手。再一个,毕竟我们的虚实他也不是很清楚,张氏兄弟和赵刚都在我们手里栽了跟头,他不会不有所顾忌。还一个,要是现在的陈涛还是刚出道时候的陈涛的话,可能他会不顾后果立刻跟我们火拼一场,可惜的是,现在的陈涛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死亡面前等闲视之的陈涛了。现在的陈涛手里开始有钱了,自然就开始珍惜起自己的生命来,况且,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总感觉陈涛身后有一个隐身人存在。以这个人的智谋,绝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也绝对不会因小失大。毕竟现在是个非常时期,要是真的发生了足以让整个社会震动的大事,首先倒下的可能不是我们,而是他们。

  收到沈昆的短信,我和枫林又玩了一会,没有急着离开。

  十点多一点的时候,枫林让服务生去兑付了码子。然后我们两个若无其事的走下楼来。

  今天晚上手气还不错,兑付完了码子,我们两个加起来赢了一万多一点。

  走出黄金海岸大门的时候,服务生麻利的跑过来给开了门。

  从孩提时代开始,我和枫林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很少有让我们觉得害怕的事。就算小时候我们两个被对方十多个小孩子围起来打,也没有慌乱过。下水以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和真实了。

  今晚也一样,当我们两个走到车前被从车后钻出来的三个人堵住去路的时候,两个人很镇定的站了下来。

  来的三个人当中,中间的一个身材比较魁梧,一米八五多的个子,满脸的络腮胡子,头发有些自然卷曲,右胳膊上纹了一只蝎子,一件T恤斜斜的搭在肩头。这个人可能就是沈昆说的老刀了。

  老刀身边的两个一看就知道是平时跟着他的小弟,一幅街头小混混的样子。

  “我是老刀。”当中的大汉自己先报出了名字。

  我和枫林抬起眼睛轻轻看了看他:“哦,你有什么事吗?”

  不知道生物学家有没有注意到一个问题,就是人和动物有一个共同点:怕静不怕动。好多时候沸腾的人群反而不如静坐的人群给予人的震撼力大。现在就出现了这个情况,可能老刀在这里等我们半天了,早就想好了一整套的说辞,我和枫林这么淡淡地一句,他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好了。

  “你找我们有事吗?有事的话快说,要没什么事就让开,别影响我们走路。”

  老刀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可能平时在陈涛手底下老刀也算个人物了,平日里被手下的小弟捧习惯了,现在突然有人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脸上挂不住了,有些恼羞能怒。

  刚才收到沈昆的信息的时候,我和枫林还以为陈涛会不顾自己的承诺,派出大帮的人马来对付我们。现在看来不是这样的。陈涛可能只是想探看一下我们的虚实。

  说实话,今天晚上假如陈涛铁了心想把我和枫林挂了的话,我们两个的打算也绝对不能让陈涛干净的脱身。我知道枫林今天晚上是带了哨子的。

  前些时候枫林带人去天津买回了两杆长筒猎枪,一把仿六四的手枪,带着三百发钢珠,五十发子弹。手枪现在就在枫林身上。

  现在国家对枪支的管理如此严格,私藏已经是犯罪了,要是发生了枪战的话,估计会酿成一个轰动全国的大案,到时候我们和陈涛应该就是一个鱼死网破的结局。

  “你是雪老大吧?这个应该就是扁了赵刚的林子了。”老刀把肩上的T恤随手交给了身边的一个小弟:“赵刚是我兄弟,那次被林子扁的很惨,我这做哥哥的想为他讨个公道”。

  “哦?你想怎么样?觉得在你们的地盘上了,想逞威风?”枫林走上一步,把我挡在了后边。

  “这个不是,这个不管陈老大的事,是我自己想跟你切磋一下。现在道上都在传言你林子身手多厉害,兄弟我想领教一下。”

  “可惜我今天晚上没功夫。你让开。”

  枫林直直的走了上去。

  “那可由不得你了。”

  老刀说到这里对着迎上来的枫林一侧身,右拳对着枫林的左下颌一兜,在枫林抬胳膊一挡的刹那,右脚一侧奔着枫林的小腿就踹了下去。应该说老刀跟枫林他们一样,是受过专业的格斗训练的,出拳出脚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的。

  老刀要比枫林高了差不多五公分,身强力大。在他的一连串的攻击下,枫林一连后退了三四步。

  从我们开始下水一直到将来陷进去,我从来没有怀疑过枫林的身手。所以我只是在一边静静的看着。那边老刀的两个小弟兴奋的满脸通红,看着正在缠斗的老刀,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枫林稳住身形以后开始展开了反击。在老刀的右腿再一次抬起踢向自己的头部的时候,枫林用左胳膊一隔,跟着身子向老刀怀里一靠,右肩头狠狠的顶上了老刀的胸膛。老刀一条腿还在空中,下盘本来就不稳,被枫林这么一靠,整个人就像倒了的门板一样往后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老刀刚把头抬起来,一把枪顶在了他的脸上。

  我漫无表情的走上前去:“我们弟兄今天晚上是来玩的,不是来打架的。你回去告诉陈涛,江湖不是他家的。要想找我们弟兄的麻烦,我们随时恭候。不过你告诉他最好先考虑好了,否则,纵然他本事再大,就算把我们弟兄都摁进了粪坑,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他干净了,最少也要让他沾满全身。”

  跟陈涛的交锋正式开始了。

  从参加名士茶艺馆的竞拍开始,大冰算是正式跟王副书记挂上了关系。

  在常委会研究这次的人事安排的时候,组织部门对任命大冰为财政局长的提议没遭到任何反对,在常委会上获得了全票通过。

  大冰走马上任以后,我给大冰挂了个电话,大冰,我还有枫林三个人去名士茶艺馆简单的祝贺了一下。其间柳翠过了敬了一圈酒,很客气的说了几句‘以后要清梁局长多多照顾’‘请雪北兄弟枫林兄弟多来照顾’之类的客套话。

  大冰上任以后的庆贺酒,我和枫林一概没参加。毕竟我们身上的污点开始越来越多了,不想将来有一天能连累到大冰。大冰作为我们共同的一个投资项目,就算我们给自己准备的一张底牌吧。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暴露出来。

  我和枫林从黄金海岸回来以后,陈涛那边再没什么动静。彼此的分量都称了一下,估计没有十足的把握,陈涛是不会轻易的采取行动了。

  既然这样,那好,就先等吧。看谁先等到最好的时机能给予对方以毁灭性的打击。

  大冰挂来电话的时候很突然。让我和枫林立刻赶到名士茶馆去。

  我看了一下时间,都下午三点多了,怎么这个时间跑那里去了呢。

  我们赶到茶馆的时候,大冰正跟柳翠在‘观雨楼’品茶。看到我们进来,柳翠一边招呼我们两个坐下,一边挥手让服务生下去。

  事情很简单,县里要进行城区改造,这次的重点是城南区那一块。县里的计划基本出来了。下个月开始招标拆迁队,当然这是些绝密消息。大冰说的很干脆,这次拆迁柳翠想组一个队去竞标,但是茶馆这边事情多,忙不过来。现在叫我和枫林来的意思是:由柳翠出面竞标,我们来具体的实施,利润我们两家五五分成。

  现在的城市拆迁麻烦有多大是人都知道。开发商不想多出钱,拆迁户的欲望很难满足,所以矛盾层出不穷。上访的事成了家常便饭。

  但是麻烦越多,自然利润也大。虽说这么做,找骂的都是我们,坐享其成的是柳翠,但是这个事情既然柳翠想参与,那么如果没有她出面,估计别人也很难拿下来。

  大冰现在主管全县的财政,钱自然没问题,有问题的是一系列的麻烦该如何去解决。

  自从张氏兄弟陷了以后,城南那一带新崛起了好几股势力。虽然说实力都不是很强,但是现在在城南搞拆迁,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发财的好机会的。没人会把送到嘴里的肥肉吐出来扔掉。

  所以假如拆迁开始了,我们首先需要面对的不是一些刁蛮户,而是这些蠢蠢欲动的混混们。

  十五 拆迁

  拆迁


  从名士茶艺馆回来以后,我和枫林把亮子他们都召集起来,简单的开了个会。

  从大冰的角度说,这次极力促成这件事情,不外乎两个目的:一个是一段时间以来我们对他帮助比较多,想利用手中的权力回报我们一下,再一个,就是想通过柳翠跟王副书记处好关系。毕竟王副书记主管干部,下一届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应该是县长的不二人选。跟他把关系拉近了,自己也可以更上一层楼。身在官场,就要遵守官场的规则,得不到领导的赏识,纵然你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也得给我乖乖的待在一边凉快。所谓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就是说的这个了。

  总体说来,拆迁协议可以有两种方式:一种是搬迁户跟开发商签订了拆迁合同以后,拆迁队再跟拆迁办签订旧房拆除合同。根据拆迁房屋的面积和结构确定出每个拆迁队需要上交的费用,房屋拆除后的木料,砖石、门窗等等,归拆迁者所有,拆迁队可以自由定价出售;再一种方式是,除了做第一种,通过实际的拆迁房屋,通过出售旧砖瓦,门窗等获得收入以外,拆迁队还可以跟开发商再签订一个帮助搬迁协议,就是在拆迁过程中假如有钉子户对拆迁工作百般阻挠,影响工程的正常开工,那么开发商出一部分费用,由房屋拆迁者帮助开发商解决,从而保证开发项目的顺利进行。

  从柳翠的意思表示可以看出来,她这次想做的是第二种。毕竟这个利润还是可观的多。单纯的做第一种的话,最多就是赚点兜售废旧砖石之类的辛苦钱,而第二种,开发商为了不耽误工期,保证工程的顺利实施,往往不惜重金来对付难玩的钉子户。

  一开始我感到很纳闷,以柳翠当时的身家实力,应该说不会在乎拆迁队那点小钱的。据我们的了解,做这个事情的大多是一些社会帮派。拆迁一栋五间的平房,扣除费用以后,正常的纯利润也就在三四千左右吧。这点钱对柳翠来说,应该看不上眼。、事后我们才知道,其实在这个事情上,我们被柳翠摆了一道。她想要的是这个开发项目的顺利进行。在这个开发项目当中,柳翠占有四十的股份。而我们,只不过是她安排的一台清障车罢了。

  我们这次开会的议题很明确:柳翠一旦把拆迁合同拿到手,我们这边除了留下几个兄弟守砂场,保证砂场的正常经营以外,其他人全部靠到拆迁工地。

  合同签订之前的这段时间,由亮子和东子各自带领几个弟兄去找城南新起来的几个小帮派谈判,要是他们愿意依附到我们手下更好,有钱大家赚,毕竟这次城南拆迁规模不小,单纯我们自己也吃不过来。四五百户的规模,拆迁的时间又紧,为了不耽误事,干脆分给他们一点,我们从里边抽成。要是不愿意合作,妄想坐地分成的话,那就干脆吃掉。

  作为资金密集型的房地产项目,我和枫林合计的意思是,我们这次只要进入了,就不能单纯局限在捣腾几块旧砖石上边,而是要争取更深一层的进入,看看里边的针线到底有多复杂。

  合同既然是柳翠来签,估计在行动过程中弟兄们就是玩的有点过火,以柳翠的背景,应该也不会让我们陷进去。

  从政府的角度来说,开发商上缴了巨额的土地出让金和各种税款,作为政府就有责任保证项目的顺利进行。但是如果碰到一些难缠的钉子户,政府不好出面解决的时候,开发商就算走一些偏门,只要别闹出社会影响极大的恶性事件,政府一般会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办法。而我们现在则正好可以借这个事情把原先张氏兄弟在城南的地盘吞下来。

  张氏兄弟在的时候,作为月城的四个黑帮之一,城南区的基本算得上是清汤寡水,进钱的渠道少之又少。而现在不同了,从政策的走向来看,城区改造现在上升到了政府的头等大事的位置上,估计接下来的拆迁工作会一波接一波的展开。

  如果在这个时候控制了城南区的地盘,这里作为月城最大规模的老城区,随着旧城区改造的全面铺开,将会有越来越多的发财机会送到我们面前。、在人们的传统印象里,作为黑道人物,应该除了打架斗殴,白拿强要以外,别的什么也不是。

  其实,这个看法是非常错误的。现在的黑帮,已经不是单纯意义上的街头混混了。一个黑帮能够做大,需要具备多方面的条件。在一些实力超大的黑帮里边,平时对手下小弟的要求是非常严格的,其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许随意滋事,欺负普通百姓。否则,你动不动就跟人火拼一场,一旦引起了大面积的民愤,就算后台再强硬,政务为了维护社会稳定,也会毫不留情的收拾掉你。

  尽量不要引起政府部门的注意,是黑帮大佬们的第一要则。

  但是黑道人物毕竟干净不上去。黑帮的一个最大的特征就是:他在获取某个利益的时候,不可能通过公平公正的手段来获取。他们也没有跟别人公平竞争的那个能力。这个时候,他黑的一面就开始显现出来:威胁,殴打,伤害,甚而不惜铤而走险。在利益的驱使下,他们会无视法律的存在,公然践踏社会秩序。

  一般大佬级的黑道人物,都具有灵敏的嗅觉和睿智的头脑,对社会气候的变化有惊人的觉察能力。也只有这样,才能在危险临近的时候,第一时间作出反应,迅速脱身。

  拆迁投标的前一天晚上,柳翠请我和枫林到她的茶馆吃饭。

  吃饭的过程当中双方交流了一下彼此的工作进展情况。柳翠这边,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只要她愿意做这个事,那么明天的招标会应该说只是走一走过场罢了。其他的竞标者在柳翠决定做的那一刻起,已经注定了陪太子读书的地位。

  我和枫林这边相对来说就不是那么平静了。城南新崛起的几个小帮派,在东子和亮子打拉手段的交替运用下,基本上都摆平了。只有一个叫魏新的家伙,手底下有五六个小弟,坚决不肯妥协。他坚持要一个条件:拆迁区的最南片一百来户,属于他的地带,将来不管什么人在那里搞拆迁,每一户他必须有两千的抽头。否则,谁也别想能在那里做下去。

  对这种油盐不进的家伙,我和枫林的意见:一旦拆迁工作开始,我们组织的拆迁工人进入工地,魏新带人来闹的话,直接做掉,在拆迁工作结束之前,就让魏新躺在医院好了。

  吃饭的时候,我跟柳翠谈到了这个事情:“柳总,到时候跟魏新这里可能会有些摩擦,柳总您路子宽,能不能给公安方面递个话,稍微对弟兄们照应一下?”

  柳翠很干脆的表态:“这个你们放心好了,一点问题没有。魏新那种社会垃圾死了都活该。旧城改造是县里的头等大事,是为整个月城增光添彩,造福于民的百年大计,这种人竟然想来搞破坏,是自寻死路。要是你们觉得为难,我里边递个话,让警察出面敲打他一下。”

  我和枫林自然婉拒了她的这个提议,这个事情既然我们卷了进来,这种事情还是按照道上的规矩来解决吧。在道上混,如果动不动就请警察出面,也就没必要出来混了。还是安心的去做自己的普通百姓的好。

  魏新这个小小的麻烦,比起柳翠说的几个钉子户来,就根本算不得什么了。

  “雪北呀,这次城南的拆迁安置,县里的意见是,按照每户子女的多少,根据现有住房面积的大小,给予相应的楼房安置。以一平方换一平方计算,不够的按照成本价收取差额。应该说县里和开发商已经仁至义尽了。但是”,柳翠说着说着不自觉的激动起来,脸也变得有点发红:“在首期开发的三百八十户里边,竟然有十几户到现在还没在协议上签字。”

  柳翠说的这个事情,前几天大冰挂电话跟我透露过。大冰的意思,拆迁工作应该必须要尊重民意。人家不签字,县里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去一次次的协商,人家就是不同意,那这个事情就复杂了,就需要靠开发商自己去解决了。

  这些钉子户说白了也并不是不赞成搞开发,只不过想尽可能的多争取点利益。他看准了开发商在时间上耗不起,所以漫天要价。

  但是作为开发商,是不会轻易的给予他们额外补偿的。

  虽然对开发商来说,一个地产项目动辄上亿的资金砸进去,也不是很在乎那点小钱,但是这里边牵扯到一个普遍性的问题。假如你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事情的结果只能变的更加糟糕,马上就会有更多的钉子户冒出来。就是已经签订了拆迁协议的,很可能也会立马反悔。

  作为商人里边最精明的一类,开发商们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所以,好多的时候,他们宁肯多花点钱,通过别的手段来解决,也不会对钉子户们屈服。

  “雪北,拆迁协议明天拿下来以后,你们立刻组织工人进入工地,先开始做着协议户房屋拆迁。我这里派一个人过去跟你们一起拢着账。在拆迁进行的同时,你们想想办法让这些钉子户把协议签了。这个项目很急,开发商的规划图纸和效果图早就通过验收了,就等着开工了。”

  晚饭结束的时候,柳翠递给我一沓资料:“这些是钉子户们的详细资料,包括社会背景都在里边。你们回去看看,合计一下有什么好的办法。对了,前些天我听梁局长说起过,说你们跟城东的陈涛有点小摩擦。陈涛我认识,来这里喝过茶。我上午给他挂了电话,你们安心做这边的事好了,我的面子他还是要给的。”

  可能是喝了点酒的缘故,末了柳翠又补上了一句:“敢不听话,扒了色痨的皮。”

  我心里本能的一惊:在道上从来没有人称呼过陈涛是色痨,那么这个色痨是谁呢?是不是就是陈涛身后的隐身人?

  我发现柳翠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脸上颜色变了一下,可能是有些后悔说漏了嘴。我和枫林都装作没听出什么,起身告辞。

  这个女人,最好不要引起她的猜疑。

  大冰曾经一再叮嘱我们:这次合作,就算相互利用吧。但是不管在哪一方面,都千万不要招惹她,太危险。

  这个女人,到底有多危险呢?

  十六 钉子户

  钉子户


  我和枫林对从柳翠那边带回来的有关钉子户的资料进行了详细的分析。在这次首期需要拆迁的三百八十户里边,一共还有十七户没有在拆迁协议上签字。

  根据柳翠提供的资料,这十七户总体上说可以归为三大类。

  第一类大致在七到八户之间,这些拆迁户属于沿街住户,平日里房屋都作为沿街门头房出租出去,每月都有数目不菲的租金收入,所以在这些钉子户中,态度最坚决。

  第二类我们看了一下,应该是魏新在里边作怪,魏新作为首期开发的城南区人,纠集了一帮小弟,联合了本家的六七户人家,漫天要价。

  第三类户数不多,总得说来应该是有三家,属于亲弟兄三个。这三户的情况比较特殊,三家里边除了老大在事业单位供职,经济条件尚可以外,老二和老三都属于村子里的贫困户。由于老二和老三都是两个小孩,按照拆迁规定的一比一比列分配住房面积以后,他们每人分到的两套房子还有一部分面积需要自己出资购买,差额大致在十万左右。因为无力出这部分钱,所以被迫做了钉子户。

  从分析的情况来看,这些钉子户并不是一个由于共同的利益而结成的利益共同体,所以使他们拧成一股绳的内外因都不存在。

  针对这些不同情况的钉子户,只要方法得当,应该说是不难突破的。我和枫林把自己关在房子里策划了整整一天,基本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在行动方案确定以后,我给大冰挂了个电话,问了一下他对这个事情的看法。大冰毕竟是从两大院出来的政府人员,在对政策的把握上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大冰的意见是,既然是黑道人物行事,就不能按常规理论了。但是还是那句话,不能惹出影响社会稳定的群体性事件,尤其避免发生上访事件。

  为了保证拆迁工作的顺利进行,让工程能尽早开工,开发商同着柳翠和我们约定:拆迁户协议的签订由我们来解决,他们先期支付活动经费一百万元,如果所有的钉子户能在半个月内顺利解决,他们再给予六十万的奖励。

  现在可以来说一下我们的计划了。

  我和枫林制定的计划是,在下一步的行动过程中,采取利诱和威逼两种方式相结合的办法,对三种类型的钉子户进行各个击破,绝对不能让他们联合到一起。同时尽量不要采取过激的暴力行动,假如一味的采取暴力逼迫的办法,很容易激起公愤而发生群体事件。

  作为突破口,我们选择了资金存在问题的三兄弟。三兄弟也姓魏。

  在三兄弟里边,老大算是个文化人了,在月城水利部门工作。四十多岁,在单位应该还算个小中层干部。家属自己经营着一家小杂货店。经济情况应该说相对还可以。

  我和枫林直接去了魏家老大的单位办公室。在学校做了那么多年的教师,我很清楚魏家老大的命门在什么地方。

  谈话上,我和枫林采取了最直接的方式:“我叫雪北。以前在学校做过,现在代表城南区的开发商来跟你谈判。这个是我弟弟枫林,不知道你有没有印象。”

  我没留给魏家老大说话的余地。

  “作为公职人员,单位的干部,你应该知道城区改造是大势所趋。作为一个党员,假如你只顾着自己的家庭小利益影响了县里的总体规划,后果怎样我想你能清楚。如果你坚持不配合,我们可以反映到县委县府,如果那样,估计你在单位的日子会很不好过。能不能让你停职,或者说找个理由叫你下岗,你自己去琢磨。纵然这些都不可能发生,话干脆跟你说白了,我可以安排几个弟兄跟你发生冲突,你不动手,我会让人替你动手。要是那样的话,后果你自己去想。不过照我的估计,这样的事情一旦发生了,你的后半生,可能也不需要再来单位上班了。就跟我们兄弟一样出来混好了。”

  在拆迁这个问题上,最容易解决的就是这些公职人员。他们身上都戴着紧箍咒,就算能有孙猴子的七十二般变化,只要一念咒,问题也就解决了。

  魏家老大的态度很明朗,不是不想服从县里的安排,是两个弟弟实在没钱去购买多出的一部分面积。两个弟弟的房子都破的不成样子了,说心里话巴不得能拆迁呢。

  事情说到了这个份上,就简单的多了。

  我们给他的答复很明确:晚上去做两个弟弟的工作。如果两个弟弟答应明天去拆迁办签字的话,由我们出面跟开发商交涉。尽量给他们争取五到六万的额外资金。但这个事情要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去。否则我们会让他们加倍偿还。如果明天天黑以前不给我们电话,那好,他这个做老大的还是收拾收拾东西等着去忙别的吧。

  从魏家老大听了我们给出的条件以后压抑不住的激动来看,应该不用过明天中午,他就会给我们挂电话过来。

  从柳翠提供的资料来看,第二类拆迁户里边可以说是有高人在指点。

  这个高人应该是带头抵制拆迁的一个姓刘的退休干部的儿子。

  这个人现在在省城的一家报社工作,主管社会生活方面的报道。由于对国家大的经济政策有着清晰的认知和准确的把握,他们抵制拆迁的理由已经不是单纯的局限在一点点利益的争取上边了。

  对这些人,必须要一击必杀才可以。否则,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很可能被他狠狠的咬上一口。

  如果事情被他们抓住了理,捅给了报社或电视台,引起了社会舆论的支持和高层领导的关注,那么纵然开发商出再多的钱,我们兄弟可能也无福消受了。

  解决了魏家三兄弟后的第三天,我跟枫林两个人去了省城。

  既然他们这帮人的中枢神经在省城里边,那么我们就干脆到省城走一趟。如果把它们的中枢神经打断了,有魏家兄弟的妥协在前,估计也可以顺利拿下。

  那家报社的社址在省城和平区黄龙路上。枫林的一个战友退伍以后在这个区的一家四星酒店做保安队长。据来之前电话里介绍,枫林的战友跟这个区的黑道人物关系不错。互相之间都有一定的面子。

  通过枫林战友的介绍,我们很顺利的跟这个区的老大接上了头。

  这个区的老大原名叫卢尚宏,在道上被称做宏哥。

  见面以后没做太多的寒暄,直接点名了主题:月城那边拆迁,开发商很急。现在这边一个报社的编辑挑动那边闹事,想请宏哥出面帮着理顺一下。费用带来了十万。如果觉得不够,我们可以再谈。

  我提了一个要求,可以让他知道厉害,但不能伤害到他。如果伤害了他,月城那边抱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事情就难办了。最好宏哥看看用什么办法能说动他,说动了可以请他跟我们见个面。在开发商赋予的权限之内,我们会最大限度的答应他。

  宏哥答应的很干脆:“没问题,只要他有固定工作就好办。如果实在他不识趣,我安排几个小弟什么也不做,光缠也缠死他了。我先安排人查一查他的家庭住址,看一看他的家庭人员组成,雪北老弟你和林子就等着我的消息好了。天下江湖是一家吗,这几天我派几个弟兄领着你们好好玩玩。在这片地方,还没人敢不给我面子呢。”

  正经的普通百姓只所以在跟黑道人物的争斗中处于劣势地位而做出妥协,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黑道人物从大处说,他们可以跟你拼命,他们人在江湖,好多时候那条命本来就是用来拼的。而正经人家哪儿能拼得起这个呢?小处说呢,他们的能整天的跟你死缠烂泡,这个说好听一点,就是他们的工作了。而你能缠的起泡的起吗?你需要的是正常的工作和生活。退一万步说,就算你不顾及你自己,起码要顾及到自己的家人孩子吧?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正经人家跟黑道人物的交锋,大多的时候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失败的命运。

  又过了三天,刘老汉的儿子约我们见了面。

  从我们见面的自始至终,他的脸都是铁青着。

  “我没想到在盛世的阳光下这种事情会发生在我一个新闻机构的工作人员身上。你们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情在报刊网路上撒布出去,让你们无处遁身?”

  我轻轻笑了笑:“我们现在什么也没有,所做的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罢了。况且在这个事情上你也知道,你父亲他们并没有吃什么亏。”

  然后我盯住他的脸:“我们既然找到这里惊动到你,自然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我们的命不值钱。掉在哪儿都一样。在号子里和在外边对我们来说分别不大。”

  我把话锋一转:“但是你呢?是,我们也知道新闻舆论的厉害,你可以轻易的动用舆论的力量让我们无处遁形。假如真的到了那个时候,我们最多这个钱不赚了。”

  我把抽着的烟随手扔到地上,用脚使劲的碾了几下然后抬起脚:“刘先生,请你看看,本来还是好好的一截香烟,现在什么也不是了。对吧?刘先生我现在坦白的告诉你,在这个事情上如果合则两利,分则两伤。假如你父亲带头签了协议,你们可以优先选房。如果你就是坚持,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你应该知道,对我们这些人来说,做出把孩子和洗脚水一起倒掉的事情没什么稀奇。”

  末了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刘先生,就这样吧。可能你妻子和女儿在等你回家呢。听他们说,她们都很可爱。想清楚了请给我挂个电话。不过要快。太晚了,想通了也没什么意思了。”

  这个人当时被愤怒烧的眼睛都红了。他用仇恨的眼光狠狠的盯着我们:“你们这些垃圾,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十七 追杀

  追杀


  拆迁工作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

  沿街的钉子户在刘老汉的劝说下在拆迁协议上签字以后,原来的十七户现在只剩了下魏新那六户人家。

  开发商和柳翠那边对我们的工作效率表示很满意。我和枫林从能省城回来以后,他们特意在金城好好请了一桌。

  作为房地产开发项目,最令开发商挠头的就是钉子户了。做一个项目,如果没有钉子户的阻挠,项目能顺利开工,那么核定的利润应该说已经可以算是被他们装进口袋里了。

  人在江湖,要想混的长久,就永远不要看轻任何一个可能的对手。否则的话,你很快会付出血的代价。

  亮子受伤的消息传来的时候,我和枫林根本不敢去相信。

  以亮子和东子的身手,别说身边还带了五六个小弟,就是光他们两个人,一般的街头混混,十个八个的应该也没问题。

  但是现在,我们必须要面对的现实是:亮子确实受伤了,而且伤的很重。

  在我和枫林去省城的同时,亮子和东子带人去找了魏新。双方进行了几次谈判,都没谈成。魏新铁了心要从城南区咬开一块地盘。

  为了怕他们两个莽撞误事,我让枫林挂电话告诉他们:事情不用太急,等我们回去再说。

  从省城回来以后,枫林给魏新挂了个电话,很明确的告诉魏新:城南这块地盘,要是张氏兄弟还在,我们绝对不染指,现在张氏兄弟挂了,这块地盘我们吃定了。

  现在的形势是,要么魏新跟我们合作,有钱大家赚,不会亏待了他。要么就只好按道上的规矩解决了。

  说实话,对魏新这种小混混,我和枫林压根就没放在眼里。毕竟他距离当初城南的张氏兄弟也差了不止一个档次。

  当魏新上午挂来电话约我们去城南的一家砖厂做最后谈判的时候,我和枫林的想法是,这小子应该知道服软了。并没往坏处去想。

  东子和亮子带人走得时候,我和枫林还特意叮嘱:不要太难为他们。服了就好,还是拆迁户的问题要紧 。

  多少年以后,我还在为当时的草率后悔。因为自己看低对手而让亮子落下了终生的残疾,这件事注定会让我抱愧终生。

  令我们都没想到的是,亮子和东子带人在砖厂刚一下车,就被魏新带来的人围了起来。魏新心机的深沉大大出乎了我的意料。

  没有一句废话,战斗就宣告开始。面对手持砍刀和白蜡杆的魏新和十几个手下,亮子和东子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带弟兄们逃跑。

  因为当时并没准备去打架,所以亮子和东子他们只是象征性的带了几条胶皮棍。七八个人靠两三条胶皮棍跟十几个全副武装的魏新手下敌对,孰优孰劣一眼就可以看分明。

  好在亮子和东子两个在部队接受过严格的正规训练,虽然事情发生的突然,并没有被打乱了阵脚。两个人用胶皮棍抵挡着魏新他们的攻击,掩护弟兄们撤退。

  用有心算无心,胜利的天平一开始就是倾斜的。在放倒了对方五六个人以后,亮子被从身后偷袭上来的魏新一刀砍在后背上,随着额头上又被重重击了一棍,亮子倒了下去。

  看到亮子被放倒了,东子的眼睛都红了。他跟疯了一样的冲向魏新他们。手下的小弟这个时候大都找到了武器,回过头来跟在东子后边向魏新他们掩杀过去。

  魏新可能真害怕了。在东子他们不要命的冲击下,魏新最终带人落荒而逃。

  我和枫林赶到医院的时候,亮子已经被送进了手术室。东子浑身是血,在几个小弟的搀扶下站在手术室外,眼睛定定的望向手术室。虽然手术室被雪白的窗帘遮的严严的。

  我和枫林到了以后,小弟们纷纷站起来招呼。只有东子没动,眼睛一直看向手术室内。

  我们两个没惊扰他,轻轻走过去从小弟们手里接过了东子。东子这才发现了我们两个。

  像突然的山洪暴发一样,东子一头拱进枫林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人也随着撕心裂肺的哭声软软的从枫林怀里滑了下去。

  亮子背部的一刀,深可见骨。肌腱被砍断。颅内有出血。东子在这一战中大小伤一共受了二十三处。带去的小弟有三个轻伤。

  我们兄弟受到了出道江湖以来最惨痛的打击。

  亮子脱离危险期是在两天以后。当医生从重症监护室出来说出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和枫林的眼泪终于还是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给燕子挂了个电话。在亮子出院以前,让她跟学校请假来医院照顾一下。东子和其他三个受伤的小弟,枫林专门留下了几个人来照顾。

  万幸的是,东子受伤虽然多,但大都是些皮肉伤,简单的消炎包扎以后,除了活动不便以外没什么别的大碍。

  其间我给柳翠和阎王分别挂了电话。把事情简单的说了说,让他们关照一下,最好别让雷子来找我们的麻烦。

  柳翠第一时间托人来探望了亮子和东子,并给我带了话:这个魏新以暴力手段阻挠拆迁,致一人重伤,数人轻伤,社会危害巨大,是不是让公安部门出面把他抓起来,让他接受刑事处罚。同时索要民事赔偿金。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我、枫林、亮子还有东子四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携手出来闯荡江湖,现在并不是在正常的社会秩序内被人家教训了,所以我们也不需要国家机器来给我们讨还公道。这个公道我们要自己来讨还。

  至于民事赔偿,假如亮子有个三长两短 ,钱对我们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

  我只跟柳翠提了一个要求:钉子户的事,半个月我可能完不成了,让她跟开发商通融一下,推迟一下时间。

  一个星期以后,亮子的神智完全恢复了,已经可以跟燕子闹了。在陪护亮子的这些天里,燕子的眼睛一直是肿着的。一看到亮子翻身的时候疼得咧嘴,燕子就止不住心疼的掉泪。倒是亮子皮实的很,看燕子掉泪了,会不顾自己的疼痛去逗他:“燕子,下雨了呢,我看你该飞出去捉虫子吃了。”

  这些天东子的脸一直青着。除了去亮子床前帮亮子掖掖被角,或者给亮子剥个水果跟亮子说一声:亮哥,你吃点水果以外,别的什么也不说。纵然燕子骂他两句,也只是把嘴角象征性的裂一下。

  这天我和枫林安顿好外边的事来医院探望他们的时候,东子黑着脸对我们两个说了一句:“北哥,亮哥让燕子姐照顾着在这里好好养一下。我已经好了,我要出去。”

  这么多年的弟兄,我们当然知道东子想干什么。

  我使劲握了握东子的手:“我知道。”

  手下的小弟们都在砂场集合以后,我很郑重的传达了我们几个的决定:除了留下几个人照顾砂场的生意和城南的正常拆迁以外,其余的弟兄分头行动,全力追查魏新的线索,最先找到的奖励三万。

  砖厂械斗发生以后,魏新也感觉到事情闹大了。一方面他知道我们绝不会放过他,另一方面也怕公安部门找他的麻烦。在砖厂事件以后,魏新躲了起来。

  手下的小弟派出去以后,我和枫林、东子三个开车在整个月城黑道上转了一圈,跟各路老大招呼了一声:我们跟魏新之间的事情,希望各位老大不要参与,否则别怪我们弟兄翻脸无情。

  陈涛那边我给沈昆发了个信息,让他严密监视,假如发现魏新前去投靠,立刻给我挂电话。

  一场全面追杀魏新的行动就此拉开。

  手下的小弟们动用了各种可能用到的关系,整整找了三天,差不多把整个月城翻了一遍,却没发现魏新的一点蛛丝马迹。

  枫林的想法是:那小子是不是现在已经不在月城了,就跟当初魏山一样跑外地去了。

  我分析了一下,觉得不可能。

  魏新跟魏山的情况不同。魏山出道多年,有一定的经济实力,能跑的起,这个是其一;其二,因为在道上混的时间长,魏山在外边可以有江湖朋友投靠。而魏新这两个方面都不具备,所以,照我的感觉,这小子一定还在月城。

  既然他人在月城,他就不可能不跟外界联络,也不可能没人知道他的行踪。

  现在他既然躲避的隐秘,那好,先把他放一放,先从那天参与打架的魏新的小弟们身上下手。那天打架不是那几个钉子户也参加了吗?也好,借这个引子正好把拆迁协议的事一并解决了。

  我的吩咐是:发现了魏新手下的小弟,立刻集合人手包围起来,只要别打死或弄成重伤残,狠狠的打。那几家钉子户也一样。

  如果那几家钉子户没参与砖厂的斗殴,说实话,我们还真的很难下手。因为他们可以第一时间去报警,请求警察的保护。但现在不同了,我的人还在医院躺着呢,每天都需要大笔的钱陪着,现在打了他们,你让他们去报警他们也不敢。

  又过了三天。

  第四天的晚上我收到了沈昆的短信:魏新吓的要死,来投靠陈涛。陈涛是否收留还不知道。

  我立刻回了短信:密切注意,随时报告。

  假如这次陈涛真的收留了魏新的话,隐身人也罢了,别的什么也罢了,为了亮子,都不管了。

  我吩咐枫林和东子:一旦得到陈涛收留魏新的消息,我们立刻带人带枪去黄金海岸。就是把黄金海岸炸平了,也要把魏新捉出来。跟陈涛拼了。

  就在我们焦急的等待着沈昆的短信的时候,枫林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让我们都想不到的是,这个电话是上次在黄金海岸门口跟枫林动手的老刀打来的:“林子,我是老刀,我欣赏你是条汉子。涛哥让我告诉你们老大,那个姓魏的小子来投靠,我们不收。吃了晚饭就打发他滚蛋。你们想要就在外边等着吧。涛哥还让我转告,看在大家都是江湖人的份上,不要让涛哥为难。别在里边动手。”

  纵然有什么诡计,也不管了,先不要跑了魏新。

  我对枫林点了点头:“带上枪,马上去黄金海岸。要是有什么意外,可以开枪。”

  十八 峰回

  峰回


  华灯初上的时候,魏新从黄金海岸走了出来。

  在道上混,不管什么时候你都要遵守道上的规矩。这个规矩到底是哪个最先规定的,可能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是这种规矩本身就好比现在人出门要穿衣一样,已经成为了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或许没有人知道它的出处,但是每个人都愿意心甘情愿的去遵守。

  就譬如魏新在被我们追杀的走投无路的时候来投奔陈涛。你可以不收留他,但是必要的礼节你必须要讲。纵然他在你看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晚饭应该是陈涛请的。但是饭吃过了,事情也就说的很明白了:我们这小庙留不住大菩萨,您还是请。

  魏新从黄金海岸出来的时候,陈涛没派人送出门口。或许该说的话,在简短的吃饭时间里都说完了。

  这次来黄金海岸,我们出动了三辆车。三辆车成品字形排开,正对着黄金海岸的大门。

  我和枫林在第一辆车上,看到魏新从黄金海岸出来,枫林立刻把车启动起来,用远光射向了魏新的双眼。

  一个人面对突如其来的恐惧的时候,第一反应应该是立刻逃向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

  当强烈的灯光刺向魏新的双眼的时候,魏新本能的抬起胳膊护住了眼睛,然后转身奔向黄金海岸的大门。

  魏新很清楚,复仇的人到了。但是只要他能进了黄金海岸,陈涛在道上有过承诺:绝对不允许他的顾客在里边受到人身伤害。所以,只要进去了,他就是来消费的陈涛的顾客,我们要在这里收拾他,除非先把陈涛收拾了。

  陈涛的势力,整个月城黑道应该是都清楚的。

  在魏新跌跌撞撞的奔向黄金海岸大门的时候,东子从第二辆车上走了下来。

  东子双眼紧紧盯住魏新,面无表情的一步一步冲魏新走了过去。

  所谓的笑傲江湖,其实很多时候都是人们的一种理想。而那种理想要真正的让它变成现实,或许只有在影视作品或者一些武侠小说中才可以达到。现实的江湖你想笑傲,除非你是超人。

  初入江湖的人都想建立自己的威望,所以在常人眼中看来,他们跟魔王一样,心狠手黑不怕死,这个是必备的第一要素。

  然而心狠手黑或许可以轻松做到,好多人本身就具有暴戾的性格。不怕死呢?真正能做到‘横刀向天笑’的黑道人物,可能纵观整个江湖也没有几人。

  面对着步步紧逼的东子,魏新完全没了跟亮子他们火拼时候的英雄气概。跟一条瘸了腿的癞皮狗一样连滚带爬的奔向黄金海岸的大门。在他的潜意识里,那里应该是最安全的地方。

  东子走近魏新身边的时候,魏新的手已经摸到了黄金海岸玻璃门。只要再有一步,他就是安全的了。起码今天晚上,只要他不主动走出来,应该就没人可以伤害到他了。

  可惜的是,虽然魏新已经摸到他认为的救星的手指,但是却抓不住了。幸运之神在他将要触及的一刹那,还是轻轻的溜走了。

  黄金海岸的大门并没有跟魏新想象的一样应手而开。

  大门其实在他迈出的那一刻,已经从里边关死了。

  魏新嘶哑的开门声刚喊过一次,面无表情的东子已经走到了他跟前。

  世界上最具破坏力的力量是什么,可能每个人有不同的理解。而根据我的江湖经验来看,最具破坏力的应该是仇恨了。

  因为仇恨,一个人可以忍受常人无法忍受的屈辱,可以让自己的生命极限达到一个常人不可想象的高度。

  在亮子倒下的一刹那,仇恨的种子已经在东子的心中种下了。应该说这些天来,复仇的信念占据了东子的整个心灵空间。每一分每一秒,东子都在想象着复仇的时刻,都在忍受着仇恨的煎熬。

  在我示意枫林去看住东子的时候,东子已经开始了仇恨的发泄。

  东子的拳头像平常练习打沙袋一样,击打在精神已经垮了的魏新身上。当枫林过去制止他的时候,魏新就像一条被抽了脊骨的癞皮狗瘫在了黄金海岸的门前。

  枫林阻止了东子的进一步行动,把魏新拖起来扔到了打开的后备箱里。

  让我感到不解的是,从我们在黄金海岸门口堵住魏新到枫林把魏新扔到后备箱里离开,里边静悄悄的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魏新被捉回来以后,被我们关在了二楼平时供小弟们居住的一个单间。东子有史以来第一次跟我和枫林起了争执,执意要自己看管。

  事情到了现在这个样子,看来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初入江湖时我定下的原则,在这个血腥的道路上,已经不可能实现了。我很清楚的知道,纵然魏新对我们兄弟犯了再大的罪过,能给予他惩罚的也应该是国家的法律,而不是我们。没有人可以在没有法律授权的情况下限制另个一个人的自由并对他展开审判。江湖惯性已经让我们踏入了法律的禁区。

  罗大嘴是第一个来为魏新说情的。作为月城白道的八大金刚之一,罗大嘴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但我没想到他会来。

  罗大嘴一开始就抛开了自己所长的身份:“雪北呀,前些天我听说亮子在拆迁的时候不小心摔伤了,今天呢,我特意过来看看。怎么样?要紧不要紧?”

  我赶紧客气了一句:“呵呵,一点皮外伤,不要紧。你看这么点小事劳动了罗所长的大驾,这可怎么好。前几天我还和枫林说起呢,好久没和林队和罗所一起玩玩了,正想这几天去找你们呢。”

  “呵呵,好,没问题。阎王那家伙,前几次让他收拾惨了,这几天我们再聚一聚,好好杀他几把,由我做东。”

  作为一个派出所长,维持自己所在辖区的稳定,是法律赋予的神圣责任。否则就是渎职。

  但是如果在自己的地面上没人反映有不安定的因素存在,那自当别论了。

  简单的寒暄几句以后,罗大嘴还是说到了这次来的正题:“雪北呀,这次我听说你们在城南揽了一个拆迁的活。怎么也不早告诉一声,让大伙一起祝贺一下。都到了哥哥的地盘上了,还捂着瞒着呀,怎么着,怕哥哥抢你们的肉吃呀?”

  我打了个哈哈:“罗所你可真会开玩笑,那点小买卖哪儿能入您的法眼呢。实在是弟兄们没事做,给弟兄们找口饭吃罢了。“看我一直在跟着画葫芦,罗大嘴憋不下去了,直接点明了来意:“雪北呀,我知道这次你们在城南拆迁跟一个叫魏新的发生了一点摩擦,好在你们都知道给哥哥我留面子,没在我的辖区闹出什么事来。哥哥我很感激。今天我来呢,是想跟你说个人情,既然双方都没什么损伤,我看这个事就算了。昨天魏新的长辈们来找我说那个什么拆迁协议他们马上去签,绝对不会影响你们的工作。要求呢,只有一个,这点摩擦就当没发生过。你看怎么样?”

  罗大嘴皱了皱眉头,好像自言自语一样:“也多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否则的话,要是弄伤了人什么的,我还真难为,把你们都抓起来吧,觉得对不起朋友,要是不抓起来呢,对上边没法交代。”

  我自然听出了罗大嘴的威胁意味,我笑了笑:“既然罗所来说,别说我们跟魏新没发生什么大的摩擦,就是发生了,我们这边有少许的损失,我也认了。一会我让林子去找魏新道个歉,这个事就算过去了。”

  罗大嘴走了以后,又来了一个人。这个人是我第一次正式认识。

  “你是雪北吧?你是枫林?”这个人三十多岁,穿一身紧身的夹克服,身材适中,脸上不带任何表情。

  “我叫李文庆,是月城刑警大队城南支队的队长。我今天来一半为公,一半为私。”

  他先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一字一句的说道:“为公,我警告你们,维护城南区的治安,打击犯罪,是我的职责,你们最好给我老实点,否则我不管你们有什么背景,一样收拾你们。现在天下还是共产党的,法治社会容不得你们这些败类来破坏。”

  我挥手制止了东子的冲动:“呵呵,是李队长呀,您说的太重了,我们可不敢。”

  “你不用跟我扯皮,我也没那个时间。我老实告诉你们,我调查你们一段时间了。你们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我不否认现在我们队伍里有败类,跟你们沆瀣一气。不过那毕竟是极少数。有正义感的警察有的是,绝不允许你们胡作非为。这是我的说的公。”

  “至于私呢?”李文庆抬眼看了看我:“有些人可能受到了你们的伤害,但迫于你们的淫威不敢声张,所谓民不告官不究,没有证据,我也没有办法。但是作为一个警察,我告诉你们,天网恢恢,总有正义伸张的一天,只要你们做了恶,终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我希望你们还是少干坏事。”

  这个李文庆,我让枫林打听了一下。

  李文庆:被黑道称为铁面金刚,月城公检法的八大金刚之一。人正义,嫉恶如仇。从部队转业从警不到十年,月城先后有不下十个曾经的黑道袍哥被他关进了号子。

  这次李文庆的到来,让我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将来我们兄弟很有可能要栽在这个人手里。

  十九 隐身人

  隐身人


  在部队做特警的时候训练出来的强健身体,让亮子以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速度恢复着。亮子天性好动,这些天的医院生活可能真把他憋坏了。能下地走动以后,就迫不及待的想出院。好几次为了这个事情跟治疗医生吵了起来。弄的在身边陪护小弟也不知所措。

  好在燕子这些天基本上一放学就跑医院去陪他。每次到了这个时候,燕子的眼睛就瞪了起来,用手拧住亮子的耳朵:“我叫你出院,我叫你出院,你走呀,你现在就走。马上去跟医生道歉,救了你的命还成了你的仇人了?恩将仇报的东西,现在马上去道歉。”

  亮子背部的伤口虽然基本痊愈了,但是由于伤的太重,身子转动起来没有了从前的灵活。头上的绷带还没取下来。医生的说法,必须要再观察一段时间,彻底康复了才能出院。

  亮子和东子一样,性格耿直,对人忠心,仗义。但是这种人也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倔强。一旦他跟你倔起来了,你怎么说都不行。有时候弄的我和枫林也没办法。只能用骂来解决。

  但是亮子和东子有一个共同的怕角,那就是燕子。所谓一物降一物。每次到了他们两个倔起来的时候,如果是燕子在,她根本不跟你讲道理,一般嘴里骂着,手就开始动作,这个时候耳朵往往就成了重灾区。

  记得有一次我们几个一起吃饭,不知道怎么,东子惹的燕子生了气,她把手里的鸡爪一放,手都没擦,就奔着东子的耳朵过去了。当时疼的东子嘴巴裂的老大,不住的告饶:“燕子姐,你快松手,我再不敢了,求求你饶了我吧。哎呀,哎呀,疼死我了。要不你去拽拽那个也好,不要老拽这一个,我感觉这几天这个都让你拽的比那个大了一半多了。”

  我们几个看着直乐,特别是亮子,一口酒差点喷到桌子上:“燕子姐,就是这样,你使劲。”

  “谁让你幸灾乐祸的?怎么能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呢?死亮子,我让你高兴。”

  第二天,东子和亮子的手基本没做别的,每隔一会,就要揉一下被燕子拧的有些红肿的耳朵。

  随着亮子一天天的恢复,我和枫林那颗提在嗓子眼上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

  魏新的事情以后,城南那边再没碰到什么麻烦,拆迁工作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亮子住院以后,开发商主动托柳翠送来了十万块钱,作为亮子的医疗费用,并承诺:亮子的医疗费由他们承担。

  本来我是想让枫林去跟开发商谈判的,这样更好,省却了许多麻烦。

  事情理顺了以后,静下心来,我开始琢磨一个一直让我纳闷的事:在魏新的事情上,作为陈涛,如果单纯是不想跟我们过早的冲突,不收留他也就是了,为什么要主动把魏新的行踪告诉我们呢?还一个,那天假如不是陈涛示意在魏新出来以后把门关死了的话,魏新那天是有机会逃进黄金海岸的。再有,那天晚上我们捉住魏新的时候,那么大的动静竟然没让里边的人,包括一些去玩的客人有丝毫波动,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爱看热闹,本就是人的天性,何况这些在道上混的嗜血人物。除非陈涛专门嘱咐过,否则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可是陈涛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一直以来,陈涛在我心里,都是我们弟兄的头号大敌。

  我又想到了那天柳翠无意中提到的色痨。跟柳翠合作以来,账目上的事情柳翠那边专门派出了一个管理人员,对于这些小打小闹,或许柳翠本来就没多大兴趣,也或许是不想引起别人的注意,拆迁开始以来,柳翠一次也没来过工地。

  名士茶艺馆那边又举行过几次小型拍卖会,期间我和枫林又去替大冰拍过一幅一个中央美院的书法教授的行书作品。但在那种场合,一般拍到了作品把钱一交,立刻走人,不能磨蹭。所以一直没机会再从柳翠的嘴里套出点什么。

  沈昆从那边发来的信息是:基本上打听了陈涛的所有手下,包括斧子。但没有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

  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不是道上的人物,又能对陈涛的行动起决定性的作用,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我把自己关起来,细细的分析我所掌握的有关陈涛的每一个细节。到了最后,脑子里越来越乱,怎么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算了,我给自己泄了气,不再想了,给大冰挂个电话,听一下大冰的意见好了。

  想到大冰,我脑子里突然一动:虽说我和大冰是上学时候的铁哥们,但是现在大冰作为一个政府官员,却跟我们保持着密切的关系,其他的如阎王、罗大嘴等,明知道我们一直在做作奸犯科的事情,身为执法者却为了私利在私底下跟我们称兄道弟,为我们的行动偷开绿灯。陈涛作为月城黑道上一个元老级的人物,出道比我们早的多,背景也远非我们可比,我们能做到的,能想到的,陈涛做不到会想不到吗?

  这个色痨,会不会是个政府人物呢?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个人在月城应该还是一个大人物。否则就没资格让柳翠喊上一声外号。

  我决定找大冰探听一下他是不是知道有关这个人的什么消息。大冰在县委办公室做了那么多年,给书记也做过专职秘书,可以说现在整个月城的政界大佬,他都熟悉。假如这个人真的是我想的那样,那么大冰一定应该知道。

  大冰在晚上九点左右挂了电话回来。当了财政局长以后,大冰的应酬明显多了起来。我们通电话一般都在晚上九点以后,等他回家了再谈事情。

  “大冰,我想跟你打听一下,在月城的当官的里边,有没有一个外号叫‘色痨’的?”

  我问的很直接。

  我感觉到大冰一愣,他没有回答我,而是很严肃问道:“为什么要问这个?你从哪儿知道的?”

  我把事情的经过简单的向他说了一下。

  大冰听了半天没吱声,过了好一会才跟我说道:“雪北,要是这样的话,你看看想个什么法子,跟陈涛把关系搞好吧,不要跟陈涛去斗了。假如真像你说的那样,你们赢不了陈涛的。真的跟他斗起来,你们会很危险。”

  我心里一沉。大冰的性格我清楚的很,没把握的事大冰从来不做,同样,不靠谱的话,大冰也绝对不会说出来。

  “雪北。”大冰的口气愈发严肃起来:“我一再提醒你们千万不要招惹柳翠,你知道为什么吗?”

  “呵呵,这个我自然知道,不就是怕惹的她身后那个大人物吃醋,给自己带来麻烦吗?”

  说实话,当时对大冰的提醒,我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雪北你错了。”电话里大冰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想过没有,以人家现在的地位,能吃这样一个女人的醋吗?柳翠从一个政府的小办事员在几年的时间里发展到这个程度,单是靠跟一个领导关系不错就可以了吗?王副书记官能做到现在这一步,你以为他是傻子?”

  大冰的话有史以来第一次让我感到了深深的恐惧:“主要的原因是,这个女人掐住了别人的脖子。她掌握着太多的东西。这个女人现在应该说就是一颗炸弹。好多人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不能让这颗炸弹引爆。否则的话,可能会在月城官场引起一场巨大的地震。如果你们没招惹上她,只要没有大恶,将来纵然陷了,也不会太深,别人也还有去打捞的机会。但是假如你们招惹上她了,可能将来你们能去地方的就只能是地狱了。”

  我突然明白了大冰当时让我和枫林去参加拍卖的真实用意。心里不由的暗暗佩服。不愧是官场里边摔打出来的人。

  我本来就是搞美术的,我买书画作品用来学习研究也罢,自己珍藏也罢,都是天经地义的。而大冰和我是同学,陪我们去参加拍卖正常的很,况且那个时候我们入水不深。这样的话,将来就算柳翠这颗炸弹爆炸了,也波及不到大冰。

  我和枫林的地位毕竟跟王副书记有天壤之别,纵然包公再世,也不可能想到我们这些人会借拍卖这个事情去巴结王副书记。

  “猎狗有用的时候是猎人的朋友,如果猎人感觉到猎狗可能伤害到自己,猎人会在第一时间把猎狗杀死。”大冰的话越来越冷:“‘色痨’是常委里边的。想办法跟陈涛讲和。”

  末了大冰又说了一句:“这些话马上忘掉。绝不能说出去,否则哪个也救不了你。”

  挂了电话以后,我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我一直在琢磨着怎么能垮掉陈涛,一直在想办法把陈涛身后的隐身人找出来收拾掉,现在看来这只能是痴心妄想了。

  在学校做了那么多年,我很清楚大冰的一句常委意味着什么。别说我们现在身上已经不干净了,就算你身上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假如一个常委级别的人物铁了心要收拾你,你会很快变的比在大粪坑里滚了一圈还肮脏。古代的“莫须有”经过历代官场豪杰的发扬光大,在当代一些大人物的手中甚至可以用“何须有”来替代。更别说我们弟兄占着“本来有”这一条了。

  看来,在对待陈涛的问题上,必须要做根本性的改变了。

  二十 沈昆死了

  沈昆死了


  亮子出院的时候,天气已经冷了起来。

  随着天气的转冷,原先热闹喧嚣的建筑工地也渐渐的冷清起来。城南区的拆迁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了。

  特意挑选了一个晴朗的天气,我和枫林去了一趟名士茶馆,跟柳翠和开发商把账目核对了一下。

  这次拆迁工作虽然是柳翠出面签订的合同,但现在的人都不是傻子,他们都清楚我们兄弟在这次拆迁过程中所发挥的重要作用。

  利润核出以后,柳翠表现的很大度:“雪北,这次你们受了那么多的累,亮子为了这个事情还受了重伤,这次的利润我看这样好了,什么你几成我几成的,我这次只把我上香的钱收回来,其他的我就不要了。等下次我们再合作的时候,我们再谈。”

  我和枫林赶紧摇头:“这怎么可以呢,没有你柳总出面,这个合同就我们弟兄那点能耐,根本没可能拿下来。能跟着你挣口饭吃就足够了,你的那份当初怎么说的就怎么做,不要不可以。”

  柳翠摆了摆手:“不要争了,就这么说定了。我茶馆那边还有些收入,你们人多,用钱的地方也多。这次合作就当我们交个朋友吧,以后用你们的地方还多的是,这么吧,就算你们欠我个人情好了。”

  我和枫林没再坚持。

  当时嘴上虽然那么说,但是我心里一直在冷笑:“我们欠你个人情?臭婊子真以为我们弟兄少心眼呢?我们弟兄为了给你扫清障碍,差点丢进一条命去。这个项目开发成了以后有多大的利润,说出来能把一个普通的平民吓傻了。想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呢,好事光你一个人占了。

  随着工地逐渐停工,砂场那边的生意也渐渐冷清了下来。

  亮子出院以后,枫林就让东子陪着他去了砂场那边,照应那边的生意。一个那边必须要有自己人镇住场子,再一个,亮子毕竟身体还没完全复原,正好借这个机会好好调养一下。

  日子就这么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又溜走了一年。当又一场小雪飘起来的时候,我和枫林跟牛老板去了腾冲。

  腾冲县位于云南省西部,西邻缅甸。是一个人口有六十多万人的县级小城。作为我国最靠近缅甸翡翠原产地的地区。腾冲首开翡翠加工先河,至今已有近600年的加工历史,是东南亚重要的翡翠加工贸易集散地。

  虽然腾冲具有最古老的原始森林以及火山温泉等迷人的自然奇观,但是我和枫林这次并不是去旅游观光的。

  事情缘起于我们最初下水的时候在奇石市场认识的一个摆弄石头的老板,那家伙姓牛,是月城这边最早鼓捣玉石的。

  我虽然专业学的是美术,但是在石头这个领域说白了,基本上算一个地地道道的门外汉。当时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这样,除了喜欢国画写意和速写,别的方面兴趣都不是很大。

  拿掉魏新,控制了城南以后,有一天那个姓牛的老板来找我和枫林,他的意思很简单:照他的经验,玉石这个行业很快会有一波大的行情。他来找我们是想看看我们有没有兴趣跟他一起赌一次石头。如果我们有兴趣的话,我们的实力加上他的资金,一定能大大的发上一笔。

  我和枫林这次跟他一起去腾冲,主要想在这个东南亚最大的翡翠城开一下眼界,跟这个陌生的事物进行全方位的正面接触。要是合适的话,三个人就去一次缅甸。

  这个牛老板之所以想跟我们合作,主要的原因是作为翡翠的主产区缅甸,生产玉石的“场口”都在原始森林里边,并且基本没有路。如果想进入的话,除了防备蚊虫叮咬染上疟疾以及步行、骑马骑大象等等以外,还要穿越各种势力把持的地盘。很可能不等你进入“场口”,人已经没命了。

  以牛老板这么多年在玉石行业里滚出来的经验,行情要来的时候,你手里必须要有镇场子的门面货,这样才能在第一时间吸引到最有实力的大客户,从而狠狠的捞上一笔。但是,现在你想从市面上捣腾,一个好货太少,再一个纵然有个一件半件的,那也是人家的镇场子,价格往往高的离谱。

  而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缅甸的翡翠主产地密支那。但是在那里你很难指望能在政府组织的‘公盘’上拍到一流的好货。

  一个在那个地方,行家太多,好东西一旦出现,竞拍的气势让普通人看了很可能得心脏病。再一个就是有钱的大主户太多。别的不说,这些年光从西亚的原油产区过去参与竞拍的石油大亨,任哪一个随便从口袋里拽出张支票,都能把我们这里自认还有几个钱的大款惊出好几身的冷汗。

  既然“公盘”这条路走不通,另一个比较有效的办法就是买通那里的部落游击队,从而得到最优质的矿石。

  但是游击队都是些亡命之徒,一旦谈成了,矿石给你弄出来,不管质量怎样,你赶紧付钱就是了。否则的话,你根本不用指望能再看到第二天的太阳。毕竟他们做这个生意,一块矿石从从原始森林中的“场口”弄出来,除了运送的艰苦以外,还要时刻注意躲避其他帮派的黑吃黑和政府军的严查,可以说这只脚抬起来以后,下一只脚能不能抬起来只能是靠经验和运气。

  而翡翠是矿石,它是藏在一种外表看起来很普通的岩石里的。从外根本看不出来,所以做翡翠这种“石头”生意,行内不称为做,而称为“赌”。这些年以来,走这条道赌的倾家荡产甚至把命也搭在里边的,大有人在。

  道理虽然是这样讲,但是高风险高利润。要是运气好,你只要能‘赌’成一次,可能你的一只脚就已经迈入了华贵世界的暗门了。

  不过这些帮派游击队虽然都是些亡命之徒,但是有好汉重好汉的传统。刀头舔血的人,最看重的就是讲义气的主。如果他跟你投机了,好了,虽然他也不能保证给你运出来的矿石一定会怎样怎样,但是凭着他们多年的经验,至少不会让你亏的太多,以至于血本无归。这才是牛老板要跟我们合伙的最主要原因。

  从腾冲转到缅甸的密支那,再到联系上那里的向导跟游击队接上头,已经花去了我们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了。

  我们这次去的目的本身就是想去先探探路,目的达到了就可以了。并没准备立刻就下手。这次来,枫林凭着做特警时候训练出来的坚强的意志力、不凡的身手和爽朗的性格,居然跟一个掸帮族的游击队的小头目叫尼拉的成了好朋友。

  我们回到月城的时候已经进入腊月了。春节的味道已经开始在月城的大街小巷里弥漫开来。

  回到月城的第二天晚上,我给燕子挂了电话。这次去缅甸,燕子一开始非要跟着去不可,但是去学校请假的时候没能请下来,老大一肚子的不高兴,我们去的时间又长了点,在电话里枫林已经陪着我被骂了好多次了。

  晚上东子他们在月亮湾海鲜订了一个大包间,两张大桌子。要过年了,一个算给我和枫林接风,再一个,弟兄们都跟着累了一年,顺便一起聚一聚,也算喝个庆功酒吧。

  亮子去把燕子接来以后,燕子连看也不看我,只是拽着枫林的胳膊让枫林把这次去缅甸的事情说给他听。我轻轻笑了笑,也不介意。正好借这个时间接受小弟们的纷纷问好。

  这次去缅甸,我让枫林托尼拉帮着给燕子买了个绿颜色的翡翠戒指。在喝酒的空隙里,偷偷塞给了燕子。

  刚开始的时候,小弟们守着我和枫林还有些拘谨,几圈酒过了以后,酒精的作用开始显现出来。酒桌上的气氛也开始热烈起来。在共同敬了我和枫林几杯酒以后,他们开始了捉对厮杀。

  亮子天生好热闹,那边酒一放开,他就跑了过去。

  东子陪着我和枫林一边喝酒,一边说说这段时间以来砂场方面的情况和最近月城这边发生的一些事情。至于燕子,早开始翻来覆去的摆弄我送她的那个戒指和枫林送给她的一个翡翠挂饰了。

  生意上的事情谈过以后,东子的脸突然显得沉重起来。

  “北哥,有件事考虑到你和枫林哥在外边,怕影响你们的情绪,就没告诉你们。”自从亮子受伤以后,我明显的感到东子开始成熟起来。

  “哦?”我答应了一声,看东子那严肃的表情,我知道可能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陈涛那边的?”

  “我和亮子合计过,可我们两个的脑子你也知道。也不知道算陈涛那边的还是不算陈涛那边的。”

  东子看着我和枫林:“沈昆死了。”

  我和枫林同时一惊:“什么?沈昆死了?怎么死的?”

  “这个我们也不是很清楚。道上的说法是在黄金海岸赢了几个钱请小弟吃饭,可能是高兴过头了,醉了以后掉进了排水沟里淹死了。”

  “不过,”东子继续说下去:“沈昆家里人都不相信,说平时沈昆根本不喝酒。报了警。就在前天,城南支队那个李文庆还来找过你。娘的,看他那个熊样,再不老实我挂了他。”

  “行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就你厉害是不是?还是你觉得活的不耐烦了?”一听这个我就火了。

  “他来找我没说什么吗?”

  东子看我发火了,不敢再乱说:“他让我们转告你,叫你一回来就去城南支队找他。他有事情找你了解。据说沈昆死前,接连给你挂了好几个电话,但是你去了国外,自然是不通的。”

  我脑袋轰的一下子:我可真笨,沈昆作为自己扎在陈涛身上的一颗钉子,怎么就没想到他随时会有危险,假如自己不在让他联系东子他们呢。

  二十一 摊牌

  李文庆见到我的时候表现的很平静,跟我想象中的警察反差很大。

  一个小警察把一杯水放到我面前以后,我们开始了这次谈话。

  “这次请你来,主要是有个案子里边牵扯到你,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下情况。希望你能配合。”

  “帮助公安机关破案,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这个我还懂。李队长有什么话,可以尽管说,我是知无不言。”我轻轻一笑。

  对李文庆这种办案的老手,什么客套话都是多余的。

  “是这样,”李文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一个星期以前,在东城那边,有一个叫沈昆的社会青年醉酒以后跌落排水沟溺毙了。但是这个人据我们的调查,平时基本不喝酒。”

  李文庆顿了一顿:“死者在醉酒之前的电话我们去电信局详细查过了,在酒场开始到结束的两个小时时间里,他一共挂出了九个电话,其中两个是挂给父母的,一个是挂给妻子的。”

  “而剩下的六个”,李文庆用眼睛直直的盯着我:“都是挂给你的。能告诉我你和他什么关系么?一个人在临死之前念念不忘的人,应该是关系非常密切了吧。雪北老师,你说是吗?”

  不愧是搞刑侦的老手。一个热刺猬不露声色的就抛到了我怀里。

  “好多人喝酒多了喜欢挂电话,这个作为一个常年搞刑侦工作的,您应该比我清楚。对吧?沈昆这个人我认识。”

  我决定反击 ,虽然在沈昆这个问题上,我有很多的不解,但是我不想在这个地方耽误太多的时间。

  毕竟从人类开始拥有国家机器以来,黑白两道就是截然对立的。

  “无条件的帮助公安机关破案,为你们破案提供线索是每个公民应尽的责任,但是这个应该还在一个限制范围之内,当你的提问涉及到我的隐私,而我你们并没有证据证明我有犯罪嫌疑的时候,我可以拒绝回答,我也可以选择离开,是这样吗?李队长。”

  “是。”李文庆僵了一会,不自然的说道。

  我笑了笑:“那么,李队长,我现在有些头疼,我想回去了,可以吗?”

  这次李文庆回答的很痛快:“当然。”

  他冲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谢谢您能为我们提供线索,您现在可以走了。我们的工作给您带来的不便,请您不要介意。”

  “呵呵,不客气。”我很夸张的谦虚了一下:“应该的,应该的。”

  我看了一眼在旁边聚精会神的做着记录的小警察:“这些话其实几句就可以说明白了,浪费那么多的纸张和墨水还有人力,是不是太不值得了?”

  东子陪我一起来的,我从李文庆的办公室一出来,东子立刻迎了上来:“北哥,我们可以走了吗?”

  我在东子的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呵呵,自然。我们还没把柄让他李队长抓住,现在我们想去哪儿应该都可以。”

  我看了一眼随着我走出来的李文庆:“李队长,你还是别送了,我们弟兄认识路。”

  “雪北”。

  令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一只脚已经跨入车厢的一刹,李文庆突然很低沉的喊了一声。

  动作不自觉的停住了。

  李文庆慢慢走到我跟前,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雪北,我知道你是教师出身,应该说是一个知识分子了。我查过关于你的资料,也找人了解过。但是雪北,你千万别让我看轻了你。”

  铁面金刚的外号现在想来真的不是白得来的。

  “我一直搞不明白你为什么好好的人不做来做鬼。我告诉你,现在我是人微言轻,可能动不了你。但是你不要以为这个是因为你有一些国家的败类在给你撑腰。而是因为我还没有足够的证据。”

  李文庆的脸色开始涨的有些发红:“你小子再牛一下我看看?你他娘的我立刻就可以收拾你。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师你现在还有脸面对你的学生吗?你当初是怎样教育他们的?沈昆的死你可以说跟你没一点关系,我知道你有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但是假如你还有一点点做人的良心,你会失眠的。”

  李文庆呼呼的喘了几口粗气:“你小子也是父母养的,有种的你现在去看看沈昆的父母,如果你没愧,你可以去面对人家。你小子敢吗?我警告你,你最好立刻带你弟弟们退出去,否则我总有一天要把你们送进去。我在这里以警察的名誉发誓。”

  “谢谢你的提醒。但是你想过没有你这是在威胁。我可以投诉你。你只是法律的执行者,你并不是法律。作为一个执法者你这样威胁一个守法的公民,你真的不怕我投诉你?”

  我冷冷的看了李文庆一眼:“你为什么做警察?这个社会难道只有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职业,别人都不可以?说句不好听的话,假如社会真的达到了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程度,我看你现在或许在路边给人擦皮鞋也未必不可能。”

  “李队长,您还有什么要教诲的吗?如果没有,我想走了。”

  鲜花和掌声自来都是成功者的专利。一个人不管你是伟大也罢,卑劣也罢,假如你在你所认为的行当里边是一个成功者,那么这些东西一样属于你。就好比忠如岳飞,奸如秦桧。只不过一个是在当时,一个是在后世。

  不幸的是,沈昆既算不上伟大,也算不上最卑劣。只是芸芸众生里边的一个小泥人。而这种人的结局只能是:生前既不能为自己和爱自己的人带来欢乐,死后却只能给爱自己的人带来痛苦和无尽的悲伤。

  我一个人双手抱头待在房间里一动也不动,苦苦思索。李文庆的话一直像炸雷一样在我的耳边回响:“雪北,你觉得你聪明是不是?如果你真的聪明,你会带弟兄们走上一条看不见明天的路?你会让自己弟兄为了几个臭钱差点把命搭上?雪北,个人来说,我告诉你,你可以推卸你对沈昆的责任,但是现在沈昆死了,你也许可以逃脱在这件事情上法律对你的制裁,但我相信,你永远摆脱不了自己良心的谴责,假如你还有良心的话。”

  “是,我钱不多,但是每一分钱都是我用自己的努力挣得的,我花的舒心。这些钱足够我养家糊口。我不会因为多花了一分肮脏的钱而晚上做噩梦,我睡的坦然,你能做到吗?”

  “现在你还逍遥法外,并不是法律不能制裁你,而是因为法律本身还有一些漏洞。但是我再一次明白的告诉你,纵然法律还有漏洞存在,也不是让你们这些人用来逃避作恶的惩罚的,这些漏洞自然会在你们完全钻进去以后有人出来堵死,让你们受到应得的惩罚。”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一直坚信。”

  跟李文庆的正面交锋,从面上说,是我们赢了。可是我知道,我赢的只是一个表面。李文庆说的都对。我虽然不信佛,但是我相信因果报应。什么样的因会对应什么样的果,这个应该说是一定的。

  沈昆死了以后,对陈涛那边的情况我们可以说就是一无所知了。

  从陈涛身后的隐身人被我识破以后,说实话,我已经不打算跟陈涛抗下去了。我不想让弟兄们跟着我真的走入不归路。但是陈涛呢?他是怎么想的?他会不会觉得我们弟兄的崛起影响了动摇了他的地位而起杀心呢?

  沈昆的离奇死亡让我突然发现,一个人一旦踏入江湖,好多事情就不是你的理智可以左右的了。黑道的黑,或许就是说明你失去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忘记了起码的社会道德所以才可以作出践踏社会秩序、违背社会公德的事情来。

  作为一个平时不喝酒的人,居然因为喝酒了而跌落水沟而淹死,可能让每一个正常人都无法相信。但是有一种情况下你必须相信,那就是:经过了刑侦科的科学分析和研究以后得出这个结论。

  这个结论真的是正确的吗?我不相信。我相信李文庆也不相信。然而我们必须相信。李文庆是因为必须对沈昆的家庭和社会有一个交代,我呢?

  我本能的感觉沈昆的死一定跟做我的钉子有关。

  沈昆作为一个社会上的问题青年,虽然给我做了钉子,但是他毕竟不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国家特工人员。在这些整天把生命悬在裤袋上的人群中,他其实很容易就能把自己暴露出来。

  我现在一直在想的一个问题就是:沈昆的死会跟陈涛有关吗?沈昆是不是陈涛派人干掉的?如果是,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凭我们兄弟现在的实力,就算陈涛识破了,他应该也没有杀人的动机的,毕竟人命关天呀。

  黑道的原则是可以吃喝嫖赌,但是不能抽;可以坑蒙拐骗,但不能杀。假如你犯了这些,那么魔鬼就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朗朗乾坤,又哪儿有魔鬼的容身之地呢?

  枫林和亮子为沈昆的父母送去两万块钱回来,我跟枫林简单的交流了一下看法,然后吩咐亮子:去黄金海岸给陈涛送个帖子,今天晚上我们请他吃饭。

  好多的事情既然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越想越糊涂,那么干脆不想,有时候也是一种解决的办法。

  一些潜在的危险既然防御起来费力不讨好,那么就不如直接进攻。

  二十二 垄断

  沈昆的家属最终还是接受了公安机关给出的意外死亡的结论。

  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无声无息中,从这个世界上永远的消失了。沈昆的死没有人同情,更不会引起人们的愤怒。好像这种人死掉了,人们能给予的字只有两个:活该。

  但是沈昆的死,给我带来了很大的触动。从带着枫林他们下水一直到现在,说实话,我一直的原则是尽量不要跟法律碰撞,尽量不要去破坏社会秩序,最好能永远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现在看来,我的这个想法太天真了。每个行业都有自己的行规,而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想按照行规来出牌。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就已经开始跟法律叫板了。

  现在李文庆盯上了我们,已经很明确的向我们传递出一个信号:我们已经使社会秩序受到了破坏,已经踏入了法律的禁区。那么将来我们必须要接受法律的惩罚。

  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那么我当初的想法已经不可能实现了。

  我和枫林他们对这个事情进行了反复的磋商:回头路已经是不可能了。江湖本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现在只能是奋勇的往前闯,争取能在法律的大网罩下来之前,积攒够足够的筹码闯出去。

  陈涛出远门了。

  那天亮子去黄金海岸没邀请到人,只带回了这个信息。

  本来的想法是借沈昆这个事情,跟陈涛摊牌的。他人现在不在,也好,就先等一下。既然做好了跟陈涛火拼的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就无所谓了。现在我们要做的是,先整顿一下自己地盘内的秩序。

  以前我总觉得混江湖动辄占地盘之类太低级,风险太高,容易引起公安机关的注意。现在看来,这个定律能在江湖上传承千年而不衰,自然有它存在的合理性。

  最主要的一点:它起码可以保证你每天都有一笔可观的收入。江湖人物不是神仙,一样需要面对吃饭和生老病死问题。你在江湖上混到了一定的层级,如果没有一定经济来源,光手下的小弟你就养不起,更不要说壮大自己的势力了。

  我和枫林确定第一个目标是城南区的垃圾清运和砂石供应。

  城南区开始拆迁以后,有数量可观的建筑垃圾需要清运出去。同时建筑业本身,又需要大量的沙石。

  既然城南区最初的拆迁是我们完成的,那么剩下来的这些工作自然应该我们优先。

  为了这个事情,我和枫林又一次找了柳翠。作为一个老江湖,柳翠的态度很明确:可以。但是必须按照市场价格来,开发商不会多出钱。建筑垃圾的清运和砂石供应可以交由我们全权处理,但是不能误事。否则她也没办法。

  月城作为一个省级的贫困县,可供人们投资的渠道少之又少,运输业由于有方便出入门和资金周转快的特点,受到很多手中有一部分闲钱的人的青睐。在月城有大量的工程运输车队存在。只要我们拿下了合同,转包一下就可以了。

  我们的第二个目标是:垄断月城餐饮业的啤酒供应。

  月城虽然对外说起来贫困,但是纵观整个的月市,能达到月城餐饮规模的县区可以说是少之又少。

  可能真的跟俗话常说的一样:越穷越吃,越吃越穷。

  我让东子他们做了专门的调查,光月城县城里边的三条餐饮街,中等以上规模的酒楼就不下四百家。此外还有大量散居县城各个地段的特色酒店。而且月城的餐饮生意还都出奇的好。一到中午和晚上吃饭的时间,各个酒店门前的车辆几乎能把道路都堵塞了。

  在餐饮业里边,利润最大的一块应该说主要集中在酒水上边。只要稍具规模的饭店,白酒的利润基本上是对半,有的还要高。而啤酒的利润,则差不多在二到三倍之间。

  在确定进军酒水行业的时候,我和枫林曾经有过争执,枫林的想法是,最好做白酒,白酒的价格高,应该说利润更大,一瓶二十块多点的白酒,一般饭店的售价从来就没有低于六十的。再一个说,白酒应该说运输什么的也方便。

  但我的想法还是做啤酒。

  首先是白酒类产品牌子众多,就我们月城这边销售的牌子也不下百十个。再一个现在市场秩序规范了,有名的白酒企业在全国各地都有代理商,那么大的企业不可能随便撕毁了合同来让我们去做,我们的势力根本不可能达到跟财大势雄的白酒企业叫板的地步。对那些企业来说,一个小小的月城就是整个的放弃了,也没什么感觉的。

  而啤酒则不一样。根据东子他们的调查,在月城的餐饮业销售的啤酒,总共不过几个牌子。在这些牌子里,我们月城自己的两个牌子就占去了半壁江山。同时我们本地的啤酒厂还有一个好处:只要是月城人,谁都可以去做。在月城不设专门的代理。

  这样的话,如果做啤酒,我们可以直接从厂家提货,除了可观的利润以外,还有经销的返还。啤酒虽然价格上不如白酒,但是它可以通过庞大的消费数量来弥补这方面的不足,总算起来,利润比白酒要高的多。

  枫林还是同意了我的观点:做啤酒。先垄断本地的,然后逐步扩展到所有进入月城餐饮业的啤酒。

  魏山出逃以后,原先跟魏山的几个小弟自己拉起了杆子,接管了魏山的大部分业务。

  魏山回来以后,原先的小弟势力已经起来了,魏山想再重新回到原先龙头老大的地位上,已经不可能了。

  毕竟刚下水的时候我们跟魏山合作过。况且魏山出走的时候,我们之间还有一部分钱没结清。所以这次魏山把月城的麻烦摆平以后回来,冲哪一方面,我们都应该过来见一见。

  魏山的野味馆在魏山不在的这些日子,魏山的女人独自经营着。或许是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在里边吧。道上的朋友没有来发难的。并且都有意的过来照顾买卖。生意经营的还算不错。

  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啤酒的销售业务和城南地产那边的垃圾清运和砂石供应基本上算上道了。

  这边的事情理出眉目以后,枫林陪牛老板去了缅甸。

  前几天尼拉挂电话过来,他们队弄到了几块品质不错的石材,要是我们有兴趣的话,可以优先卖给我们。

  我这次让亮子陪着来探望魏山。为了招待我们,他专门杀了一只黑山羊,弄了几坛子当地村民自己酿造的樱桃酒。

  “北哥,我这次出去这么长时间,这边的生意基本都让龙子他们接过去了。在外边说实话只消费没进项,剩余的那些转让费你看看是不是能让我缓一缓?”

  当时在把奇石市场的装卸业务转让给魏山的时候,我们曾经答应过魏山,他负责帮我们解决砂场上的一些麻烦,转让费可以分期。

  没想到的是,魏山和张氏兄弟没过多久就伤了人,虽然魏山并没直接参与,但是毕竟他手下的人参与了。

  魏山这一跑就是一年多的时间。

  说实话,现在的情况,我们并不缺魏山这几个钱。但这些钱毕竟是我们弟兄靠拼命赚来的。所以在喝酒的时候我还是提了出来。

  “山子,我知道这一年多的时间你在外边不容易,我这次提起这个事情,并不是着急跟你要这个钱。也只是随便一说罢了。”魏山的回答,本就在我的意料之中。

  “山子,现在风已经吹过去了。你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没有?”

  “北哥,我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我原来的业务基本都让龙子给接过去了。原来的小弟也大都跟了他。我回来的这些天,手下没回来几个人。先看看再说吧。”

  魏山说到这里,不住的摇头叹气。

  黑道的残酷就在这里。在黑道上混,纵然你做到了黑道大哥的份上,威风一时。假如有一天你栽了,你会突然发现,你在刹那就会变的一无所有。严重的很可能连生命也会失去。

  我举了举手里的杯子:“山呀,也不用那么沮丧,最多从头开始好了。何况凭你在道上这么些年的威望,也不会到那一步。”

  魏山端起杯子敬了我一下,然后一饮而尽:“北哥,话是那么说,但是哪儿有那么容易呀。我和你们不一样的,我没你有文化,也没林子他们的本事,外边人说起来还可以,但是我们自己,你还不知道吗?”

  我和魏山默默的喝了几杯酒。

  看着魏山越来越低沉,我说出了这次来的另一个目的:“山子,可能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们弟兄上手了两个项目,一个是想让弟兄们推销点啤酒,赚点零花钱,再一个我们拿了一个建筑垃圾清运的活。可是我们弟兄毕竟出来玩的时间短,好多的事情不是很明白,山子,”

  我看着魏山:“有没有兴趣一块做?要是有兴趣的话,算你一份。”

  虽然说两个项目我们现在都做的有些眉目了,但我心里很清楚,历来不管在哪一方面想做垄断,不可能不引起同行的嫉恨。这些项目在我们之前,本就有一些团伙在做,现在我们想硬生生的切入进去,本身已经意味着断了好多人的财源,冲突只不过是迟早的事。

  魏山现在虽然说是有些失意,但毕竟虎倒不失威,魏山这两个字社会上还是有一定的震慑力的。

  二十三 争霸

  一个人能在残酷的江湖争斗中生存下来,不是单纯的侥幸就可以的。现在的魏山,虽然没有了以前的风光,但是多年来靠性命搏出的名声在社会上依然响亮。

  魏山加盟我们以后,靠着西城魏山的名头和亮子他们在多次黑帮争斗中建立起来的威望,啤酒的销售工作总体上进展还算顺利。

  我们决定进入这个行业以后,好多小的供货商识趣的选择了退出,毕竟跟钱比起来,自己的安全还是最重要的。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经销商都能做到从容退出。有一部分人在餐饮业的酒水供应里边可以说已经打拼了多年,整个的家庭幸福基本上就系在这个上边了。并且这些人在多年的生意当中,往往还积累了很大一笔人脉,跟一些主顾的关系很好,你现在让他干净的退出,他也不可能接受的了。

  易立峰就是这些人中最具代表性的一个。

  易立峰:绰号‘一风倒’,北城区白楼村人。身高体壮,孔武有力。年龄四十左右。小学毕业。从十七八岁开始,给歌厅看过场子,当过茶壶,一度跟随刘瘸子,刘瘸子被陈涛灭掉以后,从黑道退出。十年前开始经营啤酒生意。现在月城这边大致有一半的饭店属于易立峰的客户群。

  靠着这些年经销啤酒积累起来的财富和客户群,在我们进军餐饮酒水经销的时候,易立峰第一个开始了抵制。

  易立峰毕竟在黑道混过,而且他曾经跟随的大哥就是刘瘸子。黑道上弱肉强食的自然法则可能没有人比他体会的更透彻了。

  既然能垄断月城餐饮界一半多的啤酒销售份额,易立峰自然有他的手段。一个他跟一些老客户的关系相当好,彼此之间资金拆借是经常的事情。还一个,说是退出江湖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那只是易立峰当初躲避陈涛的一个幌子罢了。

  为了这个我专门让东子进行了详细的调查,魏山加盟进来以后,又跟魏山谈了这个事情。

  魏山轻轻一嘘:“北哥,江湖路那么好走呀,想进就进想出就出?这么说吧,就算江湖想出就出,可你出去了,想跟人家正经的做生意,人家会跟你做吗?北哥你也不想想,就‘一风倒’当初跟刘瘸子混出来的臭名声,正经的商家会心甘情愿的跟他去做?”

  我松了一口气。既然你‘一风倒’还没退出江湖,事情就好办了。江湖事江湖了。这个可以说只要控制好了,后遗症小的很。

  假如人家是正经的经营商家,你强行来霸市,可能人家当时不敢惹你,但是人家一直给你记着呢。一旦你翻船了,你就等着他的迎头一镐好了。水淹不死你,加上他这一下,你人也死定了。

  ‘一风倒’供货最大的一家是“碧海云天”。“碧海云天”跟陈涛的“黄金海岸”在布局上差不多。也是集娱乐、餐饮、休闲、洗浴于一体的综合性大酒店。

  据我们所知,‘一风倒’除了给这里供应酒水以外,还负责这里的安全保卫和欠账追讨。间或也给这里介绍几个小姐,赚取一些中介费。

  既然这里的场子是你看的,那好,就从这里下手好了。

  一般说来,在黑道上,除非两方结仇了,大多时候彼此都能尊重对方的势力范围。这个也可以说是道上的一条隐性规则。否则,假如你老狮子大开口,不给别人留下活路,很可能最后你自己也没活路了。

  但是,所有的事情都有个例外。如果你是刚上道的年轻后辈,在一个有限的区域里边不可能有人专门为你留下一块讨食吃的地盘。这个时候,你要生存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挑起事端,从别人口中夺食吃。

  亮子和东子带着十几个小弟守在“碧海云天”的大门口。既不闹事,也不喧哗,就在门口排成一排站着。

  来这个地方消费的客人,是来找乐子的,不是来找麻烦的。现在这个地方有麻烦了,很可能弄不好还是要命的麻烦,没哪个人笨到这个时候还到这里来花钱找不肃静。

  “碧海云天”位置基本上靠近城南区,属于罗大嘴的管辖区域。当东子他们在那里站到第二天的时候,罗大嘴给我挂来了电话:“雪北呀,怎么了你,让手下兄弟在人家门口晒太阳呢?人家都快把我的报警电话打爆了呢。”

  “呵呵,罗所呀,你不是早就出警了吗。东子他们没事了,想在那里休息一下,这个也不允许呀?”

  基本的法律知识我还是懂的。只要你不闹事,警察来了也没办法。他们来了只能使气氛更紧张。‘一风倒’作为看护场子的,看到亮子他们这个阵势,根本没敢出面。

  亮子他们站到第四天的时候,酒店的老板靠不住了。他很知道,假如门外这帮家伙再这么站下去,他这个酒店就算完了。

  在经理室,我的话很干脆:“我要做这个酒店的啤酒。价格我会按生意上的规矩来,不可能暴利销售。把其他的供货商退了,以后我来供货。事情谈定了,我把人撤走。否则,这个酒店就等关门好了。”

  对于坐在一边的易立峰,我看都没看。

  易立峰气的直喘粗气:“山子,你出来玩以后哥没对不起你的地方吧?现在帮别人来挤兑你风哥了?好,好。”

  ‘一风倒’看着坐在我身边的魏山,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是易立峰?那好,我告诉你,这个事情我做定了。从今天起,你离这个地方远一点。我这么告诉你吧,月城的啤酒下一步我来做。假如你还想做的话,看在你也在道上走了那么多年的份上,我只从月城这边选三百家。剩下的你去做可以了。但这三百家,你最好就别想了。”

  “什么?你他娘的你选三百家?月城能盈利的酒店一共有多少家?你怎么不说你选三千家?”

  易立峰可能气的肺都要爆炸了:“我知道你叫雪北,一个臭教书的被学校开除了。怎么着,你吃不上饭了,就来抢别人?你以为你是爹呀?我他妈我出来玩的时候,你算个毛呢?”

  我冲东子和亮子摆了摆手:“易立峰你听好了,我现在这么跟你说已经给足了你面子。你不要不识好歹。这么些年,在这个事情上你钱也该赚够了,也该让别人来赚点了。我现在把话撂在这儿,从今天起,你给我滚的远远的,用你手里的钱好好的去过你的后半生。好容易积攒的那点钱最好是用来吃饭而不是用来吃药。”

  “去你妈的。你狗屁。”易立峰可能再也忍不住了。人在江湖,好多时候面子的重要性并不比生命差多少。

  他一抬手把面前的桌子掀翻在地,水杯之类的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老子在这个行里这么多年了,你说不让做了就不做了呀?猴子,”‘一风倒’吩咐了身边的一个小弟一声:“立刻去,把库里的一车货马上提过来。窦经理,”

  ‘一风倒’冲着有些吓傻了的窦经理说了一句:“我们多年的老关系了,我这车货七折给你。”

  看着红了眼的易立峰,我微微一笑:“一风倒,看来还真是给你脸不要脸呢。好,我在这里等着,要是你那车货能顺利的卸下来,我到死不再谈啤酒销售的事。”

  ‘一风倒’看来也是铁了心要称称我们斤两了。

  晚上八点左右,一风倒的送货车开到了“碧海云天”的大门口。这次来的一共两辆车,前边一辆本田商务开道,后边跟着送货的江铃轻卡。

  货送到以后,‘一风倒’的小弟们从商务里边钻出来,每人手里一把砍刀,先在轻卡的四周围了一圈,然后准备等装卸工卸车。

  货送到以后,‘一风倒’凶狠的看了我一眼:“窦经理,你昨天不是还说货不多了吗,我给你送过来了。我们现在是不是下去点一下数?”

  “这这这----”那个窦经理吓的直打哆嗦,话都说不出来了。

  “呵呵,好,这么快就能送货来,说明你易立峰手里东西不少呀。好,我们也下去见识一下。”

  自从上次亮子受伤以后,我就暗暗发誓,再不能让同样的错误重演。

  从楼上下来以后,我轻轻拍了拍东子的肩膀:“东子,去看看风前辈的货怎么样。”

  东子利索的向我们那辆专门改造过的越野车走去。

  械斗在东子开车撞向易立峰运货的轻卡的那一刻,正式开始了。看到东子加大油门向轻卡撞过来,一风倒的小弟吓的四散躲藏。

  随着一声巨响,装满了啤酒的轻卡被东子横着撞翻在地。

  这边亮子已经带着小弟们开始了跟‘一风倒’的对杀。倒是魏山,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只是急的直跺脚。

  虽然亮子在受伤以后,身手跟以前比,显得有了少许的迟滞,但仍然不是‘一风倒’这种黑道上的混子可以比的。

  很快,‘一风倒’的小弟就被放倒了三四个,剩下的开始向车上退却。

  让我没想到的是,东子在这个时候开枪了。

  可能那次亮子的事情对东子的刺激太大。这次挑衅‘一风倒’,东子偷偷把枪带来了,一支长筒钢珠枪。

  虽然东子是向空中开的枪,枪声带来的巨大恐惧还是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在巨大的恐惧面前,‘一风倒’手里的刀‘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单纯的黑道械斗,只要没伤及无辜,一般都能自己私下解决。至多算个打架斗殴扰乱社会治安。可是东子的这一开枪,却让事情变质了。

  我第一时间给阎王挂了电话:“林队呀,要给你添麻烦了。东子好奇,前几天从集市上买了一个流动摊贩的一杆钢珠猎枪,不小心走火响了一声。现在他正在去自首。真气死我了,你给我好好教育教育他。对了,最近我那个砂场还不错,过几天聚聚?呵呵,好,我等你电话。”

  当时我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东子能在这个时候开上一枪。

  东子可能也没想到,就是他这一枪,不但这次差点让我们都陷进去,也给我们的未来罩上了厚厚的一层阴影。

  二十四 打捞

  东子的事情出了点麻烦。

  阎王挂来电话的时候,枫林刚从缅甸飞回来不久。

  “我说雪北呀,那天你们是怎么弄的?东子到底是不是持枪聚众械斗而且还公然鸣枪?我告诉你雪北,现在是法制社会,所有的公民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必须在宪法和法律规定的范围内进行,东子已经被罗所长送进拘留所了。现在我们在搜集证据,如果要是证实了东子是持枪聚众械斗,你们就等好吧。城南支队的李队长会第一时间把他转到看守所去。到时候你们准备请律师好了。什么玩意,还无法无天了呢,收拾的太轻。”

  阎王的话让我开始沉重起来。

  李文庆作为一个铁面人物,最主要的一点就是这个人太有正义感,可以说是油盐不进。只要你犯到他手里,根本没有通融的余地。一切都按法律规定办事。

  说实话,对李文庆这种人,从人格上我可以说是从心底里佩服,但是从我们本身的利害关系上,我恨的直咬牙。觉得就是用黑枪敲掉他都不解恨。

  刚才阎王的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如果是单纯的非法持有枪支,仅仅算是一个违法问题,要受到行政处罚。可如果是在大众场合持枪械斗,并且公然开枪的话,就不单纯是一个违法问题了,而是犯罪。

  但是中国的法律毕竟也有一些漏洞。为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公民的合法权益,在有罪推定上,必须要有充分的证据证明。否则,罪名就无法成立。

  枫林刚回来的时候,对我的决定非常不解:“北哥,这次跟‘一风倒’的冲突,在道上来说平常的很,一打两散也就是了,你何必让东子自投罗网呢?”

  是呀,为什呢?枫林可能不知道,现在这个信息化的社会,是没有什么事可以脱离于大众的视野之外的。东子这次开了枪所引起的震动效应,已经不单纯是在江湖内部了。这个事情假如不及时的处理掉,一旦被一些富有正义感的社会人士炒作起来,后果的严重性就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了。

  按照国家的法律规定,同一个事件是不可以做出两次或以上的判决的。我们就是要利用这一点,在这个事情没有发酵以前处理掉。决不能让它成为我们兄弟永不愈合的致命伤口。

  “枫林,看来这次是需要你出马了。”我握了握枫林的手:“东子这个事情必须要在没引起高层注意之前处理掉。我估计现在李文庆在到处搜寻证据。在这个事情上不外乎两个方面,一个是参与斗殴的当事人,一个是当时的目击证人。第一个方面,我觉得问题不大。‘一风倒’不会愚蠢到宁可后半生一直生活在被人追杀中也要指证东子的地步。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他应该知道怎么做。我担心的是后边这个。过往的路人是不会有人敢明着出来作证的。主要是“碧海云天”那边。一会你和亮子去走一趟吧。注意掌握好分寸。事情完成了立刻回来。或许我们还需要去上香。”

  大冰从我们相识以来第一次骂了我:“你没脑子吗?我告诉你多少次了,不要做出影响社会稳定的群体性事件,东子不明白事,你也不明白?你是不是嫌你们活的时间太长了?想害死他们是不是?公众场所公然开枪,你----”

  对大冰的愤怒,我无话可说,只能是沉默。

  发过一通火以后,大冰开始冷静下来:“雪北呀,别觉得委屈,刚才我太激动了。这个事既然这样了,现在看来阎王和罗大嘴都在尽力给你们掩盖。但是李文庆那一关不好过。李文庆这个人我知道,有能力,人也正派,这么多年一直没提起来,就是因为他的铁面。”

  大冰想了一会:“这件事处理起来可大可小,这么吧雪北,这个事情上我不太方便出面说话。你给柳翠挂个电话看看,让她帮着想一下办法。这个女人的能量大的让人很难捉摸。要是那边不行,我再想办法。”

  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柳翠接了我的电话以后只是“哦”了一声,别的什么也没再说,东拉西扯一番以后,跟我说了句:“雪北呀,好长时间没来我这里坐坐了吧?对了,你电话挂的很真巧,今天晚上九点我这里有个小型的拍卖,有没有兴趣来给我捧一下场子?”

  “那感情好,我巴不得呢。”我赶紧说好,但是心里却恨得咬牙。

  “哎呀,那可太好了。对了,忘了你是搞美术出身的呢。今天晚上有一幅百花轩主人的书法作品,到时候你来看看,看有没有兴趣。”

  我心里忽然一动,百花轩主人?这个人就我对书画界的了解,在有名的书画家集群里,从来没听说过。而以柳翠这个人心机的深沉,是不会做无利可图的傻事的。

  跟柳翠接触的次数多了,名士茶艺馆的茶童和招待差不多都认识我和枫林了。现在我和枫林来参加拍卖,基本上连票也不用,可以直接进入拍卖厅。

  名士茶艺馆的拍卖一直延续着小规模小圈子的模式。今天晚上的拍品一共只有四件,两幅书法,两幅绘画。

  首先拍卖的是两幅绘画作品。一幅是泼彩山水画《百丈瀑布六月寒》,另一幅是一张花鸟小品《秋蝉梧桐》,两幅画的作者我都熟悉,是省城画院的两个画家,从落款上来看,应该是前些年他们来月城举办画展的时候给当地有名望的人士画的应酬之作。

  两幅国画拍出以后是两幅书法作品,柳翠向我推荐的一幅作品被首先推出,画面不大,是一个四尺三裁的小立轴。用章草书写的唐朝王维的一首五言诗“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落款是“虎年孟秋百花轩主人醉后草草”。画面上没有出现人名,除了笔名‘百花轩主人’以外,两方印章用的也都是闲章,一方是作为名章出现的,阴刻“梦里花开”,另一方是一方起首章,阳刻“扁舟一页”。

  从字的章法布局和书写技法上来看,书写者应该说具备一定的功力,对古代名家的碑帖也下过一番的功夫。不过整体上说来,字写的有些浮,不像一个潜心研究书艺的方家所为。

  这幅字的起价是三万。

  听到拍卖师报出底价,我在心里轻轻的呻吟了一声。想想当初我在国画上苦心研究了十几年,没下水之前,一幅自己得意的这个尺幅的作品如果能卖上一两百元,就觉得很满足了。而现在这么一幅作品,竟然起价就是三万。

  好在今天晚上参拍的人不多,竞拍起来算不上激烈。当枫林举起五万二的牌子的时候,其他两家买家都选择了退出。

  我和枫林刚从名士茶艺馆回来,柳翠就挂来了电话:“雪北,”柳翠的声音里透出兴奋:“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刚才我给百花轩主人挂了电话,给他说了一下今天晚上拍卖的事情,他高兴坏了。”

  我苦笑了一下,不过还不能败了柳翠的兴:“呵呵,他的字水平就是很高吗。我看比一些当今名家的字一点也不多让。”

  “是呀,他也那么说了。他说前些时候去省城参加了一个书画拍卖会,好多名家的字也不过就是几万块钱,好多还没他的一半呢。我跟他说今天晚上是一个钻研了十几年书画的行家买走的,他更是开心,觉得不是人家为了巴结他才买的。他还说了,过几天要专门写一幅好作品送给你。所谓知音难求吗。”

  “哎呀,那么贵重的礼物我可接受不起。等机会了我写几幅字,柳总你能帮忙让人家给我指点一下我就烧了高香了。”

  “好,没问题。不过雪北,先说好了,过几天你可要请客呀。”

  “呵呵,求之不得呢,就怕你不肯赏光。”

  对这些,我现在除了苦笑还能做什么呢?

  回到住处,我把拍来的作品往枫林怀里一塞:“林子,这个送你吧,等将来有一天你结婚的时候挂卧室里。”

  枫林对书画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北哥,这个东西要是再过几年一定很值钱了吧?”

  “是呀。”我笑了笑:“你没听人家说嘛,盛世买字画,乱世存黄金。这两种东西在这两种社会状态下,可以说最具有保值功能和升值空间。”

  “不过吗,”我扬了扬我们刚拍回来的字画:“再过一万年,这幅字或许就能卖到今天我们买的这个价钱了。”

  第二天快中午的时候,罗大嘴挂来了电话:“雪北,带着罚款来把东子接回去。娘的,你背后捣的什么鬼,让我被上边训一顿,还不要把小事激化成大矛盾呢。”

  “罗所,您可冤死我了,我哪敢呀,要不是你,东子早去另一边了,能安心的待在拘留所里呀?这个我能不知道呀,还敢跟您捣鬼。”

  我赶紧表态:“正好,枫林刚从缅甸那边回来,给嫂子捎了个翡翠镯子还没给您送过去呢,你看看找个时间我请一下,玩两把,顺便把这个给嫂子捎回去。”

  “哈哈,我说着玩呢,还当真呀。你赶紧过来吧。五千块罚款,本来想拘留十五天的,现在就五天吧。今天正好到时间了。”

  看来,有的时候法律在某些人手里只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二十五 回家

  我没想到燕子的家庭如此贫困。

  清明节那天,燕子一早就把电话挂了过来:“雪北,雪北,你起床了没有呀?”

  当时我正睡的迷迷糊糊呢。最近这些日子以来,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心老静不下来。晚上该睡觉的时候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一个劲的烙饼。往往快天亮了睡意才能上来。

  “怎么了?我刚要眯一会呢。大呼小叫的,吓我一跳。”

  “你快起来呀,今天清明呢。”

  “清明怎么了?每年都有,也不是只是今年才有呀。”

  “你猪头呀?抓紧起来,今天我想要你陪我回家呢。”

  我一下子清醒了。“你说什么?”

  自从那年小年的时候燕子特意留下来陪我开始,两个人已经明白了彼此的感情。不过我还从没想过这么快就跟燕子回老家。

  按我们这个地方的风俗,假如一个女孩子特意让你陪她回老家,其实就是想对家里声明一下:自己已经名花有主了。让自己家族里的人参观一下,提提宝贵意见。

  反之,也是一样。假如她要是愿意跟你回老家的话,那么就说明你小子有福气了,你已经摆脱了悲惨的光棍生活,马上就可以进入到光辉的明天。

  一个人一旦进入了黑道,可能在人们的印象里,这个人就变得残酷无情,阴险狡诈,好事不做一点却把坏事做绝。成了一个只吃人饭不拉人屎的畜生。

  其实,黑道人物跟普通人一样,一样有平常人的七情六欲,有平常人的喜怒哀乐。一样能辨别忠奸美丑,一样可以有对家人,对朋友的似水柔情。

  只不过这些人选择的生活方式错了。他们选择的这种生活方式不但打乱了人们正常的生活时序,破坏了人们的道德信仰,同时还挑战了法律的底线。所以才会为整个社会所不容。

  燕子的老家位于月城西南最偏远的一个乡镇的一个最偏远的小山村,名字叫古崖。

  回家前,我和亮子陪她去超市买了一些吃的用的东西。

  在我的印象里边,燕子很少吃零食。从做同事开始到现在,基本见不到燕子吃零食的时候。平时也不乱花钱,不过人很大方。

  我这个人一直大大咧咧的,有钱了,花到哪儿算哪儿,没钱了就瞪着眼睛出神。以前一个办公室的时候,经常到月底就吃不上饭了,那个时候一般燕子都是一边骂着,一边帮我买饭。过后要是我想着呢,就还她一点,忘记了,也就算了。不过应该是经常忘记了。

  但是这次回家买东西的时候,我发现燕子买了不少的零嘴。什么果冻呀,蜜食呀,薯片呀之类的,更奇怪的是,燕子还特意买了一大包的熟猪肺片和一捆棒棒糖。本来我想取笑她几句的,看她兴致勃勃的样子,不好败了她的兴,便没吱声。只是告诉亮子去买了一些扒鸡,熏肉火腿香肠之类的,顺便捎上了一箱月城老窖。

  国家的村村通政策实施以来,虽然月城是一个省级贫困县,但是在修路上一点也没落下,基本上所有的农村都通了水泥路。但是让我和亮子没想到的是,过了镇政府驻地大约十公里,路面开始颠簸起来。硬化的水泥路面跟狼牙一样凹凸不平,好多的地方甚至出现了好几十公分的大坑,比从前的乡村土路都大大不如。

  好在越野车底盘高,马力足,走起来让人觉得还不是很难受。但是提速就别想了,跟乌龟爬一样在路面上挪动。

  “燕子姐,这个路修几年了?这还是人走的路吗?娘的,这应该算的上是全世界最差劲的水泥路了吧?简直给社会主义丢脸。”

  “死亮子,你说什么呢?有路就不错了,你还想怎么的?”

  他们两个斗嘴我没吭声,等两个人斗的差不多了,燕子又准备动手的时候,我接过了话头:“燕子,国家的村村通计划才推行了也没几年,这条路按理说应该也刚修了不久吧?怎么已经这个样子了呢?”

  燕子已经够到亮子耳朵的手停了下来,定定的看了我一会,最后吧身子往车座上一仰,不自觉的叹了一口气。

  “有什么办法呢?这条路从这里开始一直到我们村子,是三个村合修的。听村里人说,这段路因为地质不好,国家财政上还专门多拨的钱。但是路段招标的时候,根本没公开竞标,而是给了三个村的村主任的亲戚朋友。我们村那一段,直接就给了村主任的儿子。他们为了多弄点钱,水泥的标号不但不够,用量也少。就这样,我们村的村民还被要求每人交纳三百块钱的修路费呢。”

  燕子的语气明显的有些抑郁起来:“当时我哥就因为交的晚了几天,还被他们打了一顿。”

  燕子把身子向我身上靠了靠,抓住我的手:“雪北你知道么,我们村主任的儿子跟我小学是同学。我第一年高考没考上,他们家就托人来提亲,被我娘拒绝了。我哥哥性子又直,在媒人面前说了句:我妹子就是一辈子不嫁人,也不会嫁给他。整天欺负邻里,不做好事,我们不能陪着让人戳脊梁。就为这个,虽然现在我出来了,可他们一直在找机会报复我哥哥。我哥哥小时候爬树摔下来,一条腿落了点残疾,我爹死的早,为了供我上大学,我哥三十八岁那年才找了我嫂子,我嫂子是二婚的,带来了一个女孩。”

  “我上大学的时候,为了不让我受委屈,我娘和哥哥过年都舍不得割肉,为了给小侄女解馋,我娘就去买一些猪肺片,炖烂了给我小侄女吃。”

  听着燕子依偎在我身上低声的诉说,我心里一疼,原来在燕子无忧无虑的表象后边是隐藏着怎样的大沉重呀。

  人前谈笑依旧,纵歌平生,笑的很甜,回首,却潸然泪下。这是一种怎样的苦涩呀。

  我把燕子揽在怀里,用手轻轻擦掉了燕子眼角的泪水:“呵呵,又要下雨了?好了,不说了,要不一会让你娘和你哥哥看到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你了呢。把我们赶出来不给饭吃了可就麻烦了。”

  “燕子姐,那个狗杂碎叫什么名字?”亮子的火气已经上来了。

  我们赶在中午前到了燕子家。

  古崖村是一个大致有一百六七十户人家的小山村,村民的房子依山形而建,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半山腰。这些年农村的日子明显的富裕起来,虽然是山村,但大多的房屋都是新建的,红砖到顶,打了浇筑,前面出厦,用铝合金封闭起来。显得庄重,气派。靠近乡村公路的几家,甚至盖起了二层的小楼。

  燕子家坐落在村西,地势相对还算平坦。在村中应该说属于不错的地段。

  当燕子对我和亮子说到家了的时候,我不由的一呆,有些不敢相信。在新建的一排排房屋当中,燕子家显的低矮,破败。院墙还是用山中的碎石搭建的,房屋也还是七八十年代的泥坯房。不过院子里收拾的很干净。

  走进院子,燕子刚喊了声:“娘,我回来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就从堂屋里赶了出来,一边走,一边用腰上的围裙搓着手,身后跟着两个半大孩子,一个七八岁的女孩,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

  “哎呀,可把俺燕子盼回来了。快让娘看看,瘦了没有?”老太太一把拉住燕子的手,眯着眼睛把燕子上下看了个遍。

  “娘,你干什么呢,没看到我还带客人来了呀?”

  “你看我,你看我,贪着看俺闺女了,都把客人忘了呢。来来来,快屋里头歇着。等着大娘给你们包饺子吃。”

  一个慈祥善良的老人,很轻松的就拉近我们的距离。我和亮子赶紧上去问了句大娘好。

  在老太太拉着我和亮子的手往屋里走的空挡里,燕子已经开始给两个小家伙分发零食了。

  “这个是双双的,这个事小雪的。你们想姑姑了没有呀?双双先说。”

  燕子的哥哥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山里汉子。为了妹妹这次回来,熬了好几个晚上去套了一只野兔子。燕子见到哥哥的时候,看着他红肿的眼睛,忍不住心疼的责备起来,而他作为哥哥,只是憨憨的笑着。

  吃饭的时候,燕子的哥哥话也不多,只是一个劲的让着我和亮子吃菜,那边燕子和嫂子、母亲在包水饺。

  自我们下水以来,好久没感受到这种家的气氛了,我和亮子不自觉地喝的多了起来。

  喝酒的过程中我了解到,燕子上大学,家里欠了一些外债,这几年刚把外债还完。燕子哥哥由于小时候腿落下了残疾,重活也做不了,这些年只能跟着人家做点吊顶之类的小活计,赚的钱除了家庭花销已经没多少剩余了。

  现在农村好多人都靠养殖脱贫致富了,本来燕子的哥哥和嫂子也想上个养殖项目的,一个养殖的本钱不好凑,再一个村里的种苗发放之类都被村主任的儿子把持着,一直在想办法踩踏他们,想做也做不成,眼看着孩子一天天大起来,还住在这么个破房子里,被村里人也看不起。

  说到这些的时候,这个忠厚的中年汉子眼神明显的暗淡下来,只是一个劲的抽烟。

  我端起酒杯:“来吧,大哥,我敬你一杯,这个酒完了,我跟你商议点事。”

  饺子上来以后,我对燕子说道:“燕子,这次回去你从枫林那把我的钱支出一部分来,我刚才跟大哥合计了一下,新房翻建的话,十万块钱应该够了。这几天大哥先备料,联系建筑队,房子建成以后,顺便在你们路边的二亩口粮田里盖一个养殖棚吧,哥哥和嫂子都能受累,好好做点养殖,总比老出去打工强。听大哥说建一个七十米左右的养殖棚大概需要三万左右。这样好了,都建好以后,我们再出三万的机动资金吧。”

  “北哥,燕子姐,我回去跟林哥和东子说一下,这个钱我们三个一人出两万。”

  看着燕子的母亲和嫂子不住的抹眼睛,我心里酸酸的。我该早跟燕子来一趟才是。

  吃过了午饭,我们让燕子陪着去附近山上走了走。

  在路上我对亮子吩咐道:“亮子,你给林子挂个电话,让东子和魏山带人过来一趟。不过告诉他们不要在这里出手,把人弄出去好好收拾一顿。记住,千万不能把燕子的哥嫂牵扯进来。”

  二十六 初识陈涛

  燕子老家的新房正式动工的时候差不多在两个月以后了。

  动工那天,我让亮子去买了六挂两千响专门陪燕子回家了一趟。多年的揪心事一朝得以化解,燕子一家人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燕子的母亲在我们回家以后就一直拉着她的手说个不停。

  燕子的哥哥最近准备新房筹建的事情,人明显的黑了也瘦了不少,不过精神头却非常足。我和亮子来了以后,他把鞭炮接过去让帮忙的人准备到时辰燃放,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是一支接一支的给我们两个递烟。

  回去的路上,燕子很神秘的对我说道:“雪北,你知道么,这次我哥哥的新房开工,我们村主任还专门带了村委的几个人过来帮忙呢。”

  “那不是好事吗。说不定这个人忽然良心发现了呢。呵呵。”

  “我娘跟我说起这个事的时候,我们都觉得很奇怪呢。他们平常找茬欺负我们还找不到呢,怎么突然这么好心呢?”

  “呵呵,作为村主任是党的干部,素质高吗,村民是他治下的子民,村民有大的建设,他出面帮忙也是应该的。这个有什么好奇怪的。”

  “这个人本性就坏,你少在那说风凉话了。我听我嫂子说,前几天村主任的儿子去拉鸭苗的时候,跟人家发生了摩擦,被人家打的进了医院呢。”

  “这个人可能在你们村嚣张惯了,不知道天多高,地多厚了。让人收拾一顿,也正常。”

  看着燕子茫然不解的表情,我心里暗笑:“他能坐上村主任的位子,应该跟当地派出所都比较熟悉,怎么不报案呢?”

  “我嫂子他们听人说,他去过派出所,但是派出所的人告诉他,可以处理那部分人,但是那样的话,他这辈子大概不好安生了。派出所也不能成天派人保护他。他听了吓的案也不报了就回来了。药费都是自己掏的呢。”

  “活该。那狗杂碎要是我出手的话,非要他半条命不可。”亮子在前边插上一句。

  “胡说什么呢?好好开你的车。”我赶紧给他截住了。

  燕子很疑惑的看着我:“雪北,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让人干的?”

  “好了好了,乱想什么呢?我哪儿有那么大的能耐呀。”我用手把燕子揽过来:“再说了,我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动大舅哥的村主任不是?”

  “哼!”燕子哼了一声:“你是个猪头。没人稀罕你。”

  过了一会,燕子趴在我耳边小声说:“再过一阵子我娘就生日了,那个时候新房大概也建的差不多了,到时候你再陪我来吧。”

  和陈涛的第一次见面,是我和燕子,枫林在月亮湾海鲜城吃饭的时候。

  以前在电影或者影视剧里边看到一些黑道上的大哥出入身边都要带着几个小弟,飞扬跋扈的。当时以为都是为了耍威风。

  进入黑道以后,走的夜路多了,才发现自己当时的想法错的很厉害。一个人在黑道上混的久了,随着你江湖地位的上升,你的仇家也在不断的增加。这些人明着斗不过你,但是暗地里一直在恨你恨得胃都疼。假如你一个人落单了被他们发现,结果怎样,就不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了。严重点说,就是让你从江湖上神秘的消失,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一个人一旦踏进江湖路,一生一世难回头,好多时候说的就是这个。

  那天陈涛的出现很意外。当时我们三个刚把菜叫上来准备吃饭,两个人来到我们桌前。男的二十七八的年纪,身形有些瘦削,头发稍有点自然弯曲。右脸上有一道不太明显的疤痕。女的年纪可能在二十三四吧,高挑的身材,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黑。化了淡妆,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让人有一种雍容华贵的感觉。

  有人很突兀的来到身边,枫林本能的把手探向腰间,人也把头稍稍向下一伏以后一个转身站了起来。

  这两人气度从容的很,好像没看到枫林已经站了起来一样,自顾拉了把椅子坐了下来:“你就是枫林吧?”男的看着枫林:“呵呵,这么紧张做什么。走江湖的人大都这个样子,这也算个职业病吧?”

  “你就是雪北吧?”

  我静静的看着他,没吭声。

  “我叫陈涛。虽然我们没有正式见过面,但是我觉得你们应该对我不陌生。这个是我女朋友,叫岳小村。”

  我冲枫林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来。

  说实话,跟陈涛的会面,我曾经设计了好几个版本,甚至连最残酷的双方拼杀到最后同归于尽或者自己被他们一方干掉的场面都设计过,命运偏偏开了个玩笑,选择了这么一个全新的版本让我们会面了。

  陈涛报出名来以后,我和枫林稍稍一愣,马上便也恢复了正常。

  我赶紧站了起来,冲陈涛伸出手:“呵呵,是贵客呀,真的没想到是你。你好你好。岳小姐你也好。这可真是叫来的早不如来的巧呢,我们刚要开始吃,你们就来了。”

  我招手把招待喊了过来:“麻烦你再加两套餐具,顺便把菜谱带过来,我们再点几个菜。”

  陈涛也没推辞,从口袋里掏一包软中华,给我和枫林一人让了一只,然后自己掏出一只点上,深吸了一口以后问道:“雪老大,我今天晚上选择这么个时候来跟你碰面。就没感到奇怪?”

  我笑了笑:“说是一点也不感到奇怪,那是骗人的话。但是也不是很奇怪。人在江湖,走的本就是不能预知的路,发生什么事情,都没必要大惊小怪。陈老大认为呢?”

  “呵呵,不愧是你雪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月城道上占据一席之地,果然不是一般的江湖混混可比的。好,就冲你这句话,我今天晚上就算没白来。”

  “林子,我也喊你一声林子吧。”陈涛冲枫林笑了笑:“不用那么戒备,今天晚上就老刀一个人陪我们来的。他在车里等着。怎么,舍不得上瓶酒喝吗?”

  我看枫林有点窘,赶紧给他解围:“林子,你去把老刀喊上来。既然来了干嘛在下边等着。顺便在吧台上挑两瓶好点的酒。”

  我转向陈涛:“呵呵,早知道这样,我们直接去你的黄金海岸好了,那样的话,可以宰你一顿了,现在倒好,吃亏了,心疼死了。”

  陈涛呵呵一笑:“我那地方台阶高,你雪老大爬不上去的吧。就去过一次,赢了钱就走人了,连个招呼都没打呢。是怕兄弟让你请客吧?”

  “这个就是弟兄们说的你那位音乐大师吧?月城全民艺术节的时候,我和小村去听过你的独唱,小村对你崇拜的不得了,是你的粉丝呢。呵呵。过几天我请客,去我们海岸好好唱几首,顺便带带小村。”

  可能女人没男人那么多的城府,所以很容易聊的来,只一会的功夫,燕子和那个岳小村已经头碰头亲热的不得了了。

  听到陈涛招呼,燕子赶紧抬起头来,刚想谦虚几句,陈涛跟着调侃了一句:“晕了,这么好的女孩子,可惜了,怎么看上雪老大那么个丑八怪呢。”

  “你怎么不看看你就是一只癞蛤蟆呢。姐姐不用理他,我们说话。”岳小村白了陈涛一句。

  跟我想象的大不一样,这个陈涛不但很和气,而且很幽默。全没一点江湖传说的凶神恶煞的样子。

  难道江湖传言都是假的吗?我感觉不太可能。大奸似忠,俗话向来没有错说的。

  枫林陪着老刀走上来以后,老刀先客气的跟每一个人打了招呼,然后挨着枫林坐了下来。

  “林子,说实话,自从我跟了涛哥以来,在月城这边,还真没遇到过对手。没想到那天被你三下五除二就给放趴下了。呵呵,空了找机会咱哥俩再切磋一局。以前听道上人说张龙张虎弟兄被你们弟兄几个给收拾了的时候,我还认为是扩大其词呢,呵呵。”

  那天晚上的酒场气氛很融洽,酒喝的也很尽兴。

  陈涛人虽然看起来有些单薄,但是喝起酒来却很豪爽。

  “雪老大,喝酒之前我先说明了。今天晚上我是怎么赶过来的,这个不用说你也知道,自然有弟兄们的禀报。你们弟兄出道以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就我们来说,是过节也罢,是误会也罢,该天我们约时间再谈,今天晚上我们只喝酒。就当自家弟兄聚一聚。”

  “刀子,你把酒都倒满,女士可以随便,我们四个,先共同干两个。”

  酒这东西真的很奇怪,人人都知道喝酒多了难受,但是中国人一年楞是能喝干一个西湖的酒。

  不过,谈到联络感情上,可能也真没有什么比酒更合适了。以前的磨刀霍霍在几杯酒下肚以后,不自觉的就都被扔到爪哇国去了。剩下的就只有哥俩好了。

  当酒喝到第三杯的时候,我已经有些顶不住了。陈涛虽然喝酒豪气,也开始高了起来。

  “雪老大,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这么痛快的喝过酒了。来,为了我们的相识,我们再干一杯。不过在我倒下去之前,我先把事情说出来,过几天我请你,还我们几个,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一定记住了。”

  那天晚上陈涛什么时候倒下的,有没有倒下,事后我一点印象也没有。在他倒下去之前,我已经先倒下去了。

  二十七 放贷

  我和枫林赶到月城宾馆贵宾楼的‘花弄影’包间的时候,大冰正在跟两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说话。两个人随着大冰的谈话不住的点头,神色里透着恭敬。

  自从大冰坐上了月城财政局长的宝座,便成了月城各路诸侯争相巴结的对象,毕竟现在他手中掌握着整个月城的经济命脉。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话在任何时候都是一句至理名言。

  让我和枫林没想到的是,柳翠也在这儿。

  我和枫林进来的时候,柳翠就坐在大冰的旁边,笑眯眯的看着三人谈话。

  看到我和枫林来了,大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对两个中年人介绍道:“来来来,我给你们二位介绍一下两位客人,这个是雪北,我高中时候的同学,这个是我同学的弟弟,叫枫林。特种兵退伍回来,身手在月城是一流的。现在他们几个自己捣腾点小买卖,以后还要请你们多多关照。”

  大冰用手指了一下身体右边年龄稍大的中年人:“这个是我们县建设银行主管信贷的副行长,黄行长。”然后又指着另一个对我们介绍:“这个是建行的信贷科卢科长。”

  最后大冰指了指柳翠:“这个是我们月城最最有影响力的女企业家,柳总。”

  柳翠用手推了大冰一下:“行了行了,你拽什么呢,我和雪北他们两个认识的比你早上八十年了,还用你介绍呀。现在人来齐了,我们是不是边吃边谈,再这么耗下去,人都快饿死了。”

  酒过了一圈,酒桌上的关系也基本理顺出来了:大冰掌管全县的财政,自然是银行揽储的第一人选和巴结对象,柳翠现在做着房地产开发,自然需要建行的资金支持,而柳翠跟大冰应该说明着是好朋友,而暗着,则是王副书记一条线上的。

  这样一来,从起点出发画一个圆,很自然的把代表不同阶层的三方人物连在了一起,并且终点正好跟起点重合。

  我和枫林呢?应该说在这个利益的圆里面,是没有我和枫林的位置的。我们应该是被阻隔在了圆外。

  我心里暗暗琢磨;今天晚上大冰和柳翠让我枫林来的目的在哪儿呢?

  谜底很快揭开了。

  作为银行,它的盈利模式说起来简单的很:尽可能多的去揽储,支付给储户有限的利息,然后把储户的存款以更高额的利率放出去,赚取中间的差价。

  模式说起来很简单,但这里边不简单的是,这个模式是要靠人来运营的。而这些人在进行模式的运营过程中,难免会有一些私心杂念,这样以来,有时候这个模式运营就成了为某一部分人服务的工具了。

  大冰现在掌管着全县的财政资金,自然是建行的大额储户。假如按照银行的规定,那么这些钱每年的利息会少的可怜。在这种情况之下,如果银行里边有人出面进行操作,这些钱里边的一部分并不进入银行的储户账户,而是由内部的一些人通过放贷的手法运营出去,那么利息将会成几倍的上翻。柳翠的情况也是一样的。

  而放贷,有两种方式:一种是作为银行的放贷资金放下去,执行银行的贷款利息;另一种是直接放到民间,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高利贷。这种贷款的利息,主要靠当事人双方的自主约定,一般利息会是银行贷款利息的几倍,最高的时候甚至可以达到十倍以上。

  然而,利润高了风险自然就随之增加。尤其是后一种,好多的时候,你一不小心,就会落得血本无归。

  “雪北呀,今天晚上约你林子过来,主要是有个项目想让你也参加一下。我们是同学,你和柳总以前也合作过。刚我和柳总也跟黄行和卢科说了。你合计一下有没有兴趣参加。”

  “呵呵,”我笑了笑,先谦虚了一下:“我和林子可不能和你们比,我们弟兄几个一直是等米下锅的主,恐怕对你们没什么帮助。”

  “好了啦,雪北,不要哭穷了好不好?怕我们跟你借钱呀?”柳翠白了我一眼接口道:“干脆我来说吧,都不是外人。事情说起来呢,也没什么复杂的,就是各人有钱呢就出点资,利用黄行和卢科的关系,成立一个私人的信贷公司,让我们这些人额外的赚几个零钱花花。”

  现在的国民经济在一个高速轨道上运行,但是要保持经济的高速运行,钱自然是第一助力。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

  现在好多的中小企业要想取得发展,想做大做强,取得质的飞跃,自然离不开大量的资金支持,而现在银行的贷款审核起来太过严格,放款速度又慢,好多时候这些中小企业对此是又爱又恨。

  对这些现象,作为国有银行主管信贷的行长和科长,黄、卢二人自然是心知肚明,而里边利润的高低,相信他们也远比一般人了解的透彻。

  “好,既然没有外人,我说话也就不客气了,这个项目本身,我们自然是很感兴趣。但是说实话,我们手里真的也没多少资金。恐怕对公司的运作起不到什么帮助。”

  我虽然知道他们让我和枫林来的目的并不是想让我们投入多少资金,但是既然是生意,我的观点,还是让对方先亮出底牌的好。这样至少我们不会丧失了主动权,在谈判的过程中,也可以多一些获胜的筹码。

  “这个刚才我和柳总跟黄行和卢科都谈到了。资金方面你们有多少投多少。”

  大冰干脆的表了态:“公司成立以后,我们都不出面,由黄行他们委托可靠的人出面经营,公司采取入股的形式。利润按股份分成,到时候我们会签订详细的协议。股东的名字上,我和黄行、卢科都是公职人员,国家干部,自然不好出面,可以各人委托自己的代理人。至于雪北和枫林呢,”

  大冰说到这里顿了顿,挨个看了看黄行柳翠他们:“钱可以少出一些,你们的主要任务是防范贷款资金的风险,尽量别让出去的钱成了烂帐。公司是我们自己的,一旦出现了烂帐,损失的每一分钱都是我们大家的。这个可以折成股份。你们看看有什么意见?”

  大冰不愧是两大院出来的,多年的官场历练,让他在任何时候都能先看到利益后边或许潜在的危险。

  开公司很可能是他们几个经过反复的协商和论证才决定的,但是在利益就在眼前的时候,大冰他们却敏捷的从前台退到了幕后。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大冰叫我参与进来应该说是一片好心。否则以他们这几个人的权势地位,让任何一个帮派参加,可能人家感激都还来不及呢。

  “既然大家都没异议了,那么这个事情就算初步定下来了。协议的事我会让卢科尽快起草出来。不过直接开私人性质的贷款公司,申办起来很复杂,刚才我们也商议过了,还是以典当行的名义出现,注册资金这个好办,先由我和卢科解决,协议签订了以后,我们再按比例交纳。至于手续方面,就请梁局长帮忙协调一下了。两个法人股东吗,”

  黄行长看了看柳翠:“柳总可以算一个,另一个柳总看看物色个什么样的人选合适。雪总和林总这边呢,保安方面的工作就需要你们多受累了。”

  “别别,黄行你千万别这么称呼我们,我和林子都是粗人,你直接称呼我们雪北和林子就可以了。”

  听到那个黄行长这么称呼我和枫林,我赶紧推辞。

  “呵呵,那好,那我就不客气了,以后就沾沾梁局和柳总的光,也称呼你们名字。”

  “呵呵,这样最好,以后有什么事情还要黄行多支持呢。”

  “没问题,”黄行长赶紧表态:“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你们尽管开口就是。”

  “不过,”黄行长举起酒杯跟我碰了一下:“雪北老弟,刚才你来的时候我也跟梁局和柳总汇报了,有点麻烦事,可能要先让你受累了。”

  在这个世界上,你走在大街上被天上掉下来的馅饼砸中脑袋的机会或许只能在梦里才会出现。我在心里笑了笑:看来什么时候,钱也不是那么好赚的,现在事情来了吧。

  “呵呵,黄行太客气了,都到了现在了还这么客气呀。有什么事,你吩咐就是。”

  “是这样的,”黄行看了看大冰和柳翠:“三个月前梁局和柳总打过来了三百万的资金,当时我和卢科以二分的利息贷给了‘难忘今宵’的老板封城一百八十万,讲好了使用期限是两个月,现在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多月了,封城只还了一百五十万的本金,剩下的三十本金和九万块钱利息我们催了好多次了,封城只是拖着不还,说手里实在困难。”

  黄行回过头来看着我:“雪北兄弟,你看看是不是想想什么办法让他把这个钱给还了?公司就要开张了,以后这种情况或许还不少。”

  话说到这个地步了,我和枫林自然知道这是人家想看看我们的实力呢。假如你连这点钱都要不回来,人家凭什么心甘情愿的给你股份和你合作?

  “是开KTV的那个‘难忘今宵吧’?”我问了一句。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以后,我看了看枫林。

  这么多年的弟兄,枫林自然知道我想的是什么。枫林立刻给魏山挂了电话:“山子,我枫林,你把‘难忘今宵’的封城的资料搜集一下,一会挂电话给我。”

  事情安排完了以后,我带着枫林举起了酒杯:“这样吧,这个事情我和林子去解决,最多五天的时间吧。呵呵,好了,不谈这些了,为了我们事业的兴旺发达,我和林子敬各位一杯。”

  二十八 谈心

  封城的‘难忘今宵’在月城的北外环上。

  枫林和东子找到封城的时候,他正陪几个客人在包厢里边K歌。服务生领着他们两个往包厢走的时候,老远就能听到里面传出刺耳的K歌声。

  包厢的门一打开,昏暗的光线下,一个人扯着喉咙唱着臧天朔的《朋友》,其他几个人正在搂着小姐跳舞。整个包厢里边烟雾缭绕的,啤酒瓶子滚了一地。

  可能正唱在兴头上被人扫了兴致,看到进到里边的枫林和东子,正在K歌的中年男子把手中的麦克风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对服务生发火道:“我不是告诉你们我今天有客人,不要过来打扰的吗?”

  看到封城发火了,服务生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噤,低着头低声的说道:“可这两个人说是封总的老朋友,有要紧的事情,非要立刻见您不可。服务台给您挂电话,您一直没接,我想上来先禀报一声的,没想到他们就直接跟上来了。我劝也劝不住。”

  封城把眼镜往额头上抬了抬,看了看枫林和东子:“哦,我的老朋友就是你们两个吗?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走吧,我这里有重要的客人要陪。”

  “封老板,我们弟兄好歹算是到了你的一亩三分地了,茶也不请一杯就打发我们走?这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枫林朝封城笑了笑:“虽然你封老板不认识我们,可我们却认识你,否则我们也不会来找你了。”

  “怎么了?想到这儿来撒野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封城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马上滚的远远,别让我再看见你们,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也不打听打听我封城是干什么的。”

  枫林和东子进来以后,包厢里搂着点歌小姐跳舞的两个三十多岁的汉子早已停了下来,现在看到封城发火了,立刻凑了上来:“没听到吗?滚。娘的,我看你们是活腻歪了。”

  其中的一个抓起桌子上的一瓶啤酒,一气喝掉了半瓶,把剩下的半瓶拎在手中:“赶紧滚,听到没有?信不信老子现在就让你们葫芦开花?”

  “哟,这么厉害呢。”枫林用身体挡住了想上前的东子:“这么凶做什么?我们是来找你封城商量事的,不是来跟你们学滚的。”

  “你他娘的找抽。”拎着啤酒瓶的大汉把手中的酒瓶一举,也不管里面剩余的啤酒流了自己一身,冲着枫林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这种江湖混混打起架来,其实根本没什么招式可言,所凭借的不过一个‘狠’字和玩命的架势,好像命都可以拼给你一样。

  在江湖上走的久了,这里边的小猫腻,在枫林眼里就跟癞蛤蟆鼓肚子一样,只是让人觉得好笑。

  别说枫林本身就是一个散打高手,就算枫林一招半式都不会,这么多年的打架经验,也不是这些小混混们可以比的。

  在啤酒瓶落下的同时,枫林用左拳在那汉子的手腕处狠狠一击,在他还没喊出疼来之前,右掌已经‘啪’的一声捂在了他的面门上,跟着右膝盖就顶在了肚子上。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封城他们一下呆在了那里,看着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呻吟的大汉,封城的眼睛里立时写满了惊恐。

  “你你你们是做什么的?我们素不相识,我可跟你们无冤无仇呀。”

  枫林眯着眼睛看着封城他们:“我说过了,我们是来找你谈事情的。是你们先动的手。今天算你们走运,我心情好。这个,你该认识吧?”

  枫林从口袋里掏出了封城的借据:“我叫枫林,这个是我弟弟东子。这个你先看看,给个话。”

  封城看着借据:“这个我是跟老黄说好了的。这个老黄,这么多年的弟兄了,急着用钱,说就是了,真是的。”

  “我真的没想到是你们两位,刚才冒犯了你们,真是该死。枫哥,你们两位快请坐。”

  “你们都是木头吗?在这里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枫哥和东子哥上饮料?”封城一转身,对着吓呆了的服务生和点歌小姐发火道。

  “这就不必了。”枫林对着封城摆了摆手:“建行的黄行长跟我们北哥有点账目纠葛,现在这个钱转到我们手上了,如果今天我们弟兄就带钱走,可能让你有些为难,这么吧,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后的这个时候,你把钱给我们送过去。”

  枫林拍了拍封城的肩膀:“封老板,你的底细我们很清楚,我们也知道你是个守信的人,这次最好也是。否则的话,”他抬起眼睛来向整个包厢的四周看了看:“你的这个‘难忘今宵’要是全部拆了重新装修,大概损失比这点钱要大的多吧?”

  临走的时候,东子用手指点了点呆立在封城身边的大汉的脑门:“你最好给我记住了,以后先把嘴巴擦干净了再说话,否则,我会让你吃上一个礼拜的大便。”

  陈涛的办公室在黄金海岸的六楼。我和枫林、燕子在老刀的陪同下走进陈涛的办公室的时候,陈涛和岳小村早已经在里边等候着了。

  我们一进来,陈涛赶紧从老板椅上站起来跟我们打招呼:“呵呵,欢迎欢迎,雪老大,那天晚上我可是让你给灌惨了,回来后好几天头还疼呢。”“少来了你。”我走上去跟陈涛握了握手:“那天怎么回去的我都忘了,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燕子还以为我死了呢,我如果再晚醒一分钟,大概就被拖去火化了。呵呵。”

  见到燕子,岳小村高兴的不行,上去拉住燕子的手,两个人坐到沙发的一角,叽叽喳喳的说了起来。

  简单的寒暄了一下以后,陈涛对我说道:“雪老大,我们两个单独说说话你觉得方便吗?”

  “呵呵,我人都来了,还有什么方便不方便的。”

  我看了看枫林,老刀正在邀请枫林出去走走。

  “枫林呀,你跟着老刀出去转转吧,想玩就去玩上几把,呵呵,小心别输大了就好,我在这里跟陈老大说说话。今天晚上我们弟兄好好的宰他一顿。”

  枫林看了看我,跟老刀出去了。

  燕子在岳小村的陪同下去唱歌以后,陈涛从酒柜里取出两听青啤:“来点这个怎么样?我们边喝别聊。”

  我点了点头:“我酒量你有数,可别再把我灌醉了,要不一会饭也吃不成了,岂不是便宜你了?”

  本来这次陈涛发出邀请,我和枫林是犯了一些嘀咕的。担心是不是‘鸿门宴’。我们从最初跟赵刚的火拼一直分析到在黄金海岸门口对魏新的打击,再到那天晚上陈涛的不约而至,最后的结论是:陈涛这次邀请应该没什么恶意。再说那天喝酒 时候,陈涛事先也说过,找我们有重要的事情谈。

  有了那次亮子受伤的教训,在来的时候枫林还是偷偷把那把仿六四的手枪带在了身上。并跟亮子和东子做了交代。

  在沙发上坐下来以后,好一会我们两个只是彼此看着对方,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才好。最后还是陈涛先打破了僵局,他用手中的啤酒跟我碰了一下:“呵呵,没请你们来的时候,我准备了满肚子的话,现在人在面前了,却感觉没话可说了。这也太不像月城道上最有名的两个老大的风格了吧?”

  “呵呵,”我赶紧谦虚了一下:“什么最有名的两个老大呀,说最有名的老大,你陈涛自然算的上是一个,我算老几呀,领着几个弟弟胡乱混口饭吃。”

  “雪老大,我看你呀,也不用那么谦虚了,我虽然学上的不多,但还是记住了一句话,过度的谦虚就是最大的骄傲吗。呵呵。现在在月城道上,我看谁也没你们弟兄几个风头更劲的。好了,我们好容易坐在一起,就不说这些没用的了,先随便谈谈吧。”

  陈涛慢慢喝了一口啤酒:“论年龄,喊你一声北哥吧。北哥,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好好的教师不做,来混江湖,现在就不后悔吗?”

  我把身子靠在沙发上,盯着屋顶发了一会呆:“进了江湖,我们还有后悔的机会吗?因,我们已经种下了,果,早晚会生出来的呀。”

  陈涛随着我,也把身子往沙发背上靠了靠:“说实话,北哥,这么多年了,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寂寞。有话也没人诉说。我只所以今天请你们来,是在感觉里,我觉得我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我没有打断陈涛,听他静静地说下去。

  “北哥你发现没有,我们两个身上有不少相似的地方的。从你们最初跟张龙兄弟争斗开始,我就开始注意你们了。不过当时我并没放在心上,到后来,我慢慢的发现,你们的志向根本不是一般的江湖人物可比的,那时我才上了心。”

  “我知道你心里有好多困惑的地方。赵刚的事后,我是想跟你们斗一下的,后来有人跟我说了一番话,我才放弃了那个念头,转而希望你们能在月城道上尽快混起来。是呀,那人说的很对,月城的江湖不是哪一家的,而我们做的又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假如一家独大的话,在现今社会里,很容易被雷子当靶子打了。目标多了,他们反而不容易下手了。”

  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震,陈涛的身后是真的有高手在指点呀。单此一点,这个人就不可小觑。

  我把手里的啤酒举了举:“魏新那件事上,说实话,我们弟兄一直是心存感激的。不过,还有件事,我一直困惑的很,这件事本来也不牵扯我什么,可是李铁面曾经找过我好多次,我想问一下陈老大,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什么?李文庆找过你好多次?什么事?”陈涛的身子一下子从靠背上直了起来。

  “你这里曾经有个看场子的小弟,叫沈昆,听李铁面和他的家人说,沈昆是不喝酒的,可是有一天,他却喝醉了在水沟里淹死了。”

  我看着陈涛的眼睛,慢慢的说了出来。

  二十九 结盟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陈涛听了我的话一点没表现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你说的是那个爱赌的小子吗?这个人我有一点印象。不过不是很深。”然后他话锋一转:“北哥,无论哪一个人,只要走上了这条道,好多时候生死已经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江湖上每天都有人消失,这个事情值得大惊小怪吗?”

  “至于是属于醉酒死亡还是被人谋杀,这个就是公安机关的事情了,我们人在江湖,连自己的明天都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哪儿会有心思为这种事来操心呢?”

  陈涛站起身来,举着啤酒在屋子里转了几圈。

  “北哥你了解老刀的情况吗?五年前的冬天,我应谭婆的邀请去月市‘梦巴黎’玩耍,晚上出门的时候,碰到他被人追杀,就救了他,然后他就一直跟着我。”

  “他老家是吉林白山的。在东北的时候,他们弟兄一共有五个,号称白山五虎,老刀是老三。后来因为跟仇家争夺铁矿的开采权,一次在酒店吃饭的时候被仇家伏击,弟兄五个当时就挂了三个,只有老刀和老五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来,到月市的时候,老五又因为伤重不治死亡。假如那天不是正好碰巧遇到我的话,可能世界上已经没有老刀这个人了。跟踪而至的仇家不会让他看到第二天的日出的。斩草除根,本就是黑道上的不二法则。”

  “北哥,这个仇,你以为老刀不想报吗?可报仇要有报仇的资本。你没那个能力去奢谈报仇,只是凭空给了仇家一个收拾掉你的机会罢了。”

  陈涛喝了一口啤酒:“北哥,你也出来玩了这段时间了,这个道理难道还用我来教你吗?”

  “当一个人的存在,或许威胁到某一个群体的整体利益的时候,在单位中,他会被弃用。但是在江湖,他必须要消失。因为在社会上,威胁到的可能只是一点点经济或者是政治利益,而在江湖上,他威胁到的不是这些,而是别人的性命。”

  陈涛重新做到沙发上:“所以,北哥,假如有一天,就算你我被别人做了,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尽量不能让这一天到来,起码是不要过早的到来。”

  他冲我扬了扬手中的啤酒:“北哥,你说是这样吗?”

  我还能说什么呢?陈涛作为一个月城黑道上的枭雄,或许他受的学校教育不多,知识水平不高,但是那并不代表他人不聪明。而作为他的家庭背景本身,让他对社会的了解,也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

  可以这么说,现在陈涛对社会的每一条认识,都是对血的教训的总结。

  江湖人是没有明天的。然而,作为一个江湖人,当他真正明白了这句话的时候,往往已经晚了。

  “北哥,”陈涛打断了我的沉思:“我们连这次一共只见过两次面。我只所以对你说这么多,是因为我相信你的人品。跟你交个底吧,我特意派人去调查过你们弟兄的底细,尤其是你。”

  像是说给我听,又像是自言自语:“宁肯自己无钱回家过年,也把所有的积蓄用来资助学生;在这个找工作比找老婆要难上几十倍的社会里,为了弟兄们把公职都辞掉的人,还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呢?”

  陈涛忽然攥住我的手,:“北哥,说实话,我这些年真的很累。可江湖路走到这一步,已经不是我自己所能掌握的了。我不知道北哥你有没有这种感觉,我只知道在我前边就有一个无底的深渊在等着我,或许很远,也或许就在眼前。我今天请你们来,是想求你一件事,”

  陈涛用真诚的眼光看着我:“假如有一天兄弟我真的就陷下去了,我想请你捞我一把。”

  听了陈涛的话,我心里只是苦笑:假如有一天他真的陷下去了,作为我,自己能不能保住都难说的很,会有能力给他施援手吗?

  陈涛可能看出了我的心事:“呵呵,北哥,我说的只是假如。再一个让你捞我一把,并不是让你去跟政府的人打交道。这样吧,北哥,作为月城道上的两个老大,我们两个今天来个结盟。在江湖上,我们彼此照应。不过作为结盟的条件,我们要承诺将来彼此为对方做一件事。当然了,这件事应该是没什么危险和太大的难度的事。”

  我看着陈涛的眼睛,那里边透出的只是真诚。可是他到底想做什么呢?

  虽然说经过这段时间的打拼,我们在月城道上总算有了一席之地,但是我们自己有多大的能耐,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至于我们开展的那些业务,只所以没遇到什么太大的阻力,说白了,一是一些小的帮派没跟我们叫板的实力,而最大的原因在于,像陈涛这种有实力的帮派,根本不屑去做罢了。

  陈涛今天晚上表现的这么反常,应该说不是一个叫嚣江湖多年的黑道大佬的正常做派,现在他又突然提出跟我们结盟,他的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呢?

  “好,就这么说定了。”我很爽快的跟陈涛击了一下手掌。

  不管陈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双方结盟,毕竟是对彼此有利的好事。在月城道上,能对我们构成威胁的,也主要就是陈涛这一派了。

  至于刚才陈涛提出的附加条件,我当然知道,那绝对不是什么没有危险和容易处理的事情。将来很可能是性命攸关的事。但是既然走上这条道,到了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至于将来怎样,就等将来再说吧。

  再一个说了,事物都有正反两个方面,将来这个条件本身说不定正好是我们需要的呢。

  结盟的事定下来以后,我和陈涛的谈话畅快了不少。

  “北哥,以后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就这么称呼你好了。”

  “呵呵,好。论年龄我应该比你大点。不过这个只能局限在我们两个的时候。”

  我当然明白陈涛这话的意思。作为一个黑道老大,必须要在小弟们面前维护自己的绝对尊严。私底下,我们可以随便一点,但在人前,他陈涛还是他的陈老大。

  “北哥,我知道前些日子你刚把月城的酒水销售拿了下来,为了这个事,‘一风倒’曾经托人来找过我。被我回绝了。不过北哥,做那个东西吃苦受累的,也赚不到多少钱,怎么不想想做点别的呢?”

  “我哪儿能跟你比呀。”我打了个哈哈。“当初上班的时候,我做了那么多年的老师,一个月才两千多点的工资。做这个我已经觉得很不错了。”

  “再一个说了,我们弟兄还能做点什么呢?香上不动,基础打不下去。先做这个吧。起码让弟兄们有点活干。慢慢来吧。”

  陈涛没再说什么。

  这个时候燕子和岳小村回来了。一进门,岳小村就冲陈涛嚷开了:“阿涛,今天下午燕子姐姐教会了我好几支新歌呢,等一会吃饭了我们一起去K歌,我唱给你听听。”

  燕子进来以后,先仔细的看了看我,没做声,不过我能感觉出她眼睛里透出来的关切。

  “呵呵,好。今天下午我跟雪老大谈的也投机,今天晚上我们先好好的喝上一顿,然后痛快的唱上个通宵。”

  陈涛冲岳小村笑了笑:“小村,你去告诉台上,把‘金海岸’布置一下,我们今天晚上在那吃了饭接着在里边唱歌。对了,你顺便去把我们前些时候从贵州捎回来的茅台拿两瓶过来。”

  “北哥,这批茅台是我特意托人直接从厂里出的货,待会你尝尝。”

  “雪老大,月市的谭婆这个人你了解不了解?”晚上喝酒的时候,陈涛突然问起月市谭婆来。

  对月市谭婆,我了解的不是很多,但是我知道月市最大的色情场所‘梦巴黎’就是谭婆开的。我对这个人的了解,只限于这个人黑白两道都踩的开。

  据说这个人利用手中的人肉资源,结交了不少官场人物和地方大豪,在政府的历次扫黄打非活动中,都能安然无恙。在社交能力上,是一个跟月城的柳翠差不多的女人。

  “我知道月市有这么个人物,不过这个人的具体情况,我并不是很了解。”我对陈涛说的是实话。

  “再过几天是谭婆的四十岁生日,前几天她专门托人给我送来了请柬。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要是有的话,我们弟兄一起过去看看,估计月市的道上人物应该去不少。”

  “呵呵,我看还是算了。一个人家没邀请我,再一个我跟人家也不熟,冒然去打扰,也不礼貌。等有机会吧。”

  我很客气的婉拒了陈涛。

  从下水的那天起,我就给我们弟兄定下了基调,那就是尽量低调一些。

  黑道人物的聚会,听起来很风光,但谁又能肯定里面没有雷子的眼线呢?我们本身就不干净,如果自己再不注意,争着钻茅坑的话,很可能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

  三十 赌局

  跟作为月城黑道上最具实力的大佬陈涛的结盟,让我们弟兄的江湖地位陡然提高了很多。就连很多白道官员也开始对我们刮目相看。

  不过我对这件事情一直持着很审慎的态度。在我心底里,总感觉跟陈涛之间的结盟来的太过容易了一些。

  最后让我没想到的是,陈涛的心机是如此深沉,他们为了做一个局,竟然能用几年的时间。而我们弟兄差一点就成为了这个局里面的牺牲品。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声色犬马’这个词,带给人们的第一印象可能就是奢靡和堕落。然而,在现今这个对金钱和权力崇拜的无以复加的浮躁社会里,真能拒绝‘声色犬马’诱惑的,又有几个人能做到呢?

  亮子去追讨欠债的失手先是让我和枫林感到很困惑,继而事情的真相带给我和枫林的是震惊!

  一个礼拜以前典当行放出了一笔短时贷款,对方用的是一辆两点八排量的奥迪A6做的质押。

  当时约定的时间是三天。三十万,利息一万五。跟以往的规矩一样,我们这边发贷的方式是倒扣息,利息在放贷之前先从贷款额度里边扣除。

  典当公司成立一段时间以来,说实话,也有过逾期的,但是很少。虽然不乏好多人属于饥不择食的情况,但是有我们弟兄在后边坐镇,敢于明着耍赖的情况基本没出现过。

  这笔短时贷放出去以后,由于额度也不是很大,对方又有明确的质押物,所以当时都没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就是这么一笔不起眼的款子,还真的带出麻烦来了。

  三天过后,款子没收上来。

  枫林电话挂过去以后,跟以前碰到的情况不一样,陈乾答应的非常干脆:“哎呀,是林哥呀,你看你看,这几天来了几个外地客户,忙的我晕头转向的,没来得及及时去还。林哥,这样好了,超期的利息我挺着。不过我这两天实在是抽不开身,林哥,你看看要不你派几个小弟来把钱取过去好不好?等我把客户送走了,我再好好的登门道歉。”

  对方说的客气,对还钱也很痛快。作为我们放贷来说,求的无非就是一个利润罢了。现在目的达到了,派个人过去接一下,当然也无可厚非。

  我和枫林没想到的是,就因为这一接,接出了毛病。让亮子魏山轻易的掉进了人家设的局里面去了。

  魏山和亮子去催款以后,我和枫林,东子去了砂场。

  经过一年多的开采,我们当初承包的河段已经开采的差不多了。

  昨天晚上我和枫林跟阎王碰了个面,把他在砂场的分红交割清楚以后,准备下一步看看有没有把砂场盘出去的可能。

  现在正赶上城市改建的高峰期,趁这个机会把这个摊子蹬出去,应该说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结果就在今天早上,罗大嘴打来了电话:“我说北呀,我听阎王那小子说你们那个砂场不准备做了,是不是真的?”

  “呵呵,是呀,最近手上还有几单生意,资金周转有些困难,想把这个弄出去拆借点资金用一下。”

  听到罗大嘴过问这个事情,我心里就是一沉。夜猫子进宅,准没什么好事。

  “呵呵,”罗大嘴在电话那头先打了个哈哈:“我说北呀,我有个亲戚呢,正好一直想开个砂场,你看看要不转给他怎么样?”

  娘的,又想来吃白食了。连个价都不问就说想转过去,这不是明白着要宰人的吗。

  “呵呵,没问题。这样吧,我跟林子他们商议一下,既然是你罗所的亲戚,那么我们核定个合适的价格,砂场基本情况你也知道,我们找个机会坐下来详细谈一下好了。”

  “呵呵,我说嘛,你雪北这个人就是痛快。成,就这么办。我看后天吧。后天在金城我做东,到时候把阎王也叫上,完了我们再弄几把。”

  我和枫林很清楚,所谓的罗大嘴的亲戚什么的,只不过是个托词罢了。说白了,就是他罗大嘴要做。对这个砂场,他罗大嘴眼红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只不过碍于阎王在里边参与了干股,他一直没能怎么就是了。

  如果要是正经的生意人来转,我们当初核定了一下,附带着采砂设备和装卸设备,以及前期的基础建设等等,这个砂场的转让费用应该大致在二百万左右。而现在既然他罗大嘴要接手,谈的时候就只能是看情形再定了。能把一些基本投资收回来,已经算是万幸了。作为一些黑道人物,罗大嘴这种人毕竟是万万不能惹的。

  亮子和魏山回来的时候,我和枫林正在为转让砂场的事情设计合适的方案。对亮子和魏山表现出来的异样,我们两个并没有察觉。毕竟这个事情本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亮子和魏山进来以后,我们正在计算剩余的方量。看到他们两个进来,我眼睛没离开计算器,只是简单的问了一句:“去行里把钱交上了?”

  让人奇怪的是,亮子和魏山半天没回话。

  我和枫林把头抬起来,看着他们两个:“怎么了?钱没收回来?电话里林子不是跟他们一早就说好了吗?”

  亮子和魏山的头就低下了。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了?有事快说。是不是他们反悔了?这种事情也不是第一次碰到了,他们反悔了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看他们两个的样子,枫林急了:“说话呀,人家点子硬啃不下来?”

  亮子的头低的更厉害了:“林哥,我,我,我把那钱都输给人家了。”

  我和枫林的头当时就大了。说白了,这个典当行当初我们弟兄并没入多少钱在里边。我们所占的股份主要是我们负责讨债大冰他们送的干股。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听。”我的火腾的就上来了。小赌一下不是不可以,但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就把三十万输掉了,这跟赌命有什么区别?

  “亮子,我平时怎么说的了?啊?你以为你是谁呀?以为你是个款爷了吗?我们弟兄拼死拼活的为了什么?你,你”

  我拿起桌子上的计算器冲着亮子的脑袋狠狠的砸了下去。

  枫林第一时间抱住了我:“北哥,北哥。你先别生气,你想要他的命呀?先问问怎么回事再说。亮子,你还不滚出去待在这里气人呀?”

  听了枫林的话,亮子站在那里没动,眼泪开始顺着脸颊淌了下来:“林哥,我混蛋。你别拉了,让北哥打死我吧。”

  看到亮子哭了,我的心一下软了。人也开始冷静了下来。

  亮子平时是有些毛躁,有时候也和东子他们去娱乐场所玩上一圈。泡泡小姐,简单的赌赌钱什么的。但是亮子有个最大的好处就是公私分明。不该用的钱,他绝对不会碰。

  现在他居然把讨要的债款全部输掉了,除非这里面有什么意外。否则,你就是打死他,这个钱他也不会动。

  对了,这次去的还有魏山呢。

  这个时候我才想起魏山来。魏山毕竟出道比我们早,现在虽然跟我们搅合到了一起,但人家是作为我们的合作伙伴出现的。对亮子我们可以打骂,平日里,对魏山,我们一直还是客客气气的。

  两个人一起去,弄出了这么个事情,魏山自然觉得理亏。在我刚才要打亮子的时候,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尴尬的不知道怎么才好。

  我走上去给亮子擦了擦眼泪:“哭什么哭?哭能把钱哭回来?看你那点出息。”

  “东子,你和他出去走走,别让他在这里烦我。”

  东子陪着亮子出去以后,我扔给魏山一支烟:“山子,到底怎么回事?亮子他莽撞,可你就跟在他身边,怎么能出这样的事呢?”

  我的话虽然客气,但是里边明显的表达出了责备的成分。

  魏山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随着烟雾从口中徐徐吐出,魏山说话了:“北哥,林子,这个事不能全怪亮子,要怪就怪我吧。钱输掉了,怪我们只想着贪便宜,没想到掉进了人家设的套里边。”

  亮子和魏山赶到的时候,陈乾正在陪几个客人‘扎金花’。看到亮子和魏山进来,陈乾赶紧站起来迎接:“哎哟,山哥来了,这个是?奥,是亮子哥呀。你看这事弄的,害你们大老远的跑一趟。钱我都准备好了。延误的这两天,这个利息我挺。”

  陈乾去内间拿出一个大行李包:“山哥,亮子哥,这是三十万的本金,外加一万的利息,你们先点一点。”

  在魏山点款子的时候,陈乾和那几个客人照常打牌。爱赌或许是人的天性吧,亮子没什么事,就站在陈乾旁边看了起来。

  魏山点好钱以后,准备跟陈乾交割手续的时候,陈乾顺手把手里的钱往亮子手中一塞:“亮子哥,你替我先玩上几把,我跟山哥把手续办一下。”

  当时亮子什么也没想就坐了下去。这么一坐,就坐到人家布好的局里边了。

  魏山和陈乾交割好了以后,亮子想站起来,被陈乾一把摁住了:“亮哥,我输了半天了,你上来这不是转运了吗,点子正是好的时候,你先玩几把。我正好也好久没见山哥了,我跟他说说话,你正好帮我起起点。”

  当亮子从魏山手中强行要去五万元债款的时候,连魏山也以为那牌赢定了。

  亮子上手了一副铁拖:黑桃QKA。玩过扎金花的人都知道这副牌意味着什么。毕竟豹子出现的概率太小太小。

  没想到,这套牌起了以后,人家还真的就有豹子在等着他:222。并且是最小的豹子。刚好杀死亮子的铁拖之王。

  在亮子上手三个老K的时候,魏山手中的债款已经被他输出去了一半多。亮子这个时候已经输红了眼。一个输红了眼的赌徒,理智其实也已经丧失了。而一个丧失了理智的人,又是最容易深陷下去的。

  魏山看了亮子手中的牌以后,没再犹豫,把剩余的债款全部交到了亮子手中。毕竟三个老客上边就只有一套牌了。

  而这两套牌碰面的机会,如果没有千手存在的话,可以说是多少万分之一。

  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多少万分之一的概率最终还是在他们身上出现了。当亮子把最后一万扔到桌子上后,人家慢慢把手中的牌翻了过来:三个A。

  三十一 局:一

  人家慢慢把三个A摆出来以后,亮子的眼前一黑,人差点就晕到桌子上。

  但是认赌服输,纵然知道掉到了人家的局里,没有人家出千的证据,你也只能认栽。

  对方赢了以后,一边往自己身边划拉钱,一边冲着亮子笑道:“亮子哥,真是不好意思,初次见面就让你这么破费。这样吧,今天晚上我请,就去涛子的‘黄金海岸’好了,吃好了我们再继续。也给亮子哥一个翻本的机会。”

  亮子在他们的讪笑声中被魏山搀着上了车。

  “赢家叫什么?”

  听完了魏山的述说,我问道。

  “那人我不认识,不过听口音应该是月市一边的。陈乾这个人我很早就认识,他跟我差不多同时出道。出道以后,他没有在月城开具体的盘子,不过在道上好像比较吃的开。据说跟陈涛见了也算客气。”

  “哦”我答应了一声:“你刚才说你们要走的时候那个赢家说请你们去黄金海岸吃饭。他称呼陈涛叫什么?‘涛子’?”

  “是呀,”魏山很肯定的回答。“当时我也觉得纳闷呢,以陈涛在月城道上的威望,敢这么称呼他的应该说是有身份的人物,可就我在道上的见闻,这个人可以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是这样呀。”我轻轻点了点头。

  以魏山的江湖阅历,月城道上大大小小的大哥,可以说他没有不认识的。既然魏山对这个人一点印象也没有,那么可以肯定的说,这个人绝对不是月城本地的。从这个人是月市口音,出千的手段又如此出色来看,这个人应该说是月市道上的厉害人物。是不是月市赌场上罩场子的人物也未可知。

  如果再从这个人说话的口气上来看,他能直接称呼陈涛为‘涛子’,除了想在人前显摆一下自己的跟陈涛的关系外,再一个就是想告诉亮子在月城道上,他可以算哪个级别的大哥。

  包子有肉,不在摺上。一个真正聪明的人,是不会做出得了便宜卖乖的傻事的。

  “山子”,我看了看魏山,“我们的规矩你也知道,这次你和亮子去收果子出了这样的事,这笔钱是应该由你们两个人做出赔偿的。”

  “北哥,这我知道。这个钱我愿意和亮子全额赔付。”

  我拍了拍魏山的肩头。“前些日子你出去一段时间,花费也不小,现在回来刚开始做没多久,手里也不是很充实。再一个说了,这个事情是以亮子为主的,钱也主要是亮子输出去的。赔付的事,我们就先不谈了。 钱输了也就输了,虽然我们弟兄钱不多,这点钱我们还担得起。”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们不能被人家算计了却跟没事人一样,要是那样的话,相信我们在道上也立不住,会被人当做笑柄来谈。没人会尊敬一个挨打了却不敢说扁担有楔子的孬种。”

  我在屋子里转了两圈:“山子,你在道上的时间久,我想请你帮着了解一下陈乾和他的那个朋友的底细。”

  魏山走了以后,我把亮子喊了进来。

  “亮子,是汉子哪儿摔倒了哪儿爬起来。钱输了也就输了,但输了钱我们不能再输了气。我们弟兄从一无所有到现在的地步,不容易呀。”

  我有手势止住了亮子想说的话。

  “亮子,什么也别说了。我知道被人家算计了你也不好受。我们既然掉进了人家的局里,就怨不得人家,只能怨我们本事不够。人家有意设局来套我们,我们现在首先要做的就是看看能不能把这个局给破了。”

  砂场最终以一百六十万的价格转给了罗大嘴的亲戚。

  转让协议签订的当天晚上,罗大嘴特意在金城摆了一桌。

  酒酣耳热的时候,罗大嘴拉住我的手:“北呀,够哥们。以后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就找我。他妈的蛋的,咱老罗的话在月城还好使。”

  也许是酒精在作怪,也许是罗大嘴那天晚上实在太兴奋,在酒局快要结束的时候,罗大嘴把嘴巴附到我耳边,很神秘的对我说道:“我说北呀,你够意思,哥哥我也不是孬种。我给你透个绝密消息:记住,把握好你的弟兄,在月城打个架什么的,没什么了不起。但是绝对不能沾惹那东西。”

  罗大嘴用鼻子做了个吸的动作:“否则的话,不要说你罗哥和阎王,就是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罗大嘴压低了声音:“北呀,现在李文庆那小子正在调查一桩这方面的案子,那小子可能对你有点成见,你要小心了,千万别在这个事情上让那小子捉住把柄。”

  自从沈昆死了跟李文庆朝过一次面以后,就再没跟他接触过。不过以李文庆的正义和倔强,是一定不会相信沈昆死于醉酒的结论的。罗大嘴说的李文庆对我有成见,我估计可定跟这个事情有关。

  但是说到毒品,下水以来,我们弟兄一直严格的恪守着一个原则:可以吃喝嫖赌,但不能抽,可以坑蒙拐骗,但不能杀。

  所以要是李铁面想在这个事情上找我的麻烦,他可能是白费心机了。

  以后的江湖经验告诉我:只要的你的人一天没彻底的脱离黑道,就永远不要相信什么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黑道的规则不像人间的法律有明文规定,它一直处在一个不停的变化当中,在不同的时候,不同的情势下,会以不同的面目出现。而绝不是你一厢情愿就可以左右的。

  应该是出于对我的感激,这次交代给魏山的事情,他可以说是下足了功夫。

  “北哥,我了解了陈乾身边的人。陈乾应该说是一个搓“筋”的。黑了亮子的那个在道上外号叫‘观音手’,跟陈乾是一伙的。原先他们主要在月市那边做,货色主要是“长治筋”,可能最近月市那边动作太大,‘观音手’便随陈乾来了月城,想在月城做‘筛子’。”

  我心里一动,呵呵,这个世界真的是奇妙,前两天刚听罗大嘴说到了这个事,没想到这个事这么快就找到了头上。难道说人的一饮一啄,真的都是天定?

  既然陈乾和‘观音手’是想到月城做这个的,那天亮子在道上被黑的事就很容易理解了。

  “筋”或者“长治筋”,俗称“喵喵”药,学名称作甲卡西酮,是这几年在道上刚出现的一种新型毒品,其作用跟摇头丸类似。由于原材料好找,制作起来也相对简单,所以最近几年在毒品领域大有后来居上之势。山西长治是这种毒品泛滥的重灾区,好多地方的进货渠道都在长治,所以,有时候又称之为“长治筋”。

  对于走私和贩卖毒品,一直是世界各国警方打击的重点。由于其社会危害性太过巨大,所以对毒品的打击,世界各国都采取严刑峻罚的方式。在我国更是规定了贩卖毒品的数量一旦超过了五十克,就可以判处死刑。

  然而,由于毒品存在着巨额的利润,尽管各国警方在打击毒品方面不遗余力,仍有大量的亡命之徒前赴后继的走上走私贩卖毒品的不归路。

  作为毒枭级的人物,陈乾他们要想在月城这边做“筛子”(第一供货商),首先要有可靠的当地马仔来布线,而这些马仔跟一般的江湖混混不同,必须是胆大心细,心狠手辣,还不能引起当地警方的注意黑道人物。

  在一个新的领域想尽快找到同时具备这些条件的马仔,当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最省劲的办法自然是直接收服合适的帮派。

  这样做一个快捷,再一个业务运行起来效率高,危险系数也小。

  陈乾和‘观音手’设局套亮子的根本目的估计就在这里。

  看来他们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

  假如只是道上人物手头紧张,在某个事情上边走了水,做个局弄点钱应急的话,就算站在江湖道义的角度,我们最多找个机会挽回一下面子,出口恶气算了。现在既然是想把我们弟兄带上一条死路,就休怪我们弟兄不客气了。

  砂场盘出去以后,我们手里的生意现在只有啤酒和放贷两种。‘一风倒’退出以后,月城的啤酒销售业务基本上全落在了我们手里。

  亮子上次追款失手以后,我和枫林特意把他撤了出来,让他和魏山专门负责啤酒销售这一块。追讨欠款的事情主要让东子去做。除非碰上过硬的赖子,我和枫林这段时间基本不去过问。

  在这个世界上,能让人彻底麻痹的药物,不是我们祖传的中药,也不是疗效显着的西药,而是时间。只有时间能让一个全身戒备的人慢慢的彻底麻痹。

  既然陈乾他们做的局已经发动,不达目的就绝不会轻易的停下来。我们现在要做的恰恰就是不给它输送转下去的动力,让它自己在那里慢慢的空转。等到它麻痹的时候,给予它致命的一击。

  机会终于还是等到了。

  收到枫林收买的线人发来的陈乾今晚去月市进货的消息的时候,我和枫林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我用事先准备好的电话卡,以最快的速度给李文庆转发了这条短信:YX1096今天下午四点半去月市交易毒品。当晚赶回。

  三十二 、赶集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想想真的觉得很奇怪。以前本本分分在学校教学的时候,想在期中岁末多得个百八十的奖金,往往要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周末的时候加个班了、利用课余时间辅导有特长的学生创作作品参加个比赛了或者想办法弄个什么奖项了等等才能达到。并且那个钱一旦到手,可能会兴奋好半天。毕竟到了晚上可以用那个钱叫上枫林他们一起痛快的吃上一顿,因为不是工资里边的钱,所以花起来也不会心疼,就跟捉了人家的冤大头一样。

  进入江湖以后,突然感觉以前的做法有多么的可笑。以前的那点工资是多么可怜。

  然而,真的可笑吗?随着江湖路越走越深,我慢慢感觉到,当你对金钱的过度渴求让自己的本性迷失以后,你会发现,魔鬼的金钱或许用起来方便,但这个是有代价的,你用的越多,将来付出代价就越大。假如超过了一定限度,或许你就需要用生命为代价来偿还了。、出来混,是迟早要还的,这句话,诚不我欺。

  在月城道上,随着我们势力的进一步增大,钱现在对我们来说,自然不再是一个问题。

  然而我现在的心情并没有随着财富的增加而晴朗起来,反而经常会有一丝乌云不自觉的从心底飘过。我很清楚,这些钱毕竟不是通过干净的渠道流过来的,在流入我们手中的时候,已经有污点粘附在上边了。

  城南区有一个大集,日子是农历逢二、七。

  也许与小时候的生活环境有关吧,燕子特别喜欢赶这样的大集。

  国庆长假的第二天,恰巧是城南大集。让燕子拽着胳膊强行从楼上拖下来的时候,我跟枫林正在合计陈乾的事。

  对公安系统来说,现在对毒品犯罪的重视程度,可能仅次于命案了。很多黑道人物都忽视了一个问题,很多时候都觉得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恰恰忘记国家花那么多钱养着那么大一群人,并不是让他们在那白吃干饭的。

  对于陈乾的毒品交易,事后想来很可能李文庆掌握的线索比我们要早的多,只不过没有什么切实的证据而已。否则,罗大嘴不会在那次酒后透露出那样的消息给我。

  给李文庆发短信的事情,只有我和枫林两个人知道。亮子和东子都没告诉。作为黑道人物,如果跟雷子一起设局陷害同道中人,这个事情一旦传扬出去,那好,你就等着吧,你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很可能整个江湖再没你立足的地方,你不但会让所有的江湖人物唾弃,而且会不自觉的陷入到无穷无尽的追杀之中。

  作为以儒家文化为正宗的中国人来说,对外人可以最大限度的给予包容和谅解,但是对于自己人里边的所谓败类,那是一丝一毫也不会容情的。

  这个从中日战争里边我们就可以很清楚的发现。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对投降的日本鬼子,不管是当时作为正统的国民党还是作为新崛起势力代表的共产党,都给予了最大限度的保护和宽容,但是对于那些帮助或是曾经帮助日本人戕害自己同胞的汉奸,能给予的则只有这么几个字:杀无赦、斩立决。并且殃及后人,让他们以后的好几代人都生活在骂名当中,不得翻身。

  城南大集的最东边角上,是一个花鸟虫鱼市场,记不起我最后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了。这次我和枫林陪燕子过来,突然觉得什么都很新鲜,。已凉天气未寒的时节,各种各样的菊花开的正艳,好多的一品冠了、各色的仙客来了什么的点缀其间,姹紫嫣红的。让人深切体会到什么是秋天的富丽。

  花市的边上紧挨着鸟市,绿的鹦鹉,黑的八哥,机灵的戴胜在鸟笼里窜上蹿下,发出各种悦耳的叫声,让人恍然在一个出尘的世界里边。心情也跟着开朗起来。

  生活本可以这个样子的:不需要太多的点缀,质朴、单纯、自然,一样会有让人陶醉的芬芳。

  一对鸽子把燕子吸引住了。“雪北,雪北,你快来看,多可爱呀。”燕子指着鸟笼里边的一对鸽子对我大呼小叫,“你看你看,呵呵,真有意思。”

  笼子里一对白羽王鸽正紧密的依偎在一起,公鸽不时的用嘴巴给母鸽梳理一下头上的羽毛,而母的那一只则很惬意的眯着眼睛挨在公鸽身边,接受着公鸽的爱抚。

  “看到了,不就是两只鸽子吗,真不害羞,大庭广众之下做这些不文明的举动。呵呵。”

  “你、去你的,你猪头呀。”燕子的手一举,我就知道坏了,好在燕子也知道是在大集上,恨恨的把手甩了两下,在我胳膊上拧了一把。

  “好好,我投降。”我赶紧制止了燕子的进一步动作“怎么了,看上这两只鸽子了是不是?那好办,一会让枫林多买几只,晚上让山子嫂子炖上一锅,这个东西从营养学的角度来说,一只鸽子的营养要赛过九只老母鸡呢。”

  “你胡说什么呀,我想买了送家里让妈妈养着呢,等下蛋了,我给你和林子他们炖蛋花吃。”

  “呵呵,燕子姐,你别逗了,这么个小东西下的蛋光亮子和东子一次也能吃上七八十个。”听了燕子的话,枫林接上了一句。

  我心里突然一动,“不对,林子,我想起一个事情来,你还记得我们前些日子跟那个老牛去南边吗?”我问枫林。

  “当然记得了,怎么了?”

  “我们刚到腾冲的那天晚上,老牛请我们吃饭的时候,我记得上了一个汤,主料好像就是鸽子蛋。”

  “对对对”枫林想了一下“晕了,那个汤不便宜的,里边一共是六个蛋,好像就七十多。”

  “对。”

  一个人一生当中,会经历好多的人和事,但是让你的人生发生改变的,或许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回头,一句不经意的话,一个看似再也平凡不过的瞬间罢了。

  跟燕子和枫林在鸟市的这次谈话,让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一个或许能把我们手中那些有污点的钱洗干净的想法。

  跟燕子和枫林从集市上回来,刚到楼下,亮子从楼里边跑了出来:“北哥,林哥,陈涛来了,在楼上等你呢。”

  “呵呵,燕子姐也来了呢,好几天不见你了呢,想我了没有?呵呵,这次来给我带什么好吃的来了?”

  我制止了亮子和燕子的打闹:“来多久了?怎么不挂电话?”

  “我想挂的,陈涛不让,说等等就好。东子在上边陪着呢,等了半天没见你们回来,我刚想下来给你们挂个电话的。”

  “哦。”我应了一声,看了一下枫林:“那走吧,上去看一下。”

  我和枫林他们上楼的时候,陈涛正在房间里看我挂在墙上的几张字画,岳小村坐在沙发里边玩手机,东子陪着老刀在一边抽烟。

  “呵呵,什么风把你们这对神仙夫妇吹我这里来了,我说呢,一大早起来就听着门外有喜鹊叫。”

  “少来吧你,我说北哥呀,你这墙上挂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我看把纸擦一下屁股然后让人家装裱起来挂墙上也比你这些东西好看的多。呵呵。”

  见了面,我先跟陈涛打了个哈哈。

  “东子,你和亮子陪着老刀和小村燕子她们出去转转,顺便到魏山嫂子那里看看有没有新鲜的野味,让她今天晚上给整一桌,对了,顺便给魏山挂个电话,让他把找人酿的樱桃酒搬上一箱。我和林子先陪陈老大在这里说说话,一会一起吃饭。呵呵,老是吃陈涛的霸王餐,再不表示一下,自己都觉得脸红了。”我用手揉了揉太阳穴:“好长时间没在一起痛快拼一场了,今天晚上我是舍命陪君子了,呵呵,我们来个不醉无归。”

  那次在黄金海岸跟陈涛定了口头盟约以后,两家的关系突然走近了很多。但是彼此很少直接走动,一般情况下,有什么事情彼此通个电话也就可以了。

  这次陈涛亲自过来,我的第一感觉就是,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是不是陈乾那个事情呢?亮子他们走了以后,我有意无意的看了枫林一眼,没露声色。

  据事后道上传来的消息,那次陈乾的交易在运输途中出了问题,但是问题到底有多大,陈乾他们陷进去几个人,我特意叮嘱了枫林,让他再侧面叮嘱一下亮子他们别做太过深入的了解。更不能刻意去打听。毕竟陈乾前些天刚带人摆了我们一道。他这个时候出了问题,从正常人的思维角度,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有没有人告密,假如有人告密,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跟自己有过节的。而我们如果在这个事情上表现出超乎寻常的热心,很容易引起别人的猜疑。

  下水至今,我一直秉持的一个原则就是,一动不如一静。在没有摸清楚对方的真实意图之前,绝不可以让对方轻易的看到自己的底牌。

  但是假如事情到了非动不可的时候,就要迅如闪电,跟毒蛇噬鼠一样,一击毙命,不给对手以喘息的机会。

  三十三 家法

  古往今来,可能有这么几个行业最具生命力。

  第一是卖淫,这个最最古老的赤裸裸的皮肉交易行业,大概从地球上有了人类这种奇怪的动物以后就从来没有停止过。不管历朝历代对它放任也罢,打击也罢,总之,它是凭借其超乎人类想象的生命力,一代代的传承了下来。并且会在不同的历史时期发展壮大。

  第二是赌博。对赌这个行业来说,整天泡在里边的,除了开设赌场的赚个盆满钵盈,就我翻阅的资料来看,迄今为止还没发现有几个人是靠单纯的赌博而得善终的。

  第三个,应该可以说是杀手了。

  随着社会的进步和人类文明程度的提高,这几个在人类历史的不同阶段都曾辉煌一时的职业在现在的法制世界里,其生存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然而这几个职业的共同特点决定了他们不会因为政府的打击而从此销声匿迹,毕竟人为财死。

  这几个职业最大的共同点就是,赚起钱来最过轻松,快捷。而惰性,本就是人类的劣根性之一。正是从这一点上来说,它们不会在短时间内消失。也许,他们能陪人类走到历史的终点。

  在月城,就赌博和卖淫这两个行业来说,做的最成功的是陈涛凭着过硬的家庭背景和黑道势力,陈涛曾经一度对月城的这两个行业差不多做到了垄断。

  但是,不管你是哪个行业,假如渗入了金钱的因素,应该说就成为了一种交易。要交易,就必须有商品的存在。而萝卜白菜各有所爱。既然是商品,就不能单纯的局限到一种类型上来。这个就好比人参有吃的,熊掌鱼翅海参鲍鱼有吃的,但是萝卜猪脚一样有人吃一个道理。只要有利润产生,这个行业就不可能被哪个集团或者个人彻底垄断,能做到自己吃肉让别人喝汤,就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了。

  社会经济的发展,刺激了市场的繁荣,在提升了人们的生活层次让人类社会更加文明的同时,不可避免的,保暖思淫欲,让这几个人类最古老的职业也开始在一些道德和正义的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重新焕发了青春。

  而在月城,陈涛的成功,对这两个行业的发展无疑又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这几年除了陈涛的黄金海岸和北城的碧海云天,在月城的好多角角落落里涌现出一大批小规模的棋牌室和按摩房。

  随着拆建的逐步深入,在城南区,一大批通过房屋拆迁脱贫致富的人群也加入到了这几个行业当中。

  “北哥,刘四这家伙的电话一直挂不通,说是关机了。他娘的,这个彪子我估计八成在哪个按摩房逍遥呢。”

  我和枫林坐在沙发上一只接一只的抽着烟。

  陈涛的来访没出我们的意料,果然是为陈乾的事情来的。

  陈乾和观音手那天从月市提货以后,为了能把货安全运到月城,应该说是动足了脑筋。象我们这种县级的小城跟月市之间的交通,平时根本不会有警察找麻烦。除非有大案发生,就是有警察盘查,最多也就查个驾照啦,酒驾了什么的,大致随便看一下就可以放行。

  陈涛和观音手为了保险起见,特意去家私城买了一套布艺沙发,把货藏在了沙发底下。然后在出租车市场雇了一辆星卡,把月城的地址给了司机让他直接给送过来。

  他们两个人则换乘了一辆道上朋友的老捷达,远远的跟在后边。

  没想到问题还是出现了。

  陈乾他们运货的车刚过了月城收费站不到200米就给设卡的李文庆拦了下来。

  好在那两个小子久厉江湖,看到情形不好,货也不要了,扭头回了月市。

  陈涛昨晚来的意思很明白:月城这边道上成气候现在看来就我们弟兄和他两家。虽然他也知道我们从不沾惹那个,但是月市的谭婆挂来电话,语气很“婉转”的让他帮忙看看水到底是从哪儿浑的。

  因为前几天观音手跟亮子赌钱的事,谭婆特意叮嘱陈涛跟我们联系一下。要是当中有什么误会的话,帮忙给化解一下。

  我当时打了个哈哈就把事情给推了出去。

  没想到今天一早陈涛又挂来电话,“北哥呀,咱两个呢,我也不用转弯子,你在道上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应该也知道这家伙。这次说白了陈乾和观音手就是她派来月城探路的。虽然在你我的地盘上她还不敢怎样,毕竟月城也不算个小地方。现在刚一出手就陷了,这个老女人恼火的不得了。要不这样吧,今天晚上把那个陈乾约过来,我们在海岸聚聚,应付这些王八蛋一下算了。都是道上的,好歹要给个面子,北哥你的意思?”

  呵呵,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再不答应就表现的心虚了。

  我和枫林刚在为今天晚上的事情怎样处理挠头呢,没想到小弟里边出事了。

  “亮子,你和东子安排弟兄们去找一下,找到了刘四立刻打电话过来。我和林子还有点事情要商议。”

  刘四:城南区一个地道的泼皮无赖。三十七岁,曾经结过婚,后来女人跟人家跑了。无子女。曾因盗窃被判刑三年。出狱以后劣行不该,又因调戏妇女被判刑一年半。父母被活活气死。出来后先跟张氏兄弟,后跟魏新。魏新远走他乡以后,半年前自己拉了两个小弟,投到亮子手下。

  大概在学校教学时养成的习惯,身边的人我都让枫林详细整理了一份资料。就跟在单位上班时的个人档案一样。我的想法,纵然我们现在走的路是邪门歪道,但一样需要对手下的每个人有个整体的了解。做什么事用什么人,必须要做到心中有数,否则,假如在一件关键事情上用错了人,很可能会给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不过你还别说,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细节,让我们在以后的江湖路上少摔了不少跟头,甚或救过我们的命。

  “北哥,”亮子气喘吁吁的跑上楼来:“北哥,林哥,刘四那小子找到了,他娘的,在城南开家庭麻将馆的老于头家喝酒呢。这个彪子,还真敢。”

  我跟枫林、亮子带着两个小弟赶到老于家的时候,刘四正在耍酒疯:“老于,以后你的家就是我的家,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了,我的家呢,也就是你的家。你说是不是?以后呢,你的馆子有我罩着,没人敢来找你的麻烦。除非他不想活了。他娘的,在月城这地上,有我在,以后哪个不长眼的要是招惹了你,要他一条胳膊还是一条腿,你说一声。”

  一个三十多一点的汉子一边给刘四倒酒,一边不住的点头。

  一个女人,三十左右的样子,皮肤有些黑,头发松松垮垮的盘在头上。我打眼看了一下,长的还可以。可能是老于的老婆了,木木的坐在刘四身边。

  刘四一边唾沫星子乱飞的张狂,一边不时用手摸身边的女人一把。而老于只是低着头倒酒,大气也不敢吭一声。

  看着刘四像烂柿子一样的酒糟鼻子和蛤蟆一样一开一合的大嘴,让人觉得特别恶心。

  也许是酒喝得高了,也许正吹到兴头上,我们进屋的时候,刘四根本没注意到。

  “刘四。”亮子喊了一声。

  很可能这个家伙还没从自己创设的英雄世界里走出来,也或许以为是自己带的几个小弟,“妈的,喊什么?没看到四哥我正在喝酒吗?”

  “呵,四哥什么时候这么威风了?”我压抑不住内心的厌恶:“亮子,你那么大声做什么,没看到刘四哥正喝得高兴?”

  我给亮子递了个眼色,“这么喝酒太慢了,去帮四哥一把。完了我们还有事。小心手,别碰伤了四哥。也别让他醉的太厉害,一会我还有话跟他谈。”

  看到亮子打开一整酒向自己走来,刘四的脸都吓黄了。

  “北哥,林哥,我该死,我没看到你们来了。亮哥,我,我做错了什么事,你说,我立马改,立马改。”

  在两个小弟的夹持下,刘四的头摆动的像一个货郎鼓。

  亮子面无表情的走到刘四跟前:“把你的臭嘴张开,你不是喜欢喝酒吗,好,今天我就让你喝个够。”

  亮子用左手托起刘四的下巴,右手攥着瓶身,用瓶嘴对着刘四的嘴巴狠狠敲了下去。

  我冲吓得躲在墙角的老于和他女人招了招手,让他们都往跟前一些,对趴在地上满嘴是血的刘四,看也没看。

  “你跟我说实话,是你自己愿意的?”

  女人吓的脸都青了,听到我问她,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

  我把语气缓和了一下:“你开个场子也不容易,我们呢,弟兄们要吃饭,好多时候他们来你这里蹭几个零花钱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顿了一下:“不过据我所知,一般他们都不过火,从没影响过你的生意。你平时接济他们的也不少,我该感谢你才是。我们这次来不是来找你麻烦的,你们不用害怕。”

  “你跟刘四的事,真的是你自己愿意的?”

  可能看出了我真的没有恶意,这个女人慢慢平静下来:“不,不是。那天晚上四哥在这里搓码子结束以后非要老于陪他喝酒,后来喝醉了,老于拉也拉不开。”

  因为屈辱,女人的脸都涨红了。

  “哦”,我点了点头“这样呀,看来弟兄们跟我说的没错,这样的话,我就没算冤枉他了。”

  三十四   家法(二)

  在城南区我们的势力范围内,散散落落的分布着七八十家棋牌室和按摩房。

  作为黑道帮派一个稳定的资金来源,一般他们都会根据每个月营业额的多少交给我们一定数目的保护费。毕竟这些个行当是见不得光的,如果没有一定的帮派罩着场子,光社会上那些吃白食的混混他们也应付不过来,不要说赚钱了。

  一般说来,不管什么样的江湖帮派,都要遵守道上的规矩。你收了人家的保护费,就必须保证人家能正常经营。如果人家有什么麻烦了,你要在第一时间无条件的给解决掉。当然这个不包括公安部门的打击。

  刚下水的时候,我对这个东西兴趣不大。老觉得那是一些街头小混混做的事情。但是随着自己势力的壮大,我才发现有些事情并不单纯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

  在自己的势力范围之内,所有有损正常社会秩序的行当,你必须都要纳入到自己的管辖范围之中。这样一来,一可以让自己有一个稳定的资金来源,保证帮派的正常运转,再一个,也是自己帮派实力的一种象征。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有一句很经典的名言:弱国无外交。

  作为黑帮组织,其实是一个道理。你有实力,在道上说话才有分量。没实力,那很对不起,最好你该干嘛干嘛去,别混了。否则的话,不是被别的帮派灭掉,就是被雷子给炸了。

  江湖上,每个黑帮的势力范围,都是靠命拼出来的。可以这么说,在一个帮派的势力范围内,每一寸地方都是染血的,不是自己的,就是别人的。

  在人员组成上,我跟枫林他们有严格的交代:人在精不在多。一些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干脆让他们离的远远的。一群乌合之众在两军对垒的时候除了能在人数上给你壮壮声势,根本不要指望他们能帮你发起几次像样的冲锋。

  初衷是好的。但是随着地盘的扩大和生意的增多,手下的小弟也逐渐多起来。人多了,难免会良莠不齐。尽管一开始就跟他们点明了需要注意的事情,但这些从小就散漫惯了的街头混混,你很难想象他们的素质会在一夜之间有个质的提高。

  刘四刚开始带着几个小弟投到亮子手下的时候,基本上还算规矩的。平日里收收保护费,偶尔跟着亮子去推一下啤酒什么的,给人的感觉还可以。

  因为曾经二进宫,用道上的话说是镀过金的,再一个本身就臭名远扬,所以办起这些事情来,还算利索。没给我们招来什么麻烦。

  吃屎,是狗的天性。如果你奢望一条狗能彻底改掉这个天性,除非它是一条死狗。

  时间长了,刘四的本性也逐渐显露出来了。

  城南老于在自己家里开了个小型的家庭麻将馆。平日里一些麻友了什么的在那玩玩,他们两口子从中抽点水头。

  本来,这种家庭式的小馆子一个月也弄不了几个钱。根本不在我们收取保护的范围之内。谁知刘四这小子知道了以后愣是没放过。虽然这个违反了我们的规定,但是看他没惹出什么麻烦,我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只要不给你捅篓子,让他们自己鼓捣点零花钱无伤大局。

  没有哪个小弟会傻到跟着你除了玩命就是喝凉风的地步。

  大概在一个礼拜以前吧,刘四这小子过生日,几个小弟去给他庆贺。记得当时他专门去请过亮子,亮子给辞掉了。

  在这上边我们弟兄四个老早就有约定,不许接受小弟们的宴请。之所以这么做,我主要是怕这些家伙们扯虎皮做大旗,给我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可能中午喝的有些高了,酒局结束以后刘四他们几个径直去了老于家。

  这小子老早就对老于的女人不怀好意了。晚上场子散了以后,刘四非要老于的女人整一桌让老于陪着喝个酒。俗话说色胆包天,最后这个家伙竟然趁着酒性当着老于的面把老于的女人强奸了。

  人在江湖,靠拼命赚钱。纵然有些时候明打明抢被国家机器碾压了,并不失江湖恶汉光明磊落的本色。在道上还是让人尊敬的。 但是强奸就不行了,它本身挑战了人类的道德底线。不要说在社会上,就是在黑道上,也是最令人不齿的一种恶行。

  事情发生以后,老于愤怒的不行,两口子说什么也要报警,非把这家伙砸进去不可。没想到这个时候这小子脑子灵活起来了:“妈的,给你脸不要脸,你老婆早就跟我好上了,你知不知道?这个叫通奸,不犯法,你明不明白?想告我?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是跟谁混的。讲好,老子给你俩钱,以后我罩着你,要是不识抬举,我一个电话,你们两口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原来城南的二张和城北的一风倒,包括西城的魏山,他们的事没听说过是不是?告诉你们吧,就是东城的陈涛,现在见了我们北哥,也要老老实实的喊一声大哥。”

  本来这个事情如果可以赔偿几个钱了事,我和枫林的意见根本不想插手。毕竟经营这些行当的本身就不是什么好鸟。

  该着刘四找死。他竟然犯了我的大忌。

  小弟们打架了什么的吃了亏,报出大哥的名头,或者请大哥出手帮着报仇,这本身都很正常,人家跟着你,本意就是靠着大树好乘凉。但是这个也是有个度的。

  像刘四,打着我们弟兄的旗号做出这种令人不齿的事情,那就算自己找死了。

  平时我就老感觉李文庆一直在盯着我们。如果这个事情处理不好,李文庆只用组织黑恶势力团伙、纵容手下强奸民妇这一条,就足以把我们弟兄打入十八层地狱。

  “四呀”,我在刘四跟前蹲下来:“怎么样,酒还要不要喝点?”刘四的门牙让亮子捅掉了两颗,嘴唇也给捅烂了,高高的肿了起来,一直在流着血。

  听到我问话,软在地上的刘四不住的摇头。

  “喝够了?那好,”我冷笑一声站了起来,“刘四你给我听好了,我们弟兄为兄弟们流血拼命可以,但不是罩着你让你来做这种事情的。现在事情你做出来了,你必须自己把屁股给我擦干净。赔款也好,自己进宫也可以,我给你三天时间,要是你不把这个事情处理稳妥,你应该知道后果会怎样。”

  我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刘四的脑袋:“事情处理妥当了,立刻从月城地界里消失,永远别让我再看到你,否则,准备让别人给你收尸吧。”

  我看了看枫林,“我们走吧,估计陈涛他们已经等急了。”

  “金海岸”是黄金海岸最大的包房。整个房间是公寓式的设计,除了厨房,其他的一应俱全。进门是一张可以容纳二十多人的大型红木餐桌,往里还有两个房间,一间是k歌房,最里面的一间是棋牌室。在这两个房间里,除了游戏消遣的必须设备外,每个房间的西北角上都有一个酒柜,里边摆满了各种酒类和饮料,在娱乐过程中客人可以自由饮用,完了去吧台统一结算。

  我和枫林走进“金海岸”的时候,陈涛和陈乾在一边喝茶一边交谈,观音手独自在一边玩着牌。

  跟陈涛算是老熟人了,陈乾和观音手我是第一次见。

  陈乾我没去注意,重点看了一下观音手。人高高瘦瘦的,眼角有点上吊,可能是经常熬夜的缘故,脸色有点灰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我特意留意了一下他的手,手指很修长,指甲修的很整齐、干净。左手食指上带着一个玉扳指。远远的看去应该是老坑货。

  由于各人都怀有心事,酒一开始喝的波澜不惊。我和陈涛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最近道上发生的事情。

  最先靠不住劲的是陈乾。共同的几个酒透掉以后,陈乾端起酒杯:“北哥,林子,我呢、涛知道,出来玩了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北哥兄弟的大名,我早就听说了,可是一直没机会见见面,今天在这里借涛这个酒,我和观音先敬大家一杯,希望我们弟兄从今以后精诚合作。共同发财。完了以后呢,我还有点小事情想麻烦你们两个老大帮忙,在这里我先干为敬了。

  “呵呵,都是自家弟兄,陈老大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再一个说了,你可别吓我们,你手底下什么样的精英没有,要找我们弟兄帮忙?”我和枫林赶紧端着酒跟着站了起来。

  江湖人讲究的是个血性,有恩报恩,有仇清仇。

  陈乾和观音手摆亮子那一道的时候估计对我们弟兄并没有做太多的了解。只是凭感觉我们出来混的时间不长,故此没太放在眼里。也或者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

  但是作为一个江湖老手,他应该知道,我们弟兄能在月城道上快速崛起并不是偶然的。随意看轻对手,本身就很危险。

  在喝酒的空挡里,我跟枫林交换了一下眼色。我们知道这个酒喝下去以后,一出大戏的帷幕就会徐徐拉开。

  在这出戏中,我们弟兄会饰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

  三十五  酒

  “北哥”,酒至半酣的时候,陈乾再次举起酒杯:“北哥,来来,兄弟我呢再敬你一杯。”“呵呵,不行了不行了,再透一个我该钻桌子底下了。”我把酒杯端了端:“我说陈呀,咱们这次初次见面,场呢,该走的也都走了,你我弟兄能走到一起不容易,这样吧,在意不在酒,我们表示一下你看怎样?”

  “这个可不行,我说北哥,是不是我陈乾来月城一段时间了一直没去拜访你让你生气了?不行不行,这个酒必须要喝,要不就是不给我面子。”

  没想到在这个酒上,陈乾一下把调子就提起来了。

  作为江湖人,我在书里说过多次,讲究的就是一个豪气,酒可以醉,但不可以不喝,更不可以赖。否则那就跟看不起人一样。

  道理我自然知道。但是这两个小子跟亮子结的梁子还没翻过去呢。这次我和枫林过来本就没想跟他们善了,只不过看在陈涛的面子上,不想直接翻脸罢了。

  “呵呵,陈呀,你这么说呢,我也没办法,不过这个酒我是实在不行了。要不这样吧,”我看了看枫林:“林子,你怎么样?可以的话替我回敬陈老大一个?”

  “这可不行,”陈乾赶紧制止,“林子一会我们再喝,这个酒是我敬你的,你说什么也要透了。再一个说了,不就是一个酒吗?娘的,就是一杯毒药喝了又能怎样?”

  既然不想翻脸,我的意思让枫林回一个,给他个台阶下了算了。毕竟这是在陈涛的地盘上,双方如果闹的太不愉快了,让陈涛也没面子。人在江湖,能不树敌自然是最好的。

  没想到这家伙油盐不进,可能觉得自己在道上是老资格了,再一个也或许前些天走了手心情有些糟,这个酒非跟我干了不可。

  一个酒,喝了也就喝了。问题是我刚才话已经撂哪儿了。如果这么一激我就干了,作为一个老大,也太没分量了。

  “呵呵,假如要是真的是一杯毒药,我说陈呀,我还真就跟你透了。弟兄们同生共死这个胆色你北哥还是有的,现在不是不是毒药吗。只不过一杯酒罢了。似乎不用提到那个高度,你说是不是?”

  看到场面要僵,陈涛赶紧站起来打圆场:“算了算了,不就是一个酒吗,北哥量小不喝也就不喝了。我看这样好了,这个白酒太冲,刀子,”陈涛冲外面喊了一声。

  老刀赶紧推门走了进来:“涛哥,您找我?”

  “刀子,”陈涛摆了摆手,“你去弄几瓶拉菲过来,要年份长的,我跟北哥他们共同透一个,白酒我看不喝算了。一会完了看看想玩什么你去安排一下。”

  作为月城道上的龙头大佬,陈涛这么做可以说已经给足了陈乾面子。让人没想到的是,陈乾这小子软硬不吃:“我说涛呀,这么可不行,你看我这个酒都端起来了,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让我怎么放下去?这个酒,我非跟北哥透了不可。”

  陈涛的脸色有些变了,眼皮明显的跳了几下。

  人在江湖,除了狠以外,另一个就是要学会忍。

  这个狠既包括对别人狠,也包括对自己狠,否则没人会怕你。我说过,黑道人物所有的一切都是用命拼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靠讲道理就可以摆平的事情,不可能在黑道出现。但是,更多的时候作为黑道人物,还要能忍,当你发现形势对自己不利而自己又没有能力扭转的时候,就必须要忍。假如黑道人物真的像影视剧上表现的那样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可能用不了几天天下就太平了,黑道人物也该死光了。

  很可惜的是,陈乾太相信自己在道上的威望了。不自觉的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同时得罪了月城道上的两个大佬。

  “一杯酒并不是很重的吗。”既然陈涛反感了,我就不用再顾忌什么了。

  “呵呵,陈呀,不成那么点重量都承受不了了?一杯酒还放不到桌子上去了?”我笑了笑,“是不是下午在哪个大姐身上扭了胳膊?”

  陈乾的脸色开始红了,坐在陈乾身边的观音手脸色也沉了下来。

  “呵呵,”我装作没看见,“吃点菜吧,陈呀,我看你也别老举着个杯子了。虽然一个酒重量不大,要是老这么举着呢,还真容易让人吃不消。”

  我的话明显的刻薄起来。

  毕竟是江湖人物,陈乾的脸红一阵白一阵了片刻,把酒杯放到了桌上:“呵呵,我也有些高了。既然北哥不给这个面子,不喝就不喝吧。”

  他把脸转向陈涛:“涛呀,还是你有先见,这样也好,让刀子整瓶红的过来,我们共同来一个满堂红。祝我们的事业越来越红火。”

  我心里一阵冷笑,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货,现在知道自己给自己找面子了?

  “北哥,”在老刀上酒的空挡里,陈乾终于抛出了正题:“北哥,这次涛组织这个局呢,相信北哥早就明白了。我这次和观音来月城,说白了,是想来跟你们混口饭吃。刚来的时候呢,我们谭老大专门叮嘱了,一定让涛哥给介绍你们兄弟认识一下。前一阵子正好有点业务认识了亮哥,亮哥那人仗义。”

  这小子说着说着竟然激动了,不自觉的站了起来:“不过亮哥的仗义倒让我们有些不好意思。可话又说回来了,天下江湖是一家吗,就算我们刚来亮哥支援我们弟兄个安家费吧。”

  “呵呵,我说陈呀,”我把话接了过来,得了便宜卖乖,好事光你的了。“陈呀,朋友有通财之义,这个事就不要提了。我们弟兄跟涛这样的大佬是没法比,不过那点钱我们弟兄还出的起,要是在这个事情上需要我们弟兄帮忙,你尽管开口,没有多还没有少不是?”

  “呵呵,北哥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觉着北哥也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北哥,这次我来呢,还真有个事想麻烦北哥一下,”陈乾话锋一转。

  我当然知道陈乾要说什么,先静观其变好了,看看你这个戏怎么唱。

  “按理说呢,这个事情真不好麻烦你们两个老大,但是在月城,能让我们谭老大看上的,也就你们二位了,你说不找你们找谁?”

  提到谭婆,这小子明显的有些嚣张起来。

  “事呢,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老大一早已经跟涛哥通了气了,我们前几天在道上陷了点货,虽然人没什么事,那点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毕竟这个事情让人觉得很窝囊。”

  陈乾先看了看陈涛,然后回过头来望着我:“就我们事后从雷子内部得到的消息,在我们这次走货之前,有人给雷子挂了号。”

  “北哥,”我静静地听着,脸上没做出任何表情。

  这小子又回头看了看陈涛:“涛哥,说实话,出来混的,都是拿脑袋在道上走,陷了,我们不怕,这些年弟兄们陷下去的多了。”

  陈乾顿了一下:“可是我们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被人算计了。我们谭老大的意思,这次代价再大,也必须找出到底水是从哪儿浑的来。否则的话,弟兄们也不用再混了。”

  最后,陈乾点出主旨:“涛哥,北哥,能在月城道上呼风唤雨,不是哪一个江湖人都能做到的,在月城道上有点道行的,应该都在你们两位门下,我们老大的意思看两位大哥能不能帮着操操心,把这个钉子给拔了。”

  我和陈涛都没做表示,别说这个事情我本就知底,就算这个事情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说白了,那钉子我也不会去给他拔出来。

  如果我帮着他拔掉了,和明着跟国家机器叫板差不多,那不是老鼠舔猫屁,自己找死吗?

  “我们谭老大说了,”看到我和陈涛没有什么表示,陈乾终于抛出了诱饵:“两位是龙,远不是月城这点浅水可以容得下的,这个事情顺利解决了,两位要是愿意去月市投资什么的,一切外围都算我们老大的,我们老大愿意跟两位共赢。人在江湖,谁还不用到谁不是?”

  “来,”陈乾端起了酒杯,“正好刀子把红酒也上来了,我替我们老大敬你们三位一杯,愿我们合作愉快。我就先干为敬了。”我们酒还没端起来呢,这小子已经一仰脖子灌了进去。

  能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就风云黑道十几年,陈涛这个人确实有他过人的地方。从陈乾切入正题一直到现在,陈涛一直静静的坐在那里,什么表情都没有。单只他的这份沉着和冷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

  “这个酒呢,是一定要喝。”我把酒端了起来:“不过在喝这个酒之前我有几句话想先说出来,”以陈涛和谭婆的交往,有些话他可以不说,但是我不能不说,一个这件事没人知道是我们做的,再一个我们跟谭婆只是互闻其名罢了,还达不到对她的命令俯首帖耳的地步。

  这是江湖,不是正经的国家行政事业单位,现在还没哪一个人可以随意调度我们弟兄。

  况且我和枫林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并不在这里,既然陈乾和观音手都在,我们要找机会把上次亮子的场子找回来,纵然没有机会,我们也会创造机会。

  江湖人给别人做了局,就应该想到被别人破局的那一天。

  三十六  破局

  “陈呀,说句实在话,我们弟兄刚出来玩没几天,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白了吧,一个呢,是跟陈老大这样的大佬们没拿我们当外人,再一个呢,我们弟兄不贪,只想能有口饭吃就可以了。至于前些天你走水的事情,涛跟我提起过,在这个事情上,真的很遗憾,我们弟兄这边很可能给你提供不了什么帮助。”我一仰脖子,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我们弟兄几个刚出来混的时候就定下了死规矩,可以吃喝嫖赌,但是绝不会去碰那东西,我手下的那些弟兄,相信也没有敢动那东西的。这个涛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对你这个事情,真的是爱莫能助。”

  “这样吧,”我看了看枫林:“林子,你把酒满了,我们弟兄一起敬陈一个,就算是赔个罪吧。

  对于陈乾的这个要求,我冷冷的给顶了回去。

  陈涛一直到现在,仍然没有一丝表示。两只胳膊交叉在胸前,背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这边事情的发展。

  可能是一二再的没给陈乾面子,陈乾终于憋不住了:“呵呵,北哥,按说呢,买卖不成仁义在,我陈乾出来玩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能强人所难。但是这次兄弟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相信北哥也知道,玩我们这一块的,一直是雷子的一个重点打击对象,估计针对这个东西的来源走向,那些雷子大概正绞尽脑汁想挖出来。”

  酒喝到这个份上,所有斯文的面纱都已经撕掉了。陈乾自己抄过酒瓶,满满的斟了一杯:“北哥,虽然上次我们人没什么问题,但是,北哥你也知道,假如在这个事情上我们真的人陷进去了,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后果。人在江湖,靠的就是彼此提携,咱明人不说暗话,北哥你们能在这么短时间崛起于月城江湖,要是雷子内部没有狗子支持你们,你们能做到?何况就我们这种人,也没哪一个是干净的,这次扎了我们脚的钉子,一天不拔出来,说不定下一个扎到的首先就是北哥你。是不是这个道理?”

  “在这个事情上,陈乾呀,我和北哥私下里再合计一下,我们能力能达到的,尽最大努力吧。北哥你可能了解的少,不是不讲义气的人。好了,这个事呢,今天晚上就谈到这里,能在我这个小地方聚聚是我们大家的缘分,我们再共同干一个,完了看看想玩点什么,我让刀子一早安排。”

  陈乾可能是太过自信了,自始至终都觉得以月市谭婆的势力,能用得到我们,对我们来说应该是一种莫大的荣耀。可惜他忘记了一点,那就是,不管在什么时候,过度的自信都是一种危险的信号。

  对于陈乾话语中的威胁,枫林开始坐不住了。好在陈涛老辣,及时制止了事情向更坏的方面发展。

  “这样吧,我说北哥,乾呀,完了以后我让刀子安排一局,弟兄几个玩几把助助兴。我还是那句话,别的事以后再说。”

  从观音手的日常表现来看,这人应该算是一个职业赌徒。对这种职业赌徒来说,有局比过年吃饺子更令他们兴奋。毕竟在赌这个王国里,他们可以算是国王级的人物,很容易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把别人赢的要死要活带来的刺激,可能除了吸毒,再没有什么可以达到。

  谭婆让观音手陪陈乾来月城踩盘子,应该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毕竟赌是人的天性,而有赌的地方,往往就伴随着高利贷的发生。有这么一个人陪在陈乾身边,除了先期的资金投入可以就地解决以外,还能很容易的发展到将来走货用的马仔。

  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谭婆也疏忽了一点,凡事有一利必有一弊,一个人一旦成了赌徒,就会视赌为命,嗜赌成性,什么人格,道德,良知会统统沦丧殆尽。他们为了发横财,敢于孤注一掷,铤而走险,甚至不惜以生命为代价;更会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亮子上次掉进陈乾和观音手设的局里以后,我专门拿出好几天的功夫在网上查阅有关赌博的种种千术,对这些东西基本上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毫无疑问,亮子是被他们杀了猪。

  根据亮子和魏山的陈述,我对他们那一局翻来覆去的做了各种推理,看他们出千的手段到底是哪种,最后的结论是:观音手藏了牌。袖箭(衣袖里藏牌)也罢,心箭(胸前藏牌)、掌心雷(手掌心藏牌)也罢,总之两个字,藏牌。那三个A观音手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亮子起牌了。等感觉到亮子手里上了大牌以后,用两个人抬轿的方式把钱抬起来,然后用三个A杀掉。

  在扎金花这个游戏里,三个A是天牌了,如果你捉到了这手牌,那么牌面不管怎样变换,对你来说只有一个结局:收钱。把桌面上所有的钱都收入囊中。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绝对的事吗?一个被别人知道了底牌的赌徒,他的死期已经不远了。

  除非是特别相熟的朋友,黄金海岸的规矩,除了保证客人的绝对安全外,对来赌博的客人,黄金海岸一般只是从赌资里边抽水头和对输光了赌本的客人放贷,里边的工作人员不参与实际的赌博。

  牌局开张以后,陈涛象征性的随了两把牌就把位子让给枫林离开了赌桌。只留下了老刀负责为我们发牌。

  从我们来到黄金海岸到酒局结束,观音手一直是一副半死不活没精打采的样子。直到牌局开了以后,这小子才突然来了精神,眼睛也瞪了起来。

  一开始,各人都玩的比较小心,码子上的也不涌,算是波澜不惊吧。在各人的牌面上,相对都很平稳,没出现什么大起大落的情况。

  随着牌局的深入,桌面上的码子渐渐开始厚了起来。而观音手的脸色也越来越兴奋。

  “试一下水吧。”轮到观音手说话的时候,对自己的牌他看也没看,先暗上了一手。根据扎金花的规矩,上家如果暗上的话,那么下家要是看牌了再上,码子必须翻倍。

  “呵呵,好在观音暗的不多,要不可坑死我了。让我左右为难了。”我看了看手中的牌,随了两个码子。

  再次轮到观音手说话的时候,这小子把牌捂在手里看了看,把五个码子推到了台中央,“提一下了,要不可惜了我的好牌。”

  随后一人又跟了一圈,没有走的。

  对于今天这个牌局,其实彼此心里都有数,是两对搭子(联手的伙伴)在玩。谈到输赢,就看彼此赌术的高低和配合的默契程度了。

  从这两个方面来看,谈到赌,我和枫林本身涉及的极少。除了兄弟们在一起偶尔小打小闹的玩上几把,开心一下外,可以说根本就没涉猎过这个领域。而默契程度的高低,是靠丰富的实战经验培养出来的。

  看来今天晚上这个局,从一开始我和枫林基本上就可以说是输定了。

  第三圈上我选择了退出。第四圈上,陈乾走人了。

  按规矩,当一把牌只剩下最后两个人的时候,说话的一方可以选择开牌或者继续上码子。

  枫林没再恋战,直接选择了开牌。

  因为我和陈乾直接选择了退出,所以我们两个的牌面只有彼此有数,是不可能让外人看到的。从观音手和枫林亮出的牌点看,大致的结果应该是,我们三个都是对子,我的最大,对十,观音手对五,而枫林最小,两个三。

  看着观音手得意的往怀中巴拉码子,面上虽然没表现出来,但我心里不住的冷笑。

  “呵呵,行呀,观音,真是兵不厌诈呀,这么个破牌竟然这么牛呀。”“呵呵,这就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承让承让。来来来,继续,这一把该哪个说话了?靠,刀子,我说你是麻利点呀,不知道一刻值千金呀。哈哈。”

  扎金花这个游戏很奇怪,虽然从概率上来说,出豹子的时候非常少,有时候一晚上出不了几个,但有些时候,出的频率又非常多,会接二连三的有豹子出来。

  我和枫林等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了。当我翻开手中的牌看到是三个八的时候,我冲老刀喊了一声:“刀子,让他们送几包烟过来。”

  这是我跟枫林一早就约定的暗号。不管哪个先让上烟,就点名自己那边上豹子了。另一个牌大牌小都准备抬轿就是。

  当然如果要是在平时,你上了这么一把大牌,很可能正好碰上人家没牌,没等你抬牌呢,人家一把就扔了,连颗芝麻都让你弄不到。

  但这个局我们根本不考虑这个可能。从上次亮子的事情来看,观音手很可能一直在等我们上大牌。一旦我们上了大牌,赌徒的心理就会让他忘了一切。

  台中央的码子飞快的长了起来。

  “算了,我不跟了,”我把二十个码子推到台中央以后,陈乾装模作样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选择了退出:“一帮疯子,不跟了,再跟心脏病要犯了。”我估量了一下台面上的码子,取出一支烟含到了嘴里。

  枫林紧跟着陈乾选择了退出。

  现在只剩下我和观音手了。

  观音手把牌捂在手里,嘴里嘟嘟囔囔的:“不管了,死活就看这一把了。提一下,北哥,一把定胜负怎样?”

  “好。”我很爽快的答应下来。心里说,我就在等你这句话呢。

  三十七  破局(二)

  听到我爽快的答应了自己的提议,观音手的脸上掠过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

  “北哥,时候也不早了,我看这样好了,”观音手把跟前的码子随意用手划了一下,“我这里呢,应该是还有五十来个码子,乾哥手里我看大致也在三十来个吧,加起来就算一百个,我们就来这最后一把。”

  说到这里,观音手顿了一下:“不过在开牌之前,我先把话说明了,要是我输了,自然就没我说话的份了,万一要是我赢了呢,我还想北哥答应我一个要求,就是刚才酒席桌上乾哥说过的事情。”

  我额头上冷汗开始流了下来。陈涛这次开这个局,或许本意是好的,不想我们和谭婆结下什么梁子,但从观音手刚才的话来判断,陈乾和观音手应该是一直在等这个局。

  如果我和枫林对这个局的判断出现了失误,一旦陷了进去,我们弟兄这些年的打拼可以说就毁于一旦。在江湖上,只能是光着身子进来,光着身子出去。

  虽然表面上我没露声色,真实的情况是,我脑子在飞快的运转。有关陈乾他们的一切,跟电影快进一样在脑海里闪现,思索破掉这个局的可能性到底有多大。这一把到底该不该赌进去。

  从当前牌面的情况看,观音手的一手牌肯定是豹子无疑。问题是,他的这个豹子,是真像我们判断的那样出千来的,还是真的就是凭运气摸到的?如果真的是凭运气摸到的,或者说出千的手段超出了我们的想象之外,那么,一旦牌面掀开,我们弟兄立马会跌落无底的深渊。

  包括老刀在内,所有人的眼睛都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等我表态。

  思索了片刻,我最后的决定是:赌了。跟他开。

  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一个真正的赌徒,没有十足的把握,是不会把老本都押上的。场子是陈涛的,我的底牌观音手和陈乾根本不可能看到。作为扎金花这个游戏,要想有十足的把握赢,除非跟我们前面说到的那样,手中已经掌握了三个A。

  而在赌的过程中,如果不出千,想别人出个豹子自己手中正好能上这手牌,无异于痴人说梦。

  “呵呵,好。”我把我和枫林的码子拢了拢,慢慢推到了台中央。

  “观音,在牌没开之前,我们两个的胜负之数还是五五。人生本就是一场赌局,所谓成王败寇,输了,我自然没话可说。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假如不幸让我赢了,希望观音也能给我一个明白的交代。”

  我把手中的牌一翻,三个八拍到了台面上,“不知道是上天要成全还是要毁灭就看这一把了,豹子。”

  “呵呵,”观音手随便扫了我的牌一眼,“北哥,真是不好意思,借你的话来说吧,对你来说看来上天是要毁灭,而我,应该说是要成全了。”

  他把手中的牌轻飘飘的一翻:“豹子,我也是,不过我的是天王。呵呵。”

  看着观音手和陈乾眉飞色舞的样子,我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不由长长出了一口气。

  如果这次观音手拍出来的不是三个A而是三个9或者10什么的,很可能我眼前立刻就黑了过去。

  “观音呀,看来你真的是我们弟兄的克星,还真吃定我们弟兄了。”我摇了摇手,先制止了要向跟前划拉码子的观音手:“上次你们从公司里用了点钱,我弟弟去收钱的时候让你三个A就挡了回去,那次的事呢,我们弟兄就认了。”

  听我说到这里,观音手和陈乾同时站了起来:“怎么了北哥?认赌服输,不成北哥想赖掉这一局?”

  “呵呵,”我笑了笑,“认赌服输,这个基本的道理我还是懂的。不过,在你拿到这些码子之前,我只想问你一句,”我的脸色一下沉了下来:“观音,你真的当我们弟兄是面做的是不是?只要你高兴想怎么捏就怎么捏?上次的事可以算了,就当没发生过,但是这次你想赶尽杀绝,是不是太狠了些?”

  我看了一下枫林:“观音,在这个世界上,幸运不可能永远罩在你头上,久行河边,你一定会湿掉鞋子的。林子,”我冲枫林喊了一声:“把桌面上的牌重新清点一下。”

  看到枫林把台面上的牌一把抓了过去,观音手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两腿不自觉得抖了一下。

  作为扎金花这个游戏来说,出千的手段虽然不少,但总结起来不外乎偷、换、藏几种。一般来说,只要不是千手本人设的局,想事先藏牌是不太可能的,牌都是新拆的,不是你设局,你就不可能事先得知要用哪种牌子哪个花色的牌来游戏,要是这个你都能事先判断出来,那么,这个人可以说是神仙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稳赢不输,把三个A牢牢掌握在手中,只等别人上台面牌,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游戏过程中,偷换并用。

  对观音手这种赌徒来说,很容易就会看出我和枫林在这上面是两个标准的雏货,属于最好屠宰的那种猪。可以说心理上相对会很放松,不用担心我们会出千。要做的只是自己施展高超的千术,适当的时候把轿子抬高点杀掉就可以。

  他忽视了一点,我和枫林虽然不会出千,他也可以在别人很难察觉的情况下把牌偷出来,但在两个人的严密注视下,想把偷出的牌不动声色的还回去,就没那么容易了。

  一副牌剔除大小王,还剩五十二张,四个人玩,两个人退出合牌走掉,外边还有六张,那么桌面上应该剩余四十六张。假如观音手换掉的牌没能及时还回去,台面上的牌就会少掉三张。他出千我们虽然看不到,但是我们可以用最笨的一个办法:清点桌面上剩余的牌数。有些时候,最笨的办法反而是最有效的。观音手当然知道,如果我们清点出少了牌,想从他身上找出来,应该说是易如反掌。

  所谓十赌九骗,对赌徒们来说赌博出千,再正常不过的事。不过,这要建立在一个基础上,那就是,绝对不可以让人发现。在赌场上如果被别人发现了你出老千,后果怎样,相信每个赌徒都很清楚。尽管赌博这种游戏见不得光,但每个赌徒对里边的规则还是怀有敬畏之心的。

  陈涛在第一时间赶了过来。

  码子凌乱的摊放在台面上,我和枫林都没去动。只是冷冷的看着一脸灰色蜷缩在房间一角的观音手和窝在椅子里一支接一支抽烟的陈乾。老刀也是一脸鄙夷的神色。

  黑道江湖,吃的就是刀头舔血的饭,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放到明处,让人尊敬。设计某,抽冷子暗算人,是最让人不齿的。

  “北哥,乾呀,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了?”陈涛可能刚一进来没适应房间里压抑的气氛,不由怔了一下。

  看到陈涛进来,我起了起身,“陈老大,本来今天晚上的意思是随便玩玩,没想到观音有这个本事。”

  我看了看陈涛:“刚才这里发生的事情刀子一直在场,相信你也已经知道了,事情是在你的场子里边发生的,现在你来的正好,给评评理好了。”

  所有赌场的规矩里边,对出千者有四个字:严惩重罚。而据我所知,黄金海岸对出千者的惩罚是:吐出所有的盈利,按赌码的一倍赔偿对方。当然,这都是钱的问题,最重的一点是:出千者把右手留下来。

  现在既然陈涛来了,我直接把球开到了他脚下,看他怎么来踢。

  陈涛阴沉着脸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后在台边停了下来:“刀子,先去把这些码子给北哥兑付出来。陈乾,”陈涛看了一眼一直在抽烟的陈乾:“你出去挂个电话,看一下赔付北哥的码子什么时候能准备齐当,时间必须要快。”

  等老刀和陈乾都出去以后,陈涛把我拉到外屋:“北哥,兄弟我作为开场子的,场子里的规矩,自然不容许任何人违背。这个你尽可放心,我自然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但是我还是想提醒你一点,你也知道,陈乾和观音手是谭婆派来月城踩盘子的,这个老女人的实力,相信我不说你也有数。人家说打狗还看主人面子呢,假如真的把事情做绝了,这个梁子你们也就算彻底结下了。这个老女人心狠手辣,北哥你看?”

  我心里当然明白刚才陈涛让陈乾出去的主要目的是给月市那边挂个电话,让谭婆出面看看这个事情如何处理。混迹江湖这么多年,陈涛的自然是想既能不得罪谭婆,这边又让我满意,同时还不坏了黄金海岸的规矩最好。

  在这点上,陈涛又显现出他老辣的一面,把我踢过去的球轻轻一拨,就给我踢了回来。

  然而在这个世界上哪儿有又做婊子又能树牌坊的好事呢?我们弟兄已经被他们摆了一道,现在几句话就让我们轻易的放过了他们,是不是也太软弱了?一群软蛋也想混社会,除了给人以笑柄,还能再做什么?

  在我权衡的当儿,陈涛的手机响了起来,我知道应该是谭婆来说情了。

  三十八   国画

  跟大冰驱车去月市的路上,我耳边还不时响起昨天晚上观音手那绝望的惨呼和恶毒的诅咒。

  昨天晚上陈涛通完电话以后,最后一次征求我的意见:“北哥,你也听到了,姓谭的把电话直接挂我这里了。她的意思想必你也明白,观音手跟了她这么多年,虽然现在违反了场子里的规矩,可这次是我们自己人随便玩玩,她的意思是不是不用太过认真了。她让我跟你求个情,看能不能在别的方面多做些补偿,就放观音手一马。”

  “涛呀,”我沉思了一下,“按理说,你把话都说到这儿了,我就是不想给谭老大面子,也该看你的面子。”我用很真诚的眼光看着陈涛:“可是涛,在这个事情上你替我们弟兄想过没有?他谭老大如果眼里真的有我们弟兄,观音他们能来了月城就先摆我们弟兄一道吗?”

  “再一个说了,”我的情绪明激动起来:“今天晚上这个局,自始至终刀子都在一边,作为一个老大,涛你应该知道,要是今天晚上再让观音手摆了这一道,我们弟兄还剩什么了?当然,钱并不是最主要的问题,没了,我们还可以赚,这个东西赚来就是花的,至于怎么花区别并不大。可是陈乾的要求呢?如果最后那一把我们输了,我们弟兄明天就得去跟雷子过招,作为一个江湖人物,做这种事的后果不知道陈老大你为我们弟兄想过没有?”

  陈涛冲老刀使了个眼色,没再说什么。他很清楚,像我们这种人,一旦铁了心要做一件事,就不是几头牛能不能拉回来的问题了。很多时候,为了一口气,我们可以把命拼上,想让我们妥协,除非先把我们的命拿去。

  不过,话是那么说,事情能不做绝了还是尽量不要做到最绝。虽然说黑道人物大都手黑心狠,但并不是都没有脑子,都知道有时候你给别人留些情面,可能就是为自己留了一线生机的道理。

  观音手的右手被摁到桌子上的时候,这小子吓得脸色苍白,话都说不成句了。

  在黄金海岸,家法都是由陈涛刚出道时的死党庞成龙来执行的。这些年的江湖打拼,让这小子练就了一副铁石心肠,可以说是真达到了杀人不眨眼的地步。由于在执行家法的时候,这小子最喜欢用屠宰场的剔骨尖刀,道上的人干脆送了他一个“屠夫”的绰号。

  看到屠夫把玩着平时不离身的那把剔骨尖刀一步步走近,陈乾一下子跪了下来:“涛哥,北哥,求求你们看在我们谭老大的份上放过观音这一次,钱我们加倍赔。只要你们放过观音,我们立刻就从月城消失,从此以后再不踏进月城一步。我和观音求你们了。”

  “陈呀,”看着陈乾不住的磕头,我知道这次放不放观音手,跟谭婆这个仇都结定了。对中国人来说,自古至今,面子这个东西在好多好多时候,都比性命更重要。

  陈乾可能没想到,我本来的想法是给观音手一个惩戒就可以的,他这么一跪,反而让我动了杀机,让我铁了彻底废掉观音手的决心。

  在观音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被屠夫切下来之前,他睚眦欲裂的瞪着我:“雪北,你一定不得好死,我们老大不会放过你的。这个仇,你等着好了。”随后跟着一声惨叫,这小子晕了过去。

  没把观音手的右手整个切掉,算是给陈涛一个面子吧。但是彼此心里都明白,作为一个靠出千吃饭的家伙,右手的食指和拇指被切掉,已经宣告了他江湖生涯的完结。

  在月市西南五公里处城郊,有一个二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子叫黄楼村。村子里所有人家都靠经营花卉温棚度日。随着这些年城乡经济的迅猛发展,黄楼村逐渐发展成月市最大的花卉集散地。除了本地的品种,一些南方的,包括国外的名贵花卉,都在这里定期布展。

  我和大冰走进黄楼村东头郭教授家的时候,郭教授的夫人王大姨正在院子里摆弄花草。

  十年前郭教授两口子退休的时候,看中了这个地方清新的空气、淳朴的民风和田园般的生活 环境,儿子儿媳去俄罗斯深造以后,便在黄楼村买了一处农家小院,把家从繁华的月市搬到了这里。

  郭教授是我大学时候的专业教师,月市书画鉴定届的权威人物。现在还担任着月市文物鉴定委员会的名誉会长。

  上大学的时候,我和郭教授的儿子一鸣是最铁的哥们。周末没少去郭教授家蹭饭吃。郭教授的夫人王大姨一直在学院的后勤处工作,对我跟自己的儿子一样,两口子从没拿我当外人看待。当时作为客人禁地的郭教授的画室,对我也是无条件开放的。可以说我在大学课堂上学到的那点美术知识,还没有在郭教授家里学到的一半多。

  看到我们来,王大姨高兴的不得了,把手中的喷水壶朝地下一放,跟农家妇女一样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着我们跑了过来。

  “哎呀,是小北来了呢。可想死大姨了。昨天我还跟你郭叔叔谈起你,说你好久也不来看我们了。还以为小鸣一出国,你也不来了呢。呵呵,真是想什么什么好,昨天刚说到你,今天你就来了。来来来,快屋里歇歇,一会大姨给你们烙油饼吃。这个是?”王大姨指着大冰问道。

  “呵呵,大姨,这个是我高中同学梁冰,业余书画爱好者,今天听我说要来看你们,非跟来瞻仰一下大师的风采不可,呵呵。”

  “看你,”王大姨白了我一眼,“油嘴滑舌的毛病还没改掉呢。”

  王大姨很热情的握了握大冰的手:“来来,快跟大姨屋里歇歇。小北这孩子,上学的时候跟小鸣整天粘在一起,对我和你郭叔叔比小鸣都孝顺。”

  郭教授买的这个农家小院不是很大,四间房子的地基,东西两边各有两小间偏房,兼具厨房、厕所和储藏室的作用。进了大门靠南墙的地方,老两口开了几块小小的菜地,种着几样时令蔬菜,正房前边,按颜色的不同搭配种植了五六种花草。

  为了更具田园气息,当初院子买下来以后,郭教授特意嘱咐我和一鸣去我老家那边挪来一棵山石榴树。十多年的时间过去,当初只有筷子粗细的山石榴树已经长的跟壮汉的胳膊差不多粗细了。现在正是榴花盛开的时节,火红的榴花开满了枝头,期间一些蜜蜂不停的钻进飞出。

  我把特意为老两口准备的小米、红小豆什么的到厨房里放下,然后问王大姨:“大姨,我郭叔呢?是不是又去花市了?”

  虽然郭教授是我的授业恩师,但由于跟一鸣的这层关系,在家里我从来都是以叔叔称呼。王大姨把茶放到桌子上:“没有。大概出去跟隔壁的老赵头下棋去了。你们先喝着水,我这就去把他喊回来。这死老头子,下起棋来你要不喊,饭都不回来吃。”

  有时候,我总在想,芸芸众生都在为追求自己所谓的幸福而奋斗。黑也罢白也罢,这个终极目标是出奇的一致。但是幸福到底是什么呢?真的跟一句歌词说的那样,只是一种传说让人怎么也找不到?

  看看郭教授两口子我才突然发现,幸福其实就是一种感觉,一种心态,一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心境罢了。

  我和大冰正在欣赏着客厅墙壁上的书画作品,一个满面红光的老人快步走了进来,是教授回来了。

  简单寒暄了几句以后,我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郭叔叔,前些日子月城有个经营字画的给我送去了几张纸,说是怎么怎么好,对这个东西,我那点道道您是知道的。我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今天我来看您和大姨,顺便捎来了,您看看能不能用。这次大冰跟我来,主要想随我来拜访拜访您,再一个,顺便带了两张画过来,想让您帮着给瞅瞅。”

  郭教授从信封里取出纸,在纸的一角用手捻了一下,眼睛一下就瞪了起来,不自觉的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了两声:“真的吗?真的吗?不会是真的吧?”

  他把纸用双手小心翼翼的举起来,对着光看了看,然后在纸边上用舌头轻轻舔了舔:“小北,这个纸真的是送给我的?”

  听到郭教授这么说,我突然觉得好笑,心说:什么样的名人字画您没见过呀,为了两张纸,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头突然变的跟个小孩子一样了。

  “呵呵,郭叔叔,看您说的,两张纸罢了,来的时候我还在想是不是给您捎来,怕您笑话我呢。”

  郭教授轻轻叹息一声:“小北呀,你可了了你郭叔叔的心愿了。你们先等一下。”

  老头子一会从书房里举着一个放大镜走了出来,对着两张纸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质地细薄光滑,颜色洁白如玉,纸性韧如牛筋,经久不脆、永不褪色。天哪,是真的,真的是清廷“如意馆”乾隆御制的仿“澄心堂”纸。”

  “小北呀,你郭叔叔搞了一辈子书画研究工作,做梦都想自己有一天能用这种纸创作一副作品,没想到今天真的如愿了。呵呵。”平日严肃的郭教授跟个小孩子一样高兴的手舞足蹈起来:“老婆子,快把你的拿手菜弄上几个,我今天要和小北他们好好喝上几杯。”

  三十九  国画(二)

  从现有文献记载来看,“澄心阁”纸应该是南唐后主李煜的专用纸,关于名字的由来,因年代久远,产生过不同的版本。但有一点是一致的,那就是李煜这个花花皇帝虽然在治国方面是一个弱智,但在诗词歌赋及书法绘画方面,绝对可以说是个天才人物。

  我曾见过好几本诗词研究的专注里边提到这样一个观点:南唐后主,单只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一句,就足可在林林总总的词人丛中觅得一席之地。而“澄心阁”纸,正是李煜举全国之力而生产出来的一种宣纸。据说当时后主达到了非“澄心阁”纸不书的地步。

  可惜的是,历史翻到了北宋,武将出身的太祖和太宗因对后主本人的鄙薄牵连到了这种纸张,以致这种造纸技术的失传。

  然而凡事都有正反两个方面,技术的失传反而让仅存的这种纸张在短时间内身价倍增。据说在北宋时期就达到了千金难求一纸的程度。

  这种纸在当时到底名贵到什么程度呢?

  据说北宋最伟大的现实主义诗人、宋诗的开山祖师、世称宛陵先生的梅尧臣曾经得到了一张“澄心阁”纸,宝贝的不得了。但最终因为纸太过名贵,到底也没敢用。

  后来,梅尧臣把纸转送给了欧阳修。欧阳修作为当时古文运动的领军人物,在当时的文人眼中,可以说是泰山北斗级的人物,更别说文忠公最后官至刑部尚书和兵部尚书了。

  让人遗憾的是,这纸到最后欧阳修也没敢用。至于后来怎样,就不得而知了。

  历史到了清朝,开创了一代盛世的乾隆皇帝本身就喜欢书法,作为一个书法皇帝,自然对传说中的“澄心阁”纸眼馋不已,虽然历史经过了这么朝代的更迭,“澄心阁”纸的造纸技术早已失传,但毕竟心动的这个人是皇上。在他的大力支持下,楞是造出了跟传说中的“澄心阁”纸相似的乾隆御制的“如意馆”仿“澄心阁”纸。

  由于年代不是很久远,这种纸现在民间还有流传。不过数量已经是相当的稀少。据说前几年这种纸在上海的一个大型拍卖会上曾经出现过,当时的价格是一张在三万人民币左右。

  作为一个搞了一辈子书画研究的人,能拥有这么几张纸,其兴奋程度不亚于一个乞丐突然中了两千万的彩票大奖。

  随着这几年自上而下的反腐运动的展开,好多官员在收礼上也与时俱进,不再收取现金礼券之类,而把目光转向了即容易变现,又有广阔升值空间的古玩字画。所谓秀才人情半张纸,纵然都知道这个东西值钱,但在行贿受贿上却很难认定。

  我和大冰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就是让老爷子给长长眼,看看我们带来的两张字画到底属于哪个品级的。

  作为王书记这种级别的干部,不要说给上级领导送去了赝品,就是送去了名家的三类作品,估计自己潜在的升迁愿望也会化为乌有。所以,对这种人来说,不送则以,送必精品。

  趁着老爷子在兴头上,在菜还没上来的空隙里,大冰把画从公文包里拿了出来。

  “嗯,确实是好画。”老爷子先把两张作品细细地看了一遍:“小北,你们来看,张朋先生的这幅《荷翠图》,构图上大开大合,气势磅礴,造型夸张,不拘成法,在用笔用墨上以中锋出笔,湿笔饱满浑厚,干笔苍润含蓄,真正达到了干裂秋风、润含春雨的至高境界。了了数笔,就营造了一个情趣盎然、浪漫温馨的画面。真当得起苦禅先生“白石后一人而已”的评价。

  老爷子把画很小心的折叠好递回给大冰:“以张朋先生的为人,不是知己,断不会把如此精品送人。不容易呀。”

  另一幅画是贾又福的山水画《高山仰止图》。老爷子一边把画徐徐展开,一边对我们娓娓道来:“中国山水画自产生以来,名家辈出、流派纷呈,从大的方面说,先后经历过魏晋的烟霞山水、六朝的观益山水、隋唐的青绿山水,五代宋初的丰碑山水以及两宋元明的游观山水和园居山水等等。”

  老爷子喝了一口茶,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山水画发展到近现代,更是出现了像张大千、黄君璧、溥儒、李可染等为山河立传的山水画大家。”老爷子指着展开的画作:“此幅画的作者贾又福先生作为当代山水画巨匠李可染先生的得意门生,在吸收前人和老师山水画精髓的基础上,更是推陈出新,他的作品渊源于传统,根植在造化,重视发展新的笔墨语言,从而让自己的作品达到了一个崭新的高度。贾又福的先生的观化山水,可以说在当代的中国画坛是独树一帜的,具有自己鲜明的个性特征。”

  老爷子对贾又福的作品又从笔墨,构图等具体的方面对我们分析了一番后说道:“在当今这个唯钱至上的浮躁社会里,像张朋先生和贾又福先生这样不染一丝铜臭气,潜心于艺术的画家已经不多了。”

  他把两张画很郑重的折叠好,小心翼翼的放回信封里,然后对大冰说道:“至于这两幅画的价值,在这里我就不跟你们多说了。小北可以算我的半个儿子,你是小北的同学,我也就不用弄什么玄虚。这么说吧,这两幅画,在两位先生的创作生涯里边,都是不可多得的珍品。他们能让这两幅作品流入社会,已经远远不是钱能够衡量的了。”

  老爷子把信封交到大冰手里:“好好珍藏吧。要是你喜欢收藏的话,能有这么两幅宝贝,不容易。”

  让老爷子想不到的是,这些在他眼中看来的艺术珍品,在一些人手中,只不过是让自己升官发财的敲门砖而已。

  这两幅画是怎么到大冰手里的,又是怎么从画家手中弄出来的,我没问。也不想问。有些事情本来就知道的越少越好。

  在郭教授家吃过午饭以后,我和大冰以最快的速度赶回了月城。

  临分手的时候,大冰把装画子的信封递到我手里:“雪北,今天晚上柳翠的名士茶艺馆有半个小时的拍卖,六点开槌。你和枫林一会把这两张画送过去交给柳翠,让她今天晚上拍出去。”

  人们把做官场称作宦海,把商场称作商海而把混社会称作黑道,现在看来是有一定道理的。前两种职业的危险性,在一定时候也许远比黑道要大的多。黑道人物一人做事一人担当,但人在宦海,固然可以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一样可以一人沉沦而招致一群人下地狱。

  看到大冰整天如履薄冰的样子,真的让人感到脊背发冷。

  我和枫林走进拍卖场的时候,很意外,陈涛也在,带着老刀坐在正中紧靠拍卖桌的位置上。我和枫林跟陈涛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找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了下来。

  本来画子交给柳翠以后,我们就可以回去了。在走的时候我忽然心里动了一下,突然很想看看大冰这两幅动了大脑筋弄来的作品到底会拍出什么样的价格。

  今天来参加拍卖的客人不多。除了我和枫林是来凑热闹以外,包括陈涛和老刀在内总共只有四五拨客人,散散落落的坐在各处。竞价牌也是随意放在身前的桌子上,没有了前几次来的时候,各人对某件拍品志在必得的气势。

  拍卖会进行的很快,陈涛用十万左右的价格拍中了一幅省美协主席的梅花斗方以后,带着老刀匆匆离开了会场。

  大冰让我们送来的两幅作品是最后时刻拿出来的,打死也让我不敢相信的是,张朋的《荷翠图》起价是一万五,而贾又福的《高山仰止》起价也只是可怜的两万。

  如果让两位大师知道自己的作品在一个县城的小拍卖会上让人如此糟蹋,不知会做何感想。

  对然对这样的拍卖早就心中有数。但是对出现这样的情况,说实话,我还是感到非常的意外。

  更让人意外的是,这两幅作品开出来以后,居然只有一个举牌的。竟然是底价成交。

  在柳翠上来跟买家办理交割手续的时候,我注意了一下这两幅作品的买家:很文静的一个人,一身藏青色的西装,裁剪的很合体,里边是白衬衣,扎这一条红白相间的领带,周身上下拾掇的干干净净。鼻子上戴一副金丝眼镜,身材中等,三十多岁的年纪,皮肤很白净,看来应该是坐办公室一类的人物。

  从现在拍卖的情况来看,这两幅作品大冰让我们送柳翠这里,其本意就是找个合适的借口送出去。也许这两幅作品的价值太过巨大,如果明目张胆的送到某个人手上,很难摆脱行贿受贿的嫌疑。而从这里走这么一遭以后,这两张画子不管最终到了哪个人手上,都算是名正言顺拍来的了。

  柳翠这个拍卖会虽然规模小,但是在工商行政管理部门都是备案的,所有的作品都有拍卖纪录。

  至于几百上千万的作品用个几十万十万八万就拍走了,作为一个商业经营,愿买愿卖,正常的很。再一个说了,真迹和赝品的价格差距就不可以道里计。珍品鉴定成赝品,只能说鉴定师水平不够。而用赝品的价格淘到珍品,除了说这个人运气好、眼光独到以外,对这样的人,这样的事,你除了羡慕意外还能做什么呢?

  应该说,拍卖会一结束,这些事情也就随之结束了。

  可惜,总有些人对这样的事情是不甘心的。就譬如我。

  在那人和柳翠办理交割手续的时候,我用胳膊轻轻的捅了枫林一下,冲柳翠他们呶呶嘴,然后小声对枫林说到:“林子,一会这里结束了,你开车跟着那人,看看到底是哪个庙里跑出来的菩萨。注意,别让人发现了。”

  四十    追债

  在月市一家中档宾馆的房间里,枫林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在房间里不停踱步。我则坐在沙发里,一边抽着烟,眼睛一边随着枫林的身体移动。

  “北哥,”枫林挂了电话以后停住了走动:“从刚才街头的电话来看,我们要找的这家公司规模确实不小。在月市做园林绿化的公司里边,应该算是数得上的。不过就街头他们这几天搜集到的资料看,在这家公司的项目部里根本没有郑利维这么个人,项目部的主管是一个姓谢的海归,据说具有法律和财经的双重硕士学位,经理是一个四十多岁姓王的女人。”

  枫林额头上的皱纹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大疙瘩:“北哥,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公司的那笔款子应该就是你说的那样,被人有计划的做掉的。”

  我用力吸了一口烟,再把吸到口中的烟雾徐徐吐出来,顺手把手中还剩的半截香烟摁到满是烟蒂的烟灰缸里,然后对枫林低低吩咐道:“林子,给魏山挂个电话,留亮子守家,他和东子立马赶过来。”

  三天前,我和枫林应邀去柳翠的茶艺馆喝茶,很意外,黄行长也在。

  自从公司成立以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把放出去的款子按时收回来,公司到时候把我们的那一块分红打到账户上。和这个姓黄的行长可以说基本没再联系过。

  今天一进屋看到他也在,我心里本能的感觉到,一定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发生了,否则的话,绝不可能同时惊动到他和柳翠两个人。

  随着交往的深入,我很清楚的知道,在月城,如果一个人让柳翠感觉到头疼了,那么很快,这个人很可能以后就再不会头疼了。

  “柳总,黄行。”一圈茶喝过以后,我干脆来了个开门见山。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问题出来了,躲躲藏藏也没多大意思。

  我冲柳翠笑了笑:“两位老总能在百忙之中邀我们弟兄两个喝茶,可真让我们受宠若惊了。呵呵。”

  黄行长还没来得及客套一下,我紧跟着说道:“我们都是自己人,咱明人就不说暗话了,今天两位找我们弟兄来的意思就直接说吧,省的让我们闷在心里难受。”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几个月前,城北的一个地块县里要搞开发竞投,月市来了一家公司,名字叫“利源园林绿化公司”,他们主要过来竞投园林绿化这一块。据说当时他们公司里边有几个项目的款子还没到位,想从我们典当公司临时借用一笔款子,期限是有一个半月。

  黄行长出面成立的这个公司,虽然打着典当的牌子,本身做的是高利贷的的买卖。像这种情况,自公司开张以来经常出现。所以工作人员也没太在意,以为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借贷业务罢了。何况从这家公司提供的资料来看,公司很正规,也具备了一定的规模,就没多做他想,对这家公司做了一个简单的了解以后,很利落的把业务给办了。四百万的款子扣掉利息,分两次打进了人家提供的账户上。

  由于了解不深入,直到意识到这笔款子出了问题以后,工作人员所能提供的信息也只是人家当初出具那些证明材料和来具体办理业务的人员名字:郑利维。

  拿着那些材料,柳翠带人在工商税务公安等各个部门转了一圈,得到的答复是:材料是伪造的,身份证也是假的。在公安局的身份证查询系统输入身份证号码,出来的根本不是郑利维这个人的资料。

  “高风险、高利润。虽然说这个道理我们大家都知道。但是,我们绝对不可以就这么被人给耍了。就是这个钱一分不要了,也不能便宜了那个人渣。”

  可能多少年也没吃过这种哑巴亏了,现在不明不白的被人家给算计了一道,实在咽不下这口气窝囊气,再一次在名士茶艺馆碰面的时候,柳翠有些气急败坏。平日的儒雅风度荡然无存,脸色显得很狰狞。

  在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分工很明确,我们弟兄的主要任务就是追债。至于业务办理上的失误,从原则上来说,不是我们弟兄过问的范畴。所以我和枫林一直在椅子上静静地坐着,看他们在那里吵,没做任何表示。我一直的原则就是,不管在何种情况下,一动不如一静。

  黄行长也激动起来:“从现在的情况看,正是由于我们工作人员的失误才给公司造成了无法挽回的巨大损失。这个问题,必须要严肃追究。第一步,首先责成责任人  ”

  “我说黄行,做官做的太久了吧?这不是在给你们的职工开会。现在还说这些臭不可闻的官话有意义?”柳翠冷冷的打断了黄行长的谈话:“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想想,怎么把那个王八蛋给找出来,把损失追回来。”

  “雪北呀,”柳翠没再理会尴尬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黄行长,把语气缓和了一下,对我说道:“雪北,这个事情你怎么看?说实话,虽然说这次工作人员有些不妥的地方,但是我们这样放款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基本上没出现过什么意外。大概平静的太久了,人就产生了一些麻痹思想。也是可以原谅的。但是在放款子之前,我们的工作人员是亲自核实过那家公司的。那个园林公司他们虽然没亲自去,但是打过公司的电话,当时公司在电话里承认这个人是他们的项目部副经理。他们经理的电话也打过的,据当时办理业务的秋菊说,那个姓王的女经理觉得我们不相信他们,表现的非常生气。”

  柳翠顿了一下,喝了口茶水把嗓子清了清:“可以这么说,虽然当时工作做的不是很细,但是原则性的外围调查还是认真的做过的。这个黄行长也知道,还亲自帮着查过那家公司的财务状况。现在事情成了这个样子,雪北你也不要老在那闷着了,说说你的意思吧。”

  “黄行,柳总”,到了这个地步,就不由我不表态了。我把烟灰弹了弹:“不是敷衍,说实话,对这个事情,到现在我真的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按说呢,”我望着柳翠:“我们公司是安正经的程序申办的,现在出了这个事情,也可以说是被人家诈骗了,直接的办法当然是去报案。但是那么一来,这个案子什么时候能破,就很难说了。大家都是明白人,就算案子到时候破了,这笔钱还能回来几个,不用说,我们心里都有数。再一个,我们经营的这些业务,似乎报案也不是很妥当。”

  “去报案,让雷子给追钱,这个事连提也不用提了。那跟让黄鼠狼给追鸡差不多。”柳翠摆了摆手:“雪北,你就直接说你的意思好了。”

  “从这笔款子的发放情况来看,”既然报案这一条行不通了,我就干脆说出了我的想法:“对业务经办人,我们的工作人员是证实过的,当时那家公司也承认。现在所有的东西都成了假的,就让人想不通了。当然单纯凭着通过电话,人家不承认曾经有过那样的事,我们也没办法证明。但有一点,我们能肯定:这个来具体办理业务的,跟那家园林绿化公司内部的一些人,一定是认识的。可以说是他们联合起来利用我们的纰漏做了一个局。”

  “对对。”我话音一落,黄行长马上表示了赞同:“我同意雪北这个观点,应该就是这个样子的。”

  “我也同意。”柳翠表示的很干脆:“那样的话,我们合计一下这个事情怎么处理吧。看看怎么把钱追回来。”

  事情既然是从月市这边发起的,在大家的意见统一了以后,我和枫林直接动身来了月市。这次的事情有些例外,我内心的感觉上,这次不是单纯靠打打杀杀就可以解决的。

  经济的发展,促进了社会的繁荣,信息传递作为社会繁荣的一个先决条件,也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起来。随着人们对信息重视程度的不断加强,在月市,逐渐出现了这么一些专门靠贩卖信息吃饭的人群。他们各有分工,有着自己的活动区域,象幽灵一样穿梭在社会的方方面面,搜集着各种各样的信息,然后标价出售。

  我和枫林来了月市以后,找了一家不容易引人注意的宾馆住下来。枫林第二天由一个道上朋友牵线,认识了附近这些人的老大街头。

  三天来,从街头反馈回的信息来看,利源园林绿化公司项目部的总理确实是一个姓王的女人。但是这个女人到底是不是就是那天接电话的那个王经理呢?那天秋菊把电话挂进他们公司的时候,到底是什么人接的那个电话,给那个所谓的郑利维打的掩护呢?这个郑利维不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又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想到魏山毕竟在道上的时间更长一些,我让枫林干脆让魏山和东子也跑一趟,看看能不能多托付一些道上的朋友,搜集到一些更有用的线索。

  四十一  圈套

  对公司跟郑利维的借贷事件,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以为不过就是一次平常的诈骗,叫郑利维的那小子跟几个同伙设了这么一个局,想弄几个钱花花而已。后来我才知道,这个局原来根本没有我最初想的那样简单。人家设这个局的主要目标也不在那笔款子上,而是想把我们弟兄套进去。这个局的幕后黑手,也不是表面上浮着的这几个小人物,而是我们弟兄的要命仇家在作怪。这个局的真正目的,也就是想要我们弟兄的命的。

  魏山和东子来月市以后,我们把工作做了进一步的分工: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和枫林尽量不外出,就待在房间里负责分析那些花了不菲的价格买来的信息;魏山在道上玩的时间长,熟人相对多一些,由他带着东子负责在外边收集信息。两个人除了对利源园林绿化公司进行尽可能详实的了解以外,还要争取尽快确定出那个郑利维的真实身份。

  这个人既然对我们公司的一些运作程序等如此熟悉,凭感觉,应该不是一个默默无闻之辈,很可能也是一个道上的人物。

  这些年虽说月市的黑道帮派鱼龙混杂,但真正成气候也不是太多。估计魏山他们把这个人的照片撒一撒,是可以把他网上来的。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你还别说,随着我们这里钱一把一把的撒出去,一些有用的信息还真的开始陆续的汇拢上来。

  在这些信息里边,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公司在放款前秋菊拨给王经理的那个电话,就是这个绿源公司的项目部王经理的手机号码。而绿源公司的项目部办公室工作人员中,有一个是王经理的娘家侄女。

  遗憾的是,魏山和东子跑了月市的几个帮派,都没打听到有认识郑利维的人。

  一个正经经营的大公司,在月市有影响力的企业,按理说是不会参与黑道旁门的。企业做到了这个份上,他们的老总如果以前也是在社会上混的,现在应该是想从里边抽身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怂恿手下的员工去做这样的事情?换一个角度说,这么一个有实力的公司,纵然可以放下身价去承揽月城那点小业务,也绝对不会一开始就出现资金缺口。

  然而,从我们现在掌握的情况来看,在这个事情上,这个公司应该说确实有人参与了其中,并在促使我们这边放款上起了关键性的作用。

  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内幕呢?

  我和枫林用笔在本子上勾画出一个又一个假定,却很难找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答案。

  “林子,”眼看事情被我们想象的越来越复杂,我干脆把手中的笔一扔,不想再动那个脑子了:“林子,也许我们想的太过复杂了。有些事情从最简单的切入点入手,或许能有更好的结果。”

  “那,北哥你的意思是?”

  “林子,对这个事,我看我们干脆这么看好了:这个王经理跟郑利维相熟,也许有某种关系,所以郑利维才熟知绿源公司的内幕。在郑利维想弄这笔款子的时候,让王经理帮着打了一下掩护。反正她也没提供什么书面材料给我们。单只一个电话,不会在我们那留下什么把柄。将来出了事情,只要她不承认,我们没证据,自然不能对她怎样。你觉得呢?”

  枫林挠了挠头:“北哥,这几天光跟着你看材料,看的我脑子都跟浆糊一样了。我哪儿还能想什么呀。要不是怕你不高兴,我早跟魏山他们出去透透风了。”

  “呵呵,”我习惯性的笑了笑:“也确实,这几天也真的是难为你了。那这样吧。”我把茶几上的资料拢了拢,放到一边:“今天下午我们什么也不做了,让魏山和东子开车,我们出去找个景点转转,晚上看看找个地方喝一点。什么事明天再说。”

  白云山距离月市大致有二十公里的路程,算是月市的一个名胜旅游景点。

  白云山的山势比较平坦,没有一般名山大川的壮丽雄奇之姿,在瀑布流泉方面也乏善可陈之处,它只所以出名,主要在于这个地方汇集了月市的传统民俗文化,是一个民俗文化乐园。但凡传统年画、手工刺绣、本地的民俗风情等等,在其中都可以找到。

  乘着园内的旅游车对文化园做了个大致的游览,在天傍黑的时候,我们四个来到了游乐园附近的一家民俗酒店。

  总体说来,在月市规划这个游乐园的时候,游乐园附近的民俗酒店应该是作为景区的一个组成部分而统一设计的。这些档次各异的民俗酒店主要以经营地方特色饮食为主,时时处处让人感受到一种回家的温暖。

  我们来的这家民宿酒店档次不是最高的那种,算是一家中档酒店吧。不过酒店里边布置的很干净。房间里贴满了本地的风情年画。靠墙边上盘着一座土炕,土炕正中是一张矮腿的四方饭桌,上边摆放着在农村老家才能见到的粗瓷饭碗和饮酒器具。

  人盘腿在炕上坐好以后,一个扎着两条大辫子,穿着当地人手工制作的红夹袄,绿色镶边裤子的大姑娘过来麻利的用大茶壶给续上茶水,然后出去准备我们点的菜。

  酒这个东西,都知道喝多了能误事,可我老控制不住自己,如果时间长了不喝,还真受不了。不过下水以后,随着蹚的越来越深,自己开始尽力控制,一般不再轻易喝醉。

  几天禁闭一样的生活,枫林可能真的憋闷坏了,我们点的红烧猪脸一端上来,一两的大酒盅先跟魏山和东子一人来了一下。

  我随意的喝了一点。人虽然出来了,可心一直没从那笔款子里边走出来。一边吃饭,脑子里一边在琢磨事,翻来覆去的想这个事情到底该怎样突破。

  这种事情如果发生在电影电视里,可能就好解决的很了,几个人带着家伙满脸杀气的到有嫌疑的人家中乒乓打砸一气,再把人给扎上那么一下,实在不行就来个杀一儆百,想知道的就知道了,然后事情就解决了。

  那毕竟是影视剧里边的镜头。那一套作为现实中的黑道人物虽然也经常运用,但不可能像影视剧里面玩的那么快意潇洒。现实中的黑道人物,虽然也可说是无恶不作,但对法律和正义还是心存敬畏的。如果随意的就用上那么一套,法律的利剑会毫不犹豫的把你斩杀在正义的阳光之下。

  由于脑子里边想着事情,我对周围发生的一切就没太注意,一直到“嘭”的一声一个人被摔了进来。

  我低头一看,被摔进来的是我们刚来的时候为我们续茶水的大辫子姑娘。

  只见她脸上挂满了泪水,两条光滑整洁的辫子也散乱开来,上身的红夹袄被撕开了一块,露出里边粉红色的内衣。人摔进来以后,她用一只手紧紧拢着胸前的夹袄,趴在地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还没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呢,外边传来了乱哄哄的骂声:“妈了逼的,哪个狗日的的不想活了?给我滚出来。敢管老子们的闲事,活够了想找死是不是?妈了逼的,今天不让你喊我爹,我就是你揍出来的。给我滚出来。”

  陈乾和观音手事件发生以后,林子他们身上都开始带起了刀子。虽说陈乾和观音手在月城盘子还没等踩下来,就被我们弟兄赶出了月城,观音手为此还丢掉了两根手指,但是我们弟兄心里都明白,这个事情远没结束。谭婆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次来月市,林子除了刀,还带了一支枪。我知道那枪现在就在他腰里躺着。

  我在第一时间制止了想起身的东子和魏山:“手都老实点,出去看看再说。”

  我没过问事情的起因,从刚才外边的阵势来看,不用问我也知道,我们撞上了当地道上的混混。应该是刚才他们乘着酒意调戏大辫子的时候,他们三个在这边抱了不平。

  看到我们出来,刚才一个劲在赔着不是的老板赶紧溜到一边躲了起来。做饭店时间久了,他自然知道,我们这么出来以后跟着会发生什么。

  “我叫大刚,鲲鹏是我大哥。”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看着我们四个先把家门报了一下:“这些是我的弟弟。”他指了指身后的七八个汉子:“刚才我弟弟跟那个不要脸的小婊子开个玩笑,是你们骂的?”

  “哦”几年下来,这种外强中干的家伙我见得多了。“怎么了?你有什么事吗?你一个大男人被人骂一句也没什么损失吧?再一个说了,你不是一直在骂人吗?”我冷冷的瞅了他一眼:“不成只许你可以骂人,别人就不可以?”

  “哈哈,”可能从没碰到过这种情况,这小子气急反笑:“你还真说对了。你个狗日的还跟我攀上了,你是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我可以骂你,你只能跟个王八一样的听着却不能骂我?”

  “是,我刚才不明白,不过现在明白了。”我冲这小子冷笑一声:“因为我们是用嘴巴说话,而你却是在用屁股说话。你现在是不是也明白了?”

  四十二  追杀

  事情接下来的发展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在大刚刚要仰起头来狂笑的时候,枫林突然一把把我拉到了身后,跟着一拳就招呼到了大刚的小腹上。在大刚疼的头往下一低的当儿,枫林左手一探采住了他的头发,右手中的枪同时顶到了大刚的太阳穴上。

  “东子,你和山子护住北哥先走,先到车上去。”平时稳重的枫林,这次没给我一点思考的机会:“快走,”然后他用枪在大刚的脑袋上使劲敲了几下,又对着吓呆了的大刚手下把枪口晃了晃:“你们他娘的都给我老实点,哪个敢动一下,别怪我手黑。”

  同样作为特警出身的东子跟枫林和亮子这么多年来早达成了某种默契,他第一时间从腰中拔出手枪,拉着我向门口走去。

  “东子,告诉外边的人最好别动,否则我先一枪爆了这家伙。”、东子拉着我走出饭店门口的时候,我才发现,几十个手中拎着钢管和砍刀的家伙就聚集在饭店门口外边。

  可能枫林的动作太迅速,也可能是出于对枪的畏惧,见到我们出来,人群纷纷让开了一条道。

  枫林最后一个挟持着大刚上了车:“东子,先试一脚刹车。走。”

  车子到了旅馆以后,枫林把枪点在大刚的后腰上,外边用衣服遮盖一下,没理会后边紧跟而至的几辆黑色轿车,很友好的样子,搀扶着大刚跟在我们后边上了楼。

  “北哥,事情不对呀。”让东子和魏山看好大刚以后,枫林跟我来了另一个房间。

  “北哥,我的直觉今天晚上发生的事不是偶尔碰巧的。这些人根本就是一早合计好了来算计我们的。”

  直到现在,我脑子还懵懵懂懂的,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了,让我好一阵子没回过神来。

  江湖中人好多时候靠的就是一种直觉。久走江湖,好多情况下,危险来临的时候,会有一种野兽般的本能的感觉。对这个观点,我本人一直持赞同的态度。并且在以后的江湖道上,有好几次,就是靠着直觉,顺利的躲过了灭顶之灾。

  “是呀。”我吸了口烟,闭上眼睛把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详细回忆了一遍。

  一般说来,道上的小混混在饭店吃饭看到哪个女服务员条子出脱,动了色心调戏一下,这个是很正常的事。跟插横杠的打上一架,显示一下自己的威风,也很正常,但能事先预知会跟人火拼并且知道对方不好想与而提前设下埋伏,就很不正常了。除非是一早就准备好的。

  想到这里,我不由打了一个激凌,冷汗就冒出来了。

  今天晚上假如不是枫林见机的快,一旦跟往常一样干起来,外边几十个人带着家伙进去一冲,很明显,纵然枫林跟东子能打,饿虎还斗不过群狼呢,结果怎样,就不难想象了。

  在人家的地盘上,很可能是我们被人家挂了,还不知道是被谁给挂的。怎么挂的。

  太恶毒了!

  太可怕了!

  “北哥,林子”,魏山敲门走了进来:“我刚才注意了一下,楼下大堂上有五六个,外边好像还有不少。就在那等着呢。”

  虽然在道上混的时间不短了,江湖恶斗也经历过不少,但是这次我看出魏山的脸色还是有些变了:“北哥,这次的事情我觉得不简单,一般的小混混也没这么大能量。现在你看我们该咋办?要不我联系几个认识的探探风?”

  “算了,山哥,现在看来,很明显,这次人家是冲着命来的,不是几个三流角色就可以摆平的。”枫林止住了要挂电话的魏山:“让北哥考虑一下吧。不会有事的。你去帮着东子把那家伙看好,千万别让他跑了,很可能我们就靠他陪我们脱身了。”

  “林子,”我考虑了一会:“在月市敢摆出这种阵仗的,就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应该不会超出五个。”

  “是,我也是这么想的,刚才我们毕竟是在白云山景区内吃饭。白云山作为月市的旅游牌子,景区应该设有警务室。但是刚才从事情发生到我们离开,不但没有警察出现,那个饭店老板自始至终也没挂报警电话。”

  “是呀,所以我才想,这次我们碰到的绝不是寻常的街头混混,他们调戏服务员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挑起事端罢了。纵然你们不打抱不平,他们一样会用别的办法跟我们挑起争端。”

  我扔给枫林一支烟:“在月市能做到让警务人员晚出警,饭店老板不敢报警的黑道人物,跟我们相识的只有谭婆。”

  在房间里不自觉的转了两圈以后,我看着枫林:“谭婆是跟我们有仇的。也可以说是深仇。”

  “但有一点我不明白,”说到这里我顿了顿。

  “什么?”枫林赶紧问道。

  “林子,你想呀,我们来月市本就没做张扬,这次我们去白云山也是临时起意的,他们怎么知道的?怎么会一早就张开口袋等着我们呢?”

  枫林从沙发上一下站了起来:“北哥,我去问问那小子,我就不信那小子能咬住牙。”

  “别去了,一会让魏山把帐结了,”我冲枫林摆了摆手,“你去问他也不会问出什么的,像他这种人,一些重要的机密是不够资格参与的。他只不过是人家手下的一条狗而已。一会我给大冰挂个电话,让他想想办法,今天晚上先离开这里,一些事等我们先回月城再说。”

  派出所的人是半个小时后来查的夜。我们几个因为身份证“丢失”,被警察带到了就近的一个社区派出所接受讯问。

  在听到警笛声的同一刻,大刚被枫林从房间里一脚踹了出去。

  第二天上午十点左右,亮子带人从月城赶了过来。他在派出所交纳了相关证件和罚款后把我们保了出来。

  “北哥,你注意到没有,”走出派出所的大门,枫林快步走到我身边,低声对我说道:“在大门口左右百米的距离内,起码有十几个江湖人物在注意我们。”

  “嗯,”我轻轻答应一声:“现在是白天,又在派出所门口,他们还没那个胆子公然闹事。我们现在就走,立刻回月城。”

  车过了月城收费站以后,我听到魏山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然后一下软到了靠背上。枫林通过反光镜向后看了看:“呵呵,北哥,这帮人可真有耐心呢,一直跟到了收费站前才掉的头。”

  我没接枫林的茬,只对东子交代了句:“差不多一夜没睡了,东子,一会我和林子下了车,你开车把山哥送回去。看看要是晚上有空的话,一起吃个饭。”

  魏山送走了以后,我和枫林径直去了名士茶艺馆。虽然心里隐约觉得公司这次走失的款子是冲我们弟兄来的,但在事情没明开之前,我们是不会自己说出来的。

  只要这个事没挑明,这笔款子就是公司的。柳翠作为一个主要的股东,就有义务发表意见、承担责任。

  柳翠把削好的水果很仔细的切成均匀的小瓣,在上边插好牙签,然后慢慢摆到果盘里,弄好以后,他把果盘轻轻放到我和枫林面前的茶几上:“吃点水果吧,刚从南方空运过来的,还新鲜。来我这里老是茶茶茶的也该腻了。”

  一边吃着水果,我把这次去月市的情况简单跟柳翠说了一下,不过我省略了我们在白云山景区遇伏的事。

  柳翠用细长的手指拈起一瓣苹果送到口里:“这么说我们的这个钱真是他们一早做好了局的了?”

  “嗯,应该是的。”我用纸巾擦了一下嘴,然后用手慢慢的团成一团,再用食指和中指轻轻一弹,纸团应声落入废纸篓中。

  “雪北,我知道这次你和林子去应该是有了一些想法,事情你们肯定也已经理出了头绪,我们都是自己人,说吧,有什么要求?要不这个钱追回来你们多拿一点?”

  我赶紧摇了摇头:“柳总,你要说这个的话就真看轻我们弟兄了。我们交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难不成到现在还不了解我们弟兄的为人?”

  “呵呵,雪北你呀,那么紧张做什么,我随口一说罢了,值得大惊小怪的,真是。要是不了解,我们能走到一起呀?”

  “这个倒是。不过柳总,我和林子这次过来还真是有事想请你老人家帮个忙?”

  “晕死了。”柳翠轻笑着冲着我啐了一口:“我多老了呀?你这一声瘆的我浑身都是鸡皮疙瘩了。”

  “呵呵,这不是尊敬吗。”越是严肃的事情,我越想用轻松的语调说出来。否则气氛太压抑了,不管什么样的人,都很容易本能的产生一种恐惧感。

  “柳总,这次去月市,真如你说的,我和林子是掌握了一些线索。我们这次回来是想好好合计一个切实可行的方案,然后再回去一次。但是,”

  看到柳翠在认真听,我把话锋突然一转:“月市那边我们人脉资源太贫乏,我和林子是想,万一我们在那边一不小心玩陷了,想请你能搭一把手。”

  “呵呵,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就这个呀,行”柳翠答应的很干脆:“不过咱先把话说明了,不能发生恶性刑事案子,否则就是天王老子也没辙。至于其他的,有什么困难了你们给我电话。虽然没在月市混过,那边熟人我还有几个。”

  四十三  街头其人

  四十三   街头其人


  假如我们翻一下中国的历史,会发现一个比较有趣的现象:从历史的发展过程来看,儒家文化一直是中国文化的正统,就算在董仲舒提出所谓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前的“百家争鸣”时代,儒家文化的正宗地位也从来没有发生过动摇,虽然或多或少的受到了其他流派的挑战。

  那么儒家文化的精髓是什么呢?说白了,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仁”字而已。虽然孔子之后的儒家学派又一大家孟子又提出了“仁政”以及道德规范的四种形式仁义礼智什么的,也不过是在仁这颗树干上的进一层生发罢了。

  正是因为儒家思想完美契合了统治阶级的治世理念,因而受到统治阶级的大力维护和支持,从而更加夯实了其正宗地位。

  在儒家思想的指引下,作为社会最低层的升斗小民该如何去做才能跟儒家思想的精义相吻合呢?这个简单一点说呢,我个人的看法,其实不外乎就这么几项:第一,要服从管理,遵纪守法,第二,要尊老爱幼,讲究诚信,第三点呢,就是要爱学习,爱劳动,多为社会做贡献。总之呢,就是一句话: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

  说到这里,问题又来了,作为一个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升斗小民,每天为了生计而操劳奔波,如何才能做到一个对社会有用的好人呢?历代的统治阶级在这个问题也没含糊过,说的太深奥了,你们也不懂,干脆白话一点告诉你:你能做到自食其力,别给社会添麻烦就可以了。

  这话就容易理解的多了。

  老百姓没什么别的本事,放眼新中国成立之前,就是读书识字,那也不是平头百姓可以考虑的事情,将来做一个劳心者可能难度比较大,对绝大多数的人家来说也不现实,但是这些升斗小民有力气,脑力劳动不从事,不是还可以从事体力劳动吗?好好干活,认真种地,能吃饱穿暖,一样会让人觉得幸福。所以以前春节的时候,老百姓大门上的春联,写的最多一副就是:劳动能致富,勤俭可持家。可能在老百姓的思想里,多干活,少浪费就是完整的体现了儒家文化的精义和统治阶级的意志了。

  当然社会的正统是这个样子,并不是说整个社会的大合唱里边就不会出现一点点的杂音。从有人类文明开始,就有那么一部分既没别的本事,又不思劳作的人群存在。也正是由于这一部分特殊人群的存在,人类历史的进程中才出现了一个特殊的帮派:丐帮。

  历史上对乞丐的定义是:因贫穷向他人乞讨物品。然而这个贫穷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相信大多数人因为善良而给予他们帮助的时候并没有去思考这个问题。实际上,在这些人中,绝对多的人贫穷是因为自己的好吃懒做而造成。

  很不幸,今天我们说的这个街头,当然了这个街头是一个人绰号,就是我们前边说过的跟他交易情报的那位,就是一个好吃懒做的代表。

  街头:本姓陈,没上过学,名字不详。年龄四十六岁。从懂事开始就不务正业,大致在十四岁左右起开始偷盗,吃喝膘赌五毒俱全。后因盗窃罪上山(坐牢)七年,出来后生活无着,开始独自一人在月市火车站假扮残疾人乞讨钱物,后来成立乞丐组织,自认大哥,行乞方式上开始走讨要加威胁的路子。活动地点主要在月市火车站一带,最近几年势力开始向火车站周边辐射。业务范围也由单纯的乞讨扩展到盗窃和江湖信息的贩卖,是月市江湖信息三大卖家之一。由于身份关系,此人穿着邋遢,但讲究美食。据说手中颇有积蓄。单身。

  上边这些就是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我和枫林收集到的街头的基本信息。

  从上次在白云山差点遭到伏击回到月城以后,我和枫林没有急着再赶回去,期间虽然柳翠和黄行长他们委婉的催促了几次,前天大冰也挂了电话过来,我和枫林的意思,还是先好好合计一下,看看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然后再去处理不迟。

  “林子,”我把手中的资料拢了拢放到茶几上,用拳头揉了揉太阳穴,对窝在沙发上抽烟的枫林说道:“从月市发生的一切和我们最近收集到资料来看,这笔款子的走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呀。人家的根本目的应该是在我们弟兄身上,并不是单纯的为了那个钱。”

  枫林把手中的烟狠狠地摁在烟灰缸里,抬起头看着我:“北哥,我觉得也是。”

  “不过这样也好,”我用手指敲了敲面前的茶几,“就像这个茶几吧,没有外力作用,它是不会响的。”

  我看了看枫林有些迷惑的眼神,“呵呵,林子你想呀,假如要是没有这次的白云山遇伏,我们可能还在跟没头苍蝇一样到处寻找那个邓利维呢。这个事情告诉我们,下一步想追回这个钱,我们根本不用再在这个或许根本就不存在的人身上下功夫了。”

  “那北哥的意思是?”枫林眼中的迷惑并没有稍减,“这些天我们下了这么大的功夫去收集那个街头的资料,难不成想从他身上找突破口?”

  “对”。我用右拳在茶几上重重擂了一下,“林子,”我看着枫林的眼睛:“我们这次去月市是偷偷过去的,道上的朋友根本就没人知道,就算对陈涛,我们也没提起过这笔款子的事情。况且,”我顿了一下,又慢慢地说道:“我们到了月市以后,可以说根本没露面,唯一知道我们到了那里的江湖人物,就只有一个街头。”

  我不自觉的加重了语气,“古人都曾经说过廉者不受嗟来之食,而街头作为一个没有礼义廉耻的乞讨之徒,这种人为了利益是没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如果我估计的不错,这个刁徒很可能在大笔赚我们的钱的同时,把我们的信息同时也出卖给了别人。”

  “北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种没有一点基本的职业道德的家伙,我看活在世界上也是一种耻辱。”枫林的眼睛瞪了起来,“要不北哥你看这样合适不合适,”枫林把右手伸出来,然后把指头一个一个的慢慢合拢,“干脆我偷偷带人去月市走一趟把这小子提到月城来。”

  我没急着接枫林的话,而是在房间里慢慢踱了几圈。“街头这个人,既然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出卖,我们怎么对他,应该说都不算有损江湖道义。”

  “那好,”枫林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安排。一会我就跟东子带上两个小弟去月市,尽量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那家伙提过来。”

  我冲枫林摆了摆手,示意他先坐下。

  “林子,街头这个人,我们是一定要请过来好好跟他谈一谈,但是怎么个请法,我们要周密合计一下,要尽量做到万无一失,绝对不能莽撞,否则白云山的教训我们就算白受了。”

  我把街头资料重新翻开:“林子你看,从我们掌握的这些资料不难看出,街头这人在社会上根本就是一个煮不熟炸不烂的老油条。一个在山上待了七年的人,什么样的阵势没见过,这件事假如真的是他做的,作为一个本身靠贩卖情报混江湖的人,你觉得我们去月市真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他请过来吗?这种人根本不能算是纯粹的江湖人。为了利益,他们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包括动用雷子炸了我们。谁能保证他不是哪个警员的钉子呢?还一个,纵然我们把他请来了月城,他就是不承认,我们又该怎么办?总不能一刀干掉了事吧?为了这么个垃圾,也不值得我们兄弟搭上性命。到时候很可能弄成一个不能关又没办法放的尴尬局面。”

  “这个我倒真的没想那么多,感觉就一混混罢了。”枫林有些泄气的一屁股坐回到沙发,“那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这么算了?要是那样的话,那个钱不是也完了吗?四百万呀!”

  “呵呵,没那么严重,我只说我们不能莽撞,并不是说这个事情就这么算了。”

  我走过去轻轻拍了拍枫林的肩膀,“林子,我们弟兄赤手空拳来到江湖,并不是单纯靠运气走到今天这一步的。人家这次做的这个局,其实是个无亏局,可以说对他们来讲,无论事情向哪个方向发展他们都不会有亏输。”

  “第一,”我掰着指头跟枫林数到“钱,人家已经弄走了,并且是一笔很大的数目。这个钱就是在道上找杀手也可以找到手最黑的。第二,出面弄钱的这个人,很可能只是一个影子,在现实生活中,这个所谓的邓利维很可能根本不存在,”顿了一下,我把无名指又掰了起来“第三,走款的场子是我们看的,我们在公司里是说白了是情受干股的,要是这个钱我们不要了,或者说要不回来了,职责所在,没有完成,以前的分红我们怎么交代,以后谁还会跟我们合作?难不成到了最后我带着你们三个每人一把菜刀去大街上明抢明夺?”我最后把小指伸出来,“最关键的是第四点,既然这个钱我们非弄回来不可,那么我们就要离开自己的地盘,这个应该说才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赶蛇出洞,逼虎下山,到了人家的地盘上,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除了任人宰割,你说我们能有几成胜算?”

  四十四 东北悍匪

  四十四 东北悍匪


  陈涛这次出现,没有了以往的潇洒自如和深沉稳重,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不堪。眼睛大概因为没有得到很好的休息而显得有些红肿。一身原本很合体的月白色西装穿在身上,却给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好像里面没有了实质内容。

  岳小村这次没有跟在陈涛身边,只有老刀一个人陪着。老刀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情绪低落的很,给人的感觉就像被风霜多次侵蚀过的茄子,干干瘪瘪的没有一点生气,以前的豪侠气概消失的无影无踪。

  枫林因为尼拉要来,安排迎接事宜去了,东子和魏山则要去跟酒楼宾馆结算这段时间的啤酒款子,当陈涛带着老刀过来的时候,家里只我和亮子在。

  彼此在道上久了,好多时候相同类型的黑道大哥之间会本能的达成一种默契。我们跟陈涛虽然平时联系的并不是特别密切。但从看到陈涛的那一刻起,我就预感到很有可能要有什么棘手的事情要发生。

  看着陈涛进来,我们没有跟往常一样见面了先打趣一番,我让亮子给陈涛倒了杯水,然后吩咐他陪老刀出去随便走走,等他们两个离开以后,我跟陈涛来了个开门见山:“涛呀,说吧,需要我做什么。”

  一直以来在我面前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陈涛眼睛里闪过一丝感激:“北哥,对你我就不来那些弯弯绕了,你说对了,我这次来确实是有烫手的刺猬想让你帮我托一托。”

  “呵呵,这我看出来了。”我用轻笑把沉重的气氛冲淡了一点,然后把水递到陈涛手中,“不过说实话,涛呀,我们相交也不是一天了,对彼此的分量应该都能称个八九不离十,以你在月城的江湖地位,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事情能弄得你焦头烂额需要我帮忙的地步。”我先让了一下陈涛,然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涛呀,不是我要推辞你,可说实话,我是真的想不出在月城地面上有什么事情是我能办成了而你却无能为力的。”

  陈涛没接腔,只是用手握着杯子出了好一会儿的神。

  “北哥,咱明人不说暗话,在月城,我自信黑白两道还都能趟的开,就是放眼整个月市,陈涛这两个字应该说也好使,这些年行走江湖,真敢跟兄弟叫板的,还没碰上过。不过这次不同了。”

  我没问陈涛为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陈涛,听他说下去。

  随着江湖地位的不断提升,自己在待人接物上可以说不自觉的发生了很多改变,其中最大一点就是自己认为不该说话的时候绝不多说一个字。我信奉的信条是:言多必失,万言万当,不如一默。

  作为一个江湖人物,假如在嘴巴上把握不住自己,一味贪图口舌上的痛快,跟自己在为自己挖坟掘墓没什么两样。

  “北哥,”见我没接话的意思,陈涛又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了下去:“北哥,你和林子他们出来玩的时间也不短了,不知道北哥对东北道上的人物有没有什么印象?”

  “呵呵,怎么突然对这个问题有兴趣了,天南地北的我们跟他们八百杆子也搭不到一起。” 听陈涛说到这个,我心里不由一动,不过没露声色,只是轻轻笑了笑:“江湖上不是有这么个俗话吗,山东的响马东北的匪,河南的骗子安徽的贼。虽然我对那边道上的人物不是很了解,但从当地的历史演变和地域风俗来看,应该属于民风粗犷彪悍的一类吧。”

  我想了一会又说道:“自从1983年东北的二王兄弟枪震江湖,杀出了黑道“东北虎”的名头以后,这么些年来,可以说悍不畏死的东北黑道人物就没断绝过。就近的不是就有跟我们山东贼王黄瘸子义结同盟的李开芳以及乔四之流吗。”

  “呵呵,北哥就是北哥,跟你一比怎么感觉这么多年白玩了呢。好多道上的名人真还是第一次听说。”

  “北哥,”陈涛手里端着杯子把玩着:“我这次来找你,就是因为东北道上的人来找兄弟麻烦了。并且来的几个都是硬手。老刀的事情记得我曾经跟你提起过,他们这次就是为老刀来的。”

  陈涛用沙哑低沉的声音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

  跟陈涛结盟的时候,他在黄金海岸曾经跟我谈起过老刀这个人,不过也只是从江湖人的宿命出发随便一谈。、后来我才了解到,关于老刀这个人,真实的情况是,老刀在吉林龙山的时候,作为龙山黑道上五虎帮的五虎之一,其在鼎盛时期的风头可以说是一时无两。

  东北地区作为中国的老工业基地,在机械设备制造之类的重工业项目上,可以说在中国一直扮演着执牛耳的角色。而吉林龙山由于地理位置的特殊性,正好处在亚欧板块的成矿地带上,所以富有重工业发展所必须的大量基础原材料:铁矿石。

  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原来没人理会的铁矿石价格一路走高,到了后来出现了如果有谁能控制一块品味高的矿石产区,可以说就跟坐到了印钞机上差不多的局面。

  利润的飙升也引起了各路黑道豪强的注意,再以后,事情发展到了在龙山地区的每一块铁矿石富矿区里边都洒满了黑道人物的鲜血,不是自己人的就是敌人的。

  当然了,作为当时龙山风头最盛的老刀兄弟,自然是这里边的最大赢家。伴随着一车车矿石而来的,是滚滚的金钱。

  老刀自己曾经对人说起过当时的情景,那个时候的钱来的实在是太容易了。

  在他们日子最得意的时候,老刀兄弟用百元大钞擦屁股的心思都有。当时他们弟兄的共同感觉就是:在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是什么?最容易做的事情是什么?那就是挣钱呀。所以就敞开了花吧,今天花完了,明天不是又来了吗,那么大座山,就是几辈子也挖不完呀。

  人,如果不能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对突如其来的巨大利益存有敬畏之心,是很容易迷失自己的。而福祸都是相依而存的,天堂和地狱之间好多时候也不过只是一线之隔。

  在金钱面前迷失了自己的老刀兄弟可能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的嘚瑟和显摆早就引起了别的帮派的眼红和嫉恨。就在他们花天酒地的自认在纵情享受人生的时候,暗地里有一双阴冷的眼睛正狼一样的盯着他们。

  龙山的黑道,在最初大家都靠开赌场看场子之类过日子的时候,比较大的帮派有三四个,其中跟老刀弟兄势力最接近的是李大嘴巴一伙。此人只所以被道上称做大嘴巴,是因为在跟其他团伙械斗的时候被人在脸上剁了一刀,伤口好了以后跟嘴巴连在了一起,一眼望去,给人的感觉就像嘴巴一直伸展到了耳朵一样,让人觉得阴森,恐怖。

  矿石价格没飙升以前,大家对开矿这种吃苦受累油水又不大的买卖都没什么兴趣,大家在各自的地盘上刨食吃,对彼此既成的势力范围相互之间基本上都能认可和尊重,虽然偶尔会有小摩擦发生,但由于没有大的利益牵扯,总体说来还算相安无事。

  问题出就出在铁矿石价格飙升,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矿上之后。

  因为一个品位高,储量大并且开采难度相对较低的富铁矿,五虎兄弟跟李大嘴巴抗上了。

  当时具体谁是谁非,现在已经很难定义了。不过最后的结果是:江湖事,江湖了。黑道人物靠实力说话,谁实力强,谁说了算。这个矿就算谁的。

  俗话说的好,兄弟同心其利断金。李大嘴巴虽然手低下的小弟也不少,但等到了真杀实干的时候,自不是老刀弟兄可比的。一场争斗下来,李大嘴巴全身中了三十五刀,其中头上三刀,一条腿被打断,手下的小弟除了最后跑的快的,也是被收拾的惨不忍睹。五虎这边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可以说是惨胜。弟兄五个重伤了三个,其中老二肚子上被扎了一刀,肠子都给带出来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五虎还是胜了,惨胜也是胜,惨胜跟大胜过程不一样,但昭示的意义是一样的:

  此战之后,我五虎兄弟升入天堂,你李大嘴巴吗,呵呵,不好意思,你被打入十八层阿鼻地狱。

  问题的关键在于,老刀兄弟在胜利后忽视了很重要的一点:李大嘴巴只是被他们打入了地狱,但后面并没有这一句:永世不得翻身。

  是蛇,只要没死,就要咬人的。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例子,在江湖上还少吗?何况还是一条毒蛇!

  人在江湖,最可怕的力量不是你武功有多高,势力有多大,财富有多充盈,义气有多深重,人格多有魅力。江湖上最可怕的力量是仇恨。因为仇恨才有了春秋战国时期豫让的漆身吞炭,才有了盗墓鼻祖伍子胥的鞭尸三百,以及越王勾践的卧薪尝胆等等。

  可惜的是,五虎兄弟的见识水平决定了他们的层次高低。这些江湖低级混混是嗅不到金钱后面的血腥气息的。金钱那炫目亮丽的光彩闪花了他们贪婪的眼睛,麻木了他们曾经灵敏的嗅觉,让他们彻底丧失了江湖人物必须的野兽一样的对危险的应有警惕,纵然在死神的双手已经掐上他们的脖子,在慢慢地收紧的时候,他们还是浑然不觉,依样迷失在灯红酒绿之中,沉浸在小姐们的燕语莺声中,陶醉在对幸福明天的无限遐想里边。

  四十五 东北悍匪(二)

  四十五 东北悍匪(二)


  对于“匪”的定义,据我所掌握的资料,有好几个版本的解释。

  我总结了一下,历来对“匪”的定义,总体看来是这样的:以暴力和胁迫的手段取得对他人财物的所有权。

  如果从这个意义上来说,那么一直以来在江湖中广泛流传的所谓山东的响马东北的匪,从其本质上来看是一样的。不管是匪徒也好,响马也好,其本质都是采取暴力和胁迫手段抢夺他人财物。

  然而为什么同样的事情又被赋予了不同的称谓呢?通过查看一些历史资料,我个人的看法是:一个被称做匪一个被称为响马,应该说不是单纯以山东的强人骑马射响箭劫掠来区分的。事实上,山东从来就不是马术的故乡。我觉得问题的关键在于,虽然都是采用暴力和胁迫的手段,这里面东北和山东的黑道人物还是有一个很明显的分别的。

  战乱时期,山东的黑道强人在劫掠的时候,一个明显的特征是要放响箭警示,除非很特殊的情况,一般是不杀伤人命的。也就是说对物不对人。还一个,在劫掠对象的选择上,也有一定的甄别,一般贫病老幼妇孺以及忠臣孝子等不动或者很少动,但对豪强劣绅贪官污吏则绝不手软。而东北的黑帮绝大多数是没有这些禁忌的,往往货也要,人也要。特别是一些颇有姿色的妇道人家,往往难逃他们的黑手。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一些声名显赫的黑道帮派。那些黑道人物在抗战时期,为了国家和民族抛头颅,洒热血,已经远远脱离了黑的范畴,历史对他们的定义应该是民族英雄。

  很可惜,东北的李大嘴巴帮派,无论从哪个角度说,是不属于这一类的。他们正好属于地地道道的东北黑道土匪。

  在跟五虎帮的争斗中败北以后,当五虎兄弟风光无限的时候,李大嘴巴一伙在做什么呢?两个字:落魄。

  光跟小弟们的住院疗伤和打通关系一节,就基本上花光了李大嘴巴的所有积蓄。在疗伤的同时,李大嘴巴还不得不面对一个残酷的现实:手下弟兄开始一个一个的选择离开。人在江湖,讲求的是实力,所谓实力称王,没哪一个人愿意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一个失败者。

  可以说在出院回家的这段时间里,李大嘴巴一直在忍受着肉体的疼痛和仇恨的折磨双重煎熬。

  我们也谈到过,打蛇,要是不彻底打死,就很有可能反被其咬。

  李大嘴巴这条蛇出院以后,选择了隐忍。在五虎兄弟风光的那阵子,他选择了蛰伏在家中,跟条死蛇一样,静静的待在家里。一个他要麻痹五虎兄弟,让他们以为他大嘴彻底完了,另一方面,他用通过变卖家产等方式重新筹集到的一笔可观款子来召集人马。他要在等到合适的时机以后,给予五虎兄弟致命一击。

  在五虎兄弟忘乎所以的时候,李大嘴巴这边正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机会,你只要有耐心,愿意等,就一定会来的。

  东北的冬天来的早。在我们这里还艳阳高照的时候,那边已经开始飘起了雪花。

  从市区到老刀他们的铁矿,有将近三十公里的路程。这个三十公里,有差不多二十公里的山路,当然这段路程并不像一些东部城市,三十公里的柏油马路,开车用个十分钟,八分钟的就可以赶到。这些山路有好长的一段,是铁矿开工以后,老刀他们自己动用了挖掘设备沿着原来上山的羊肠小道生生挖出来的。好多地方只能容一辆运矿石车通过。假如两辆车在这里顶了头,呵呵,那好,都在那乖乖的待着好了,想再退回去,根本不可能。除非一辆滚到山涧里。

  铁矿营业的时候,老刀他们都专门安排手下的弟兄在各个山口负责指挥交通,以防止这种事情发生。

  没想到,虽然做了周密的安排,这种事情还是出现了。

  东北的天气不但冷的早,天黑的也早。

  这天当老刀他们弟兄五个带着几个小弟从矿区回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擦黑了。

  按通常的情况,虽然山路不好走,但毕竟天天从这个路上来来回回,照以往的经验,从矿上赶回市里的时间应该正好是吃晚饭的时候。为了查看机械和安全设施,弟兄几个在矿上整整累了一天,就巴望着早点赶回去热乎乎的烧刀子喝上几杯,然后舒舒服服泡一个澡,再找各自的相好乐呵乐呵。

  平时,只要矿上没有收工,总有小弟守候在山路的各个弯角,彼此保持着联络。上边的车下来了或者下边的车要上去了,该等的等,该让的让,以保持道路的畅通。所以虽然山路陡峭狭窄不易通行,两车顶牛的情况还没出现过。

  让老刀他们意外的是,虽然他们往回赶的时候矿上已经收工了,也没接到小弟们说有货车要上来的电话。车队却被一辆运矿石的大车给阻在了寡妇崖下边。

  所谓寡妇崖,是去矿区最凶险的一段道路。由于山石高耸,峭壁危崖,早年间好多上山采药的汉子一个不小心就会从上边摔下来。所以被称为寡妇崖。

  当初整修这段路的时候,迫于山势,这断路修的崎岖而狭窄,由于这段路最为凶险,只能进不能退,兼以下临深涧,所以一直以来只要矿上还有人车进出,老刀他们都会重点安排人在此蹲守。就是防止在此地发生两车顶牛的情况。没想到这次还是发生了。

  “老五,”坐在第一辆车里的大虎吩咐到:“你下去看看怎么回事。娘的,今天谁当值?这车怎么放上来的?回头查一下,扒了他的皮。”

  经常来运矿石的缘故,开车的老五认识。问起怎么回事,开货车的司机说山下看路的说现在可以进。货车司机的想法是早点进来排个队,明天争取多送几趟矿石。

  这就没辙了。人家给你打工呢,你总不能把人家暴打一顿,把人家车子给推下山去吧?要是那样,你的矿石也别卖了,自己搂着怀里玩好了。

  问题是,从寡妇崖出山到国道还有差不多十公里的路呢。退回矿上是不可能了。我们说过,就这段路来说,基本上只能进不能退,虽说是空车,可白天都没有退的情况,更不要说现在天已经黑下来了。也只有明天再想办法了。

  人,下步走吧。等到了国道,招呼弟兄们来接好了。

  如果当时老刀他们直接返回矿上,或许结果就是另外一个版本了。毕竟寡妇崖道距离国道和矿区差不多远近。问题是,各人当时都惦念着回到市里好好乐呵一下。可以说没有一个提出再回矿区的。也没人愿意再回矿区。这就让他们完全钻进了李大嘴巴的套子里。

  距离国道两公里左右,有一处稍微平坦的地方。平时,运送矿石的车辆可以在这个地方相互避让一下。此地被当地人称为强人坳,之所以这样称呼,是因为这地方虽然稍微平坦点,但上是密林,下是深渊,自古就是强人打劫参客和猎户的绝妙所在。

  当老刀他们一个个疲惫不堪的走到这里的时候,李大嘴巴他们早就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陈涛以前说老刀他们是在喝酒的时候遭到了伏击,其实是错误的。从现实意义上来说,也不可能。

  毕竟是法制社会。纵然东北那里相对偏远一点,也不是说那里就是独立王国,法制的阳光照不到那里去。

  喝酒吃饭,像老刀他们当时的情况,不是高档一些的酒楼,可能根本就看不上眼。而高档酒楼,远离闹市开在相对偏僻的地方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特别是东北这种交通条件相对薄弱的省份。

  在闹市里,出现了大规模的械斗,并且杀死杀伤多条人命,估计除了一开始就抱定了必死之心的亡命之徒,一般的黑道人物都不可能做到。真要发生了这种事情,国家政权要是不闻不问,那才是天大笑话呢。

  老刀他们跟李大嘴巴的交锋过程就乏善可陈了。以逸待劳对疲惫之师,本身也没什么好说的。

  重点是结果。李大嘴巴是铁了心不让五虎兄弟能活着走出去。他手低下这次确实也招募到了几个心狠手黑的好手。

  开打没多长时间,五虎里边的老大,老二和老四就被砍刀和铁棍放倒在一边。几个小弟看到这阵势只有双手抱头蹲在一边发抖的份了。

  要说老刀和老五,还真是两个人物。一次次的黑道厮杀积累起来的丰富的实战经验这时发挥了作用。老刀在头上和背上被斩了三刀挨了一棍的情况下,硬是从对方手里抢过了一把砍刀,并顺手就抹在了李大嘴巴身边的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

  当时的情况老刀已经无暇顾及其他,在疯了一样的又砍倒对方两人以后,趁李大嘴巴悲愤的嚎叫的时候,老刀拖着浑身浴血,已经瞎了一只眼睛,被砍掉了一条胳膊的老五钻进了一边的树林。

  后来老刀才知道,被他顺手抹了脖子的那个,正是李大嘴巴的独生儿子。

  事情是黑夜发生的,又是在山高林密的地方。李大嘴巴到底是用了什么样的方法达到了毁尸灭迹的目的,不得而知。

  事情的发生没有引起任何社会组织和个人的注意,包括当地的公安部门。只是过后经常运输矿石的司机们发现,矿市场的老板在一夜之间换人了。原来的老板五虎兄弟,从那天开始在江湖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真的无影无踪了吗?当然不是,他们还有两个活着呢。而饱受了丧子之痛的李大嘴巴能允许他们活下去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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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7-9-21 08:52:35 | 只看该作者|
  四十六 搏命

  老五是让老刀杀死的。

  在李大嘴巴做出了让五虎兄弟在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皮毛不剩的决定之后,重赏之下,各路黑道杀手纷纷出动,务必要把老刀和老五消灭在龙山丛林中。

  老五的伤势让他已经没有可能跟随老刀走出这片密林了。瞎了的眼睛和断臂的伤口由于得不到及时治疗都发生了感染,再加上失血过多,在林中躲到第三天的时候,饥饿和伤病以及随之而来的高烧已经让老五处于了半昏迷状态。

  老刀虽然也多处受伤,好在没伤到筋骨,靠着草根树叶和打死的一只野兔,在勉强咬牙坚持着。但是面对即将到来的一波又一波黑道杀手,两个人可以说快要绝望了。

  老五在一段短暂的清醒时间对老刀提出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个要求:“三哥,这么下去我们两人都得死,三哥,帮我一把吧。我实在受够了,帮我一下。你争取活下去,将来为我们报仇。”

  老五死了以后,老刀没有流泪,更没有浪费时间去悲伤。而是在简单的埋葬了老五之后,怀着满腔的仇恨,踏上了千里逃亡的征途。

  用仇恨支撑起来的生命其坚韧的程度让人恐怖。随着一波波的杀手被这个悍不畏死的怪物或杀死杀伤或吓的不战而退,老刀最终逃到了月市。

  这个时候老刀的身后只剩下了最后一波杀手,也是最要命的一波杀手。

  这波杀手一共四个人。这四个人在他们三十多年的人生岁月里,差不多都有十年左右的时间是在山上度过的。但在下山以后,四人不但没有悔改之意,反而恶名更盛。他们也是李大嘴巴请来对付五虎的主力。

  斩草不除根,来春必再发。江湖人的铁律他们是不可能忘掉的。打蛇不死反被蛇咬的教训,相信是每一个江湖人的痛。

  作为以虎·蛇·鹰·豹来为自己命名的四个杀手来说,在追杀老刀的过程中可以说罪也没少受。

  多年的黑道生涯,老刀也不是白混的。他很知道应该怎样让自己在这场追杀游戏中处于主动地位。

  出了山林以后,老刀在逃亡路线的选择上让跟踪而至的杀手们可以说是吃尽了苦头。他没有采取躲藏的策略,相反他逃亡的路线主要在闹市中。

  毕竟现实不是武侠小说和港台片。要是武侠小说,可能就简单多了:在老刀吃饭的时候,一个杀手突然站起来,轻轻松松的一下,然后老刀就完蛋了。再然后这个杀手就优哉游哉的走了。或者说就跟空气一样,突然消失了,只剩下没人理会的老刀的尸体在风中散发出些许血腥气。

  或者跟港台片中场景一样:老刀在逃亡途中正在吃饭,突然一个杀手出现了,抬手就是当当两枪,然后呢,也是老刀完了,杀手潇洒的走了。整个事情呢,也就算完了。

  问题是,法治社会的现实是不允许那些场景在公众场合出现的。想在闹市中杀人于无形,在当今社会可以说就是天方夜谭。虽然李大嘴巴开出了丰厚的酬金,但跟自己的安全和性命比起来,那毕竟还是次要的。

  法制的强大震撼力让他们根本就不敢在闹市中公然杀人,开枪。如果胆敢公然在闹市中开枪杀人,相信这个世界虽大,大概再也没有他们可以容身的地方。黑道人物虽然浑,对法律的敬畏之心还是有的。在这些事情上还是区分的很清楚。

  有多少手眼通天的江湖袍哥就载在一声枪响上,相信大多数黑道人物心里都有个排行榜。

  况且,李大嘴巴的要求是:让老刀在世界上无声无息的彻底消失。就当这个世界老刀未曾来过。打不到狐狸沾惹一身骚气的事情,只要不是傻子,估计没人肯做。

  这样问题就来了。他们虽然不敢公然在闹市中行凶杀人,可被仇恨燃烧的快要爆炸了的老刀敢。要不是仇恨支撑着老刀,在自己亲手杀死了老五以后,老刀可能干脆就自杀了。

  到了后来出现了很好笑的一幕,由于本身没带多少钱,最后老刀干脆饭也不买了,而是在这些想要自己命的杀手们吃饭的时候,大模大样的过去坐下就吃。吃饱了或者站起来就走,或者一言不发,抽刀就往人身上招呼。你们不是想要我的命吗,好,大家要走一起走。

  晚上,那就更滑稽了,每到一处地方,老刀都会选择在当地政府或者派出所大门口不远的地方倒头就睡。就他那破破烂烂的衣着和胡子邋遢的面容任谁看到了都以为是一个精神有问题的叫花子。

  问题是虽然这些黑道杀手对老刀恨的牙都疼,但你敢在这些地方动手吗?黑道人物再黑再牛再浑,那是有个度的。是局限在一个很小的范围里面的。如果敢公然跟政府叫板,那和自己找死没什么区别。

  随着老刀逃亡路线的延伸,各路杀手纷纷选择了退出。江湖人物佩服的是硬汉。也可以说是老刀的彪悍和坚韧,逼退了他们。

  在这个世界上,钱,很重要,但不管对哪类社会人物来说,在很多状态下,钱,永远都不是第一位的。

  虎·豹·鹰·蛇四兄弟尾随老刀到了月市的时候,固然他们四兄弟已经筋疲力尽,老刀也差不多到了强弩之末了。双方都不想再把这场游戏进行下去。

  多年的江湖经验,让老刀很容易能看出哪些地方有黑道人物经常聚居。他选择了月市的梦巴黎。仇还没报,老刀还不想死。他要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决不能让李大嘴巴舒舒服服的过完这一生。在这个时候只有烂命一条的老刀也清楚,只有黑道人物或许能帮到自己。

  就当把自己的这条烂命卖给人家了吧。这是老刀最后的想法。

  也算老刀命不该绝,在谭婆的梦巴黎门口,老刀幸运的遇上了来赴谭婆邀请的陈涛。

  要说陈涛也真是个人物,在跟老刀对视了几分钟后,陈涛只是简单的说了几个字:“好,你以后跟我,你身后的麻烦我帮你摆平。”

  四杀手那边,是马福和庞成龙去处理的,过程简单。

  庞成龙开门见山的对四兄弟里面的虎说道:“我姓庞,在道上他们都喊我屠夫。我大哥是月城陈涛。老刀现在跟了我大哥。得饶人处且饶人,都在道上找食吃,你们是不是也能给别人呢留一点活路?我看你们弟兄几个现在也好回去了。”

  庞成龙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天下江湖是一家,我们老大说了,你们这么远过来,要是想在这里玩几天呢,费用算我们的。不过,刀哥的事就不要再提了。大家都是明白人,要是刀哥再有什么闪失,结果怎样,我不说大家也都明白。这个道上每天都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好多人,你我弟兄也不例外。”

  屠夫这个外号,庞成龙真不是白叫的。这些年来,他可以说是陈涛手低下手最黑,心最狠的一个。这种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一样。对别人狠,只能让别人觉得你这个人可怕,要是对自己也狠,那就让人感到恐怖了。

  “这样吧,”跟四个东北杀手碰面以后,庞成龙一直就是一个人在说:“就这么叫你们哥几个回去,你们可能也觉得没面子,这样。你们把这个带回去交差好了。”

  当着四个杀手和马福的面,屠夫把自己左手的小指切下来扔给了四杀手中的老大--虎。整个过程,屠夫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虎·豹·鹰·蛇四个杀手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好,有种。我们认栽。”

  几年的时间过去了。老刀和远在东北的李大嘴巴可以说这些年来各自相安无事。

  只剩下光杆一个的老刀虽然一直饱受仇恨的折磨,折了利爪的老鹰也只能是先蛰伏起来以待良机。

  李大嘴巴呢?饱受丧子之痛的李大嘴巴会忘了老刀吗?答案是:当然不。他也在等,毕竟月城不是龙山。虎·豹·鹰·蛇四兄弟的失败让他知道,在江湖道上,不怕死的并不是只有东北的黑帮。曾经强人林立的山东黑帮一样不好招惹。

  所以,他也在等,耐心的等。

  我们说过,只要你愿意等,机会总会让你等到的。可惜的是,这个机会老刀没有等到,而是李大嘴巴先等到了。

  一个偶然的机会,毒品生意让李大嘴巴和月市的谭婆挂上了关系。

  在逐杀了五虎兄弟以后,龙山黑道可以说是成了李大嘴巴一家独大的局面。随着实力的增强,到了后来,李大嘴巴把触角伸向了各个领域,只要有利润的地方,他李大嘴巴就要去分一杯羹。这里边就包括了毒品领域。这个领域也可以说是当今这个世界上利润最丰厚的领域了。

  跟月市的谭婆挂上关系以后,李大嘴巴慢慢地成了谭婆最重要的毒品供给渠道之一。

  实际上,作为公安部门重点打击的毒品生意,虽然说流转的区域越远,利润越高,但毕竟危险性也会随利润的上升而成倍增加。

  当然,李大嘴巴作为一个求田问舍的江湖鼠辈,应该说是没有把这种玩命的生意做遍全国的野心的。况且,就算他有那个野心,也没那个魄力。假如没有超出常人的睿智头脑和过硬的江湖实力,毒品大鳄并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李大嘴巴只所以甘冒随时都有可能掉脑袋的危险来跟谭婆进行毒品交易,可以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其主要目的还是在老刀身上。现在李大嘴巴活着的一个很大动力应该说跟老刀是一样的,都是为了给亲人报仇。

  只不过一个是给自己的亲生儿子,一个是给自己的结义兄弟。

  李大嘴巴很清楚,要想在月市范围内收拾掉已经得到当地黑帮庇护的老刀,就必须要得到当地有分量的黑道人物的支持。不具备这个基本的条件想在千里之外把老刀干掉然后全身而退,跟痴人说梦无异。

  现在在李大嘴巴看来,这个能帮助自己达成心愿的黑道大佬已经出现了。

  这个人就是月市的谭婆。

  四十七  拨丝抽茧(一)

  从燕子的老家古崖村南去二十五公里左右就可以进入月城曾经的国营林场:桃园林场。不过随着环境问题越来越受到国家和社会的重视,再一个作为原先基建材料主体的木材用途的下降,桃园林场多年前已经停止了原先每年例行的树木砍伐。

  进入林场三公里左右的主峰雄狮岭脚下,有一片大致在百亩左右的平坦开阔地带,其上散落着一百多间以山石为主构建的房屋和几处带有围墙的农家院落。这片区域原来是用作林场的管理人员和秋冬季节伐木工人住宿以及存放木材的场地,当时叫做桃园林区。在林场停止采伐以后,现在固然已经不见了伐木工人的身影,原先在这里居住的林区工作人员也陆续撤出,到了现在只剩下了为数不多的从当地村子里招聘的护林人员。

  由于这些护林人员的家大都在附近村中,所以基本没人会在这么一个荒凉的地方居住,到了最后,曾经在政策作用下繁华一时的整个林区差不多完全没了人烟,彻底荒凉下来。

  大约是在两年前吧,一个外地人看重了这片相对平坦的土地和当地的环境,委托燕子的哥哥出面,以相对低廉的价格签下了这片地方,因为本身是放弃的场地,再一个又处于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当中,所以燕子哥哥在出面签订合同的时候,月城林业局给出了最大的优惠,一次性签订了三十八的使用期。

  租赁合同签订以后,这个外地人又投入重金对整个林区的建筑进行了改造和扩建,对进出道路进行整修,没多久,原先荒凉破败的桃园林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座标准的现代化生态养殖区出现在了雄狮岭下,名字沿袭了传统的叫法,只不过把林区变成了养殖区。

  养殖区内又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部分:当中用高墙严密的分割开来,外边在原有房屋建筑的基础上进行了新的翻修和扩建,用来作为生活区和养殖用具以及饲料存放等等,而里边则是清一色的采温养殖大棚。由于养殖区进行严格的出入制度,所有外来人员进入养殖区必须要进行消毒和更换统一的工作装,并在养殖场管理人员的带领下才可以进入,所以在养殖区建成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本地村民都搞不清楚养殖区内部的情况,只是隐约知道好像这个养殖场主要是养殖鸽子的,到底是用来吃还是玩,就不得而知了。另一个这个养殖场里面好像养了不少的猎犬,居住稍近的村民经常在天快黑了的时候听到从养殖场里发出狼一样的嚎叫,让人听得毛骨悚然,这也打消了好多村民偷偷一窥究竟的好奇心。

  在养殖场内,生活区的房屋建设又分成了相互独立的三排,第一排主要用来作为仓库使用,主要用来进行饲料的日常储备和产品的进进出出;第二排则主要用作养殖场工作人员的生活起居和外来业务人员的接待,两排之间用硬化的水泥路面连接;第三排则是一个独立的院落,房屋也不是很多,大致在十几二十间的样子,除了可以由第二排的月亮门进入以外,在北面的墙上还有自己独立的大门,有单独硬化好的水泥路跟进山的大路想通,院内有山石花木布置,可能养殖场老板自己用来居住的吧?养殖场建成以后,通向三院的大门和小门在职工的印象里基本一直锁着,所以没有人知道里面的具体情况如何。

  或许是年轻时候的困窘生活造成了后来性格的偏执,也或许是年轻时候的困窘生活造成了对贫穷的恐惧,街头这个人在有钱以后,对美食有异乎寻常的热爱。本身作为一个乞丐头目,这个人在穿着上可以说毫不讲究,身上的衣服永远散发出一股刺鼻的气味,但是在吃上,这个人又特别讲究,可以说基本达到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境界。以至于到了什么季节吃什么,什么东西该如何烹饪,火候必须如何掌握,用什么器具盛裹的地步。

  月市火车站附近有一家装潢考究的小型酒馆,名字叫得月楼,规模不是很大,大致在七八个房间的样子,但是在房间的装潢设计上每每独出心裁,在酒菜的供应上讲究的也是一个精字,虽然提供的菜品不是很多,但每道菜都算得上精致,据说掌厨的是老板重金从南方一家五星酒店挖来的名角,所以虽然餐厅规模不是很大,但生意一直好的很,不夸张的说基本到了一座难求的地步。你想在这里吃饭,起码要提前好几天预定,否则根本就没有多余的位子。

  但是这家酒馆也有一个例外,那就是对街头没有限制。街头想来这里吃饭的时候,是不受这个限制的。什么时候都可以。不过有一点,街头进这家餐馆吃饭是不占用专门房间的,一般都是工作人员随便给找个什么地方,他点上自己想吃的菜,吃完了结账走人。

  可能一个街头本身在月市火车站附近有一定的势力,再一个他毕竟每次来都是安分的吃东西,利落的给钱,也不会给酒店带来什么不利影响,所以老板也懒得跟这种人计较,多年以来合作的还算愉快。

  这天酒店来了一批新鲜的大闸蟹,街头在得到消息以后第一时间赶了过来,对于这种美食的享受,街头是从来不甘人后的。

  街头吃饭有一个习惯,那就是在享受美食的时候,都是独来独往,从来不会跟别人分享。况且火车站附近本身就是自己的地盘,也不用带小弟什么的,在这里可以说自己就是绝对的老大,尽可以细嚼慢咽的享受美味,绝不会有人敢来这里找自己的麻烦。

  问题就出在街头吃完以后回家的路上,常年在这些见不得的光的行当里摸爬滚打,街头很知道该如何防范潜在的危险,所以,这个家伙将家就安在一所距离火车站不远的居民区里,一个这样的安排自己上下班什么的方便,再一个家基本就在自己的地盘里面,相对来说安全系数要高不少。也确实,这么多年以来,敢在街头的地盘上找他麻烦的,可以说是少之又少。不过,少,并不代表没有。

  从酒店出来到街头家的距离不是很长,大致在个三百米左右的样子吧。从酒店到街头居住的小区大门口,当初可能是囿于地势,也或许是想跟喧闹的火车站有一个隔离,这里有一段大致在十五米左右的拐角,虽然只是一个不起眼的拐角,却因为这么一拐,小区大门口的灯光到了这里便形成了一个盲点。

  这天当街头吃的志得意满哼着小区走进这个拐角的时候,跟从小区出来的两个年轻人正好撞了一个满怀。

  撞了街头,那还了得,平时街头想找个人讹一下还没机会呢,现在自己送上门了,他街头岂肯放过。何况现在是在自己的势力范围里,要跟街头叫板,那不是自己找不肃静吗。

  交涉的结果是:经过这两个青年的一撞,让街头的身体出现了严重的不适,头也发晕,可能是出现了严重的脑震荡,并且有呕吐的感觉,胸口也发闷,估计不在医院里躺个三两个月,可能好不了了。所以呢,这两个人除了必须的医疗费用,还必须承担街头在不能出工期间的一切损失。

  对于对方的反应,街头那是什么人,他本身就是吃这个饭的,当然有数的很,所以他只是轻飘飘的抛出一句话:“小子,我是街头,先打听打听再来跟我讲价。”对方没辙了,只能牙齿打落合血吞了。

  后来据当时围观的人讲,事情到了最后,撞了街头的那两个青年自认倒霉,答应了街头开出的条件,然后是街头跟人家去街边的车上取钱,再然后,街头就消失了。

  街头的小弟第二天找遍了火车站附近所有的大街小巷以及街头可能出现的地方,可是街头就跟空气一样平空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街头的小弟们甚至盘问了街头居住小区的所有住户,但没人知道那两个青年是哪儿来的,在街头消失的当晚,也没有哪家孩子曾经跟街头发生过碰撞。小区附近的马路上可以停车的地方,也没有出现过打斗拉扯的痕迹,然则街头到底去哪儿了呢?

  报警吗?还是继续寻找?

  就在街头的小弟无头苍蝇一样满大街找寻街头的时候,月市的明星企业‘绿源园林绿化发展公司’内也出现了一件蹊跷事,绿源公司项目部王经理的侄女,一个叫王翠的职员,在跟街头失踪差不多相同的时间给姑姑挂了一个电话,据说她的想法是这么大了一直没见过草原,突然想去内蒙古大草原看看,跟姑姑请假一个礼拜,然后也没等姑姑同意就挂了电话,等王经理再打回去的时候,电话已经关机了。

  这孩子怎么了?公司还有好多业务等着她办理呢,王经理气的牙都痒痒。

  四十八 拨丝抽茧(二)

  尼拉可以说具有纯种泰国人种的基本特征,个子不是很高,甚至可以说有些瘦小,皮肤棕黑色,或许常年在热带山林中进出的缘故,有一种黑种透亮的光泽,眼窝有点凹陷,鼻梁高耸,鼻头很大,嘴唇厚实而丰满,自然弯曲的卷发上,好像永远残留着森林中的残枝败叶,永远也难洗净,大概是经常咀嚼槟榔提神的缘故吧,牙齿有些黑。

  尼拉来了以后,枫林专门请了一个精通泰人风俗和泰国语言的翻译,他和亮子两个人陪着尼拉好好玩了几天。

  雄狮岭上盛产一种带刺乔木,当地人称之为棘树,其枝柯弯曲多枝,上边遍布坚硬的木质小刺,这种棘树可以结实,其果实跟我们传统的枣子类似,只不过果实要小的多,味道酸中带甜,非常爽口。北方山野人家多有用之做母本嫁接枣树用,可以耐干旱,结实多。

  由于棘树遍布小刺,所以以前的山区人家秋后多进山大量砍伐,等枝叶脱落枝干干透以后,在院子四周根据院墙的位置挖好地沟,将这种棘树密密的排列整齐,中间用绳索稍作束拢以代替院墙之用。

  此外这种棘树还用一个功用,因为其枝柯弯曲茂密,也有山里人家在秋后枝叶落尽枝干完全晾干以后,在正房里面垒炕的地方先用砖石砌上一道隔墙,高度以平时农家睡的火炕为准,宽度大致在二十五到三十公分的样子,然后在里面密密麻麻的堆满棘树,棘树堆好以后,再用山里出产的一种晒干的茅草层层铺在棘树上边,最后在上边铺上炕席,代替传统的火炕。这种炕的好处是人睡在上边具有一定的弹性,跟城里人睡的席梦思效果差不多,但由于炕席下边的棘树和茅草软硬适中,可以根据人体的结构做出不同的起伏,所以睡在上边远比席梦思床垫要舒服的多。还一个好处就是用这种方法垒起来的炕冬暖夏凉,省却山里人家冬天烧炕的花费和麻烦。

  这种炕以前山里人戏称为‘山村席梦思’,不过随着山村经济的发展,现在这种‘山村席梦思’基本上已经绝迹。

  街头被带进来的时候,尼拉正躺在这种席梦思上把炕垫压下去再弹起来,弹起来再压下去,高兴的哇哇大叫。

  可能头套刚被摘下来,一时对光线不适应,街头进了房间以后闭着眼睛半天没有睁开。

  看着这家伙闭着眼睛一付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和枫林坐在沙发上自顾抽着烟,谁也没有开口。把这家伙拽到屋里以后,亮子也没再吱声,抱着胳膊静静地立在他身后。门外,东子兜着一些吃剩的烧鸡骨头什么的在逗弄两只牧羊犬。

  街头被亮子带进来以后,尼拉也停止了折腾,用一双深棕色的瞳仁紧紧的盯着街头。房间里散发出一种让人心悸的压抑气氛。

  最终还是街头经受不了这种气氛的煎熬,把脑袋晃了几下,然后睁开眼睛第一个开了腔。

  人,作为群体动物的一员,好多时候最害怕的还是安静。

  最早我们去月市做调查的时候,情报的搜集工作主要是魏山负责的,所以说街头根本就不认识我和枫林跟亮子。而这次去绑架街头,除了我们弟兄四个和尼拉,根本也没让别的人知道。

  街头这次是亮子和东子出的面,绿源公司那个王琴,则是枫林和尼拉出的马。

  眼睛适应了房内的光线以后,街头对我们四个挨个看了一眼,脸上充满了惊诧的表情:“各位老大,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应该从来没朝过面的吧?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既然诸位把我请这里来,当然知道我什么人,我看要是有什么误会的话,都是道上混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大家哈哈一笑也就算了。人不亲道义亲,就当不打不相识,权当大家交个朋友,以后要是有用到我街头的地方,尽管开口。”

  毕竟是道上混久了的老油条,街头在最短的时间内看清楚了自己所处的境地。

  这个时候多年的江湖经验无疑开始发挥作用,他不动声色的把自己推到了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上。

  对这种人,我和枫林在请他之前已经对他进行了可谓全面的分析,所以,虽然现在他开腔了,还是没人看他,也没人接腔,大家就那么静静地沉默着,等着他的进一步表演。

  人这种动物有时候很奇怪,本来很小的一个事情,或许简单的一沟通一交流就轻松解决了,但是假如其中的一方自始至终一言不发,那么很小的一个事情就很可能会酝酿成一件大的灾祸。因为开口的一方自始至终不知道对方的想法,看不到对方的底牌,所以会把一个简单的事情进行深入的思考,进行全方位的挖掘整理,并且随着思考的深入,往往会把事情好的一面全部摒弃掉而专门从坏的角度进行分析,并且会越来越焦虑,这样一来本来的简单的事情就很容易变的不再简单。

  “呵呵,各位老大,”看到没人接茬,街头自己干笑了两句:“各位老大,我看我们之间一定是出现了误会,要不,各位老大发话,要是我街头做了什么对不住各位的地方,各位老大给我机会,我在月市最好的地方摆上一桌给各位老大赔罪。”

  “呵呵,可别,这我们可享受不起,我们弟兄还不想那么早去拜会上帝。”看看火候差不多了,我把手中才抽了一半不到的半截烟摁倒烟缸里,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看这位老大说的,我街头好歹出来玩这么多年了,咱能做那断子绝孙的事吗?这位老大是不是听了什么闲话?”

  我轻轻度到他的面前,没再接他的话茬,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然后说到:“道上的人都知道陈老大到现在孤身一人,是孑然一身、了无牵挂的出来混的,所以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好多时候别人都要让你三分,是这个意思吧?”

  “你---,这叫什么话,我街头混社会凭的是一个仗义,这位老大你---”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呵呵,不急,我并没有说你不仗义,不过如果你真的像你所说的那么讲江湖道义的话,可能今天你根本就不会来这个地方。”

  在街头面前走了一个来回后我继续说道:“所有的人都知道陈老大是一个美食家,而陈老大享用美食的地方,据我们弟兄的了解,基本都是在得月楼,我敢问一下,”说到这里我在街头的对面停下来,看着街头的眼睛:“这个得月楼的老板跟陈老大关系匪浅的吧?”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街头明显的愣了一下:“怎么?今天诸位请我到这里来就是问我这个问题的?我在那吃饭可从没赊欠过一次,再说了,得月楼在我的地盘上,老子稀罕去那里吃个饭是给他面子。”

  “呵呵,陈老大先别激动。”我用手拍了拍街头的肩头:“你在哪儿吃饭是你的自由,你给不给钱跟我们也没什么关系,我这里想告诉你的是,”我顿了一下:“这家饭店的背景陈老大知道吗?”

  街头脸上的肌肉明显的抽搐了一下:“呵呵,怪了,老子吃个饭还要查清楚人家的背景吗?总不成我吃个猪肉还要认清楚猪的长相?”

  “呵呵,陈老大说的也是,可能我说的太过笼统了一点,那好,我们就长话短说吧,”我死死的盯住街头的双眼:“这个得月楼饭店大概开在五年以前,老板据说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是个寡妇,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没人知道,不过她有一个儿子,今年应该是读小学二年级了,这个孩子的爸爸是什么人,是死了,还是怎么了也没人知道,但大家都知道一点,这家饭店生意好的很,并且因为是在你的地盘上,有你护着场子,从来也没出过什么问题。我这么说你明白了?”

  听我说到这里,街头的眼中一下子充满了恐惧,他很惊讶的看着我:“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到底想怎么样?”然后他突然恶狠狠的盯住我:“我不管你们是什么人,你们是谁,假如你们敢打得月楼的主意,我发誓,我---”

  “你怎么样?”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你这么秘密的事情我们能知晓了你以为我们会怕你狠?再一个这次请你过来,如果你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复,你以为你还有希望可以回到月市,还可以再去得月楼吃你的美味,去暗地里看护你的老婆孩子?不过”

  我稍稍沉吟了一下:“江湖规矩,祸不及妇孺,这点你放心好了,如果你真的回不去了,我们绝不会伤害到他们,不过得月楼能不能继续开下去就很难说了。”

  我又一次拍了拍街头的肩膀:“好在要是真的那样的话,那个时候你也看不到了,就让那个女人带着孩子另外找一个人家嫁了吧。”

  四十九  拨丝抽茧(三)

  在我们平时经常接触到的小说或是影视作品里面,好像所有的黑帮老大都是不怕死的主,都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都能坦然面对死亡,并且在死亡来临的时候能很豪气的来上一句‘二十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什么的,然而,现实真的是那样子的吗?

  答案是否定的,当然不是。我们在前面也一再说过,这些黑道人物出来的混的最终目的,跟普通人没什么不同,都是为了让自己能生活的更好一点,只不过选择的方式错了,自己的人生信仰也出现了问题罢了。如果随随便便就可以把命弄没了,还混个什么劲呢?

  所以能坦然面对生死的黑道人物不是没有,但毕竟少的可怜。而像街头这种贪口腹之欲,并且绞尽脑汁想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的泼皮无赖之徒,跟普通人中的求田问舍之辈实际上没什么质的区别,如果这种人能坦然面对生死,那可能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了。

  所以当我的那番话说出以后,又看到尼拉手中把玩的那条头部鲜红而整个身体碧绿的小蛇,街头的脸都白了。眼睛里没了刚才那种飙狠的神色,代之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

  “这些,你们是怎么知道的?”街头有些绝望的看着我:“各位老大,我们、我们应该没什么过节的吧?你们到底想做什么?是不是各位老大手头有些不宽裕?这个好说,这个好说,各位老大说个数,只要在我能力范围之内的,我绝不还价。”

  “呵呵,”我冲着街头轻轻笑了笑:“陈老大作为一个久走江湖的道上前辈,总不会天真到以为在这个世界上真会有绝对的秘密吧?你本身作为月市贩卖情报的三大帮会之一的老大,就从没想过,好多东西你能提供的别人一样能提供,而你不能提供的或许别人也能提供?”

  望着精神接近崩溃的街头,我决定跟他摊开底牌。

  “陈老大,我们弟兄这次请你过来,是想问你点事情,这个事呢说大也不大,就看你陈老大给不给我们弟兄面子了。”

  我用手指了指了盘在尼拉手上的那条怪蛇,“陈老大可能也看到我这个弟弟手上拿着的东西了,这条蛇是我们花了好大的价钱才请过来的,陈老大可能不认识,它的学名叫什么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在他们当地,它有一个非常好听的名字,叫做‘鹤顶红’,据说这种蛇释放出来的毒素可以抵得上氰化物,人如果被它咬了,根本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会在最短的时间内死亡。”

  我蹲下来,看着街头越发苍白的脸:“还有个秘密需要告诉你的是,陈老大可能还不知道,如果被这条毒蛇咬上一口,估计在月市这个地方,最厉害的法医也搞不明白你在野游中是被什么毒物咬伤的。而一个人如果在野游的过程中被野外的毒虫咬伤死亡,陈老大你应该也很知道,这只能算是一个意外,不是谋杀。估计公安机关也懒得管这种事情,何况像我们这种人,人家巴不得我们都死光才好呢,陈老大你说是不是呢?”

  我冲尼拉招了招手:“老弟你过来,让陈老大好好看看到底什么才叫‘鹤顶红’”。

  “别、别、别”看着尼拉把玩着那条‘鹤顶红’一步步的逼近,街头苍白的脸色一下变成了死灰的颜色,他一边机械的摆动着双手一边语无伦次的尖叫着:“别,别过来,别过来,你们想怎样,我绝对配合,绝对配合,千万别过来,别伤害我,我说的是真的,我配合。”

  事后谈起这个事情,枫林和亮子他们还是笑的不亦乐乎:“呵呵,北哥,真有你的,随便弄那么条土蛇用颜色染上一下,竟然成了世界上最毒的毒蛇了呢。还‘鹤顶红’,我看还不如叫‘红头顶’好听呢。”

  世界上的事情本就没那么复杂的,只所以变复杂了是因为处理这个事情的人本身思考的太复杂罢了。

  就好比在街头和王琴的事情上,对蛇的恐惧相信绝大多数人都存在,纵然有那么一点点不怕蛇懂蛇的,反而对毒蛇的蛇毒比一般人更为恐惧,所谓无知者无畏,假如你知道了那么一星半点,那种恐惧反而更甚于常人。

  街头无疑是对蛇有一定了解的,但是可能他就是做梦也想不到世界上竟然会有那么一种红头顶的蛇存在,再加上当时自己所处环境的衬托和尼拉带有表演性质的帮衬,他轻易的屈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而那个王琴就更简单了,女孩子本身胆子就小,尼拉叽里咕噜说上那么几句,枫林适时的做一下‘翻译’:“假如你不说实话,我们会把你卖到东南亚的种植园去,让你在那里做上一辈子的性奴,别想再能活着回来。”然后再用那条蛇一吓唬,很简单的就搞定了。

  在我和枫林去月市调查那笔走失的款子的半个月前左右吧,‘梦巴黎’的经理托人找到了街头,要从街头手中买信息,当时给街头开出的条件是,假如有人来跟街头打听一个叫‘郑利维’的要第一时间告诉他,每条确实的信息就按街头提出的一万结算。

  ‘梦巴黎’是什么人经营的,街头当然是一清二楚,现在人家能给出这个条件应该说非常优厚了,街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对方要求,并且拍着胸脯做了保证:“你们绝对放心就好了,都是道上混的,我街头什么人谭姐还能不清楚吗,要是误了事,让谭姐尽管找我算账就是。”

  行业的规矩让街头不可能探问对方事情的起因,不过按照街头最初的想法,或许谭婆手下出现了小弟反水或者是小弟卷款潜逃的情况,毕竟这个事情在江湖帮派里面寻常的很。这种事情发生以后,作为一个帮派老大,要维护帮派的利益和尊严,一般都需要把这些家伙追查出来执行家法以儆效尤。他压根没想到里面会有这么多的利益纠葛和江湖恩怨存在。

  正因为如此,在魏山托人找到他的时候,他第一时间把我们的情况通报了谭婆那边,然后就出现了我们从月市无功而返并且在白云山遭遇伏击的一幕。

  我和枫林在名士茶艺馆柳翠的办公室把这些天了解到的情况对柳翠和黄行长做了简要的说明以后,看着坐在沙发上沉思的柳翠和黄行长说道:“从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这笔走失的款子说白了就是一笔有预谋的诈骗,从当事人刘明也就是那个郑利维的背景来看,这个人应该说跟月市黑道人物‘梦巴黎’的老板谭婆有一定的联系,不过单纯在这件事情上,以我们最近的调查,谭婆应该是没参与其中,而只是刘明伙同王琴做的这个局。王琴作为刘明的情人,利用在绿源公司工作的有利条件为刘明提供了申请资金的材料模板,并在我们回访的时候把她姑姑的一个手机号码偷偷设置成了呼叫转接。从我们证实的情况看,当初公司挂出的所有回访电话都是王琴接的,这个应该是没什么疑问了,王琴自己也承认了这一点。”

  我顿了一下,从口袋里抽出一支香烟点上,深深的吸了一口,以给柳翠他们一个思考的时间,然后又说道:“刘明这个人据我们了解的情况,在月市泰和路上经营着一家旅店,其中也参与赌博和皮肉生意,本人也算月市一个小有名气的‘大茶壶’吧。”

  至于‘街头’和‘王琴’被我们请来月城的事情,当然是绝不可能对他们提起。

  柳翠坐在沙发上‘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呵呵,就是一个‘鸡头’罢了,还‘大茶壶’呢,难听死了。”

  她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后看着我和枫林说到:“我说雪北呀,从现在来看具体的情形已经很明了了,你和林子的意见呢?你们觉得这个事情怎么处理比较好?”

  柳翠这个女人什么时候也改变不了一个母狐狸狡猾的本质,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她永远不会先把自己的底牌掀开,永远会让主动权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不过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我和枫林如果还采取模棱两可的态度当然就不合适了,本身欠债的追讨在最初分工的时候就说明了是属于我们弟兄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也就只能是装一把傻子了。

  “事情明了了以后,我和林子对这个事情分析了好久,”我沉吟了一下:

  “我们两个的意见有这么两点:一呢,就作为正常的诈骗来报案,让公安机关介入这个事情,毕竟这笔钱属于一笔正常的借贷业务,对方本身也实施了实际的诈骗行为,可以利用柳总您的人脉关系来解决。这第二呢,”我看了看面上未置可否的柳翠:“就刘明本身的性质来看,也算是道上的一个老混子了,如果不想让公安出面,就由我们想办法按道上的规矩解决,不过,要是按道上的规矩解决的话,我们虽然会尽力去小心,但也很难保证会在哪个环节上边不小心动作稍微大了,没有当然最好,万一要是真的出现了那种情况,还请柳总给弟兄们一个适当的援手。”

  这个公司在开办的最初就不是在阳光下操作的,按我和枫林来时的分析,柳翠和黄行长他们是绝对不会同意第一种办法的,对他们这些既想做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来说,是绝对不可能让人家知道自己想做婊子的意图的。

  但是世界上的好事也不可能都让他们占去,虽然知道结果会怎样,我还是不动声色的把柳翠他们拖了进来。

  五十  活埋

  刘明是在月市的一个野味餐厅被尼拉和枫林带人掳走的。

  如何能不惊动月市的黑道人物把刘明神不知鬼不觉的从月市抓回来,应该说我们是动足了脑筋的。

  而‘街头’在这里面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由于有要命的把柄掌握在我们手里,街头的心理防线倒塌以后,在跟我们的合作上表现出前所未有的积极。

  本身都是道上混的,郑利维的事情‘街头’当初并不知情,但是刘明,街头还算是比较熟悉的。

  被我们放回月市以后,街头选择了一个合适的时机给刘明挂了电话。刘明的旅馆既然有肉体交易,自然少不了跟‘街头’这种皮条客打交道。所以接到了‘街头’的电话以后,刘明并没有往别处想,很痛快的答应了‘街头’的邀请:“呵呵,是陈哥呀,好久不见了呢,最近怎么样?手里有没有条子出脱的新鲜货?有的话帮兄弟介绍几个怎么样?”

  月市的这家野味馆可不是魏山经营的那种,不管是酒店的规模,装潢还是菜品的种类档次等方面,跟魏山的野味馆都有着天壤之别。圈里人都知道‘街头’这小子喜欢美食,来这种地方吃饭倒是正好显示了‘街头’在吃上的品味。

  跟平时一样,‘街头’在享受美食的时候从来不带小弟的,巧合的是,那天刘明也是一个人去赴的宴。可能惦记着让‘街头’帮忙物色小姐的事,刘明那天去的还比较准时。真是‘该死鬼惹怒了阎罗王’,这小子活该倒霉神仙都救不了了。

  吃饭的过程就乏善可陈了,问题出在酒场的中途刘明去洗手间小解的时候。

  月市的这家野味馆有一道非常有名的招牌菜叫‘四海龙腾’,而这道菜最主要的原料就是蛇,所以这家酒店平时就有各种各样的活蛇摆放在菜品展示厅内供顾客挑选。这道菜的规格要看你选用了哪一种蛇,自然越是珍稀的蛇类价格越昂贵。

  顾客挑选好中意的蛇后,厨师会在第一时间进行宰杀,并把蛇胆用水晶托盘根据顾客的要求献给最珍贵的客人,然后进行烹制。

  按理说这么一家经营多年的野味老店,是绝不可能出现毒蛇脱笼而出咬伤顾客的情况的,但是什么事情都会有例外,就在‘街头’请刘明的那天,这种情况还真的就发生了,并且就发生在刘明去洗手间的时候。

  在刘明进了洗手间不久,一条一米多长的青绿色大蛇从洗手间外溜了进去。不是后边紧接着跟进的两个人一喊,刘明根本没注意有这么一条要命的家伙正盘曲在自己身边。后进两人的一声小心,让这家伙本能的一回身,假如要是没这么一动,或许还没什么问题,他一动,麻烦来了,那蛇张开可怕的大嘴像一支利箭一样‘叭’的一声就钉在了刘明的小腿上,身子也顺势缠了上去。

  这小子被吓的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没人腔的‘嗷’的一声就软软的瘫倒在地上。

  尼拉一个健步赶了过去,一把捏住蛇的七寸,把蛇从刘明的腿上拽了下来,枫林这时也凑了上来,一边利落的从口袋里拿出一条带子一边制止了乱动的刘明:“别动,是条‘过山蜂’”。尼拉把蛇处理好以后,从枫林手中接过带子,在刘明小腿上伤口的上方用带子紧紧缠了几圈,然后冲枫林点了点头。

  “还好,多亏我朋友有经验,”看着已经被骇的快晕过去的刘明,枫林说道:“要立刻去医院注射血清,要不很危险,晚了的话你这条腿估计会保不住了。来,让我们扶着你。我们的车就在外边。”

  在酒店里还没几个人醒悟过来的时候,枫林和尼拉把刘明从酒店‘搀扶’出来上了外边早已等候的越野车。

  “呵呵,我该称呼你郑利维郑老板呢还是刘明刘老板?”在养殖区的独立小院里,看着被骇的脸色发黄的刘明,我不紧不慢的问道。

  听到‘郑利维’这三个字,刘明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你们说的什么意思,我不懂呢。你们是什么人?”

  “我们是什么人你会知道的。不过那蛇没毒,总不至于一条没毒的蛇能把江湖上呼风唤雨的刘老板吓的脑子都不灵光了吧?江湖人敢作敢当才不失英雄气节,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好汉?总不成你刘明本身就是一个懦夫?”我揄揶道:“从我们这里弄走的那笔钱,你也该用够了吧?是不是可以还给我们了?”

  毕竟四百万不是个小数,刘明这厮确实也上了狠劲,任凭我们怎么说,就是不吭一声,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王琴被蒙着眼睛带进来以后,也没什么改变。只是一再强调我们弄错了,我们说的那个钱的事情他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回事。

  看来不上点手段是不行了。

  我招呼枫林来到另一个房间:“林子,”我狠狠的抽了一口香烟,自从下水以后,烟是越抽越凶了。

  “这家伙看来光来软的不给他点教训是不行了。这种无赖如果不点住他的命门,他是不会屈服的。再一个这个事情也不能再拖下去了,要是再拖下去,我总感觉情况不妙呀。虽然说王琴再三对她姑姑保证在外边玩玩就回去,但要是时间太久了,人家保不准就会报案。”

  看着一脸无奈默默抽烟的枫林我继续说道:“以现在的科技水平,如果真要是公安机关插手了这个事情,要找到我们可以说基本不废吹灰之力。这样吧,”我拍了拍枫林的肩膀:“这个王琴有诈骗的把柄握在我们手中,不怕她能兴起什么浪来。你和尼拉跟他谈谈就先放了吧。这种正经经营的企业,不怕他们能飞到天上。到时候看事情的发展我们再确定是不是需要派人跟那个经理谈判。毕竟当初我们做业务核实的时候是她的手机给证明的。她应该知道这么做的后果怎样。至于刘明,”我用手在空中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我看只有这样了。”

  经过多年停止采伐,雄狮岭上的树木野草疯一样长了起来。原来伐木工人进出的山路,也都慢慢的消失在疯长的野草和灌木丛中。

  天完全黑下来以后,尼拉和枫林打着手电,在前边用木棍拨开茂密的杂草和低矮的灌木丛,艰难的搜寻着以前伐木工人曾经走过的小道,亮子和东子两人则架着蒙上了头套的刘明跟在后面,慢慢向岭顶走去。

  在接近雄狮岭顶不远处,有一块面积大约200平左右的平坦地面,边上有以前伐木工人用山石垒就用来躲避风雨的小石头屋子,四周是高耸入云的古柏苍松以及密密麻麻的山槐荆棘,由于多年人迹罕至的缘故,地面上长满了齐腰高的杂草。

  进入平地,我四下望了望,然后冲枫林和尼拉喊了一声,示意大家在这里停下来。

  东子和亮子架着刘明从后边赶上来以后,把双手反绑戴着头套的刘明朝边上一扔,从肩上取下带来的兵工铲选了一块合适的地方开始挖起来,枫林和尼拉一会也加入进去,四个人谁也不出声,默默的在那里挖坑。我从口袋里拿出香烟自顾吸着,没人理会嘴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呜呜’声并一直不停扭动的刘明。

  夜,阴沉沉的。山风从林中吹过,发出呜咽的声音。一些不知名的昆虫不时从一些角落里发出阵阵嘶鸣,一弯昏黄的月牙偶尔穿出云层,透过树木的缝隙洒下些许清辉,远处隐隐传来野狼的嚎叫,现场气氛显得诡异、荒冷。

  大约四十分钟以后,一个长约两米,宽度大致在六十公分,深约一米半左右的坑挖好了。

  看到一切准备就绪,我喊了亮子一声,冲刘明努了努嘴,亮子麻利的走过去摘掉了刘明头上的头套。等刘明适应了四周的光线以后,我让亮子把刘明嘴巴上的胶带扯了下来。

  “刘明呀,你看看这个地方是不是很好?山高林密的,多少年也不会有人来打扰这里的清净,简直就跟传说中的世外桃源一样呢,呵呵。”我冲刘明笑了笑:“一个人能睡在这么一块风水宝地上,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也许有一天这里会开发成一个有名的风景区,或许就会在你睡觉的地方建座亭子也不是没有可能呀。”

  刘明用双眼不停的观察着四周,眼里恐惧的神色越来越重:“这是什么地方?你们把我带到这里来想做什么?我不信你们敢杀人害命,要是我有个三长两短,谭姐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公安部门也不会放过你们的,要是做了我,你们也不得好活。”

  看着色厉内荏的刘明,我鄙夷的说道:“你现在还是想想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吧,至于以后那些就是我们的事了,就不劳你操心了,我们将来会怎样,可惜你都看不到了。你给我们兄弟带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现在是该你偿还的时候了。”

  我冲枫林摆了摆手:“林子,准备送刘老板上路。”

  枫林快步走上去,一把抓住刘明的头发,在刘明的嘶喊声中把刘明拖到挖好的坑边,飞起一脚将他踢了下去。

  我走到坑边,看着在坑底努力挣扎的刘明:“刘明,本来我们无冤无仇,是你先让我们难过的,现在到了这一步,你也怨不得我们弟兄心狠手黑。那四百万就当我们付给你的买命钱吧。你该知道,在这种方圆百里无人烟的地方,你就是喊破了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我叫雪北,虽然你死鸭子嘴硬,不承认你就是郑利维,但是现在你应该心里清楚,被你顺走钱的那个场子是我们弟兄罩着的。既然你不仁,就怪不得我们不义。但是看在江湖同道的份上,你有什么遗言说吧,我们负责给你带到。”

  在刘明的哭喊声中,我从牙缝中咬出一个字:“埋。”

  五十一    阿三饭庄

  借助月市对白云山景区开发的东风,位于白云山脚下的白云村在短短数年之内由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山村,一下子变成了整个月市闻名的白云山景区的民俗风情自然村。就跟中国的深圳从一个小渔村一跃成为世界闻名的大都市一样,其腾跃发展的速度之快令整个月市为之侧目。

  优越的地理位置加上市里优厚的支持资金,白云村的村民根据市里的规划布局对自己的旧屋老宅进行的整修改造,绝大部分融入到了白云山景区的整体规划当中,并结合自身的院落特点,纷纷改造成诸如民俗旅馆、风情餐馆、风俗文化商场以及白云山当地土特产专卖等等不一而足。

  随着白云山景区知名度的不断提升和各地游人的大规模涌入,在繁荣了月市旅游市场的同时,也给白云村的村民带来了可观的收入,让白云村从原来一个兔子不拉屎的破落山村逐步成为了月市的富裕村、先进村、进而被评为月市的自然风光重点保护原始村落和市级脱贫致富先进典型。

  每年各地来白云村参观学习并顺道旅游的全国各地的取经团基本上就没断过。所谓水涨船高,名气的进一步提升,带动客流的进一步加大,从而在推动了白云山景区旅游收入进一步增长的同时也让白云村村民的荷包越发鼓胀起来。每到晚间,在白云村不断拓宽的水泥路上,停满了外地的或者本地村民的各种牌子的豪华座驾,冷不丁一望,很可能会产生进入了一个小型车展现场的错觉。

  一个人群知识层次的高低和眼界的开阔程度,往往决定了这部分人的发展空间、发展方向和将来发展层次的高低。

  白云村的村民们似乎在一夜之间从竖起鸡巴无阴凉的穷鬼变成了腰缠万贯的富豪,这种转变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心理准备的。不是所有的人对这从天而降的幸福都有足够的承受力,而是很大一部分人都被这个从天上突然降落的大馅饼砸的晕头转向而迷失了自我。

  有钱了吗。所谓穷汉乍富挺腰凸肚,以前穷,好多东西只能晚上睡觉的时候抠着脚丫子里的老泥才敢想上一想的事情,现在好了,有钱了,老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红烧肉了,自己懒得做,随便一张老头票一扔,多大块的红烧肉也立马端到老子下巴底下,想睡女人了,那还不好说,几张老头票一扔,比隔壁三嫂子水灵漂亮十倍的女人还不是也乖乖的被老子搂怀里了吗?并且想怎么揉搓捏吧都可以。哈哈,古时候的皇帝老子大概也不过如此吧。

  所谓饱暖思淫欲,对人生来说,钱这个东西虽然万分重要,但是一个人如果没有高超的驾驭金钱的本领,钱真的多了,对相当一些人来说,很可能并不意味着幸福而恰恰是悲剧的开始。

  这就好比白云村的村民们,当多年的梦想突然变成了现实,手中突然捏上了以前在梦里都不敢想像的数额的钞票,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以前想吃而吃不到的好东西好好吃几遍,把以前看都不敢正眼看一眼的所谓漂亮女人实实在在的搂到怀里。当然,人的欲望是没有止境的,当这些以前以为只有了不起的大人物才可能做到的事情自己也可以轻松做到了以后,人这种可怜的动物就开始寻求更高级别的刺激,既包括感官上的自然也包括心理上的。

  于是乎,似乎在一夜之间,在白云村的角角落落里出现了各式各样的赌场,就跟月城的城南拆迁地带一样。

  白云村的这些赌场按开堂子的堂主实力的大小,区分成了档次各异的不同类型。不过绝大多数类似于月城城南的家庭麻将馆,这些小赌场的所谓堂主,基本上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主要以提供地点和赌博工具顺带招待香烟茶水,利润的来源则主要以赌桌抽水为主。而顾客层次上,则主要以当地手中有几个闲钱,但远谈不上大富的村民为主。

  这些赌场的赌资一般都不是很大,大都在十几二十万左右。由于赌博一直是公安机关打击的重点,所以这些赌场一般都托庇在当地黑帮的保护之下,按月上交一定的份子钱,由他们负责疏通公安机关的打击并且在有人寻衅滋事的时候保护赌场的安全。按黑道上的属地保护原则,整个白云山景区一带的黄赌毒偷都属于鲲鹏的实力范围。

  当然,我们说的这些只是在当地占主流的一些不入流赌场,在这个行业里面,自然有品级高大上的大型赌场存在,但开设这些赌场的堂主一般都在道上有一定的影响力,同时本身都具备雄厚的资金实力,而这些赌场的客源也不以当地人群为主,甚而可以说如果没有过硬的人帮忙推荐,你根本不可能参与其中。

  所以这些赌场一般是不会接受当地黑帮的保护的。实际上,如果这些大哥级的赌场出了事,这些当地的黑帮也根本没有能力去给人家摆平。反过来这些当地的道上人物如果有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或者说一不小心玩陷了,自己没办法上岸的时候,很可能还需要借助人家的力量帮着打捞一把。

  不过江湖规矩,花花轿子人抬人,你好我好大家好,既然跑这么远来开展业务,自然也不差那几个小钱,况且在应付当地人滋事方面,毕竟还是这些地头蛇有足够的威慑力。所以这些赌场一般来说,开在哪个的地盘上,都会主动给当地的老大一定比列的分红。也算人不亲江湖亲吧。

  否则纵然人家实力不如你,资金也没你雄厚,如果整天在那给你挑事捣乱,你场子也很难经营的红火。

  从上次我们在白云山景区遭遇鲲鹏手下人伏击的那家酒店出来,沿着景区硬化的道路一路南去,出景区大概在两公里左右,有一家名字非常的土气的饭庄——“阿三饭庄”。

  据说酒馆开建的时候占用的是白云村本村的一个名字叫“阿三”的老光棍的责任田。这个阿三从年轻起就是本地的一个二流子无赖,整天好吃懒做,吃了上顿没下顿,靠偷鸡摸狗的打发日子,因为赌博把村子里的老宅也输了出去。

  房子数了,阿三没了容身之地,没办法之下只好在村子附近的山上自家的责任田里,用山石土块垒砌了几间茅草房作为安身之所,日子过得凄凄惨惨的。不过事物都是具有一定的相对性的,令阿三想不到的是,就是这么几间狗都不住的破草房子,不久之后竟然让这小子时来运转了。

  当地的一帮赌徒看重了阿三这几间房子可进可退可攻可守的优越地理位置,在这里开了堂子。除了每天给予阿三一定的抽头外,还雇佣啊三负责把守赌场的风口,也就是在人家赌博的时候,他负责把风放哨,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的及时通知给堂主,以便堂主能在第一时间疏散赌客逃避打击。结果没用多久,这个人嫌狗不待见的家伙的小日子居然一天一天滋润起来,除了在人前挺胸凸肚的装不凡,偶尔还能去找个小姐睡上一晚。

  邪风涌起的时候,癞蛤蟆也能上天。

  阿三的人生真正出现转机应该说也是随着月市白云山景区的开发到来的。

  白云山景区作为月市的一个重点项目实施开发以后,月市一个道上的大佬看重了阿三的这块“风水宝地”,用不菲的资金从阿三手中把这片土地的使用权买了下来。

  现在的“阿三饭庄”早已见不到当初经营地下赌场时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前后两进的一座宽敞明丽的钢筋混凝土小院。紧挨着动用了大型机械开山挖成的一个面积大致在几千平米的停车场,前面是一拉七八间普通民居结构的红砖吊顶出厦的砖房,里面用隔断分离开来,根据不同数量的客人就餐情况分隔成可供不同人群就餐的一个个小包房,配上从南方运过来的藤子编就的餐桌和椅子,墙面上简单悬挂几张各具特色的旧时年画,道是也很有一番特殊的民俗特色。

  跟前面这排房子相对的后边一排,则是一间面积接近一千平米的大厅,跟前排之间用一个宽阔的院落相隔,院落之中重金修建了荷花鱼池,鱼池之中根据原来的地势建有假山喷泉之类,里面栽植了各色水草并养殖有草鱼鲤鱼等各色鱼类,其上有一座宽仅能容许两人并肩走过的曲曲弯弯的圆木小桥把前后院连接起来。

  至于后边大厅的情况,在酒馆打工的本地工人只是听阿三吹嘘说装修的比皇宫都要豪华,据说光地面铺设的地毯就比庄户人家的两床被子摞起来还厚,而大厅正中悬挂的那个水银大灯,据说庄户人家家养的黄牛,一头牛连上边的一个灯泡也换不来。当然了,这些也只是他们从阿三嘴中所获知的有限的信息,毕竟阿三现在也算是酒馆的一个挂名主管,虽然他的主要任务就是晚上带着几个看起来不是善茬的大汉负责酒馆的保卫工作。而别的人,不管是餐厅的厨师还是服务人员是被严格告知不能接近后院的。

  至于里面的具体情况如何,就没人能说的清楚了。有工人曾经偷偷的站在小桥上对后面的大厅做过窥探,不过除了看到厚厚的遮光窗帘把里面遮的严严实实外,别的什么也没看到。

  附近的人们知道的是,这个看起来平常无奇的小酒馆,晚上的生意居然好的厉害,特别是到了晚上掌灯的时候,从各地来的小车经常把外边的停车场挤得满满的,并且总要到第二天天快亮的时候,才陆续离去。

  在这个看似平常的小院里面到底有着怎样的魔力,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五十二     吃黑

  在和死神的对抗中,刘明最终败下阵来。

  在土将要埋没他脑袋的那一刹,刘明崩溃了:“求求你们饶了我,那钱我还给你们,求你们快住手,那钱我一定还,我带利息一并还给你们。”

  刘明绝望的嘶喊,让原本空旷阴森的深林越发显得诡异幽深,让人不自觉的产生一种鬼风从身上掠过的寒噤。

  刘明从月城顺走那四百万以后,谭婆表现的很大度。作为月市道上的绝对老大,那钱虽然不少,但她谭婆还没怎么看在眼里。

  她要的只是让人给我们弟兄一个教训。一方面自己手下的小弟栽在别人手里了,她必须要有一个交代,再一个同时也间接的向圈子里面表明:她谭婆是没什么人能动的了的,如果想在月市道上混,在她老人家面前最好老实一点,否则的话,她连自己的人手都不用,就可以整的跟她叫板的人家破人亡、生不如死。

  所以,在刘明去跟她汇报那个钱弄来了以后,她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明呀,这个钱是你自己辛苦赚来的,姐也没帮你做什么,你自己安心的享用就是了。在月市还没咱姐弟摆不平的事不是?嘴巴严一点,假如要是有什么烦心的事了跟姐说一声,姐给你做主。”

  人在江湖,永远也不要小看了女人,特别是那些爬到了一定地位上的女人。这些人的狡猾程度好多时候不亚于丛林中怀孕了的母狐狸,而其凶残程度经常会超过带崽的母狼。

  本来在从月城弄钱这个事情上,刘明应该说是在谭婆的授意下进行的,而计划得以顺利实施,也是谭婆手下的能人有意无意给予了指点,但在事情成了以后,这个老女人明知道我们弟兄不会干休,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麻烦,却用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把事情推了个干干净净。

  而刘明这个傻蛋不但没有看到钓饵后边要命的钓钩,反而对谭婆感激涕零。

  不是靠自己的血汗换来的钱,用起来自然也不珍惜。

  吃喝玩乐买车购物,这个钱到手以后,刘明这家伙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用掉了差不多一百万。到我们把他“请”来月城为止,那个钱剩下的已经不到三百万了。

  黑道的铁律,你吞了不该吞的东西,要么你最好全盘吐出来,并且把肠子也要吐个干干净净,要么,你就等着让它们把你活活噎死好了。

  久走江湖的刘明对这一点当然清楚的很,甚至可以说远比一般人更清楚。

  钱没有了,要么你拿命来还,要么,你可以抛出一块别的利润,并且这块利润的规模足以让你的敌人心动。

  现在既然命舍不得了,刘明能走的也只有后边一条了。对这么一个半大不小的泼皮混混,他能拿什么来打动我们呢?

  “阿三酒馆”被抢劫的事在最短时间内震动了整个月市江湖。

  不仅因为这次被抢劫的场子是在整个月市地区有黑道第一人之称的“谭婆”的控制之下,还一个原因就是这次赌场损失的惨重程度。具体数目有多少,当然外人很难知道,不过据道上传言,这次被抢劫者卷走了接近一千万现金的赌资。

  月市江湖一片哗然。

  最让人纳闷的是,赌场本身是开在白云山景区“阿三酒馆”后院大厅里面,要想从前面酒馆进入后边大厅,必须要经过狭窄弯曲的圆木小桥。而且所有进入大厅的客人,必须要有堂主认可的人物亲自带领才可以进入,没有熟人引荐的生客是绝难进入的。

  奇就奇在那天午夜时分,当四五个持枪的蒙面人突然出现在大厅里面的时候,竟然没人知道这几个人是何时进去的,如何进去的。

  而在前面酒馆负责把守风口的“阿三”和两个跟随谭婆多年的小弟,直到事发的第二天才被发现。他们被人打昏扔在了停车场附近的排水沟中。至于是什么人下的手,醒来后的这几个家伙却是一脸茫然。

  谭婆第一时间在江湖中挂出高额赏格追寻那几个蒙面人物的踪迹,同时对那天晚上曾经进入过赌场的黑道人物展开秘密调查。

  既然不是武侠小说,那么这些黑道强人在洗劫赌场的时候就不可能不留下点蛛丝马迹。发生了这种事情,谭婆虽然不敢报警,请有丰富侦破经验的公安来协助,但谭婆的手下经过多日探查,还真找出了一个重要疑点:那天晚上曾经有人看到刘明陪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在大厅出现过,但在抢劫发生以后,别的人都在呼天抢地等着堂主的赔偿,刘明和那个络腮胡子却不见了。道上的人物还发现,自那晚之后,再没人见过那小子。

  并且据知情人说,在“阿三赌场”被抢劫的前几天,刘明以远低于市场行情的价格把自己经营多年的客栈盘了出去。

  听到这些消息以后,谭婆差点把口里镶的金牙都咬碎了。

  “一百万,必须找到刘明。”这是谭婆最后发出的命令。

  月市江湖的上空一时间阴云密布。

  枫林和东子回来的时候,我和亮子正在核算这段时间在啤酒业务上的收入。看到他们两个回来,我把手里的笔和计算机放到一边:“都妥了?”

  “嗯。”枫林点了点头:“我和东子看着尼拉他们的飞机起飞以后才赶回来的。没出什么意外,刘明那家伙一块登的机。路上很平静,没出现颠簸。”

  “哦,”我长长的吁了口气:“那就好。”

  我把放到桌子上的计算机和笔重新拿到手中:“你们回来的正好,我刚和亮子在核算这段时间的啤酒利润,你们回来了,我们一起合计一下。刚我跟亮子透了一下我的初步想法,要是你们两个也觉得可行的话,我想找个合适的时间把这块业务给魏山吧。我们不做了。”我看了看有点发愣的枫林和东子:“一个,从这次的利润核算来看,现在的啤酒利润比起前些年降的太厉害,再一个我们在这个上边也做了好几年了,民怨开始积聚起来了,趁现在还没爆发,我们及早抽身吧。下一步我看我们还是把时间和精力重点用在城南区的改造上。毕竟城市改造从全国范围来看也是大的趋势,而任何事情在刚开始的时候利润都是最丰厚的。”

  灾难将要来临的时候,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如果舍不得丢掉一些身外之物,到最后,最有可能的结果是命也没了,东西也没了。落水的人如果不舍得丢掉背上的重负,是很难有机会重新上岸的。

  “对了,”我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正在沉思的枫林:“林子,张龙是不是快出来了?”

  “嗯。”枫林可能还在考虑我刚才的提议,毕竟啤酒这个生意当初来的并不容易,况且利润现在虽然比以前低了,但还是比较可观的。枫林没有抬头,一边沉思一边说道:“听几个弟兄说大概后天上午出来。不过经过了这么几年,当初跟他们弟兄玩的没几个人还记得他们了。”枫林抽了口烟:“想想也挺令人寒心的,当初张氏兄弟得势的时候,跑哪儿不是一帮人跟着,他们惹事了,张氏兄弟也没少出钱出力,可一旦他们弟兄陷了,下边人就立马全散了。他们弟兄在山上蹲了这么些年,除了我们弟兄去探望过几次,寄过几次钱过去,他手下的小弟大概没几个去探望一下的。现在好了,人要出来了,他当初的那帮弟兄大概连个问一下的都没有。”

  “呵呵,牢骚还蛮多呢。”我冲枫林笑了笑:“世态炎凉,这个正常的很。人要是没用了,好多人连自己的老子娘都不认了呢。”

  “这样吧,毕竟原来城南是张氏兄弟的地盘,虽然现在属于我们管辖,但从道义上来说,张龙出来了,我们也不能不管不问。事情要是做的太绝引起了众怒,对我们没什么好处。”我接过亮子递过来的烟点上抽了一口:“林子,明天上午你和东子带几个人去月城监狱接一下张龙,晚上给他接接风,怎么做到时候我们再看。”

  “对了,”我想了一下又叮嘱到:“明天去的时候给山子挂个电话,看看他是不是想一块。张龙毕竟也算月城道上的老前辈了,一会我联系一下陈涛,看他有什么想法没有。”

  人在江湖,好多时候你地位的高低并不是单纯用武力说话,关键要看你怎么处事,是不是合乎江湖规矩,是不是讲江湖道义。如果你让大家都服气,到了一定阶段,武力就只是一种辅助了。大家都服气你,都愿意买你的面子,你才可能做大做强,否则的话,你整天光应付来自各方的骚扰也能累死了。

  这个就好比三国时候的刘备一样,这老伙计从一开始身边就拥有了关羽和张飞两名在三国时期赫赫有名的猛将,战斗力不可以说是不强了,但直到三顾草庐请来诸葛老兄之前,基本上可以算无立锥之地。按现在的说法就是,空有一身的好本事,穷的连饭都吃不上。

  张龙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从山上下来的这一天居然有这么道上的朋友来迎接他。

  去迎接张龙之前,我跟陈涛通了个电话,陈涛当时在电话里稍微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应该的,毕竟原来都是兄弟,明天我让成龙带几个人过去。”

  在道上混了那么多年,张龙也算是道上的一条硬汉了,否则他也不可能在老大的位置上直到上山。但从监狱大门出来以后,看到早早等候在门外的枫林和魏山他们,这个曾经的硬汉还是感动的热泪盈眶,两手紧紧抱住枫林和魏山,哽咽着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张龙的洗尘宴安排在了魏山的山子野味馆,一个算是照顾自己弟兄的生意,再一个张龙上山好几年,现在回来了,在这里接风也让他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由于我们弟兄和陈涛都出了面,晚上来给张龙的接风的人群超出了我们的想象,到开席的时候,山子野味馆里面坐不下,最后不得不在饭店外边的空场上扯上电线,摆了十多桌。

  弄到最后,连罗大嘴都挂来电话:“我说北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可先说好了,喝酒可以,但不可以惹事,否则别说做哥哥的没先关照过你。再一个你最好提醒那个狗鸡巴聋子一声,如果不想过快的二进山,就他娘的给我放老实点。”

  五十三         云起江湖

  可能是觉得酒场的气氛太过压抑了,亮子默默地抽了几支闷烟,然后抓起跟前的酒杯把里面尚余的好半杯高度白酒一口灌了下去,起身用拳头捅了陈涛身边的老刀一下:“都这么不说话,人都快给闷的发霉了。刀子,起来陪兄弟到楼下捅几下台球去,三盘二的,一条软中,敢不敢?”

  老刀和亮子离开以后,岳小村知趣的拉着燕子去看自己新买的首饰去了。

  越是平静的水面下边,反而越会有汹涌的暗流涌动。暴风雨来临的前夕天空反而出气的宁静,都是一样的道理的。

  这次在陈涛的黄金海岸聚餐,餐桌上的沉闷程度只要不是木头人就都能感觉出来。

  餐桌边现在只剩下我和陈涛还有枫林三个人了。还是谁也没有说话,各自闷头抽着香烟,缭绕的烟雾把黄金海岸规模最的大一间豪华包间充盈的密密实实。

  最近几年,在外人不易察觉的情况下,陈涛收缩了黄金海岸的很大一部分业务,特别是在赌博这一块上。当月城的大小赌场遍地开花,甚而经常出现不同的赌场为了争夺客源而大打出手的时候,陈涛的赌场规模却越来越小了。现在的黄金海岸基本上可以说已经放弃了最初给陈涛带来滚滚财源,帮助他完成了最原始的资本积累的赌博业务,转而变成了以餐饮和住宿歌舞为主的正规酒店。以至于好多道上的同仁发出了“花无百日红”的感概。

  “看来不管你多厉害,多狠,还是斗不过市场呀,在市场竞争的大环境下,‘适者生存’真是个千古颠簸不破的硬道理。看看陈涛,可以说当初月城的赌博业务基本上都让他一个人做了,现在呢?现在赌场多了,竞争激烈了,人家的赌场服务更好,收费还低,安全上也没比他差多少,这样一来,他那里基本没人光顾了吧?再红火的生意也有日薄西山的时候呀”

  我不止一次在一些还算正式的场合听到过道上还算有点见识的人物发出的这种幸灾乐祸的慨叹。

  但事情的本来面目真的是这样的吗?说实话,我是一直不同意这种观点的。

  特别是在知道了陈涛身后有一个能量巨大见识渊博的神秘隐身人以后,我更清楚的一点是:道上的生意,只要是他陈涛愿意经营而不是想主动放弃的,整个月城就根本不会有哪个人或者帮派能威胁到他在这个行业的绝对大佬地位。

  何况这些人只看到了这些年黄金海岸在赌博当然也包括皮肉生意上的‘没落’,但他们没发现另一个更实际的情况是:这些年在城区改造和房地产业务开始发力以后,在他陈涛东城的地盘上,就从来没有哪个帮派能有幸进入而分一杯羹过。

  当然在利润的诱惑下也不是没人动过东城的脑筋,毕竟在这一块上,最大的利润都聚集在东城地面。

  当初那些敢于尝试的新生帮派,最后都哪儿去了呢?那些曾经带人跟陈涛叫板的‘小老大’们就我所知,最后的下场无一例外只有两种:要么最后远走他乡要么彻底退出江湖。

  道上混的久了的可能都觉得这本身很正常,没那个实力却去跟陈涛叫板不是自己找不肃静吗?毕竟陈涛把持东城的场子也不是一年半载了。他们这么做,根本就不合道上的规矩,被收拾了也是活该。

  但赌场和卖淫呢?他们可能没注意到,这些年东城那边兴起的大小赌场和各色‘按摩房’一点都不弱于月城的其他地方,陈涛不知道吗?他为什么没采取任何行动,反而放任他们做大,自己却主动退缩呢?

  并且就我暗中侦知,陈涛这些年在背地里竟然还做了不少捐助慈善的好事。这些都意味着什么呢?

  前些日子劝服林子他们主动从啤酒业务上退出来,可以说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受了陈涛这些细微转变的影响。

  抽过的烟蒂快把面前的烟缸塞满了,密度越来越大的烟雾呛得我不自觉地咳嗽起来,我把刚拿到手中的香烟倒过头来在餐桌上弹了几下,顺手放到一边:“好了好了,都不要抽了。呛死人了要。”我打了个哈哈:“我说涛呀,你今天请我们过来是来喝酒的呀还是比赛抽烟的呀?各人都跟刚从烤烟炉里扒出来一样了,要不是小村和燕子离开的早,估计我们非被骂死不可。”

  再沉闷的气氛也必须要有人来打破:“现在饭也吃好了,酒也喝过了,也该谈正经事了。我看你还是先让人把桌子上的东西清了,再上壶好茶浇浇胸膛里的烟气吧。呵呵,怎么?没有拿的出手的茶叶?要不我做东,我们去柳翠那?”

  “我晕,”陈涛把烟摁死在烟缸里:“就你一个连最低级的红绿茶都分不清的二百五知道什么是好茶?不过,还别说,今天算你们有狗屎运,我这还正好有朋友去南边出差捎回来的好茶,不过价格吗,就不告诉你了,说出来吓死你。呵呵。”

  可能酒喝的确实有些多了,烟又抽的凶,茶水上来以后,我和枫林一人先喝了两三杯。

  “娘的,就你们这喝法还要什么好茶叶?早知道这样随便弄点烂树叶给你们冲一下上来就不错了,这哪叫饮茶?分明就是驴灌尿。”

  陈涛不愧是月城的黑道老大,再棘手的事一转眼功夫就恢复如常了。

  “还是我来说吧,”陈涛捧起手里杯子轻轻啜了一口:“北哥,这次约你过来吃饭,一个呢,我们几个好久没好好聚一次了,也不知道你他娘的老在瞎忙什么,再一个呢,还是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事。”

  陈涛把手里的杯子放到桌上,蜷起食指在上面不紧不慢的有节奏的敲着:“就是上次我跟你说的刀子的事情。”

  陈涛看了看我:“北哥,我们相交这么多年了也不是外人,有什么话我就干脆点说吧。本来吧按当初的设想这个事情应该前些时候就有个了断的。一个我这边当时手头的确有点要紧的业务,就临时给挡回去了。到后来等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谭婆那边又出了点麻烦,相信这个事情北哥也听说了吧?”

  说道这里,陈涛抬起头来看了看我。

  “嗯,我也听说了。毕竟谭婆那边这次出的事不小。应该说整个月市的江湖都轰动了吧。”我不露声色的把话接了过来:“不过谭婆子这人,自从上次出了陈乾和观音手的事情以后,说心里话,我对这个人就没什么好感了。也可以说我和她之间的梁子都架好了。要不是隔得远平时还算井水不犯河水,说不定一早就让你给做个和事佬了呢。”

  “常在江湖走,哪能不湿鞋呢。”我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陈涛,观察着陈涛的表情:“好在谭婆子家大业大的,那点损失估计对她影响也不是很大。话又说回来了,都在道上,她整天山珍海味的吃腻了,让那些吃窝头的帮她吃上一两口也是好事。要不她会很容易得糖尿病的。”

  枫林还在那闷头抽烟,一句话也没接,既不看我也没看陈涛。

  陈涛笑了笑:“呵呵,估计她也不好受,毕竟是那么一大笔钱。就算一配一的赔付下去也不容易。你我玩的年龄也都不短了,谁心里还没个数?进来一块钱到最后剩给我们自己的很可能连一毛也不到。”

  “是呀,”对这一点我也深有感触:“弟兄们都张着嘴巴等饭吃,还要按时按节的给各路菩萨上香,平时乱七八糟的一大套,个中的苦涩也只有我们这些所谓的老大能品味到了。”

  “就是这样的,”陈涛也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多时候真心觉得累了。”

  “好了,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什么日子都是人过的。这种生活本身也是我们自己选择的。是好是坏都怨不得别人。”

  我不自觉地又点起了一支香烟:“说说老刀的事吧,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

  “好,谈正事,”陈涛提了提精神,伸手把原本就熨的笔挺的西服捋了一下,然后把椅子朝我跟前靠了靠:“看来刀子和那个李大嘴的事情没个彻底决断是永远没完没了了。不过这样也好,这次让刀子跟他做个彻底了断,也省的跟屁股上长了个脓疮一样让人整天受折磨。再说了,这个事情不解决了,刀子很可能这一辈子也别想再回龙城了。帮他重返龙城,本也是我一早就答应了他的。”

  许久不曾看到的杀气又从陈涛的眼中弥漫开来:“出来玩了这么多年,还没哪件事是我陈涛答应了不曾做到的。看在刀子这么年为我出生入死的份上,这次就是把家底拼光了我也要帮他达成心愿。”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看来不实实在在的拿出点诚意来是不行了。

  陈涛那么孤傲的一个人,一向都是眼高于顶,现在面对面的跟我们把平时根本不可能说的话都说出来了,如果我们再没有个明确的态度,很可能下一步的江湖路上首先出来截杀我们的就是他陈涛。

  “这么吧,既然话说道这个份上了,涛呀,我们相交也不是一天半天了,我们弟兄的为人你也很清楚。别说我们本就是唇齿相依的兄弟,就算我们没这个关系,就老刀他本人的为人,有了困难我们也会竭力相助的。”

  我看了看枫林:“现在林子也在这里,别的什么话也不用多说了,你现在只跟我们说这次需要我们做什么就可以了。”

  五十四   阎王贴与小叔

  李大嘴巴委托谭婆找人给陈涛送来的一封大红请柬,内容说的非常客气,不外乎说最近几年经常来月市这边散心,多蒙以谭婆为代表的月市江湖同道热情接待,内心不胜感激等等,然后说到在月市其间多次听人说起月城陈涛,仰慕已久,只可惜彼此都有俗事扰心,无缘得以拜见,内心深以为憾,又听闻有自己的东北故交一直托庇在陈涛门下,而恰好最近有意月城一行,所以特委托手下几个过命的兄弟为代表,专程前往拜会,并在‘梦巴黎’设席以待,希望陈涛在百忙之中能抽暇带家乡故友一唔为盼。并且在请柬的最下边特意写上了:冒昧直至,不胜惶恐八个字。通篇文白相间,也不知道是托哪位高人斟酌的这么一篇意思还算明白的说辞。

  按正常来说,人家作为一个道上的老大,千里迢迢的赶过来,这么客气相邀拜会,本身对江湖人物来说是个很有面子让人高兴的事情。但问题是,在谭婆转来的这封大红请柬里面,很刺目的夹着一朵小白花。

  一朵很平常的小白山菊花。在秋天的田边地头林间沟壑很容易见到的那种。可能已经采摘了很长一段时间了,等送到陈涛手里的时候,花瓣都已经干枯了。

  至于宴请的具体时间,请柬里面并没有做确切的说明,而是托专程来送请帖的谭婆手下捎的话:会面的时间由陈老大决定,不过越快越好。

  陈涛从我手中收回请柬:“呵呵,北哥,看到了?人家给我下战书来了。”

  “嗯。”我又仔细的看了陈涛手中的请柬一眼:“如果我没说错的话,这次李大嘴托谭婆送来的,应该就是江湖上多少年没见过的阎王贴子了。看来,这家伙在谭婆身上是下了大本钱的。否则的话,估计这个老女人不会明知道是烫手的山芋还紧紧搂在怀里。”

  我摆了摆手,制止了正要说话的老刀:“看来这个贪婪确实可怕呀。因为贪婪,这个老女人都不知道自己是穿什么尺码的鞋子了。”

  关于阎王贴,我最早了解这个事情的时候还在上高中。记得那个时候,我们住的是十个人一间的宿舍。当时我和大冰住的是上下铺。

  大冰这人在上高中的时候就比较稳重,成绩也不错,当时在班里和学生会里都担任着职务。而我对那些公式之类的东西自来就反感,但能有空余时间都泡在美术老师那里跟着人家学涂鸦。

  当时的大冰比较爱干净,我则恰恰相反。一个懒,再一个当时的学生心理吧,觉得整天收拾的干干净净的跟电影里面的小白脸一样,没男子气。懒人又找到了合适的借口,上学期间的邋遢程度就可想而知了。

  不过一些事情就是很奇怪,虽然我和大冰在生活上也好,对人生的一些看法也好根本就是两个极端,可以说格格不入,但我们两个的感情却相当好,也是整个求学期间最好的铁杆。

  记得我们在月城一中读高一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据说是大冰邻家小叔的人来找他玩上几天。有时候一个人,有的时候还带着个。并且绝大多数时候他们来了都是一副好几天没吃上饭的样子,一副饿死鬼的架势,能在短短几天就把我大冰差不多半月的口粮给干掉。

  由于我和大冰的铁杆关系,每逢他们来了,我也跟着大冰喊‘小叔,’并且由于跟他们性格比较相投的缘故,,一般他们来了都是我跟大冰共同招待。

  当时我们都是学生,几个人的家庭都穷的呻吟,那时候每次一看到他那小叔找来了,我和大冰就愁的头疼。每次都是两个人跑遍所有相熟的同学,才能凑起招待他们吃饭的钱。等他们走了,两个人再咬着牙从牙缝里一点一点积攒起来还给人家。

  记得有一次他们又来的时候恰好到了月底,正好是所有人都青黄不接的时候,我和大冰转了半天也没弄到几毛钱,那次我们两个真跟俗话说的一样:‘玩杂耍的下了跪---实在没谱了’。

  最后实在想不出办法来了,我咬了咬牙,把刚买了没几天的一支英雄牌钢笔折价卖了,大冰干脆卖掉了唯一的球鞋才算把这个瘟神给招待了过去。

  可气的是,大冰的这个小叔在我当时的感觉里是经常来找他,好像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次,还都是在我们两个害怕他来的时候过来。并且来了就是几天。晚上就睡在大冰的床上,然后大冰就爬到上边跟我一起睡。白天我们去上课了,这家伙也不知道哪儿去了,但一到了吃饭的时候,这家伙保准按时在宿舍等着我们给他打饭回去。

  按学校的纪律,外人是不可以在学生宿舍过夜的。一个我和大冰在宿舍中人缘还好,这家伙来了也从不惹事生非影响别人,再一个大冰本身在学生会和班里都有职务,所以跟学校查夜的一说,人家除了提醒两句以外,也就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问题是假如他夏天来了还好说,那时候天暖和,也不需要盖多少东西,两个人随便挤一挤一晚上也就过去了,冬天可就麻烦了,当时暖气这东西对我们来说还是一个传说,而家庭条件又不好,盖得被子又窄又薄,一个人的时候再把破衣烂衫的堆在被子上还能将就,两个人就根本盖不起来了。

  两边都透风,一个晚上会被冻醒好几次。晚上睡不好,白天自然没精神,一个劲的打哈欠,就为了那家伙,白天上课的时候我被老师点了好多次名。大冰由于平时成绩表现什么的都好,老师看见了也装没看见,我本身在老师眼中就不算好学生,自然就在劫难逃了。

  当然,小叔偶尔也有来了不用我们招待的时候,这个时候我和大冰就开心的不行。虽然这样的时候少的可怜。

  一般出现这种情况的时候,他们都是礼拜六下午过来。他们知道我们礼拜六晚上和礼拜天上午不上课,晚上可以约我们出去玩玩。

  我和大冰最早去的能称之为‘大酒店’的地方,就是跟小叔去的。

  那时候一个小,再一个刚从山沟里出来,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进了酒店以后,看什么都好奇,都觉得新鲜,当看到穿着那么时髦的漂亮服务员给我们上菜上酒上饮料,我和大冰能羞得不敢抬头。真就跟曹老爷子写的《石头记》里面的刘姥姥进了大观园差不多。

  那时候还没有面值百元的大钞,记得那时每次饭吃完了,小叔总是很气派的从裤兜里掏出厚厚一叠十元的票子,很随意的点出几张把账结了。剩下的再卷巴卷巴随便往裤兜中一塞,给人的感觉就跟对待手纸一样,一点也不珍惜。

  每到结账的时候,都把我和大冰羡慕的不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小叔手上的钞票,恨不得抢几张自己揣兜里。也是呀,除了交学费的时候,我和大冰那时候拥有过的最大面额的钞票是五元的。并且拥有的次数还少的可怜。

  多年以后我和大冰谈起这个事来,我说:“那时候小叔每次来把我们两个逼得上吊的心都有,小叔那么有钱的时候,我们怎么就不好意思从他手里要几张花花呢。小叔也是,自己手里有钱的时候就从来也没想到给我们一点。”

  久历风霜,大冰可能好多东西比我看的都深了。所以到了这个时候他都是淡淡的笑笑:“那钱估计也就让他热乎一下手罢了。可能在我们面前显摆一下扭头就到了别人口袋里去了。”

  小叔到底是做什么的呢?说实话,那时在我脑子里面根本没有‘混社会’这个名词的,这个名词恰恰就是大冰那时候教给我的。

  记得高一那年冬天,就要期末考试了,小叔又来找我们,他在我们宿舍窝了两天才走的。小叔走的那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由于小叔给我们带来了亏空,我和大冰一人吃了一个薄煎饼,然后在那喝热水。

  热水学校当时是免费供应的,肚子没饱就只能多喝点热水补充补充了。否则天那么冷,按现在的流行说法,衣服又不给力,晚上也实在对抗不了寒冷。

  我当时一边喝水一边问大冰:“小叔是做什么的?怎么不在家好好干活老跑出来呢?他父母不管他的吗?”

  大冰撇了撇嘴:“他能干活?他现在就一个‘混社会’的混子,他不回家他父母倒高兴了。他回去才能把人气死了呢。”这是我第一次听到‘混社会’这个新名词。

  最后大冰跟我说:“我和他两个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一直不错。不过这家伙从小就不出息,他会‘打拳’。”

  我们当地的方言管练武术叫‘打拳’。

  据的大冰当时的说法,小叔从小就对学习不感兴趣,唯一感兴趣的就是‘打拳’和调皮捣蛋。

  他曾经在十多岁的时候到村外的小山上捉了一条一米多长的大花蛇,偷偷养在家里吃水用的水桶里,当时家里没人知道这个事,等他爹去担水的时候,那蛇慢慢爬了出来,顺着担水桶的担杖爬到了他爹的后背上。差点没把他爹给吓死,据说过了很些天以后,他爹还能在梦里吓醒。

  但在练武方面这家伙却是一个小小的天才,没人知道他的功夫是跟谁学的,怎么学成的,从那次差点用蛇把他爹吓死以后,小叔虽然年龄不大,就开始经常外出。有时候一连好多天都不见人影。但过了一段时间,当村里人快把他忘了的时候,这家伙却又出现了。

  他刚开始出走的时候,家里人还是到处找寻的,后来次数多了,也就慢慢习惯了。这家伙本身不学好,在村子里就叫人看不太起,所以等他后来再出走,家里人也懒得找了。

  等我和大冰读了高中,他开始来找我们的时候,据说在月市武林里已经小有名气了。

  五十五         阎王贴与小叔(二)

  那么,当时小叔的武功到底达到了一个什么样的水平呢?

  我对于武术真正产生兴趣的时间,是在1982年随着李连杰主演的《少林寺》而引发全民习武的热潮开始的。

  不过那时候虽然对那些身怀绝世武功的大侠们神往至极,毕竟年龄还小,尚处在懵懂的阶段,并不是很深刻,也从没想过要剃光了脑袋去少林寺学上个一年半载然后荣归故里。至于从什么时候起对‘武侠’这个名词有了深刻的了解,现在回想,应该是在接触过新派的武侠小说以后。

  我接触的第一部武侠小说是梁羽生先生的《七剑下天山》。当时读的还不是全本,好像是从一本叫做《今古传奇》的杂志上读的一次连载。

  记得当时刚开始接触到这种真正的武侠小说的时候,简直惊为天人之作,被梁羽生老先生用细腻委婉的笔触刻画出的荡气回肠的武侠故事激动的热血沸腾,被他在小说中讲述的凄清哀伤的爱情故事感动的一塌糊涂,以至于一边读小说,一边伤心的眼泪磅礴而不能止。

  此后陆续读了古龙先生的《陆小凤系列》以及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等等之类的名篇,对武侠世界的理解也有了更深一层的认识。

  记得那时候每次小说读完以后,晚上无一例外都要做一个武侠梦,也奇怪,内容还都惊人的相似:某一天,本人突然得到一本武功秘籍或者突然得到了绝世武功高手的指点,让自己一跃成为了天下赫赫有名的大人物,然后又在某一天,自己去了月城最最豪华的酒楼,把人家最贵最可口的饭菜点了满满一桌子,再然后就吃完了人家开始要钱了,再然后呢?自己没钱。不过这不要紧,自己轻轻一纵,就像一股青烟一样从二楼的窗口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酒店的人在那目瞪口呆的生闷气。

  这种梦只所以一再二再而三的做个不停,想来大概主要的原因就是那时候太穷了吧,经常饿肚子的缘故。

  可惜的是,美梦虽然很好,现实却依旧残酷。一觉醒仍然需要面对自己单薄的小身体细细的瘦胳膊和中午饭该吃饱还是稍微欠一点的烦恼。

  对于年少时候的我来说,武侠梦虽然真真实实的做过,但我这个人的好处在于很能面对现实。梦可以做,但实际的行动是不赋予的。也从来就没奢望自己能在公元多少多少年的某月某天能真的成为那种传说中的武林高手,从而去实现自己吃白食还不挨打的梦想。

  梦可以那么做,但静下心来思考,我根本就不认为小说中的那些所谓的绝世武功在现实社会中存在。那些只不过小说家的生拉硬扯顺口胡诌罢了。

  如果真能那么神奇,那些写小说的自己首先就知道那些所谓的武功秘籍,怎么不自己先把任督二脉打通,成为一个武术高手呢?并且因为这个疑问,我曾经专门去查阅过金庸先生本人的真实情况。最后的结果是:这个弄得无数人神魂颠倒的武侠小说巨擘,生活中不过一个平常人眼里看起来神经兮兮的小老头而已。别说我们这里会‘打拳’的人,就是我这个不会‘打拳’的懵懂少年,如果跟他老人家放起对起来,也能非常有信心的轻松摔他一跤。

  小说里的武功我虽然不相信,但现实中那些会‘打拳’的人的武功到底能达到一个什么样程度呢?小叔的功夫呢?我心里却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像,没有一个具体的定义。

  大冰在谈到小叔会‘打拳’的时候却每每都是一脸的钦佩:“小叔跟我这样的关系,却从来没跟我说过他功夫是跟哪个老师学的。照我的看法,一定是一位了不起的民间高手。所谓‘高手在民间、风尘出异人‘吗。”大冰满脸的羡慕。

  小叔的武功到底多厉害,我和大冰心里都没谱。但从大冰对我说起的几件跟小叔有关的事情上,仍然可以看出小叔是非常厉害的。

  一件是我们读高一上半学期的时候,我和大冰刚成要好的哥们不久,小叔来找过大冰走了以后我问起小叔的情况,大冰对我说的。

  大冰的老家在月城的姜谷镇。在那个年代里,基本上所有人家的日子都过的紧紧巴巴的。当时商店什么的少的可怜,老百姓的柴米油盐一般都是在五天一次的乡镇赶大集的时候分类集中置办。

  那时每个乡镇都有一个龙头集市,也许当时的精神生活太过贫瘠的缘故吧?到了赶场的那一天,集市好像汇集了全镇的的人流,从各处来买东西凑热闹的用人山人海和摩肩接踵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特别到了近春节的时候,这种集市经常会发生人群拥挤踩踏、妇女丢了孩子的情况。一个穷,一个人多拥挤。所以每年春节前的几场大集上,都会聚集不少本地的或者外地的‘钳客’团伙。

  这些团伙在拥挤的人群中游鱼般来回穿梭行窃,让来赶场的老实巴交的贫苦群众苦不堪言。

  这些团伙保持有高度的默契:各自作案,互不干涉。但同气连枝。‘干活’的时候如果没有被发现自然一切都好,如果被苦主发现了,不管是不是自己团伙的,他们会在最短的时间内人为的制造混乱掩护失手的伙伴逃走。还不行呢?那好,图穷匕首见,七八个十多个带凶器的大汉往前一站,一般事情也就解决了。毕竟农民的潜意识里,‘不怕贼偷还怕贼惦记’呢。

  正是农民的这种善良和忍让进一步造成了‘钳客’团伙的疯狂和嚣张。每年春节前各个乡镇大集上,被偷同时又被打的来赶场的农民屡见不鲜。

  当然,这些‘钳客’也并不总是好运当头,当他们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的时候,霉运自然也会跟来。恶人自有恶人磨。

  大冰读初二的那年冬天,大年马上就要到了。春节前姜谷镇的最后一个大集。

  小叔家由于实在太穷,年货基本还没准备。后来实在拖不下去了,小叔爹把准备将来盖房子用的檩条和小叔扛了两根到集市上卖了,准备用那个钱先买点年货。

  具体卖了多少钱,大冰也没什么印象了,毕竟那次钱卖的多少跟后来发生的事情比起来,就太微不足道了。

  因为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了,年货再不准备的话,很可能最后会陷入有钱也没地方买的尴尬。所以卖檩条的钱一到手,小叔爷两个就赶紧拎着从家中带来的蛇皮口袋去采购年货。

  让小叔爷两个根本没想到的是,在他们交易的时候就已经被一帮外地来的‘钳客’给盯上了。

  两个人前边走,后边人家一直跟着呢。

  等爷两个涌入了拥挤的人群,这帮‘钳客’开始采取行动了。前边几个人借助拥挤的人流对小叔爷俩一碰一撞,后边的的一个利用老汉躲避碰撞的刹那把钱从老汉的大棉裤腰里面‘钳’了出来。

  一大家人,这个年怎么过,过的好坏,希望都在这个钱上呢。乡下人虽然老实,但并不是愚笨,并不是没有脑子。对于风传已久的‘钳客’也不是没有听闻过。况且那钱关系如此重大,试想小叔爹可能放松警惕吗?

  虽然突如其来的人流拥挤让小叔爹有片刻的分神,但对扎在裤腰里的钱的警惕性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钳客’掏钱的手刚从老汉的大棉裤腰里抽出来,手腕便被老汉长满了老茧的手死死抓住了。

  按那时的乡下风俗来说,‘钳客’在节前的大集上赶场走手了,只要把所得赃物还回去,正常情况下人家是不会跟他们为难的。一来乡下人关于春节的传统观念比较深厚,要过年了吗,只要没受什么损失,别的就不要计较太多了;还一方面就是,乡下人有些胆小怕事,很怕真的收拾了人家招来人家的报复,‘平安是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深入人心。

  本来吗,那‘钳客’手腕子都被人家捉住了,赶紧认个错,把钱乖乖的还给人家就可以安全的脱身的,可能作为外地过来的‘钳客’对当地的风俗不是很了解,也可能是那家伙看对方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带一个十七八岁的半大毛孩子人好欺负,而自己这边人多势众,马上到嘴的肥肉了吐出来太可惜,那家伙竟然恶从胆边生,迎面一拳把小叔爹捅倒在地。

  真是该死鬼惹怒了阎罗王,小叔学会‘打拳’以后一直想找个机会试试身手还找不到呢,现在竟然有人送上门来了,对这样的好事,他可能轻易放过?

  “就是这样,这样,小叔当时就是这样冲出了一拳。”谈到小叔这一战的时候,一向沉稳的大冰都不由兴奋的眉飞色舞。

  他让我站在对面,侧着身子向我怀里一靠,用左胳膊把我的右胳膊顶的高高的,然后右手握拳,从我的肚脐眼向心口轻轻一顶并且拳头在心口处拧了一下:“知道厉害了吧?”大冰对迷迷沌沌的我得意的解释道:“你切不可小看了拳头打击上以后的这一拧,这点小叔专门告诉过我的,这么一拧能让这一拳的爆发力增强好几倍呢。”

  “那结果呢?结果怎么样了呢?”我对于拧不拧的说实话并没有太大的兴趣,我最关心的还是事情的结果。

  事情最终是如何结束的,结果是怎样的呢?

  五十六  阎王贴与小叔(三)

  “小叔一拳打在那个小偷的心口以后,”大冰说道这里,突然压低了嗓门,好像事情就发生在我们眼前一样,让我和几个正在聚精会神听他讲述的同学不自觉的打了个哆嗦。

  “那家伙当时就躺地下去了。”大冰用手比划着:“那家伙可是又高又壮的,比小叔起码高了半个头。可小叔就那么一下,就把他放倒了。那家伙倒下以后,双手抱在胸口,脸上冷汗直冒,活像一条被扒了皮的死蛇,连喊痛的力气都没有了。”

  想象着小叔当时的威武雄壮、威风八面,大冰和我们几个才突然发现原来小叔有这么伟大。这么伟大的人竟然可以算我们的朋友,那刹那在我们心底突然涌起了一股无比的自豪感。小叔来的这几天害的我俩犯了那么多难,并且还要为他走后多吃许多天苦,现在想想是多么值得,多么有意义的一件事。

  “打倒以后呢?把他送派出所了吗?”看大冰老是磨磨蹭蹭的,同宿舍一个旁听的同学着急的问道。

  “哪有那么简单呀。”大冰叹了口气:“那些人都是成邦结伙的,你真要把他送派出所了,他们会报复的。”说到这里大冰顿了一下:“我曾听我们村一个跑外的大爹说过,曾经有一户人家捉住了一个小偷送了派出所,后来他家的男人出门以后许多天也没回来,然后在一个下雨的夜里,人头被人家扔到了院子里。”

  其实像大冰说的这种故事,我们每个人小时候都没少听过。不过大冰说出来以后,还是人人都觉得脖子上凉飕飕的。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那场景想想都觉得恐怖。

  “大冰,你倒是快说呀,别卖关子了好不好?”一个同学实在急的不行,催促到:“人都打倒了,又不能抓,害怕他们报复,他的同伙没揍你小叔吗?那你小叔最后怎么解决的呀?钱要回来了么?”

  “钱当然是要回来了。小偷被我小叔打倒以后,我二爷爷第一时间就从小偷手里把钱抢了回来。”大冰笑了笑:“事后听我爹说,那个钱要是真被小偷偷走了,我二爷爷非跳井不可。他可是我们村出了名的小气鬼呢。”

  然后大冰把那天的事详细对我们说了一遍,虽然他没能亲自参与,对我们说的也可能融合了好几个不同的版本,不过我们当时已经很满足了。

  负责动手的‘钳客’被小叔打倒以后,这个‘钳客’团伙的其他成员第一时间围了上来。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对小叔动手,久走江湖,什么风会起多大的浪,他们很清楚。他们知道这次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了。

  但面子这个东西是不能丢的。人在江湖,面子好多时候可以说比生命都重要。人栽了可以,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呢?但你要是面子也一起丢了,你的江湖路可以说也就完了。在实力称王的江湖路上,是没有懦夫下脚的地方的。

  那帮‘钳客’的老大在带人走之前委婉的跟小叔约定,散场后到附近的一个小山上聚一聚,去了,什么都好说,如果不去,那就等着吧。等着什么呢?大家心里都明白。

  最终事情的结局是:小叔如约赴会。至于小叔去了以后又发生了什么,除了小叔本人,就没有人知道了。但是小叔直到死,也没把当时发生了什么告诉别人,包括大冰。

  不过,事后村子里的人都知道的一件事是,那一年小叔家突然富起来了,买了好多让人眼馋的年货。有人甚至看到小叔从村东头的张屠户家拎走了一整套猪头下水。那可是当时绝大多数庄户人家连想都不敢想的大手笔呀。

  关于小叔家的钱是如何来的,当时村子里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最终被大家都认可的说法是:小叔那天赴会凭着过硬的本事征服了那群‘钳客’,人家心甘情愿的奉献给了小叔一笔不菲的赃款。

  一时间小叔在姜谷地界上名声大震,不过总体看来是贬多于褒。毕竟能跟一些小偷混到一起的人,会是什么好东西呢?那钱都是乡亲们被偷的呢,要回来却自己花了不去还给人家,都乡里乡亲的,算什么东西!

  在小叔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他身上已经被大家贴上了一个标签:混子、不务正业的混子。

  大冰对我说的小叔的另一件事,可能算是小叔生命中最有色彩的一件事了。因为那件事,小叔把命搭上了。并且就是在那件事上,我第一次知道了黑道上还有所谓的‘阎王贴’。

  等到大冰跟我述说有关小叔的这件事的时候,我和大冰已经都大学毕业了了。两个人都刚参加工作不久,我去了学校,大冰也如愿进了更有前途的行政部门。

  那次的话题是一次同学聚会散场以后,我和大冰当时都是光棍一条,回单位也只能是面对空荡荡的宿舍一口,实在没什么意思,两个人便沿着当时月城刚修建的景观大道漫无目的的溜达,在有一搭没一搭的交谈的时候无意识的谈起的。

  “对了,大冰,我们读高中的时候经常来找我们的小叔呢?突然感觉好多年没他的消息了呢。”

  我顺手从路边的柳树上折了一条柳枝,一边抽打着路边的护栏一边信口跟大冰谈到了小叔。

  “小叔吗?”大冰沉思了一下,慢慢说道:“他死了。死了好多年了呢。”

  “什么?”我吃了一惊,看看了面容平和的大冰,心里边怎么也不肯相信:“怎么可能死了呢?小叔身体那么好,怎么死的?生病吗?”

  “不是,”大冰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不是生病死的,是被人家打死的。”

  “被人家打死了?”我更加不相信的看着大冰:“你不会在骗我吧?小叔那么好的功夫竟然被人打死了?”

  “多么好的功夫?”大冰没接我的话茬,反问了一句:“你这么多年的书白读了?什么样的功夫叫好?大刀王五和霍元甲那么好的功夫不是也没能安享天年吗?”

  小叔确实是让人给打死的。据说是被一个八卦掌高手在胸口印了一掌,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有行里的人看了说,挨了了那一掌,五脏都被震错位了,人家之所以没有当时取了小叔的性命,是因为人家心里有数,小叔已经死定了。

  小叔在姜谷集市上一战成名之后,在老家却也待不下去了。那个时候不跟现在一样,一个不务正业的混子是没人愿意待见的。父母兄弟也丢不起那个人,忍受不了来自各方的白眼和风凉话。

  那年的春节过后,小叔离开了家乡,开始了自己的漂泊生涯。

  让小叔没想到的是,等他有一天再回家的时候,却已走到了自己生命的终点。不过,总算没有埋骨他乡吧。

  小叔离开家乡以后,凭借过人的身手,很快受到了月城道上几大帮派的青睐,都想拉小叔入伙充实实力。而小叔在离开月城之前,也确实在月城几个比较有名望的大哥手下混过一段时间,也就是那段时间,小叔经常去找我和大冰。

  但对于心比天高的小说来说,月城这座小庙实在难以容得下他这尊大菩萨。在月城道上混了不久,掌握了混江湖的基本窍门以后,小叔跟几个谈的来的所谓江湖好汉开始了到处流窜的生活。直到最后几个人去了东北的黑龙江一带。

  小叔他们之所以去那儿,按后来我和大冰的分析,很可能跟这么几个因素有关:一、那地方地势偏僻,治安状况相对内地来说还是混乱的多。而对黑道人物来说,当地的社会秩序自然是越乱越好。二、那地方是盲流聚集的场所,内地严令禁止的黄赌毒等在那边大有市场,捞钱的方式众多,只要你有本事,就算在大街上闷头走路也能踢到一块金子。而小叔他们几个别的什么也没有,就是有本事。

  让小叔他们没想到的是,这个社会上比自己聪明的大有人在,你能想到的,可能有更多的人比你先想到,你想去走的路,在你的脚还没抬起来的时候,人家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遍了。

  小叔他们最初的理想确实很丰满,可等他们历尽千辛万苦到了以后才发现,现实比他们几个在内地混的时候更骨干。

  各种黑道势力编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蛛网,把整个黑龙江地区覆盖的严严实实,根本就没有他们大展宏图的方寸之地。

  经济的窘迫最后让小叔他们几个决定铤而走险。决定用江湖人最忌讳的黑吃黑的手段在东北挤出一块地盘。

  经过多次跟踪踩点和信息收集,小叔他们选定了当地一个比较大的黑道团伙的毒品仓库。

  他们的想法是神不知鬼不觉的抢劫了这家仓库,然后用卖掉毒品换来的资金做本钱,从而达到争霸东北的目的。为了便于毒品到手以后第一时间出手,他们事先托人跟东北道上最大的毒品卖家搭上了关系,并且承诺以后己方所有的毒品都由对方出售。并给予优惠。

  然而几个外地人对久居东北的黑道人物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交集又能知道多少呢?

  最后东西他们是弄到了。但在交易的时候却出了天大的麻烦。麻烦的大的让他们最终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五十七  阎王贴与小叔(四)

  小叔他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也正是这个错误最终把他们都带入了地狱。

  他们当时忽视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黑道的生意虽然是见不得光的,但黑道生意也是生意,跟正常的生意一样需要遵循里面的规则,这个不会因为它是白还是黑而有所改变。在这个基础上,黑道生意还有一点是正常的生意永远没法比拟的,那就是,一般说来,每一笔黑道上的生意的成功,都是黑道人物用生命和鲜血促成的。因而,在一些敏感的领域,那些黑道供货商和经销商之间结成的战略同盟更加牢不可破。很少会因为星点的利益而发生撕破面皮的情况。

  小叔他们抢走的那批黑道物资,人家算定了他们没能力带着远走高飞,也算定了他们只能就地脱手变现。而东北道上能有胃口吞下那么大一笔货的黑道人物又能有多少呢?小叔他们正是忽视了这一个最要命的问题:人家在东北道上经营这个生意多年,作为一个袍哥级的人物,货丢失了会在第一时间通知所有有能力吞货的买家协助查找。

  就在小叔他们憧憬着用那笔可观的货款在东北道上大展身手的时候,人家的口袋早已为他们悄悄张满了。

  现实是残酷的。被人家包了饺子的小叔一伙基本上可以说是全军覆没。

  当时小叔是如何杀出重围躲躲藏藏的回到了老家,我们不得而知。但村里人都知道的一个情况是:跟乞丐一样浑身是伤回到了老家的小叔在床上躺了二十多天才能下地。

  是阴历三月初的一天吧?小叔的伤已经好了大半了,脸上的气色也开始慢慢红润起来。小叔家院墙外的柴门边有一株树龄很老了的杏树。正是洁白的杏花随着天气转暖开始渐次开放的时候,一些小蜜蜂在暖阳里闪动着翅膀“嗡嗡嗡嗡”的在花间钻进钻出。

  小叔那天心情不错。他拄了一根拐棍慢慢挪到杏树下的一块条石上坐下来,抬起头入迷的观看蜜蜂采摘花粉。一些被微风吹落的杏花花瓣飘飘悠悠的落下来,有的落向小叔的面颊,就从小叔的脸上轻轻滑过,然后再慢慢的随着微风飘落到泥土中。

  当时的小叔心里想的是什么呢?是为自己曾经的一切而悔恨吗?抑或什么也没想?

  就在小叔出神的观察蜜蜂在杏花丛中出出进进的采摘花粉的时候,一个陌生人找上门来,在很客气的问明了小叔的姓名以后,那人递给了小叔一封信。说是小叔的友人托他专程捎来的,请小叔务必认真对待。

  来人给小叔捎来的信里,除了写明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外,信中还夹着一朵花瓣已经枯萎了的白色的小野菊花,东北的深山野林中随处可见的那种野菊花。

  也就是从小叔这件事上,我第一次知道了黑道上的‘阎王贴’。

  江湖路险,作为江湖中人,曾经的恩怨情仇一了百了的时候,看在曾经同道一场的份上,先为你奉上一朵鲜花以示哀思吧。

  小叔这次赴会没能自己走着回来。家里人最后在村东头的垃圾坑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叔。

  小叔是被一个跟踪而至的八卦掌高手打死的这件事大冰是怎么知道的,我没去深入的探寻,人都死了,那些细节就算知道了又有什么意义呢?

  曾经豪情万丈的小叔,就在那个杏花飞舞的春天里,悄然坠落了。

  直到现在,我眼前还经常浮现出这样一幅场景:孤独无助的小叔踽踽行走在乡村的小路上,他那寂寥落寞的背影,随着悄然飘落的杏花慢慢远去,最终融入到那雾一般的春光里,再也找不到一丝痕迹。

  那首悲怆的江湖骊歌随着小叔渐渐远去的背影凄凉哀婉的轻轻响起:

  江湖路,无尽头。

  江湖浪子莫言愁。

  餐风宿露寻常事,刀光剑影泯恩仇。

  饮不尽仇人血,喝不完英雄酒。

  自今踏上江湖路,一生一世难回头!

  唉!可怜的小叔。

  世事无常,难以言说。没想到小叔死了多少年后的今天,当初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竟然能有幸重新看到了东北黑道发来的‘阎王贴’。虽然帖子不是为我发出的,但在帖子的主人跟谭婆拉上关系的那一刻,已经让我跟这封帖子粘上了剪不断理还乱的千丝万缕的联系。

  陈涛把正式会面的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清明节那天。

  把时间定在了一个月以后,主要还是我的建议。

  直觉里,我感到这次会面可能是我们弟兄下水以来将要经受的最严峻的考验。这次会面很可能在我们弟兄面前把人间和地狱的大门同时打开。如果本事到家,我们自然可以依旧潇洒的漫步人间,享受上天赐予的美好生活,在明媚的春光里把酒临风,游戏追逐。但是,假如我们在应对上出现了哪怕一点细微的纰漏,人间的大门就会在我们眼前轰然关闭,地狱的大门也会在同时毫不犹豫的为我们兄弟敞开。

  “涛呀,月城江湖并不是你一个人的江湖。既然人家这次下的是‘阎王贴’子,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你自己的事了。”

  我望着沉思不语的陈涛说到:“在这件事情上,你没有要求我什么。我们弟兄作为月城道上的人参与进来,应该说也是我们的本分。何况我们本身跟谭婆就有梁子,早晚需要有个了断。就借这个机会把该了的都了了吧。”

  我止住了满含感激的陈涛,在沙发背上狠狠地捶了一拳:“客气的话我们就都不要说了。不过我想请你把约会的时间稍微定的靠后一点。这件事太过重大,我想我们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的合计一下做个准备。纵然最后输的是我们,也不能让他们全身而退。就算我们被他们摁进了粪坑,起码也要沾他们全身的大便,不能让他们干净了。”

  东子从湖南挂回电话来的时候,我和枫林正在楼上仔细分析着清明节跟谭婆他们会面的方案,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疏忽的地方需要补救。

  “北哥,”东子电话里的声音透着兴奋:“北哥,一切都妥了。按你的吩咐,所有的事都圆满完成了。我想乘明天一早的飞机赶回去,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我和枫林交换了一下眼色,彼此会心的一笑:“呵呵,那就好。别的没有了。注意把资料保存好。自己注意安全。”

  “哈哈,行了。”多日的阴霾一扫而光,我放声一笑,很放松的往沙发上一歪:“真是天助我也。林子,把东西收拾起来吧。不看了,一会喊上亮子他们,再约几个人出去放松一下。这几天可把我憋闷坏了。”

  这里我和枫林刚说到亮子呢,楼下就传来了燕子的骂声,中间还夹杂着春妮子压抑的哭声。

  我和枫林对望了一眼,彼此无奈的摊了摊手。我们知道,一定又是燕子给春妮子撑腰在骂亮子了。

  果然,我和枫林下楼一看,楼下客厅里,春妮子缩在客厅一角的沙发上,头埋在两膝中间,两手捂着嘴巴,肩膀一耸一耸的,正在小声的抽泣。亮子则坐在客厅正中的沙发上低头抽着闷烟,一任站在身边的的燕子用手指戳得脑袋蓬蓬直响。

  看到燕子越戳越来劲,声音也越骂越响起来,枫林赶紧上去打圆场:“好了好了,我说燕子姐,你手倒是轻点呀,你戳的那不是皮球,那可是颗人头呀,别看你现在是在为春妮子出气,要是你一不小心给戳破了,春妮子非跟你拼命不可。”

  看到我们下来了,燕子白了枫林一眼,噗嗤一笑:“死林子,油嘴滑舌的。”

  春妮子听到我们下来,也赶紧站了起来,规规矩矩的喊了一声:“雪北哥好,枫林哥好。”

  我冲春妮子摆了摆手:“在自己家里呢,春妮呀,以后不要这么拘束,都是自己人,随便就好。怎么了?是不是亮子又欺负你了?要是他再欺负你,你就跟我们说,让我们帮你收拾他。”“嗯,”春妮子赶紧红着脸答应了一声。她用眼睛悄悄看了看一直低着头抽闷烟的亮子:“亮哥也没欺负我,可他老想赶我走。”

  “妮子,你不用理他,你看他那个死样子。要是他再说赶你走的话,你跟姐姐说,看我不把他的耳朵拧下来。”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我止住了还要絮絮叨叨说下去的燕子,然后喊了亮子一声:“亮子,你听好了。春妮子以后就住在这儿,你永远也别再说让她走的话。现在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你想让她去哪儿?还有没有一点恻隐之心了?”

  “好了,这个事就到此为止,以后谁也不许再提。”我冲燕子摆了摆手:“你和妮子去收拾一下,一会我们一起出去散散心,顺便为春妮子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庆贺一下。就去魏山那里吧。啤酒的生意都给他了,不好好的吃他一顿心里老觉得吃了亏。”

  “林子,”我冲枫林吩咐到:“你给山子挂个电话,告诉他今天晚上我们过去,问他有什么新鲜野味,给好好准备几样。”

  五十八   邂逅

  亮子跟春妮子的相识也可以说是纯属偶然。

  事情还要从那年在拆迁的过程中,亮子被魏新砍伤后在医院疗伤时说起。

  亮子这个人吧,是一个根本坐不住的人,爱动。拿现在的说法就是有‘多动症’。上学的时候,本身亮子的成绩就烂的一塌糊涂,上课还老爱戳七闹八的弄得周围的同学也没法安心学习,就为了这个,整个小学到初中期间,亮子没少挨老师的揍,基本都是一个人搬个小桌,孤零零的待在教室最后边的角落里。好容易熬完了初中混到一张可怜巴巴的毕业证,就彻底跟学校说了拜拜。

  可能是从一上小学开始就受到老师的严厉打击,亮子对老师的恐惧本能的深入到了心底。就算到了现在,天不怕地不怕的一个人,碰到了还在做老师的燕子发火的时候,还跟个犯了错的小学生一样低着头一声不敢吭。

  那次亮子的伤势好转能下地以后,便说什么也不在医院住了。他那么活泼的一个人,实在受不了医院那种沉闷压抑的气氛,非要提前出院不可。我和枫林却担心将来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自然是坚决不同意,结果到了后来,这家伙跟头犟驴一样的耍起浑来,不但对来查房的医生护士骂骂咧咧的没个好腔,而且不管我和枫林骂也好,打也好,就是不干了,就是要出院。

  逼的我俩实在没辙了,最后枫林跟我提议:“北哥,你看是不是让燕子姐过来陪亮子几天,我看也只有燕子姐能降住他了。”

  你还别说,一物降一物。东子去把燕子接过来以后,燕子对着亮子连骂带打的一顿下去,亮子老实了,不敢再提出院的事了,并且被燕子押着老老实实的去对相关的医生和护士道了歉。

  不过出院的事虽然亮子不提了,但你想让他老老实实的待在病房,他是要命也做不到。往往前脚手腕上的针头刚取下来,后脚就闹着让燕子陪他出去透透气。

  春妮子就是在一次燕子陪着亮子在医院病房楼前的小花园里散步的时候遇到的。

  亮子那天输完液以后,天早已经黑了。吃了点燕子提前准备好的饭菜,便闹着让燕子陪着去了楼下。就着路灯发出的昏黄的光线,燕子陪着亮子一边说话一边散步。这个小花园在病房楼南,花园的最南边就是月城人民医院的南院墙了。

  平时晚饭后,一些恢复的比较的好的病人大都让亲人陪着在这里走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借以临时摆脱掉疾病和伤痛带来的阴霾。那天可能是有点晚了,风也有些凉,在燕子陪着亮子散步的时候,偌大的花园里空荡荡的,两个人转了大半圈竟然没碰到一个人。

  又转了一会,快到花园的最南边了,两个人已经准备回去了。毕竟亮子还没完全复原,燕子担心累着他了一个不利于身体的恢复,再一个要是不小心被风吹感冒了就麻烦了。

  就在两个人决定要回去的时候,突然听到从花园的东南角上传来一个人压抑的哭声。那人可能想哭,又怕让别人听到,所以努力抑制着自己,那种抽抽噎噎塞心的哭声随着晚风飘过来,让人更添伤感。

  这么晚了什么人在那哭泣呢?

  如果没有太过悲伤的事情,一般人是不会深夜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哭泣的。想到自己那些年所受的委屈,燕子的心软了。

  哭泣的是一个女人。燕子和亮子走过去的时候,那女的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花园最东南角的一块石头上,胳膊肘支在膝盖上,两手捂着脸正在小声的饮泣。由于在花园的最边角上,昏暗的路灯光只能微弱的照到这里,脸又被手遮挡起来,所以燕子和亮子看不清这女人的面容和年龄。不过从女人单薄纤细的身体上感觉她年龄不大。

  听到有人过来,那女人停止了哭泣,抬起头,黑黑的大眼睛怯怯的望着燕子他们。

  借助路灯散发过来的微光,燕子发现那女的年龄真的不大,可以说还是个孩子吧,大致也就在十五六岁的年龄。天已经暖和起来了,还穿着一件农村常见的手工缝制的红花棉袄,外边竟然连件外套也没穿。

  看着女孩满是泪痕瘦削的小脸,燕子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睛里也好像有液体开始凝结。

  那女孩就是春妮子。

  唯一跟童年时候的燕子不一样的是,春妮子在刚懂事的时候失去的是妈妈。妮子妈是病死的。

  妈妈去世以后,春妮子和大自己三岁的哥哥跟老实巴交(在农村也是窝囊的一个代名词)的父亲相依为命。

  穷,也怕孩子将来受委屈,妮子爹自女人死了以后就断了续弦的念头,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磕磕绊绊的度着艰难的时光。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春妮子和哥哥都很懂事,也很能体谅父亲的艰辛,虽然多少年兄妹两个没穿过一身正经的新衣服,并且因为家里穷,两个人都是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但兄妹两人都没什么怨言。都想能早点干活也好替父亲分担一下肩头的重担。

  哥哥一到十六周岁,就跟邻居二叔开始了打工生涯,春妮子则留在家里负责做饭洗衣照顾家畜和帮父亲侍弄责任田。

  日子虽然仍是苦,但已经开始慢慢好起来了。陆续还完了以前家里欠下的外债以后,春妮子的手中开始有了存款。

  家里的钱都是由春妮子保管的。看着存折上的数字一点一点变大,春妮子有了更大的想法,开始盘算着等过几年把家里破旧的老房子翻新一下,那时候哥哥年龄也到了,该说媳妇了,就央村里专门给人保媒的隔壁三婶给自己说一房嫂子过来。

  没想到的是,突如其来的灾难不但把春妮子的美梦击的粉碎,而且顺手把她送入了无底的深渊。

  虽然从几年前开始,妮子爹就经常感觉到胃疼,一来害怕花钱,二来事情也确实多,便没放在心上,以为或许吃饭的时候没注意伤着胃了,疼一会也就好了。

  但从今年春节开始,妮子爹的胃疼开始越来越频繁的发作,直到最后饭一吃就吐,晚上疼的整夜整夜不能入睡,爷几个这才意识到坏事了,要命的麻烦找上门来了。

  今天春妮和哥哥陪父亲来医院一检查,把负责检查的医生都吓了一跳,妮子爹的胃癌已经到了晚期并且开始有扩散的迹象了。

  医生给出的建议是必须立刻手术。再有延迟的话,就算请来神仙也没办法了。

  “先去交上三万块钱的押金,明天上午手术。”检查完以后,医生留给了春妮子兄妹俩一句话。

  看着曾经让自己希望满满的可怜的存折,春妮子当时眼前就是一黑。三万元哪,还是预交。

  虽然知道没什么希望,哥哥还是决定回村里跑一趟,看看能筹集多少。而春妮子基本上就到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境地了。

  看着无助的春妮子,燕子想起了童年时候的自己。搂着无助的春妮子哗啦哗啦哭了个痛快。但哭是哭过了,事情还是要解决的。燕子决定帮助这个可怜的孩子。

  电话还没打呢,亮子说话了:“行了行了,人不是还没死吗?不就是动个手术吗?哭能有个屁用。喂,”亮子对着泪痕满面的春妮子喊道:“小姑娘,这个钱我借给你了。”

  春妮子双手紧紧抱住亮子递过来的银行卡,嗫嚅道:“谢谢大哥,可我们临时没钱,我不知道这个钱什么时候才能还给你。”

  现在想来,我们弟兄虽然最终进入了黑道,但是说心里话,这个结果是我们以前做梦都没有想过的。不过有一点好处是,自我们兄弟下水以来,从来也没曾做过太昧良心的事情。就算在我们协助柳翠拆迁期间对那些钉子户的处理上,对那些确实困难的人家,也尽量做到我们良心可以接受的范围中的一切。

  对亮子多少年的了解,我自然知道这他次主动借款给春妮子,可以说是什么目的也没有。主要是因为童年时候的贫穷对我们弟兄造成的苦难,让亮子在面对一个曾经的年少的自己的影子的时候,下意识的做出的决定。

  “春妮子,钱等你有了再还,这个钱我们现在也不用。明天和你哥哥跟大夫商量一下,先给你爹爹动手术吧。救人要紧。”燕子搂着把头埋在自己怀里的春妮子安慰道。

  “不,”没想到春妮子听到燕子这句话后倔强的抬起头:“姐姐,你们是好人,但这个钱我一定要还你们的,要是我一直、一直还不起——,那我、我就”我就怎样呢?春妮子咬着嘴唇红着脸没说出来。

  没想到平时脑子浑的跟浆糊一样的亮子这个时候却突然聪明起来了:“呵呵,你就怎么样呢?要不这样吧,要是你实在还不起呢,这个钱我也不要了,等你长大了,我要是还没说上媳妇,你就嫁给我做媳妇好了。”

  “你个死亮子,胡说八道什么呢?”看着眼泪就一直没断的春妮子,亮子的这句话让燕子勃然大怒。可她抬起的巴掌还没落到亮子身上呢,春妮子却很郑重的小声答应道:“嗯,亮子哥,你是好人,我答应你。”

  亮子当时可能做梦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玩笑话,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牢牢记在了心里,并且用了一生的时光陪伴着他,以后的亮子风光也罢潦倒也罢,春妮子始终不离不弃的陪伴在亮子身边,直到亮子离开这个世界。

  五十九  投奔

  妮子爹在亮子和燕子的帮助下顺利完成了手术。

  手术做的应该说还是算比较成功的,可惜的是,进行的有点晚了,手术进行的时候,妮子爹胃部的肿瘤已经开始出现了向肺部转移。

  春妮子虽然对亮子充满了感激,作为一个接受教育不多,从小也未出过远门的农村小姑娘来说,却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激之情。她能做的只能是在照顾父亲的空隙里去亮子的病房转一下,帮着燕子收拾一下卫生,买买饭,打打水,做一点力所能及的体力活。

  亮子这家伙没头没脑的,一直吊儿郎当的嘻哈惯了,根本没发现有时候春妮子静静地坐在一边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时候,眼神流露出来的那种关爱和依恋。反而经常趁燕子不在的时候开春妮子的玩笑解闷:“哎呀,妮子又过来了呢。快来快来,背上的伤口要痒死我了,快来帮我挠挠。哈哈,完了完了,我觉得老子这次可能就是好了也要残废了,将来真要说不上媳妇了,春妮子你可要麻烦了。”

  这个没心没肺的混球更没发觉他说这些浑话的时候,春妮子总是红着脸一声不吭的坐到自己身边,小心翼翼的在自己已经结痂的伤口周围轻轻挠着,就像美人在抚摸自己最心爱的珠宝,唯恐自己一不小心让珠宝受了损伤。

  亮子是先于妮子爹出院的。

  虽然亮子出院那天我们几个都去了,人多的用不开,春妮子还是早早的赶了过来,帮着燕子很细心的把东西收拾整齐。

  在医院窝憋了这么多天,终于要出院了,亮子有一种龙归大海虎啸山林的兴奋,他在魏山的胸脯上‘嘭’的捣了一拳:“娘的,可把老子憋坏了。山子,今天晚上弄条土狗让嫂子炖炖怎样?多久没能好好喝上一场了?那话是怎么说来着?对了,口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在东子带着两个小弟去办理出院手续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那咋咋呼呼的。

  直到最后要走了,这家伙才发现挎着燕子胳膊眼睛红红的看着自己的春妮子。亮子虽然浑,但并不是缺心眼,在那一刹,亮子明显感到自己的心无由的快速跳了几下,一直咋呼着的嘴巴突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场面有一瞬的尴尬。最后亮子干咳两句:“春妮子,你爹也快出院了吧?以后要有什么能用的着亮哥的尽管开口就是。等你爹好了再来月城,有时间的话就来找我们玩。”

  我和枫林他们当时都没注意到这些。魏新的事让我们一个个恼火不堪,虽然燕子曾经跟我们提起过他和亮子帮了一个小姑娘,但是大家谁也没在意。就是燕子本人当时也没看清楚春妮子的心思。试想,一个十五六的小姑娘任谁也不会想到真能把一句玩笑顶真。何况,那是什么样的事呀。

  至于亮子帮了春妮子多少钱,除了燕子大致知道,各人都没放在心上。燕子曾经想由她出那个钱的,亮子不耐烦了:“燕子姐,你叨叨什么呀?你们的钱不就是我的钱吗?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我和北哥他们吗?烦不烦呀?把钱从自己的左口袋换到右口袋,自己逗着自己玩呀?”燕子也就没再说什么了。

  出院以后随着各种挠头的事情接踵而来,对春妮子的事不管亮子还是燕子,都开始慢慢淡忘了。毕竟当初各人就没很在意。而且帮助春妮子也不过是一个巧合,主要还是因为春妮子的苦难遭遇触动了各人心底的泪点使然。

  亮子出院以后,生活又回归了它的本色。既要保住并扩大已有的战果,又要随时准备应对来自各方的挑战,我们弟兄携手在坎坷崎岖的江湖路上卖力的跋涉着。

  对于春妮子和亮子两人来说,本不知对方为何人,甚至到最后分手,连彼此姓什么都不知道。在亮子的感觉里,春妮子虽然还算个孩子,但朴实诚恳,本分生活,想来对世人无过,但上天却要那样对她,本身就太过残忍。亮子真心帮他,是出自内心深处的善良召唤,本就不求有什么回报。

  就当在茫茫的人海中两人曾经擦肩而过吧。这可能就是亮子在春妮子这个事情上的最真实想法。

  但是人作为一种有思想会移动的奇怪动物,一些曾经发生过的事情真能做到擦肩而过就算了吗?

  几年以后,就在大家把春妮子这个人差不多完全忘了的时候,春妮子却找上门来了。现在的春妮子已经是一个快二十岁的大姑娘了。

  是一个多月前的一个中午吧?几个人正在吃午饭,燕子大呼小叫的来了。

  “亮子,亮子,”人还没进来,喊声已经远远的送了进来。燕子跟亮子和东子两个平时闹习惯了,各人都没在意。当时亮子正在很卖力的啃着一根鸡腿,听到燕子喊,嘴里含含混混的应了一声:“在吃饭呢。喊什么喊,没吃的话赶快进来一起,晚了菜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燕子一边笑着一边跑了进来,进门以后还不住的用手揉着已经笑疼了的肚子:“哎呀,笑死我了。你个死亮子,就知道吃,你猪呀?快看看谁来了。”

  这话说的我们几个不由都是一愣,在我们的印象里好像没有单独跟亮子和燕子两个关系莫逆却是我们几个不知道的人。什么大人物来找亮子竟然能让燕子开心的跟小孩子过年一样?

  “哈哈哈,”看着我们满脸的困惑燕子更开心了。“咦,怎么没进来?”燕子回头看了一下身后,一边笑着一边又跑了出去,然后拽着一个用胳膊挎着一个蓝布包袱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就是春妮子。

  亮子出院以后又过了几天,春妮子爹也出院了。有了亮子的帮助,妮子爹的病虽然最终没能治好,但兄妹两个好在没有再受药费的折磨。

  尽管医生用尽了当时自己掌握的所有治疗办法,还是没能挽留住妮子爹的生命。扩散以后疯狂滋生的肿瘤在最短的时间内剥夺了妮子爹的最后一丝生机。

  到了最后,躺在炕上的妮子爹已经说不出话,只能用涌满了浑浊老泪的眼睛望着尚未成人的春妮子兄妹俩。在听完了兄妹两个今生一定彼此互相照顾好的承诺以后,妮子爹带着满腹的遗憾走上了去天国的行程。

  爹的周年祭奠完成以后,春妮子送走了外出打工的哥哥。然后收拾了一下自己随身用的东西,动身来了月城。来投奔亮子来了。

  亮子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的玩笑被人家当做了承诺,自己的客套被人家当做了责任。当初分手的时候,他压根就没有想过以后还能不能见面的问题,所以也根本就没有给春妮子留下自己地址的念头。

  但春妮子既然要来找他,自然是经过深思熟虑了的。亮子的地址她不知道,可她当初长了个心眼,记住了燕子的工作单位。人可以到处跑,学校是不会跑的。就那么大个月城,春妮子很容易就找到了燕子。

  春妮子一路打听着找到燕子以后,燕子又惊讶又感动。一阵简单的客套寒暄过后,等春妮子鼓足勇气红着脸问出了她来之前最关心的问题,燕子先是一脸的错愕,随后便开心的大笑起来。

  春妮子问的是:“燕子姐,好几年了,那个亮子哥他、他说上媳妇了吗?”春妮子的声音小的几不可闻:“当初亮子哥说,要是他还没说上媳妇,就要我做媳妇的。”

  燕子带着春妮子找上门来以后,看着当时亮子窘迫的差点被鸡腿噎住的滑稽表情,我们几个脸都憋红了才没笑出声来。

  春妮子住了下来。

  说实话,亮子并不是看不上春妮子,春妮子虽然长的不是特别漂亮,但人朴实,勤快,性格上也很直爽,跟亮子的脾气比较相对。自从她住下来以后,一开始家里的洗刷到后来做饭买菜基本都让她一个人承包了。

  我们几个本身懒散惯了,穿过的衣服都是信手一扔,以前燕子来了就给找出来一边骂着一边洗了,她不来就一直扔在那儿。春妮子来了以后,每次看我们换下衣服来,都是不做声的拿去洗净熨好了给我们分类叠好放起来。最后大家都养成了想穿什么衣服的时候,喊一声:“春妮,我那身什么什么衣服呢?”的毛病。燕子再过来,反而感觉没下手的地方了。

  问题是在亮子脑子里,还从来没有成家的概念呢。他一个人玩的正欢,他可不愿早早的身后跟上一个累赘。

  春妮子来了以后,对于春妮子的嘘寒问暖他一方面觉得很温馨,另一方面有时候又觉得很烦闷。所以才会经常出现想赶人家走的违心之举。

  不管怎么样吧,在燕子的大力呵护和我们几个的软硬兼施下,最后春妮子还是住了下来,并且很快融入到了我们这个大家庭当中。

  也正是这个春妮子,在我们落魄以后,不但鼓起了亮子坚定的活下去的信念,也是她陪着燕子走过了那一段人生最黑暗的旅程。

  感谢春妮子的到来。

  六十  交锋(一)

  谭婆是在位于‘梦巴黎’六楼的会客厅接见的我们。

  当我和陈涛一行人在谭婆的两个手下的带领下进入六楼会客厅的时候,偌大的会客厅只有三个人在里面。谭婆坐在正面居中的位子上,左边坐着一个身材瘦削,满两阴骘,头发带点自然弯曲的三十多岁的男子,而右边椅子上那个则正好相反,阔大的脑袋刮得精光,在稍显阴冷的清明天气里,松松垮垮的穿一件大红T恤,或许为了把脖子上挂的那条筷子粗细的金项链露出来,干脆连扣子也没系。可能因为肚子太大的缘故,一个人斜斜的仰坐在椅子上。

  来之前虽然我跟陈涛了解过谭婆的情况,但等真见到本人以后,我还是吃惊不小。在我的印象里面,一直感觉谭婆应该长的跟《水浒传》的顾大嫂差不多,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眼睛瞪起来像两个小铃铛,长的腚大腰圆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看到本人以后,我不由得在心里呻吟了一声:天,平时一直对自己的推断那么有信心,没想到这次竟然错的这么厉害。

  眼前的谭婆看起来顶多也就四十来岁吧,白皙的脸上稍微化了点淡妆,头发用一根很别致的簪子盘在顶上,额前稍留了一点刘海,柳叶状的眉毛趁着淡紫色的无框眼镜,在沉思问题的时候,让整个人显得好像笼罩在一层淡淡的雾中。一袭浅紫色的长裙映着白色的披肩,整个人看起来高贵典雅又不失稳重清纯。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了这个人是谭婆,初次见面,很可能以为这个女人是高企人员或居家的阔太,而绝不会想到这个看起来雍容华贵的女人竟然是月市道上令人谈之色变的女阎王。

  我们进来的时候,谭婆大概正在吃早饭吧?用一把小银叉很小心的挑起面前盘子中的水果和面包片轻轻放入口中,很优雅的咀嚼着。

  看到我们进来,谭婆把叉子上的一小块面包片送入口中,把叉子放到盘子里,用放在一边的湿巾把嘴和手指仔细擦了擦,然后抬起头笑着跟陈涛招呼:“哎吆,贵客临门呢。我说涛呀,咱姐儿俩有多久没见面了?生意做大了忘了你这个老姐姐了吧?”“呵呵,”陈涛笑着回应:“我说谭姐呀,你就不要拿小弟开涮了。在月市道上,生意再大也大不过你谭姐呀。月城屁大点地方能有多少油水可捞呀?这次我和北哥过来正好有心想让你谭姐拉一把呢,要不,饭都快吃不上喽。”

  我在前边也一再说过,永远也不要小看了陈涛。在和谭婆的寒暄中,他用很随意的一句话不但把我介绍了出去,也把我们两个紧紧绑在了一起。

  “哎吆,看你的说的。不过你不说我还真忘了问你们了呢,吃饭了吗?我让人准备点?姐姐这里就是卖饭的,要是没吃的话可千万不要客气。”

  谭婆的手下人拉开椅子,我和陈涛在她们对面坐下来。

  “呵呵,饭就不必了。吃过了。”陈涛从老刀手中接过香烟,先让了我一支,然后就着老刀手上的火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再把吸进肺部的烟雾从口中缓缓地呼出来。

  “我说谭姐,我们姐弟交往也不是一天半天了,彼此之间就不用弄什么客套了。你这次请我过来的目的我也很清楚,我们直接谈事情吧。等事情谈完了再叙旧。人家说开店的不怕大肚子汉,这次既然来了,说不着了,要好好让你破费一次了。呵呵。”

  “看你说了些什么,”谭婆白了陈涛一眼:“什么叫破费呀?你老弟我平时请还请不来呢,没听人说过吗,菜好做,客难请呀!别说这次是朋友相邀,就是没这个事,你来看看姐姐还不行吗?”

  如果真的把黑道人物都看成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话,就大错特错了。事实上,到了一定层次的黑道人物在对峙的时候,里面的技巧一点不亚于一场商业谈判。都想让对方的思维跟着自己走,在不知不觉中,把对方引进自己的套种。

  就譬如陈涛和谭婆的这几句寒暄,哪个也不先把话说死,让自己处于不利的境地,但都借助这个寒暄先把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让对方知道自己的本意还能感受到自己的真诚和热情。虽些彼此都明白它的虚伪。

  谭婆拍了拍手,让手下把桌子上的东西清理干净:“去,泡一壶上好的‘金子’(其实就是金骏眉)上来。顺便上点水果,然后你们陪着这几位兄弟到场子里玩玩,花销记到公司账上。”谭婆一转脸,马上没了笑容,她用手指了指站在我和陈涛身后的东子和老刀对手下的小弟吩咐到:“要小心侍候了,要是惹得弟兄们不满意,别说我没交代过你们。我们还有事要谈。去准备吧。”

  刚刚还风情万种的谭婆,脸色一变马上有杀气从身上溢了出来。让人身上不由一紧。几个小弟诚惶诚恐的答应一声,准备去了。

  “涛呀,前些日子我托人给你转过去的信,收到了吧?”亮子他们随着谭婆的小弟出去以后,正式的谈判开始了。

  “呵呵,自然是收到了。”陈涛笑着回答:“就是收到了大姐的来信,我和北哥这不专门过来听谭姐的教导的吗。”

  看着谭婆满脸的关切,我突然感觉到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

  “哎吆,这位就是雪老大呀?怠慢了怠慢了。”谭婆好像这时才发现了我的存在,转过脸来满含笑意的对着我:“贵客贵客,你看看,刚才光顾了跟涛闲扯了,怠慢了雪老大了,可不要生老姐姐的气呀。”

  “老朋友见面,多叙叙旧应该的。谭姐你这么说可就太见外了。”我不紧不慢的回了一句。

  刚才谭婆一直没搭理我,甚至连看都没看我一眼。在陈涛几次提到我以后,也是那个样子,里面很明显的带有轻视和敌意的成分。好在在江湖上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我已经不是那个刚下水时的雪北了。虽然做的还不是很好,喜怒不形于色却也基本能做到了。

  没我什么事,那好,正好乐的清闲,作为一个旁观者看他们的表演好了。在陈涛和谭婆绵里藏针的客套的时候,我什么表示也没有,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哪里抽烟喝水。

  “呵呵,话可不能这么说。”谭婆轻轻一笑:“虽然和雪老大是第一次见面,可在心里呢,却也不陌生了。也是闻名已久了。”说到这里,她用三根葱白一样的手指捻起面前的茶盅啜了一口:“有件事我一直想谢谢你呢,可是一直无缘见面,这次见面了就好了,一会吃饭的时候一定多敬雪老大几杯。”

  到底是哪件事,我自然心中有数,不过我还是装作没明白的样子:“呵呵,应该的,您这么说也太客气了。说不定以后麻烦您的时候还多着呢。”

  见我没有接茬,谭婆笑了笑:“都是自己人,好说好说。哎呀,你看看,光顾着跟涛耍贫嘴了,还忘了给你们介绍了呢。”谭婆一副突然醒悟的样子:“来来,介绍几位朋友你们认识。差点把正事给忘了呢。”

  跟我所料的一样,坐在谭婆右边的胖子是上次让手下在白云山伏击我们的鲲鹏。而左边的那位,就是这次谈判的主角,李大嘴花重金请来的处理老刀事件的四杀手的老大---虎。

  既然一出戏的主角们都登场了,开演的锣声再不响就说不过去了。

  “出来玩了这么久了,涛哥我们是老相识了。”介绍鲲鹏的时候,这个看似愚蠢的家伙先跟陈涛套了个近乎,然后对我伸出了右手:“至于这个雪老大吗,还真是第一次见,不是太熟悉。不过跟月城的聋子他们以前倒是曾经喝过几次。”我伸手跟鲲鹏象征性的握了一下,好像没有听出他话中揄揶的味道,淡淡回了句:“我出来玩的时间不长,道上的老大接触的不多,这次跟涛过来就是想见见世面的。”

  既然这次的重点是跟陈涛来解决老刀的事情,我跟他们之间的过节,只要他们不先说破,我便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该来的自然会来,等他们提好了。

  戏正式上演是从谭婆介绍虎的时候开始的。谭婆介绍虎的时候,一直随随便便坐在椅子上的虎麻利的站了起来,冲我们抱了抱拳:“这次托谭姐的福,能跟各位老大相见。不胜荣幸。”

  客套话完了以后,虎坐了下来,面向陈涛:“陈老大可能不记得我了吧?几年前我们弟兄几个来过月市一次,不过那次来的有些匆忙,没能拜访,一直觉得很遗憾呢。这次是受我大哥所托,专程来拜见陈老大的。”

  “哦?”陈涛的脸已经开始沉下来了。他把烟灰在烟缸里弹了弹:“在我的印象里面,我好像没跟东北的哪位老大有那么深厚的交情,能让人千里迢迢的跑到月市来看我。”他冷着脸看了看同样开始变色的虎:“你是不是记错了?我陈涛自出道以来,生意可以说基本没出过月城地界,一直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找食吃,跟你们东北道上,更是没有半分的生意往来,竟然能让你们这么看得起我?”

  “来来来,先喝茶,看看凉了没有。”看到桌子上的气氛马上要僵,谭婆赶紧出来打圆场。以她的城府,她是不可能允许冲突在她的梦巴黎发生的,她要的是既能在这件事情上收获最大的利益,又不会给自己带来太多麻烦。

  她拍了拍手,对及时进来的小弟吩咐到:“把各位老大面前的杯子清一下,重新泡一壶好的上来。”

  六十一  交锋(二)

  虚伪的面纱扯掉以后,就会露出彼此狰狞的真面目。

  谭婆的及时圆场,并没有让已经紧张起来的气氛有所缓和,反而在无形中让会场的气氛更加压抑凝重起来。陈涛并没有因为谭婆的调和而对自己咄咄逼人的气势有所收敛。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老刀作为月市江湖的风云人物陈涛手下的一员大将,这些年来可以说就是陈涛的肱骨臂膊,现在谭婆在利益的驱使下,勾结外人来对付本地同道,也怪不得陈涛怒火盈胸。

  陈涛两手扶桌站了起来,对忙着圆场的谭婆说到:“我说谭姐呀,茶,就撤了吧。这次你牵线让我们过来的目的,本就不是为了喝茶。都是道上走的,我看也没必要再虚伪了。”他乜斜着眼睛看了虎一眼:“今天既然这位东北的虎大哥找到我陈涛头上,如果我再一味的扯皮,也显得我月城道上实在没人了吧?”

  能在血腥残酷的黑道江湖称霸一方,并多年不倒,陈涛的成功并不是靠侥幸得来的。

  说完这句话以后,看起来文文弱弱好似一介书生的陈涛,忽然之间仿佛高大了许多,身上散发出来的逼人杀气,让一直散漫的坐在那里,好似对事情混不在意的鲲鹏都不由一呆。

  “既然当初我们选择了吃这碗饭,这碗饭好吃不好吃我们都必须要吃下去。”陈涛没理会我在后边拉他衣服想让他坐下来说的手,乜着的眼睛突然睁开,锐利的眼光死死盯在虎的脸上:“按说呢,这次虎老大身负重托不远千里来到月市,并专程来拜会我陈涛,我陈涛深感荣幸。作为东道主,我们自当诚挚相待才是。但这位虎老大想必也知道刀子跟我的关系吧?你觉得自己有把握在我眼皮底下把刀子做了还全身而退?”陈涛眼中一时凶光大盛。

  虎作为闻名东北黑道的四杀手中的老大,这个时候他的江湖经验显现了出来。面对陈涛咄咄逼人的气势,他首先让自己放松了下来,往身后的椅子上一坐,双手抱着后头往椅背上一靠,面对陈涛针锋相对的说道:“我们弟兄是做什么的,相信陈老大也有所了解。对你陈老大,虽然我们没有深交,但是我们一直很敬重。否则我们也不会专门委托谭姐发那封请柬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如果我们弟兄真的采取了非常手段,敢问你陈老大就真的有把握把我们弟兄都留下来?”

  好像对陈涛的变化根本没注意到,虎径自说了下去:“陈老大应该知道,我们弟兄几个本身就是卖命的。我们的命本来就不属于自己。不过自知之明我们还是有的。你说的那些我们确实做不到。否则的话,这个结就不用等到今天才来解开了。”

  他轻轻叹了口气:“陈老大,说实话,我们兄弟很知道这个事情的棘手程度。但是”他话锋一转,人同时跟着严肃起来:“你陈老大也知道,我们既然接了这个活,就必须要有个交代。话直接说透了吧,”虎也一下站了起来,迎着陈涛的眼光瞪了上去:“这个活要是这次我们还做不好,我们兄弟也没脸再回东北了。只要你陈老大肯要,这几条烂命,我们就全扔给你好了。”

  “哦?好。”陈涛轻轻点了点头:“有种,那我们现在就解决吗?”

  场上的局势一触即发。谭婆赶紧站了起来:“都坐下。有话就不能好好说吗?还有没有我这个主人了?事情要解决先拿出解决的方案,要是你们想就地解决,找我做什么?”

  对于陈涛和东北这几个杀手,所有在场的没人比他谭婆更了解。他很清楚,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如果不立刻制止,很可能马上就会有人倒下去。她的本意是求财的,不可能允许这种凶杀的事情发生自己的歌厅,让天大的麻烦此后跟梦魇一样纠缠住自己。

  谭婆拿起茶盅轻轻抿了一口,清了清嗓子,对着在座的开始就刀子的事发话了:“大家都在出来玩了这么久了,怎么还这么冲动?江湖事江湖了。陈涛和我是多年的老姐弟了,东北的老李也是道上的好朋友,这次既然找到我来主持这个事,我的意思就是:一切按江湖规矩来办。”

  看各人都没发声的,谭婆顿了顿,先看了看陈涛,又看了看虎,声色俱厉的说到:“现在法制社会了,不要把事情想象的那么简单。真要你们两下里明刀明枪的火拼起来,你们觉得会有赢家吗?”

  呵呵,必须要接腔了,再不接的话,这个老女人的场子自己就圆不起来了。

  我抽出一支烟递给陈涛:“涛呀,谭姐说的对。事情都这么多年了,要解决也不在乎这一时半会,我看我们还是听听谭姐的意见吧。”

  球我可以帮你轻轻一带,但不要指望我能帮太多。我把话头一接,立马又给谭婆塞了回去。然后开始点烟。

  这个老女人这时开始感到事情棘手了。远没她想的那么简单。事情一起就往顶点延伸,这一点是她始料未及的。她没想到是在这个事情上陈涛是如此干脆,一点套话没有,开门见山的直指主题。

  而虎更是几句话就把结果定的死死的,让她没了一点转圜的余地。

  看来,既做婊子又立牌坊的美梦,她是做不成了。再不把自己的底牌掀开,当前的局面就应付不过去了。

  “我说涛呀,”谭婆的脸色温和了下来,她侧过脸去看着陈涛,用非常知心的口气说道:“涛呀,我们呢,这么多年每个人守着这么个摊子都不容易呀。那个老刀呢,跟了你也有年了。但他跟东北老李的梁子是在跟你之前结下的。当时虎他们陪着刀子到了月市然后又空手回去了,应该说已经卖了你面子了。按江湖规矩来说,他们这次过来跟老刀叙旧,也不算不守规矩。”

  谭婆看着陈涛阴晴变换的脸色:“涛呀,你说呢?是姐姐说的这个道理吧?”

  “呵呵,规矩?”陈涛冷笑一声,他把手中的香烟直接在桌面上一摁,一把抓起面前的杯子,连茶带水一口喝了个精光,在嘴里用力嚼了嚼,‘噗’的一声吐到脚下:“我说谭姐呀,这个时候讲江湖规矩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重新掏出一支香烟自顾点上,然后咬牙说到:“我当初收留刀子就是最大的江湖规矩。”陈涛没有了刚跟谭婆见面时的亲热和恭谨,他盯着谭婆开始变冷的脸:“我说谭姐,你托人捎信,我准时赶了过来。作为多年的老朋友,应该说已经卖你的面子了。不过,这件事,我的想法,是不是谭姐就不麻烦你了?还是让我们自己解决好了。也省的万一有个尺长寸短的给你带来不便。”

  “我这么说吧,刀子是我的兄弟,如果哪个想对刀子不利,除非月市道上先没有了我陈涛。”最后这句话是陈涛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说出来的。

  谭婆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冷的好像能从上边掉下冰来,她用手指把鼻梁上的眼镜轻轻往上托了托:“这么说来,我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我说涛呀,你是觉得你谭姐不配过问这个事呢?还是没有能力来过问这个事?在道上混,如果都不按江湖规矩出牌,你觉得对我们这些老走黑路的是好呢还是坏?”

  这话就明显带有威胁的意味了。是该我上场的时候了。

  我干咳了一声:“各位是不是先听我也说几句?”以陈涛的性格,话被赶到这个份上了,再说下去,很可能局面就没人能控制住了。所以我必须出来制止他。

  “刚才谭姐说的对,我同意谭姐的意见。既然事情非解决不可,就按江湖规矩来办。”我看了看谭婆:“不过话我们要先说明了,既然是按江湖规矩来办,就必须要遵守江湖规矩。我替涛说上一句吧,当初涛收留老刀的时候好像没有违反江湖规矩吧?现在他们东北道上来人了,让一个做大哥的把自己的小弟交出去任人宰割,我只想问一下,这是哪条道上的规矩?”

  “你---”可能多少年来从没有人这么顶撞过她,谭婆被问的哑口无言。她再也挂不住一开始见面时的温文尔雅的面纱,恢复了泼辣悍厉的江湖女强人的本来面目。

  “你叫雪北吧?”她用眼角的余光轻蔑的扫了我一下:“我们玩的红火的时候,这个道上还没有你吧?你出来玩了几天了?你也懂江湖规矩?”

  “不敢说懂,但个人的感觉起码应该比你懂的多一些。”既然大家的脸皮都已经撕开了,就没必要再去顾忌什么。

  我好像没听出谭婆话中的讽刺意味,本着脸一本正经的说到:“江湖规矩是所有江湖人都必须遵守的规矩,她不是哪个人自己制定的,而是多少代江湖人用生命和鲜血换来的经验的总结。是所有江湖人必须要遵守的铁律。每一个江湖中人如果逾越了这个规矩,那就是对整个江湖的背叛。我虽然了解的不是很深入,但我却知道一点,像你这种目不识丁的人物,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规矩。”

  我眼看着谭婆因为愤怒由红转青而后有些发紫的脸,冷冷的回应到。

  “呵呵,好,说的好。”已经气的脸色发紫的谭婆森然一笑:“老娘行走江湖多年,没想到今天竟然让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给取笑上了。有几件事我正要找你呢,没想到你自己先跳出来了。好,我佩服你的胆子,但你不会蠢的都忘记这是什么地方了吧?”

  六十二  交锋(三)

  “奥呀,我还真的差点忘了呢。”谭婆说完这句话以后,我赶紧应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是月市最有名的娱乐场所‘梦巴黎’吧?怎么了?难道谭姐一时生气给忘了吗?”

  “呵呵,呵呵呵呵。”谭婆怒极而笑:“好,雪老大你提醒的好。也算让我姓谭的长了见识了。”

  我仍旧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副不温不火的样子:“谭老大,”到了这个份上,姐姐是没办法再喊出口了。我轻轻扣了扣牙齿:“谭老大,你是道上的前辈,我们应邀前来,是出于对你的尊敬,当然也带着解决问题的诚意来的。但我想提醒你谭老大一点,玩的有早晚,但人格无高低。希望你谭老大在人上的时候能把别人当人,也好有一天在人下的时候也能把自己当人。”

  “你他妈活腻歪了是不是?”谭婆身边的鲲鹏坐不住了,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上次要不是条子出面干涉,你他妈的我不收拾的你吃屎就不是人揍得。”

  “对了,你不说我还真把这个事给忘了呢。”我用轻蔑的眼光扫了跃跃欲试的鲲鹏一眼:“在我的印象里面,我们弟兄好像跟你没什么过节的吧?你让人伏击我们,这也是遵循江湖规矩?不过你放心好了,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们会要你给一个交代的。”

  本来我来时的想法,这次事情的重点毕竟在老刀身上,我们跟鲲鹏什么的那些事,如果他们不提,我也只当没有发生好了。毕竟,按我的打算,老刀这件事情结束了,那些事情也就会随之结束。因为到时候不管结果如何,在彼此的底牌都掀开以后,哪一方都不会再轻举妄动了。

  没想到在事情谈到了最关键的时候,鲲鹏这个大头少脑的混子竟然把枪口一下拨到了自己身上。

  “那是。你他娘的在道上打听一下,哪个不说我鲲鹏仗义?你以为老子会跟你一样耍心机背后捣鼓人吗?”

  “哦?耍心机暗算人?”我盯着鲲鹏不住晃动的大脑袋:“如果我们弟兄坏了道上规矩,受到道上的惩罚,这是我们咎由自取,须怪不得别人。但你必须要提供切实的证据出来。如果跟个长舌女人一样信口雌黄,无中生有的恶意中伤,也别怪我们弟兄翻脸无情。还一个,我提醒你一句,如果你是在说话,你最好把嘴巴放干净点,否则小心烂掉了你满嘴的脏牙。”

  我牙齿咬的紧紧地:“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鲲鹏你举一个我们弟兄有违江湖道义的例子出来。如果确是你说的那样,我给你们磕头后立马走人,并且终生不再踏进江湖一步。但如果举不出,你又该如何?”

  “这这—”鲲鹏刚才站起来的时候,可能觉得自己很正义,对方理屈的很,没想到话出来以后,几句话就被对方逼进了死胡同,他这时才突然发现,自己掌握的原本认为很确凿的那些证据,根本就是苍白无力的,点滴说服力都没有。

  对方把话都说到那个份上了,却发现自己突然没有了证据,鲲鹏一时窘迫的面红耳赤,天虽然很有点阴冷,冷汗却开始从脸上流下来了。

  江湖上推崇的是仗义敢为的好汉,鄙视的是阴险狡诈的小人。虽然所有在江湖中淌过的都知道,人在江湖,如果没有一定的心机根本就寸步难行,但在人前,却是哪个也万万不肯背负上阴险小人这几个字。

  从我们和谭婆的几次冲突来看,事情的起因都是她谭婆首先挑起的。我们给予还击,没哪个人能从道义上找出我们的毛病。如果非要说哪个不讲规矩的话,恰恰是她谭婆。

  至于前几天阿三赌场被抢劫的事,我们自己心里也很清楚,刘明一走,我们弟兄很自然地就会成为谭婆的怀疑目标。毕竟刘明曾经从我们看护的场子里顺走过一笔不菲的款子。

  如果刘明能出来指认我们,我们自然无话可说。黑吃黑,背后下刀子,虽然每个江湖人物都不可能不做,但真要摆上了台面上,就很为同道所不齿了。

  可惜的是,我很清楚,从刘明跟着尼拉他们登上飞机的那一刻起,他今生就再不可能再在月市出现。

  如果刘明不能实际站出来面对面的指认我们,谭婆纵然满腹怀疑,认定那事就是我们弟兄做的,她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因为在月市,我们根本就不认识什么所谓的刘明马明的。而她谭婆,也不过道上的一个女流氓头子罢了,还没有公安机关那种让所有公民都主动配合调查的权力。

  “呵呵,雪老大,鲲鹏可没你肚子里那么多的墨水,他一个粗人,想到哪儿说到哪儿,有口无心的,怎么能说的过你呢。”谭婆利用我和鲲鹏开战的机会,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好了好了,刚才大家的火气都不小。发出来了也就没事了。都坐下都坐下,谈正经事。吵能吵出结果来呀?刚才我说话也有些不好听,好在都是自己人,相信雪老大也不会在意的。我这人呢,刀子嘴,豆腐心,说过了就么事没有了。”

  陈涛在表明态度后,再没说一句话,抱着胳膊仰在椅子上,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谭婆开始从我这边寻找突破口了。

  这个女人也确实了不起,刚才还歇斯底里的跟个疯子一样,转眼功夫便让自己彻底平静下来,恢复了和风细雨的模样。

  “雪老大,按说呢,从跟涛和东北老李的关系来说,这个事让我出面我确实也很为难。两边都是要好的朋友,哪个受了损失都让我难过。但是,我要不出面,月市这边怕就再没合适的人选了。如果任由两边火拼起来,最终的结果大概是大家都不愿意看到的。一旦惊动了雷子,我们这些人都会死的很难看的。”

  “种下了什么因,就会收获什么样的果。这个不是以个人的意志为转移的。大姐你说的很对。‘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的情况最好不要出现。既然事情必须要处理,那我们就要把握住一个度。那么大姐你的意思是?”我接着谭婆的话,一语双关的说到。

  “呵呵,什么我的意思呀,我们这不是在商议的吗。”谭婆打了个哈哈:“我的想法呢,刀子这个事我们看看用什么样的方式做个彻底的了解。能让所有的恩怨情仇从此一笔勾销,以后任哪个都不许再提起。否则,就算你们没意见,大姐我作为这件事的中间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样自然最好。是个脓疮就早点挤干净了,也早点恢复,免得老担心有什么后遗症。”我好像根本没有听出谭婆话里暗藏的杀机,随口跟了一句。

  陈涛和虎作为当事双方,到了现在自然不会主动表态,鲲鹏也可以说是谭婆的一个小弟,当然也不可能说什么,能跟谭婆接话的,现在也只有我自己了。

  “对了,雪老大你说的这个话我觉得很对。”谭婆的眼光围着众人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我脸上:“就是你刚才说的那个后遗症。呵呵,还是人家雪老大,就是有学问,刚才我就没想到要用这个词来描述呢。”

  “就像我们,每个人出来都是拿命来混的,这条命什么时候交代了,哪个也没怨言,但是呢---”没想到谭婆竟然会抽烟,看样子还抽的很熟练。她从身边的小坤包里拿出一盒玉溪,抽出一支点上,然后话锋一转:“我们死了不打紧,可我们死了其他人怎么办呢?”

  谭婆抽了口烟,一边用小巧的嘴巴吐着烟圈,一边继续说下去:“打个比方吧,不过只是打比方呀,各位可不许往心里去。”

  她说到这里,突然对我嫣然一笑,但我的感觉却好像一条大蛇张开嘴巴要向我扑过来一样。

  “就譬如说学雪北雪老大吧。如果这样的事情不处理好,大家都知道雪北的几个弟弟岔口很硬,不容易轻易招惹,但是雪老大那边摊子也不小呢,总有不硬的地方吧?”

  这个老女人对我又是一笑,越说越得意起来,而我却觉得脊背都开始发冷了。

  “我前些时候就听朋友说,雪老大出来玩之前有个很好的女朋友。据说人长的美,歌唱的好,舞更是跳的不错。呵呵,我刚才再三说了,我们只是举个例子,雪老大可千万不能生气的。”

  “呵呵,哪儿能呢。你说就是,这点肚量我自信还是有的。”我打了个呵呵:“有些晦涩难懂的道理,用一些简洁生动的实例一解释,就能简单明了了。大家都知道我是做过教师的人,而这本就是我们当老师的最常用的一种教学手段。大姐你接着说下去。”

  “呵呵,好,那我就继续说完。”谭婆的嘴角还挂着笑意,但隔着镜片,我已经感觉出她眼睛里发散出来的冷酷和杀机。

  “假如,我是说假如,”谭婆象征性的弹了一下烟灰:“人家不想动你们弟兄,但要是把你最心爱的人请走了,你能怎么办呢?虽然这种事情电影里面都烂大街了,可我们都必须承认,在道上,这个的使用频率是最高的吧?应该说效果也不错。”

  说到这里,谭婆似笑非笑的盯着我:“我听他们说,雪老大的那个女朋友是做老师的吧?人那么美,又多才多艺,是我们这种场子里花重金都请不来的神仙人物呢。但是,假如真的出现了我说的情况,雪老大你说怎么办才好呢?”

  六十三  交锋(四)

  “是呀,这个事情听大姐你这么一说,还真的让人很挠头呢。”谭婆说完以后,我没理会她镜片后边压抑不住的得意表情,仍然保持着原来不温不火的样子:“从我们弟兄下水以后,这种问题从来也碰到过,所以还真不知道如何处理更好。莫非大姐你?”

  “呵呵,雪北老弟你真是说笑了。”看到我根本不为所动,谭婆略显尴尬的笑了两声:“不瞒雪北老弟说,你大姐我作为一个风尘中来去的风尘女子,从出道至今一直就是孑然一身。除了你大姐我自己的这条贱命,没有什么是能让我牵挂的了。所以那种事情在我身上根本不起作用,也从没发生过。但雪老大的情况跟姐姐不大一样吧?”

  “哦,是呀,不一样。”我自嘲的笑了一下:“本来呢,人在江湖,都是拿命来拼的,每个人随时都有陷下去的可能,所以江湖人是不该有太多牵挂的。只是可惜,我这个人呢生来就比较重感情,一些本该带头做到的,自己反而做不到了。”

  我抬起头来,冲谭婆点了点头:“这样的结果就让自己很明显的把死穴暴露给人家了,这不,被大姐你三言两语就给点到了。呵呵。”

  我脸上涌起了一层真诚的笑意,用最最诚恳的态度向谭婆请教:“好在呢,我总觉得,当然是我自己的感觉。这个世界上,只要你不是死人,是个正常人,应该说就不会没有牵挂的。也就是说,哪个人都会有死穴的。只不过有的隐藏的浅,有的隐藏的深而已。大姐你说是吧?”

  “唉,”我一边望着谭婆一边叹了口气:“要是这样的话,事情就有些麻烦了。你请我的人做客,按江湖规矩,必须要礼尚往来,我再请你的人做客,这样下去是不是就没完没了了?”

  “哼,我说雪老大呀,我看你是理解错了。事情哪儿有那么简单呀。如果真要跟你说的那样,那不成了小屁孩过家家了吗?”谭婆冷哼了一声:“我不知道雪老大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你有死穴,别人未必都有呀。就算有你不知道也没什么用不是?这样的话,你怎么回请呢?就譬如我们两个吧,你如果有能力把我本人请走,自然就不用再请别的什么人了。但如果不是我本人,你请去的多或者少,除了会让你多赔上些麻烦,有什么用呢?”

  前边我曾交代过,这次我们之所以心甘情愿的跟陈涛来淌这趟浑水,陈涛的请托让我们无可推卸只是一个方面,最重要的一点是,谭婆在月市江湖横行那么多年,几次栽在我们弟兄手下,这口恶气她是无论如何咽不下去的。特别是在阿三酒馆的损失,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既然我们当初在追回走失的款子的时候,能把街头和刘明他们从月市带走,以她谭婆在黑道上的势力,想做到这一点,可以说是易如反掌。

  问题是,就这种事情来说,你可以提防一时,但你不可能提防一辈子。你根本不知道人家会在什么时候采取行动,会在什么时间下手,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人呢?

  谭婆只所以最近一直没对我们采取什么行动,按我的估计,不是这个老女人不想,而是没时间。毕竟她要先处理完李大嘴吧托付的事情以后,才能腾的出手来。

  今天她能把话一步一步说到这个份上,就表明我们之间的交锋已经开始了。

  “这样吧。”我坐直了身子,然后从烟盒里弹出一支烟点上:“既然我们现在是探讨假如发生了这种事情如何处理更好,也就是说都是假设喽,都做不得真的。那好,那我也举个例子好了。”

  我把烟深吸了一口,借着口中发散出的烟雾瞟了谭婆一眼:“这么说吧,假如有一天呢,我们兄弟真的跟谭老大你发生了冲突,你也如愿请来了你想请的人。那么,你最终的目的无非是想让我乱了方寸,接受你的摆布罢了。”

  我看了看面无表情仔细倾听的谭婆:“问题的关键是,事情既然发展到那一步了,纵然我愿意接受你的摆布,你就真的会放过我们吗?我们如果真按你的想法做了,只不过给你猫捉耗子的游戏增添了一点额外的刺激而已。所谓‘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有些东西可能很难以常理度之。”

  我用前门牙咬着香烟,慢慢从椅子上站起来,冷冷的看了看对面的谭婆他们:“所以,假如有一天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我的声音冷的跟结了冰一样:“你们要么给我好好地招待几天,然后原封不动的给我送回去。要么,你们就想做什么做什么好了。我的兄弟,我的恋人,对我来说一样重要,我是不会做出拿兄弟的命去换恋人的命的事情来的。不过,”我的声音显得更冷,让人听了有种寒冰砭骨的感觉:“要是那样的话,我会带着弟兄们立刻消失。我们种下的‘暗花’也会在第一时间开放。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等着吧,各路江湖人物的追杀,会让你们时时刻刻生活在恐惧之中,我会让你们在意的人一个一个慢慢从你们面前消失。会让你们在上厕所的时候也要提防会有一把匕首从马桶里面伸出来。”

  这些跟魔鬼的诅咒一样的话从我的牙缝中森然说出以后,房间里一片寂静,一直成竹在胸的谭婆,在我说这些以后,也呆在了那里。

  如果心不狠手不黑,谭婆根本就不会走到今天的这一步。我这次陪陈涛一块过来,原本的想法就是要彻底打消她去月城提人的念头。

  “大姐,我讲个故事吧,不知道大姐有没有兴趣听一下。”我看了看一时有点发呆的谭婆:“大概二十多年以前吧,曾经有一个相熟的朋友,由于生活上不检点后来怀孕了。具体原因没人知道。不过那孩子是生下来了。”

  我说到这里的时候,谭婆的脸色开始改变了,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

  “朋友偷偷生下孩子之后,由于没时间照顾,便托付给了一个远方的亲戚代为抚养。自己除了定时去探望以外,按时把生活费寄过去。外人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父母是谁,所以我知道这个事情,是因为当事人跟我是要好的朋友。”

  “不过吗,也很不容易呀。哪个做母亲的不想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一天天长大呢。唉!”我重重叹了口气,没理会别人,自顾说了下去:“好在那孩子发展的很好。现在已经在湖南读大学了。很阳光的一个孩子。我前几天还受了朋友的嘱托派人去探望过他。看来朋友当初的选择是对的,让孩子远离是非,开开心心的生活学习,健健康康的成长发展,是不是比我们这些整天要砍要杀的强多了?”

  “可惜呀,江湖路难回头,我们现在想回也回不去喽。”我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又发出了一声叹息。

  “呵呵,雪老大的故事真是精彩。”恢复了常态的谭婆笑着把话头接了过去:“不知道他们几位怎样,我可是没太听明白呢。这个故事感觉好像没有结尾。雪老大您能再给我说说吗?”谭婆满脸含笑:“你那个朋友现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影响到她那儿子了?”

  “祸不及妇孺。我朋友的事情自然由她自己去承担。那孩子本就是无辜的。如果有人伤害到了那孩子,大姐你觉得我这个好朋友会作壁上观吗?”

  “倒也是。如果真的动了那孩子的话,你朋友想来并不好惹,很可能就把人家全家都灭了吧?”谭婆轻轻点了点头。

  谭婆抬起手来看了看表:“哎呀,马上就中午了呢。”然后皱了皱眉头:“今天中午怎么感觉跟唱独角戏一样呢。呵呵。这样吧,大家也都别闷着了。先把刀子的事情定下来,然后准备吃饭。”

  经过了一番胡拉乱扯,事情又回到了他的原点。

  既然光明正大的发出了‘阎王贴’,以虎为首的四个杀手就没奢望能从月市地界里全身而退。事情棘手也罢,怎么也好,他们这次过来是非要有个了断不可了。如果这次再无功而返,东北道上很可能就再没有他们这号人物。

  陈涛的态度跟刚才一样明确:想从我手底下把老刀带走,可以,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否则门都没有。

  在双方毫不退宿,僵持不下的时候,谭婆终于说出了自己早已经深思熟虑过多次的方案:“按江湖规矩,既然当年刀子和老李结了那么大的梁子,如果我们想居中做一个调和,是没那个奢望了。但从涛和东北老李各自的立场来看呢,这个事情还必须要有个了断。要不我看这样好了,”谭婆看了看虎和陈涛:“要是你们两个都没意见,我们就按月市道上以往解决纠纷的规矩,组织一场‘归神’游戏,用这个游戏来解决彼此的争端。成王败寇,胜者为尊,游戏结束以后,彼此都不能再有歧义。”

  事情的解决方式终于定了下来:十天以后, 用‘归神’游戏来决定输赢。

  事情定下来以后,在我们要返回月市的时候,谭婆率领众人把我们送出了‘梦巴黎’的大门,在我刚要上车的时候,她冲我喊了一声:“哎呀,雪老大,有件事我差点忘了呢,能借一步说个话吗?”

  避过了众人,谭婆像一只愤怒的母猫一样盯着我:“雪北我告诉你,假如你把那孩子的事情说了出去,有或者让那孩子受到一点点伤害,我会把你们弟兄包括你们的家人全部烧成会撒到臭水沟里。”

  “哦,”我面无表情的淡淡应了一声:“大姐你也挺好了,我们做事自有我们的原则,那孩子到底能发展的怎样应该说决定权在你而不是在我们。跟你说个实话把,为了能见到他,几乎花光了我们弟兄所有的积蓄呢。你放心好了,那孩子很可爱,要是没人逼我们,我们是不会对妇孺弱小下手的。”

  “就这样吧,谢谢大姐的盛情款待,我们十天以后再见。”我跟谭婆道了别,然后一边挥手,一边向停在前边的车走去。

  六十四  ‘归神’游戏

  归神游戏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为了月市黑道上解决死结的方式,从国家正规出版物上是很难找到答案的。结合一些江湖野史和道上的口口相传,我大致的结论是,这个到现在为止仍然以‘归神游戏’为名的死亡游戏,在月市黑道上出现的最初时间应该是民国中期,大致在1921年到1935年前后,并且只在月市黑道上出现过寥寥可数的几次。

  不过,虽然出现的次数很少,但每一次的惨烈程度都令整个江湖为之震动。

  月市以外其他地方的江湖帮派在发生争斗的时候,尽管也进行过内容类似的比斗,但用的都不是‘归神’这个名字。因此也可以说,‘归神’游戏是月市的江湖人物最早开始的。也算是这个游戏的创始者吧。

  从游戏产生的背景来看,应该是在山东连续的天灾和军阀盘剥之下民不聊生、盗贼蜂起的大环境作用下,月市的黑帮人物为了获取更大的生存空间,在频繁的相互争斗厮杀中引出的。

  而后来之所以被叫做‘归神’游戏,却纯属意外,是因为在一场惨烈的比拼中出现了一个看似卑微的小人物。但正是这个小人物的出现,一举改变了月市当时的黑道格局。

  虽然中国的匪患自古以来就从没断绝过,但真正达到顶峰,我个人的观点应该就是民国时期。而当时匪患最猖獗的,更是以山东为最。

  民国时期的山东匪帮,规模之宏大、组织之严密、危害之深烈可以说皆为历代之最。曾经涌现出了譬如德州顾德林、临沂孙美珠、沂源刘桂堂、以及东昌谭二和尚等等可以说名动全国的江湖悍匪。

  当然这些人物的势力之大,动辄几千几万的队伍,跟我们这篇小说所要描述的黑道人物就悬殊太巨了。那些黑道大鳄的事迹也不是我们这点笔墨可以阐述清楚地,这里只是作为一个过门来谈一下月市黑道的‘归神’游戏。

  民国时期,受1921年和1926年两次大的洪涝灾害冲击的山东,在元气远没恢复得时候,接踵而来的1930年特大旱灾、蝗灾再加上当时军阀政府对人民敲骨吸髓般的压榨剥削,让本来尚算殷实的山东一度出现了地无余湿、赤地千里、万井封锁无烟,殷实之家,举室啼叽;中下各户,延颈待毙的惨象。

  这种情况下,老百姓为了获取最基本的物质生活资料,纷纷投身匪道,用强取豪夺的手段来争取自己活下去的权力。山东境内一时之间盗贼遍野、强人林立。

  强人多了,新的问题又出来了,都做了土匪了,都不劳作了,都靠劫掠来生活了,可哪儿有那么多可供劫掠的对象呢?

  当时的月市就出现了那种情况。那时候月市规模可能连现在的百分之一都不到,连毛带屎万把人的一座小城吧。

  为了避免被当地和流窜而来的各路匪徒把自己抢净杀光,光靠当地官府的那点力量是不可能了。盗贼蜂起以后,月市的乡绅富户和实力商家纷纷捐钱捐物,在第一时间成立了以绸缎庄老板黄文海和钱庄老板罗玉祥为正负会长的‘月市保民联合会’。

  月市居民在联合会的带领下,加固城防,招募庄丁,并专门聘请了兵败后溃逃至月市的一个连长带领手下的几个大兵负责训练布防,以对抗强人来袭。

  不能不说这些措施在一开始确实取得了一定成效,让不明情况的各路土匪吃了大亏。往往是乘兴而来,大败而归。

  问题是当时的山东境内土匪遍地开花,并不是说只有月市以外的地方有土匪,月市本地就没有。

  根据我查阅的资料来看,1930年的那场大灾,山东受灾的县市达到了56个,受灾人口达到了2086万人,占到了全省人口的一半以上。在这种覆巢之下,月市想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现在大户们打着‘保家安民’的口号成立了队伍对抗各路强人,自己是暂时安定了,但当地的那些匪帮呢?他们一样需要吃饭。这些大户们可能忘记了蒋委员长他老人家有一句名言:攘外必先安内。你不把本地的这些强人理顺好,光想着对外了,里面给你一捣乱,内外夹击是什么后果,稍微有点脑子的人,自己想一下吧。

  可能有人觉得很奇怪,既然联合会成立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招募庄丁,那直接把这些人招致麾下不是一举两得吗?既解决了长久以来让月市当局头疼的治安问题,又充实了自己的安保力量,多好的一件事?

  这么一说,听起来好像确实不错,但这里面有一个问题,在这件事情上,作为人类社会里面最伶俐同时也是最残酷的一类人:商人。他们在做每一件事的时候都要讲求一个利润比的。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投入和回报成什么样的比列。

  在招募庄丁进行自保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想过这个事情,但他们担心的是:再严重的自然灾害,也只不过一次天灾,早晚会过去的。过去了,社会秩序稳定了,这个队伍自然也就解散了。毕竟供养一支队伍需要不小的开支,那可都是真金白银的投入呀。想想都让人心疼。

  如果他们把这些本地的强人笼络进来了,这些人本来就是一些不务正业的社会混子,将来你让他们去哪儿?到时候很可能出现请神容易送神难的局面。难不成到时候养他们一辈子?

  所以,在这个事情上,那些老爷们不积极,而当地的黑帮也不想减低身份沦落到给这些富人看家护院当看门狗的地步,郎无情妾没意,你哼我哈的就那么那么了。

  以前年景尚可时候,这些黑道人物还能靠跟小商小贩的收个保护费,开开赌场妓院,拉拉皮条放放高利贷混混日子,现在这年景,人饿得连拉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们那些生意要还想做,可能也只有跟鬼去做了。

  能活下去的办法,当前看来只有一条路了,那就是对当地的豪商富绅们开刀。

  可如果你想抢人家,你首先必须要有那个实力才行。月市当时有实力相当的两大黑帮组织:城南的廖福霖和城北的和尚坤。每人手低下都有一百多号弟兄。

  在年景勉强还能让人活下去的时候,这些人在月市里招摇过市,跟当局拉拉扯扯的,日子还能将就。现在光景变了,人们穷的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都切下来吃掉,他们自然也无法可想。

  到了这个时候,做大哥的就要想办法了。平日大家跟着你,冲锋拼命在你前面,吃苦享乐在你后边,现在弟兄都要饿死了,你不想办法带领弟兄们找一条活路,要你这个大哥有什么用?如果真要那样,等以后天灾过去了,可能也不会再有人跟你混了。

  眼看着弟兄们的怨气越来越大,廖福霖和和尚坤急的眼睛都红了。

  抢劫大户当然是最直接最有效的一条路,但是人家现在有自己的队伍了,手里有枪,肚里有粮,你一帮饿得站都站不起来的乌合之众,百多号人就几条破枪,怎么去抢人家?贸然行动的话,很可能东西没抢成反而把命丢给人家了。

  既然来硬的不行,那该如何是好呢?廖福霖和和尚坤想来想去最后想到了一个办法:跟他们谈判。让这些大户给他们提供口粮,他们则安分不生事端,并且在外来强人劫掠的时候,帮助御敌。

  如果他们不答应,那就别怪爷们心狠手黑,不仗义了,老子干脆去联络外敌将他们抢净杀光,最不济也跟他们拼个同归于尽。

  就那些大户们的真实想法,他们平日里没少受这些黑道人物的欺压,巴不得正好借这场灾难把他们全部饿死,一个不剩。

  月市黑帮的诉求反映到黄文海和罗玉祥两个正副会长那里之后,两个人会同几个财力相对更加殷实的大户翻来覆去合计了大半夜,最后商人的狡诈精明和恶毒残忍表现出来了。

  他们摆下酒席,派人把廖福霖和和尚坤请到了一起,由黄罗两个正副会长亲自作陪,共商结盟的事情。

  简单的寒暄客套之后,黄文海代表联合会给出了意见,大致的意思是:现在呢,世道有点乱。但只是暂时的。平日里呢,会上的各家各户也没少给两位老大添麻烦。现在年景不好,各人日子都不好过呀。不过呢,毕竟都是月市人,俗话不是说了吗,人不亲乡土还亲呢。两位老大有了困难,首先想到的是联合会,这说明两位老大根本就没拿联合会当外人,大家都很感激。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过呢,说到这里,黄文海的话锋一转:“现在的情况相信两位老大也很清楚,这个忙呢,我们是一定要帮。就算我们自己少吃点或者不吃,也不能亏了老大和弟兄们。但是我们都是做带头的,想必就是我不说,两位老大也明白我的苦衷。会上是想能做到大家都满意,但确实是有心无力呀。这场灾祸到底什么时候能过去,什么时候是个头,难说呀。”

  黄文海站起来冲没理会自己演说,只顾埋头吃喝的廖福霖和和尚坤拱了拱手:“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也不怕两位老大不高兴了。我把会上的实底掏给两位老大吧,现在会里的实际情况是:各家各户七岁以下的孩童和六旬以上的老人,每天是六成饱,其余人等最多五成,而庄丁们肩负着保卫家园的重任,平时是七分饱,有战事的时候,他们是管饱,其他人等一律自动减去一成,就这样,我们核算了一下,也最多只能支撑到明年秋上,如果夏粮再不收,唉!”

  “这么说,黄会长的意思是,我们的这次算是自讨没趣了?我们的要求黄会长和罗会长没意思搭理喽?”

  听完了黄会长的哭穷,已经吃的差不多的廖福霖把头从盘子里抬起来,一边用牙签剔着牙,一边斜着眼看着满脸凄苦的黄文海冷冷说到:“那好,那今天就算我姓廖的冒昧打搅了。咱们走着瞧。”

  他蹭的一下站起身来,扭头看了看还在大吃特吃的和尚坤:“和尚,你先吃着,我老廖就先走一步了。不过呢,”廖福霖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来,对黄文海和罗玉祥冷笑一声:“我说黄会长、罗会长,我看你们从今天开始就都吃个全饱吧,要不,你们以后可能再没机会吃全饱了。”

  六十五  归神游戏(二)

  看到廖福霖愤而离场,在末座相陪的罗玉祥赶紧跟上去用双手紧紧抓住廖福霖的胳膊:“廖帮主你误会了,误会了。你误会黄会长的意思了,来来来,快快请坐,让我们先听黄会长说完,然后再做计较如何?”

  廖福霖当然不会真的想就此离去,他这么做的目的,无非就是以淫威施压让对方答应自己的条件罢了。何况和尚坤还一直没动呢,自己这么一走,说不定正好成全了那小子,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可不是他老廖能做出来的。

  刚才自己发怒的时候看到和尚坤一直没动,心里就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现在罗玉祥这么一劝,正好就坡下驴,便装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腆着脸鼻子里哼哼着重新坐了下去:“好吧,既然罗会长这么说,那咱老廖就再听听黄会长有什么高见。”

  看到廖福霖重新坐下来,黄文海诚惶诚恐的双手抱拳一再致歉:“廖帮主呀,你真的是误会老朽了。我和罗会长跟你和坤帮主都是多少年的老交情了,现在你们主动来找我们谈联合的事,这不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吗?我们怎敢不识好歹拒贵客于门外呢。”

  他面带小心的看了看面色缓和下来的廖福霖和刚刚放下筷子的和尚坤:“但是二位帮主手低下都兵强马壮的,一共差不多接近三百人吧?昨天我和罗老弟他们商议了整整一天,我们的意思呢,既然这次两位老大这么看得起我们,会上众人从我们两个开始,每家的佣人仆妇但能裁掉的一律裁掉,节省下来的口粮用来招待两位老大和弟兄们。但让我们烦恼的是,不管我们怎么计算,还是没能力一下子容下这么多的人丁。况且如果两位老大带弟兄们来了,那是保护我们来了,自不能让弟兄们跟我等一样每天半饱吧?最少也要跟会上的庄丁一样才对得起弟兄们的好意呀。”

  说到这里,黄文海很惭愧的低下了头:“老朽无能呀。老朽厚着脸皮跟二位老大说到家吧,纵然我们打发走全部的下人,省下的来的口粮也只能再接纳一百余人了。”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你廖福霖和和尚坤还能说什么?

  现在整个山东地区可以说是满目疮痍、饿殍遍地,好多地方都出现易子而食的惨剧了。为了接待你们人家宁可把下人都辞退了,并且宁愿自己四五成饱也让你们最少七成,你还要人家怎么样呢?人家驴子的水平你非要让人家使出牤牛的力气来,那根本也不可能呀。

  黄文海的最后一句:两位老大看看是不是也让一部分弟兄另谋生路,然后每人带几十名弟兄过来呢?

  黄文海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没人知道。商人的话本来就是不可相信的。不过从这件事上,我们却也很清楚地看出他们的狡诈凶狠。

  我们说过,按黄文海和罗玉祥他们的内心想法,巴不得廖福霖这些人都死个干干净净才痛快。但商人的老练让他们顾虑的是,如果他们死不了呢?你以后的买卖还怎么做?所以他们才想出了这么一条毒计来:你们不是每人都觉得自己人多势众吗?那好,现在我这里只能容下这么多,你们自己先解决掉自己的大部分人手吧。

  他们当然很清楚,作为月市道上一直水火不容的南北两大帮派,是不可能和平共处的。

  两条饿红了眼的恶狗盯上你的时候,它们不怕你跟它们对打。但是,假如你在它们中间扔上哪怕是一小块肉,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呢?

  如果那样,对这两条饿狗来说,他们首先要做的不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吃肉,而是先拼个你死我活,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咬死咬伤或让对方落荒而逃,然后才是独自享用美味。

  但最后已经遍体鳞伤力尽精疲的获胜者真能享受到那美味吗?在这方面,‘卞庄子刺虎’的故事早已经给出了我们想要知道的答案了。

  肉,黄文海他们现在已经扔出来了,对廖福霖和和尚坤这两条饿狗来说,谁能有幸享受到呢?

  饿狗的争斗最终开始了。为了能跟联合会合作,月市最有实力的城南城北两派终于发生了大规模的火拼。

  火拼过后,虽然各方都死伤了不少弟兄,损失巨大,但由于两派实力不相伯仲,谁也难有绝对的优势。

  这样的火拼又进行了几次以后,没用别人说和,廖福霖和和尚坤就坐不住了:照这个样子,再用不了几次,手底下的人就都拼光了。如果最后只剩下自己一个满身是伤的光杆司令,你还想跟谁讲条件?哪个还会跟你联合?先想想怎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不能再这么拼了,纵然非要拼出个结果,也必须换一种能让自己不会太过伤筋动骨的方式来进行。这是当时双方共同的想法。

  用一种什么方式来比呢?经过多次协商,最后双方达成了一项协议:既然我们黑道人物都供奉关老爷子,那好,我们就以关老爷子为榜样来比拼好了。

  那么黑道人物最敬重关老爷子什么呢?这个自不必说是‘忠义’。但具体到某些方面,关老爷子最为黑道人物佩服的什么呢?

  说到这个问题,顺便插个闲话,记得有一次大家一起在魏山的野味馆喝酒,胡谈闲扯中谈到了为什么黑道人物和警察、商人都要供奉关老爷子。

  “草,”张虎一口干了一杯,用手把嘴巴一抹:“那不是明摆着吗,还用说呀,黑道人物当然佩服他老关了,那伙计砍人多厉害,那么长的家伙,一轮还不一片呀。至于雷子和做买卖的,自然是祈求老爷子保佑别让他们碰上跟老爷子一样厉害的道上人物了。你们说是不是?”惹得大家呵呵大笑。

  自然以张虎的见识水平也确实说不出什么黑道人物敬重老爷子的‘忠义’;警察敬重老爷子的‘道义’;而商旅小贩敬重老爷子的‘信义’这样的话来。

  不过张虎虽是信口开河,却也道出了老爷子让黑道人物非常服气的一点:武功高强,砍人不眨眼。

  除了张虎无意中说出的这一点,老爷子还有让黑道人物由衷佩服的另一点:对敌人狠,对自己也狠。被人家的毒箭射伤了,竟然麻药不用就让医生下刀子,自己还跟个没事人一样照常喝酒下棋。

  当时月市廖福霖和和尚坤两派拼斗的就是关老爷子的这两点。

  比斗的规则是:每帮派出三个人,进行三对三的拼斗,三胜二。输了的抓紧带上自己的人赶紧从月市滚蛋,再不许回来。赢了的独自去跟联合会合作。

  拼斗的方式则是在关老爷的狠和勇上任选一样。如果对方不敌或者气怯不敢跟,则自动做负论。拼斗中如果有人死亡,不管人是哪方的,最后获胜的一方必须要厚葬并且发誓照顾其家人,否则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有了这句话,参加比拼的人可以死而无憾了。

  据道上的传闻,那次拼斗并不激烈,有虎头蛇尾之嫌。但非常悲壮,惨烈。

  拼斗开始以后,城南帮参与拼斗的三人首先站了出来。带头的绰号叫‘雷神’。三人无一例外都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并且有武功在身,也是廖福霖平日最倚重的肱骨人物。

  三个人出来站好了方位,都在那揣着手等了半天了,和尚坤那边还没最终确定好比斗的人选呢。

  彼此交手多次,对方阵中有哪些厉害人物,各自心中都跟明镜一样。一看到人家出来的是这三人,和尚坤这边当时心就凉了半截。能有人家那种身手的,自己这边最多可以找出两个,三个是无论如何找不出来的。就这两个去对人家的两个也最多只是五五之数而已。

  剩下的无论谁作为第三个出去,结果不言自明,自取羞辱而已。和尚坤脸上的冷汗开始冒出来了。

  就在他为直接认输还是随便出一个人碰一下侥幸而犹豫焦虑的时候,一个二十来岁,衣着破烂,面黄肌瘦的驼背小个子走到了他面前:“老大,你看我去怎么样?”

  和尚坤睁眼看了一下,劈脸一巴掌就把人打飞了出去:“驼三,你他娘的活够了是不是?什么时候了敢来烦老子?等事情结束了,看老子帮你把驼背削平了。”这个平时被自己呼来喝去狗一样使唤的驼子,竟敢在这个时候来给自己捣乱,和尚坤的肺都要气炸了。

  被一巴掌打出老远的驼三慢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用黑乎乎的衣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重新走到了和尚坤面前:“老大,今天的比拼已经言明了,可以斗勇,也可以斗狠,既然现在帮中没有可派的人,让谁上都一样,为什么不让我去试一试?”

  这话说的和尚坤一愣,有些不太相信的低下头看了看瘦小的驼三:“事是你他娘的说的那个事,可你连个鸡巴都抬不起来,连只母鸡都没胆子杀掉,你凭什么去跟人家斗?”

  驼三费力的抬起头,用那双白多黑少的小眼看着和尚坤,咬牙道:“我杀不死母鸡,但可以杀死我自己。”这话让和尚坤浑身一震,言语上不自觉地客气起来:“驼三兄弟,你说什么?”

  “帮主,”可能仰视太过费力,驼三又把头低了下来:“帮主,我驼三生来就是废物一个,身在乱世,作为一个男人,既不能养家糊口,又不能保全亲人,这几年蒙帮主收留才让我们全家没有早早饿死,这次的比拼,驼三决定以死以报帮主,只希望帮主能看在驼三跟随您几年的份上,替我照顾一下家中的小妹和老娘。”

  话说完以后,驼三在和尚坤面前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叩了一个头,然后起身就向场子中央走去。

  对方三人看到和尚坤阵中竟然出现了这么一个人物,不由得呵呵大笑起来。‘雷神’作为三人中的老大几步走到驼三跟前,回身对另外两人说道:“你们两个一会先悠着点,等老子先一脚碾死了这个驼丁就去帮你们顺顺手。”

  进了场的驼三却一直没再动作,低着头呆呆的站在那里。就连对方走到自己跟前了,也好像没发现一样。

  比拼马上就要开始了,可刚才自告奋勇要上场的驼三这时候却僵直的立在那里,跟个木人一样不言不动。

  有人伏在和尚坤的耳朵上轻轻说了几句,和尚坤神情一肃,从椅子上一下站了起来,他向前几步,在驼三身后一躬到地:“驼三兄弟,今天我和尚坤当着天下英雄的面以关二爷的名誉发誓:自今以后,你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如有违背,天打雷劈!”

  “好,”一直呆立不动的驼三听到这里,突然把头抬了起来,望着面前的敌人龇牙一笑:“关二爷英勇神武自不是我这种残废可以轻言学习的,这次我们两个就比一下关老爷子的‘狠’吧。”

  他右手一翻,一把刃长七八寸的杀猪刀便握在了手中,在对方还没明白过来的时候,顺手一挥,把刀刃整个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驼三用右手使劲按住刀把,用尽最后的力气跟对手说了句:“该你了!”然后怦然倒地。

  六十六  归神游戏(三)

  驼三的一刺,震惊了所有在场的人。

  几分钟以前还趾高气扬的雷神,被驼三的壮烈骇的脸色蜡黄,一双腿子不住的打着哆嗦。

  民间的俗语: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楞的、楞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民间还有有句俗语:一人拼命万夫莫敌。从这些民间的老俗话可以看出来,一个人,假如连命都可以不要了的话,就没有什么人是自己的敌手了。

  但,这说的是假如,并不是真的不要了。现在的驼三却是真的不要了。

  众人的目光都盯在了雷神身上。大家忽然发现平日雷厉风行威风八面的雷神,突然之间好像变成了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高大的身影也佝偻了起来。

  雷神慢慢回过神来,努力稳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目光有些呆滞的向四下的人群看了看,然后对着倒在自己面前的驼三恭恭敬敬的鞠了一躬,便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向场外走去。

  雷神没有再回到廖福林身边,也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一个人佝偻着身子慢慢远去,越走越远,直到从众人的视野里完全消失。

  从那以后,江湖中再没有人见过雷神。

  那场争斗最后以城南廖福林一方的主动退出结束。城南的帮众在廖福林的带领下对驼三鞠了一躬后离开了月市。至于廖福林一帮离开月市以后的情况,有的说他们后来参加了共产党八路军,在抗日战场上英勇殉国。有的说参加了国民党,也有说法是他们离开月市不久就都饿死了。莫衷一是,到底真相如何,就没人知道了。

  廖福林走后,和尚坤带领自己的弟兄跪在驼三身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个响头后,抬着驼三的尸体回了城北。

  据说驼三下葬那天,天下起了大雨,主动找来为驼三超度的一个游方和尚对满面戚容的和尚坤说道:驼三师傅本就是上天安排来制止这场杀戮的天神,现在事情解决了,自当重回天庭报道,坤施主也不要太过伤心了,阿弥陀佛。

  自此,这场因为一个小人物而在月市的黑道历史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的争斗便被称作‘归神’游戏。

  安葬了驼三以后,和尚坤带着手下跟联合会建立了联盟。再一年,灾年过去,联合会解散,和尚坤和从灾年中走过的弟兄们又回归了从前的生活。再然后,和尚坤把帮中所有的事务托付给了自己的亲信手下,一个人带着驼三的母亲和妹妹远走他乡。

  和尚坤走后的第二年,在驼三杀死自己的周年夜里,黄文海和罗玉祥被人刺杀于家中,作案工具是两把跟当年驼三用的一样的杀猪刀。

  案子发生以后,月市的侦缉队着实忙碌了好一阵子,大大小小的嫌疑人抓了不少。并借这个机会狠狠敲诈了一笔,当然黄罗两家是首当其冲的。可惜的是,案子却一直没破,转过年去,抗日战争爆发,此案最后不了了之。

  此后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归神’游戏在月市道上又曾经先后上演过几次,其中比较惨烈的是:在一次比斗中,有人连续踏过了四口滚沸的油锅,最后倒在了第五口也是最后一口油锅当中;还一次是有人赤脚踏上了燃烧的柴山,直到最后被烧成了灰烬。

  让人想不到的是,新中国成立多少年以后,绝迹多年的‘归神游戏’竟然又重现江湖。

  这场游戏这次带来的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呢?

  “对东北来的这几个人有了解吗?”在黄金海岸的包间里,一边吃饭,我一边问陈涛。

  陈涛靠在椅背上闭目沉思了一会:“前一阵子,老刀曾经联系过他以前在龙山的弟兄。据说现在的李大嘴巴凭着心狠手辣在龙山道上基本可以算是一手遮天了。”

  陈涛顿了一下又补充到:“就算在整个东北,据说李大嘴吧也算个知名人物。至于虎蛇鹰豹这几个杀手,当地道上人了解的不是很多。毕竟他们吃的是杀手饭,职业本身的性质也不可能让他们在道上太张扬了。”

  陈涛看了看一旁喝闷酒的老刀:“刀子,你是跟他们几个交过手的,关于他们的情况还是你来说说吧。”

  几天下来,老刀的络腮胡子让人明显的感觉更长了。

  听了陈涛的话,老刀端起面前的杯子又跟东子碰了一个,随后把空杯往桌上一放:“他娘的,以前我们哥几个在道上风光的时候,是听说过这几个人,不过根本也没在意。没想到最后竟然吃了这几个家伙的大亏,现在更是让这么几个狗鸡巴东西给欺负到头上了。”

  老刀愤愤的在大腿上擂了一拳,声音黯了下来:“当初我们哥几个被李大嘴吧那狗日的小人伏击,这几个家伙就在里面。要不是他们,我五弟或许就不用死了。”

  想到被自己亲手杀死的老五,老刀的眼睛红了:“来,东子,再陪哥哥透一个。”马福抬手拨开了老刀伸向酒瓶的手:“刀哥,先别喝了。涛哥和北哥还在等你话呢。先说说那几个人的情况吧,要喝等正事结束了咱弟兄几个喝个痛快。”

  按老刀的说法,四杀手的排名次序是:大虎、二蛇、三鹰和幺豹。当日老刀兄弟五人中的老大和老四可以算直接折在了他们手中,而老五,要不是在跟老刀逃走的时候又被幺豹斩去了一条胳膊,很可能就不会丧命在深山野林中了。

  从双方交手的情况来看,这四个人的功夫大致跟老刀和老五在伯仲之间。要是一对一放对的话,很难说哪个有绝对优势。

  老刀上次之所以能在一对多的情况下成功突围,并不是他们四个没能力做掉老刀,而是一方面他们为老刀悍不畏死的气势所迫,另一方面,在于老刀的闹市逃亡路线没给他们下手的机会。

  从当初追杀老刀到现在,又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江湖历练,按老刀的分析,这四人的功夫或许比之当初又有了进步。毕竟架打得多了,就是一个从没接触过功夫的人也能在实战中领悟好多格斗的技巧。

  “北哥,”陈涛习惯性的吐了几个烟圈:“从这次的月市之行看,谭婆这个老女人对你不善呀。也许这次刀子的事我不该把你牵扯进来。”

  陈涛面带歉意的看了看我:“上次‘观音’和陈乾在月城吃了亏,那老女人一直记着呢。从上次你们两个的谈话看来,这个事情过了以后,要提防她一点。”

  “呵呵,没事。”我安慰性的拍了陈涛的胳膊一下:“毕竟我也没打算去月市发展,她谭婆再厉害,强龙还难压地头蛇呢。有你帮着我,量她谭婆也难把我们怎么样。我们还是先合计一下三天以后的游戏吧。”

  “好。别的事我们就不谈了。先看眼前的。”陈涛掐灭了手中的香烟:“北哥,这个游戏的规则是每方出三人,照我的估计这次东北那边会派大虎除外的另外三人上场。根据我们的了解,从实力上看,他们四人里面,大虎虽然是大哥,实力却是最弱的一个。”

  “嗯,”我点了点头:“我的想法也是这样的。”

  “从道上曾经发生的几次游戏比拼来看,”我思考了一小会:“这个游戏之所以残酷,就在于它拼的是‘狠’和‘勇’两个方面,而这个狠,却首先是对自己要狠。用这个游戏来解决双方的恩怨,本也无可厚非,但在争斗双方都不是很了解这个游戏的情况下,她谭婆提出这个来,未免也有些太过歹毒了。”

  陈涛眼中的杀气一闪:“我们跟这个老女人终究要有一战的。她娘的,前些时候她的场子失了风,被人顺走了钱,我听人说,这家伙还怀疑风是从我们月城吹过去的呢。”

  “呵呵,”我不露声色的笑了笑:“等她找出证据来再说吧。没有证据敢胡说八道,月城还不是她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既然她想用这个游戏来看我们的热闹,那好,这次我们就让她好好看上一场。”

  从对方出场三人的情况来分析,老刀出面应该可以敌住一人。老刀也必须要出场。如果他们实力跟老刀差不多的话,应该跟东子和亮子也不相上下。我们这边能说稳操胜券的就只有枫林了。

  但这次事件的主角是陈涛。我们只不过是受陈涛的邀请参与进来的,也可以说是来为陈涛助拳的。我不可能把他们三个派两个出去。毕竟这次打得是生死拳。拳脚无眼,一个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而对方实力如何,我们也只是通过老刀知道了一些,真实的情况到底怎样,没人知道。既然不能做到知己知彼,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去冒那个险。

  说实话,假如不是我们弟兄和谭婆暗地里有那么多暗杠,不想将来有一天能让谭婆借助陈涛的势力对我们不利,这次的事情我很可能就想办法推辞掉了。

  老刀虽然是陈涛的弟兄,但算起来他是在为自己出面,我们这边出于哪种目的也好,只能出一个人。而另一个人,则必须在陈涛手下的弟兄里面找。

  然而,纵观陈涛的手下,又有哪一个会是二蛇、三鹰和幺豹的对手呢?陈涛的小弟里面会出现一个新的‘驼三’吗?

  六十七  屠夫

  “北哥,”陈涛端着酒杯:“都是自己弟兄,到了现在我就不说什么客套话了,再客套,我自己都觉得虚伪了,来,我们弟兄共同透一个。”

  该来的迟来早来一定会来的。我知道,这个酒下去以后,代表月城出战的三个人选就该浮出水面了。

  “北哥,”陈涛喝的明显有些高了:“兄弟我的家底呢,想必北哥你也清楚,说实话,这次如果一次派出三个人,老弟我确实是力有未逮呀。”陈涛很响的打了几个酒嗝,接过马福递过来的水杯‘咕咚’喝了一大口:“我这、这边呢,我看让刀子和、和成龙去招呼一下吧,另外你、你看是不是让林子他们去一个?”

  让枫林去,是我们弟兄早就合计好了的。我原来担心陈涛会提出老刀和枫林外再从东子和亮子里面选一个。毕竟,就格斗擒拿的真功夫和江湖斗殴的经验来说,除了老刀和枫林,再没比他们两个更合适的人选了。

  所以,在陈涛提议共同干杯的时候,我心里就在琢磨,假如陈涛真的抛出了这个难题,我该如何破解才是。

  没想到陈涛好像看透了我的心思一样,直接的把庞成龙推到了前台。

  对庞成龙和马福两个人,我自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这二人从小学开始一直到现在,可以说基本就没跟陈涛分开过。标志着陈涛崛起江湖的‘崮山约斗’和‘月城枪击事件’,就是他们两个跟陈涛的杰作。

  陈涛崛起以后,庞成龙和马福的江湖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可以说在月城道上,庞成龙和马福这两个名字差不多跟陈涛一样有分量。能真正让他们两个看到眼里去的月城黑道人物,可以说根本没几个。

  在我们弟兄下水之前,城南的张龙兄弟和西城的魏山以及北城的易立峰,虽然也算一方大哥,对二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毕竟,他们几个的实力跟陈涛比起来可以说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上。而只要在月城道上混过的都知道,陈涛和这两人是过命的弟兄,招惹了他们,跟直接招惹了陈涛没什么区别。

  作为一个黑道人物,在月城地界上招惹了陈涛,就是傻子也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多年的黑道生活,让庞成龙和马福修成了心狠手辣的铁石心肠。

  到底有多少黑道人士毁在庞成龙的剔骨尖刀和马福的柴斧之下,人们都不敢去细数了。特别是庞成龙,这小子在人们的眼中,可以说就是‘恐怖’的代名词。

  这家伙到底有多恐怖,我们通过这么几件事就可以看出来。

  第一件事发生在陈涛争夺东城的地盘的时候。

  当时东城那边还是月城的城郊,略显荒凉破败,在那边混,基本没什么油水可捞。但陈涛借助家族关系提前得知了月城东向发展的规划意图,嗅到了里面蕴含的巨大商机。所以,他想赶在县里的开发前面把东城划归到自己的势力范围里面,以便在县里对东城进行开发的时候摄取最大的利润。

  可是,那地盘在陈涛出道之前早就有人占据多年了。

  当时盘踞在东城一带的是潘勇。一个跟被陈涛一枪结束了江湖生涯的刘瘸子齐名的人物。

  陈涛跟潘勇的拼斗是在一个晚上进行的。

  一天晚上,当潘勇领着几个小弟在东城的‘滨河酒馆’喝酒的时候,看中了东城地盘的陈涛带着马福和庞成龙找到了他们。

  ‘月城枪击事件’让陈涛名动江湖,在道上混了多年的潘勇自然知道陈涛不好惹,所以在陈涛找到他的时候,潘勇表现的很热情:“哎呀,是涛来了呢,快来快来,你看看,过来找哥玩怎么也不早点说一声,让哥找个好点的地方。”潘勇满脸的笑容:“来来,坐哥身边,今天正好哥也没什么事,让咱哥俩好好亲近亲近。”

  潘勇一边招呼陈涛,一边对身边的小弟骂道:“妈的,你们眼睛瞎了?没看到涛来了?还不赶紧滚起来让涛坐下。你去,”潘勇指着其中的一个:“告诉老板,让他重新收拾几个拿手的硬菜上来,要是弄不出滋味,告诉他,这个馆子他娘的以后别开了。没得丢人现眼。”

  别说陈涛跟人家没什么过节,就算有,俗话说‘恶汉还不打笑脸人’呢。你平时跟人家没什么交情,现在到了人家地盘上,人家作为一个道上的前辈,能这么客气的招呼你,潘勇可以说是给足了陈涛面子。

  陈涛却根本不买人家的情面。人家在那为他忙活呢,他却自从进屋就冷着脸抱着胳膊站在一边,冷冷的看着人家,一言不发。既不坐下,也不接茬,把人家晒那儿了。这让一直笑脸相迎的潘勇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尴尬的脖子都红了。

  陈涛没反应,庞成龙说话了:“我说老潘呀,我们今天不是过来找你喝酒的。我看你呀,也别在那瞎忙活了。我们今天来呢,是要跟你说个事,完了我们马上就走了,涛哥还有别的事,没时间在这里听你瞎叨叨。”

  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黑道人物的名声和场子那不是用好话哄来的。那都是人家用命拼出来的。你陈涛是不好惹,但没哪个黑道大哥是好惹的。人家对你客气,只是觉得无缘无故犯不着跟你结下梁子,并不是说人家就真的怕你。

  你家族势力再大,但不是在这条道上。这条道有这条道的规矩。如果你想利用你家族势力来压人家,那你最好找个阳光的单位去上班,而不是来这个领域。否则,没人会瞧得起你。你也根本就混不下去。

  “哦?”潘鲁的嘴角耷拉下来了:“呵,我姓潘的感情是在用人脸蹭驴腚呢。”他斜着眼睛看了看庞成龙:“我说成龙呀,涛如果真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是不是还轮不到你来插嘴呀?你算什么东西?你真的不知道撒泡尿自己照照?”

  潘勇转过身去重新坐下,大手一挥招呼着自己的小弟:“都坐下了,我们继续喝酒。”

  然后再不看陈涛一眼,跟几个小弟重新吆五喝六的喝了起来。

  “呵,老潘,牛B呀你。你行呀。”庞成龙看了看一直冷着脸的陈涛,慢慢踱到了潘鲁身边:“不过,你的酒我们没兴趣喝,但我们的话还是要说给你听的。”

  潘鲁扭过头不屑的看了看庞成龙:“庞成龙我告诉你,别给你脸不要脸,如果你再在老子身边啰嗦,小心老子把你腚里的屎打出来。”

  “哎呀,老潘你可别吓我,我这人是被人家吓大的呢。”庞成龙很做作的哎呀了一声,然后脸色一变,咬着牙对潘鲁说到:“姓潘的你给我听好了,我们涛哥看上东城这块地盘了,你如果识相,今晚这个酒喝过了,明天立刻滚得远远的,别让我们再在东城看到你。”

  “呵,好大的口气,我看你他娘的是活腻歪了。”潘鲁一拧身就准备站起来。没想到他刚一动身,庞成龙已经先行动了,他‘嗖’的一声拔出绑在左手臂上的剔骨尖刀,二话没说,‘噗’的一声就从潘鲁的肩胛骨上扎了进去。八九寸长的刀刃整个扎进了肉里,刀尖从潘鲁的肩窝处穿了出来。

  潘鲁疼的狼一般的一声嘶嚎,刚站起的身子跟着又重新跌坐了下去。庞成龙眼睛没眨一下,用手一带,把剔骨刀拔了出来,在潘鲁第二声惨叫还没消失的时候,往前一探步,跟着反手又是一刀,这回剔骨刀是从潘鲁的左边腮帮子上扎进去的,穿过口腔,刀尖又从右边腮上冒了出来。

  整个过程用了大约没二分钟,两刀扎完了,潘鲁的小弟们才醒悟过来。他们被庞成龙的两刀骇的魂都飞了,一个个张着嘴巴呆站在那里。有胆小的档里一湿,尿液顺着裤子流了下来。

  东城的地盘就这样被庞成龙两刀夺了过来。

  还一件事是有一年夏天,庞成龙带着两个小弟在东城郊外的一家烧烤店吃烤串。那家烧烤店的老板为了看守门户的需要,特意养了一条黑色的獒犬。大概跟着做烧烤的主人有肉吃的缘故,那家伙长的肥肥壮壮的,跟一头小牛犊子差不多大。立起来有一人多高。

  老板怕它伤到客人,特意请人用钢筋焊了一个两米见方的笼子,平时有客人吃饭的时候就把它关在笼子里,晚上收摊子了,再放出来。

  庞成龙那天啤酒喝多了的缘故,老想撒尿。本来吗,那獒犬习惯了有客人吃饭时的喧闹,一般都是不言不动的爬在笼子里等客人走光了再出来吃客人吃剩的东西。

  偏偏那天庞成龙喝高了,撒尿的频率还特别高。他无意中看到了趴在角落笼子里的獒犬,便走过去冲着獒犬撒了起来。

  獒犬这东西虽然是个畜生,但是骨子里傲着呢。作为犬中的霸王,它哪儿能受得了这种侮辱。

  它冲着庞成龙怒吼一声,脖子上的毛都要竖起来了。

  没想到这么一来倒把庞成龙给惹火了:“妈的,一条破狗竟然敢吼老子,我看你活的不耐烦了。”他提好裤子,一步跨到笼子跟前,一抬手就把笼门给提了起来。

  毕竟庞成龙是有酒意了,他被从笼子中窜出来的獒犬一下扑到在地上。那家伙把人扑倒以后,张开大口对着庞成龙的脖子就是一口。这种犬科动物虽然没经过名师指点,但生存的本能让它们很知道怎样让对手一击毙命。(在后来的一场江湖决斗中,老刀就是这么一口咬傻了一位大名鼎鼎的江湖杀手。当然,那都是后话了。)一旁的食客看到这惊人的一幕都被吓傻了。

  庞成龙本能的用右手一托獒犬的下颌,獒犬的嘴巴一歪,顺势一口就咬在了庞成龙的左肩上,头一甩,巴掌大的一块肉就给撕了下来。

  假如要是换了别的什么人,可能这一下就给弄得晕过去了,只等那老伙计再回一口咬在脖子上就算完事。

  可惜的是这人是庞成龙。被獒犬连皮带肉撕掉了一大块的庞成龙愣是哼都没哼一声,他双手往獒犬脖子上一掐,身子一翻,村妇打架一样把獒犬压到了身子底下。要说庞成龙也确实彪悍,他在獒犬的拼命撕咬中拔出了绑在左手臂上的剔骨尖刀。

  那头獒犬最后被庞成龙捅成了筛子,肚子被划开,肠子流了一地。不过那场人犬大战也让庞成龙付出了遍体鳞伤的代价,现在他身上的伤,有一多半是那一战留下的。包括没了小一半的左耳。

  也正是这一战,让庞成龙有了“屠夫”的恶名。

  六十八  决战前夕

  “林子,明天这场决斗会凶险的很。到时候自己多长个心眼,如果出现了什么意外,觉得不好坚持了,千万别硬撑着,直接退下来就是。毕竟是在月市的地盘上,纵然有谭婆照着他们,如果我们主动认输,量他们也不敢太过分了。”

  看着在一边试穿新买的运动装的枫林,我眼睛里突然有些发热,说话也有些哽了起来。

  燕子和春妮子一边默默地帮着枫林试穿新衣,一边不时的偷偷回过头去抹一把眼睛。虽然明天决斗的事情我们并没有完整的告诉她两个,毕竟这事在道上的反响太大,她们两个从小弟们的口中还是获悉了事情的原委。

  “呵呵,北哥你怎么了?什么时候变得婆婆妈妈了?对我还没信心吗?”枫林冲我宽厚的笑了笑:“我不管他们是老虎还是野猪,他们想过我这一关,必须要留下点什么。北哥你放心好了,明天我就是胜不了,全身而退估计还是能做到的。”

  “嗯。那就好。”我揉了揉眼睛:“这个事情的主角是陈涛不是我们,我们犯不着为了他把自己弄的灰头土脸的。”

  看着枫林倔强的面容,我甚至想马上给陈涛挂个电话,告诉他明天那约会我们不去了。大不了跟陈涛他们都翻了,我们不混了好了。总比万一枫林有个三长两短让我们悔恨终生的好。

  “北哥,没事的。”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枫林对我安慰道:“北哥,我知道你替我担心,你、我、亮子和东子我们四个从小一起长大,在感情上我们比人家亲兄弟还要好上百倍。但这个事情到了现在了,北哥你就别再有什么犹豫了。这些年你领着我们风风雨雨的经过了那么多,什么时候气馁过?他们也不是长着三头六臂,没什么可担心的。我自己会加倍小心的。嗯?”

  枫林冲我伸出了右手。

  “好吧。”话虽然那么说,但还是抑制不住的一阵心酸,但当着燕子和春妮子的面,我不能有太失态的表现。

  我和枫林的右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紧紧的。

  “林子,”燕子和春妮子也走过来把右手搭在我和枫林紧握的右手上:“林子,我和春妮商量好了,明天我们去春妮老家那边买几只老母鸡回来炖好等着你们。”燕子拼命克制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对枫林叮嘱道:“林子,你们有些事我也不懂,不过林子,你必须答应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情况,你们弟兄几个明天一定要安安全全的一起回来。我和春妮在家里等你们回来一起吃饭。”

  春妮子实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趴到枫林的肩膀上,抽抽噎噎的哭了起来。

  “亮子,陈涛那边都安排好了吗?”亮子和东子从外边回来后,我首先问起了陈涛那边的情况。

  “嗯,准备的差不多了。”亮子接过春妮子递过来的凉开水,一边咕咚咕咚喝着,一边说道:“看来陈涛这次是真拼上了。把能纠集起来的人手差不多都召集了过去。对了,刚我回来的时候陈涛说在电话里说不清楚,专门叮嘱我见到你了告诉你,明天他那边让‘斧子’带几个管用的小弟陪他们几个去赴约,安排了黄金海岸的保卫科长阿龙带十几个弟兄在梦巴黎附近的‘新良旅馆’做好接应的准备。另外还有剩下的那些人让你看看怎么安排合适。”

  “嗯。”我应了一声,托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没再接腔,而是回过头去问东子:“东子,尼拉那边怎么样了?”

  “都好了。”东子回答的很干脆:“前些天林哥跟尼拉联系了以后,尼拉立刻就着手准备。这次他们过来了十三个,是打着旅游团的名义过来的。尼拉在那边有点要紧的事情脱不开身,没能亲自过来。这次过来的人领头的叫巴颂,是尼拉最得力的手下,据说从尼拉开始在丛林中捣鼓原石的时候就跟着他,算是身经百战了。刚才我跟他们接上头了,按你的吩咐,让他们仍旧以旅游团的名义明天中午驻进‘梦巴黎’。”

  “好。”我用赞赏的眼光看了一下东子:“东子,这样吧,明天这个‘归神’游戏你就不要去了。一会我让亮子去张龙那边走一趟,让张龙和亮子明天带几个人陪我们过去。你呢,”我看了看一脸不悦的东子:“你在外边负责协调陈涛那边的阿龙以及巴颂他们。一来万一有什么突发意外也好及时给我们一个接应,再一个,你在外边跟‘街头’他们这些情报贩子多联系一下,随时观察着东北那边的风向,对东北过来的道上人物,派人带巴颂他们去警告一下,让他们老老实实的待着。我估计他们再彪悍,对这些从东南亚过来的雇佣军还是有一定顾忌的。”

  “这些事安排个利落的小弟去做就是了,你们三个都去了,把我一个人放外边,不行。明天我要和你们一起。”

  “一起?万一有个意外,让人家一锅端了也省的给人家添麻烦?”我把脸沉了下来:“你知道你在外边责任有多重大?你知不知道我们几个的安危差不多都寄托在你身上?”我看了看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的东子,口气软了下来:“东子,你想过没有,这次人家是冲着老刀的命来的。谭婆既然能接这个事,她的立场很明显是站在人家那边的。我们弟兄本身跟那个老女人就有那么严重的摩擦,决斗的地方到底安排在哪里,到现在我们一点影像也没有。对里面环境布置和具体情况更是一无所知。要是我们都去了,如果人家想成心算计我们,就算林子他们在决斗场上赢了,也很难全身而退呀。”

  我走过去揽着东子的肩膀,把他按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你在外边,他们就会有所顾忌的。巴颂和阿龙他们的情况,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相信会在第一时间传到谭婆他们的耳朵里。这样的话,纵然他们有心算计我们,也会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也只有这样,不管决斗的结果如何,我们才能安全的从里面走出来。如果你也去了,人家正好可以无所顾忌的包我们的饺子。”

  我缓和了一下语气继续对东子说道:“从陈涛安排阿龙他们守候在‘梦巴黎’外边来看,他也是防备着谭婆他们这一手的。本来这个事情让林子做是最合适的,但这次是搏命,让你和亮子上,我们都不放心,你比亮子处事稳妥,也只有让你来担这个担子了。”

  东子红着眼睛没再说什么,他站起来走到亮子跟前:“亮哥,明天北哥和林哥就交给你了。如果你们出了什么意外,我发誓,我会在第一时间碾平了谈婆子的‘梦巴黎’,让月市黑道血流成河。”

  亮子什么话也没说,他在东子的肩头使劲打了一拳,然后用力握了握东子的右手。

  确定要通过‘归神游戏’一了恩仇之后,回到月城,我们和陈涛对这次决斗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做了全面的分析。

  为了报当初的杀子之仇,也为了能彻底斩草除根,李大嘴巴这些年可以说是在谭婆身上下了血本。现在在谭婆的斡旋下终于促成了这次决斗,那么作为李大嘴巴,我和陈涛的分析是,这家伙一定会把家底都压上的。

  不过这家伙应该也知道,他这次纵然抱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但必须面对的一个残酷的现实:他李大嘴巴在东北龙城再风光,再威风,那是在龙城。而现在决斗的地点却是在月市。

  这样一来,为了保证自己多年的心血不会付诸东流,他在借助月市谭婆的势力的同时,必须还要拥有能足以跟我们对抗的自己的力量。因此,按我们的分析,他来之前一定会广邀各路黑道好手来月市为自己助拳。

  以李大嘴巴的毒蛇性格来看,我总感觉他绝对不会把宝全部押到四个杀手身上。应该说从上次以大虎为首的四杀手从月市铩羽而归,他们在李大嘴巴的心中,就已经没有他们自己感觉得那么重要了。

  李大嘴巴这些年只所以一直还在重用他们,应该主要是让他们帮助自己巩固在龙城的地位。而这次的比拼,我们按最坏的情况判断,这四人李大嘴巴可以说是把他们当作一个过河小卒来使用的。也可以说只是一个引子。

  如果真要跟我们分析的一致,那么决斗的结果就不会跟事先说好的一样重要了。不管他们四人输也好、赢也好,李大嘴巴都会想办法采取措施干掉老刀。

  他的年龄和精力已经没有时间再让他继续等下去了。还有关键的一点,这个决斗是在谭婆的主持下进行的,就算事后他李大嘴巴乱了规矩,事后只要他能顺利返回龙城,仍然是要风有风要雨有雨。而黑锅自然会全部由谭婆来背。

  我们纵然采取措施进行报复,首先要报复的对象也是谭婆而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他李大嘴巴。

  通过这些年对月市江湖的了解,他自然清楚假如我们两方火拼起来,没有人能成为赢家,只会出现鱼死网破的结局。那时候,纵然有人还想找他算这笔账,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再退一万步说,将来就算我们找到了龙城,在他李大嘴巴的地盘上,他也不会害怕我们能翻起多大的浪来。

  所以事情定下来以后,我让枫林第一时间给尼拉挂了电话:我们这边有麻烦,给我们找几个硬手过来。

  六十九   决斗(一)

  关于决斗的事情,可以说基本都安排就绪了。方方面面可能出现的情况我都做了认真细致的查漏补缺工作。不能说万无一失了吧,但相信也不可能再出现什么大的意外。

  不过虽然明天决斗就正式开始,我却还有个困惑一直没能解开,那就是对这次出场人员的选择。枫林和老刀,自然是我们这边的不二人选,但陈涛很干脆的决定让庞成龙出场,却一直到现在都让我感到困惑。

  作为绰号‘屠夫’的庞成龙,他之所以能名震江湖,靠的是他无人能及的毒辣凶狠并不是过人的武功。问题是明天他们要面对的对手本身就是以阴险凶残着称的江湖杀手,估计在这方面庞成龙并没有多大的优势可言,要是谈到武力,虽然这些年庞成龙在道上也可以说是身经百战,格斗经验尚算丰富,但他以前面对的人群跟这次是有本质上的不同的。

  以前跟人家发生争斗,好多时候并不是他庞成龙在功夫上比人家厉害多少,而是人家顾忌他‘屠夫’的名头和背后的势力。现在这些对他都没什么帮助了,他庞成龙到底能用什么跟人家去对抗呢?

  难道他真能有勇气做到跟当年的驼三那样生死一笑间?当然这些只是我自己心里的疑问,看陈涛点到庞成龙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我没再发问。

  我当时的想法,只要陈涛不提让东子或者亮子上场的事,别的让哪个上都无所谓。但困惑却一直埋在了心底。到底是什么让陈涛对庞成龙如此有把握呢?

  江湖上的传统,每当道上发生这种生死决斗的时候,负责主事的一方一般都要开出一定的盘口让内部人士来押赌。一个他可以通过这个事情大赚一笔,再一个也通过这种赌博来确立决斗结果的真实性。付出了代价得到的结果,最让人难以忘记。

  按照规矩,决斗的场地不到最后一刻除了庄家是不会让外人知道的。毕竟这种很有可能杀伤人命的暴力游戏为正常社会秩序所不容。万一事先走漏了风声,被条子知道了,那麻烦就炸天了。

  场地不知道,自然也就无从了解谭婆要怎样开盘,盘口如何。是分组还是打包,就只有等到明天决斗开始的时候才能知道了。

  决斗的地点被安排在了月市东郊一所废弃的仓库中。

  可能是吸取了‘阿三酒馆’被抢劫的教训,有关人员到了‘梦巴黎’以后,都被告知不能驾驶自己的座驾前往,而是一律转乘由‘梦巴黎’提供的专用车辆。

  我们作为游戏的主角,自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接待。谭婆除了给我们安排了一辆奔驰中巴,还特意派遣了两个小弟过来听我们吩咐。

  负责接送我们的中巴在仓库大门前停下后,司机有节奏的摁了几声喇叭,大门便从里面徐徐打了开来。

  中巴车没有停在外边,而是直接开进了仓库。应该是以前某个企业的货运仓库,进到里面以后,我们才发现这个仓库面积可以说非常大,应该有好几千平的样子。可能废弃的时间比较久了的缘故,仓库的墙角和钢梁上边都缠满了蛛网。

  在接近大厅正中的地方,被人清理出一块三百平左右的空地,空地的四周零散的摆上了一些废旧轮胎等杂物,可能就是用来决斗的场所了。

  轮胎的外边,距离决斗地点十五到二十米的样子,散落的摆放着一些木头条桌,每张桌子的周围放着三几个不等的方凳。从这些桌凳的成色来看,应该是就地取材从仓库的废弃物中找出来的。有的条桌虽然经过了清洁打扫,桌面上的霉苔仍然清晰可见。

  这些桌子大概是用来接待观战的各路黑道人物的。

  下车以后,我和陈涛各自带人在最靠近决斗场边的两张桌子边坐了下来。我们坐下以后,马上有人抱来一些瓶装的矿泉水。我冲他们点了点头,用手指了指桌子,示意他们把水放到上边。

  “亮子,你把我们带来的水给陈老大送一壶过去。”我看了看桌上的矿泉水,然后吩咐亮子。

  虽然谭婆他们不太可能在水里面动手脚,为了安全起见,在从月城启程的时候,我还是专门叮嘱亮子用大号军用水壶带了几壶凉开水过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在这个节点上,绝对不允许出现一点偏差。

  随着接送客人的专车不停的来回,仓库里人逐渐多了起来。等谭婆陪着一个五十多岁,头发半白,稍微有点驼背的半大老头子在一帮人的簇拥下进来以后,仓库的大门呀呀了几声然后‘轰’的一下关了起来。

  谭婆他们的到来,把散座在桌边随意闲谈的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谭婆陪伴的那老家伙左面上的一道伤疤,从嘴角一直连到了耳根,就像一条大蜈蚣趴在那儿,伤口中间泛着让人心悸的暗红。不用说,这个就是跟老刀有着血海深仇,风云龙城的李大嘴巴了。

  谭婆陪着李大嘴巴找了一张桌子坐下,两人咬着耳朵叽叽喳喳了一阵后,谭婆拧开瓶盖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四下环顾了一周,很做作的干咳了一声:“各位老大请静一静,先听我说几句。”

  一直站在谭婆后边的鲲鹏紧跟着拍了拍手,四下里隐隐嗡嗡的声音静了下来。

  “各位老大能在百忙之中特意赶来捧我的场子,是我谭某人莫大的荣幸,我先在这里表示谢过了。”谭婆向四周拱了拱手,然后亮了亮嗓子:“这次请各位老大过来的目的,想必大家都清楚了。今天我谭某做主主持了这个局,一方面呢,请各位老大过来做个见证,再一个呢,如果各位老大有意思,可以随便玩上一玩。”

  像谭婆子这种人,是死人口里的金牙也不会放过的。说到这里,她利用喝水的空挡对立在后边的鲲鹏丢了个眼色,鲲鹏点了点头,急急忙忙带着几个小弟准备去了。

  接下来,谭婆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在座的各位以后,重点介绍了这次决斗的规则。

  今天的规则按谭婆的安排,采取一对一对决的方式。每方出三人,分三组,胜二场的一方为赢。一组结束了另一组接着顶上。如果有一方在前两场就取得了胜利,那么游戏自动结束。

  本来按照我们和陈涛的分析,这次比拼很可能是采取三对三打包的混战模式。毕竟如果站在李大嘴巴的角度上考虑,这几个杀手在一起多年了,应该说彼此之间已经达成了相当的默契。如果采取三人联手的方式,无疑会让他们发挥出更大的能量。

  而现在谭婆却宣布采取三场一对一的模式进行比赛,难道我们想到的这一点她反而没有想到吗?我感觉这个可能性不大。

  从刚才谭婆和李大嘴巴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来看,比斗这么安排应该是两个人共同协商的结果。但我们是接受挑战的一方,他们怎么安排只要看起来公平,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

  她们这么安排到底用意何在呢?

  谭婆随后的话让我释然了。

  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女人在介绍完了游戏规则后之后,换上了一副悲天悯人的哀伤表情:“诸位老大,本来呢----”说到这里,谭婆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精致的锦丝手帕,先在两个眼角上沾了一沾,随后又象征性的擤了一下鼻涕:“本来呢,陈涛作为我们月市地界的道上弟兄,这些年来,跟各位都保持着良好的合作关系,对我们大家的帮助也很多。东北的老李虽然不经常见面,但作为生意上的合作伙伴来说,我们这些人来说无疑算是最理想的一类。”

  谭婆又一次用手帕沾了沾眼睛,用略显低沉的声音继续表演下去:“不瞒各位老大,自从老李提出这个要求以后,不客气的说,我差不多有一个礼拜没能好好地睡上一觉。我一直想能有一个什么样的办法让大家坐下来,如果能一起喝杯酒,把这个梁子翻过去该多好。都是道上的兄弟,唉!”谭婆很无奈的叹了口气:“可双方的成见实在是太深了,事到如今也只有采取这样的方式来解开这个死结。虽然残酷了点,但总比发生大规模的血拼还好吧。”

  “这样呢,我们就进行三场,每一场每方上一个人,”谭婆话锋一转:“都是道上弟兄,这样也可以避免在比拼的时候为了义气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还一个各位老大可以分别下注,共同来见证这场游戏的输赢。”

  这么一说,就明白多了。谭婆和李大嘴巴只所以这么做,看来也是经过了周密的考虑。李大嘴巴花费了这么多年的心血,为的就是这一天。所以,他要充分保证自己的手下在跟老刀比斗的时候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最好在决斗的时候能在场子上直接干掉老刀,这才是李大嘴巴的最终目的。假如三对三一哄而上,以老刀这些年在月城结下的人缘,在决斗的时候,很可能会出现同伙为他挡刀的情况。他是绝不允许有这种情况发生的。

  同时,虽然是三场比拼,也不用担心会出现老刀不上场的情况,月市道上的大哥这次基本全到了,龙城那边也来了不少,为了江湖人的尊严,作为事主的老刀,估计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临阵脱逃。

  而谭婆,就更好解释了,虽然心理上他站在李大嘴巴一边,但实际上这次争斗不管哪方最后取胜,对她来说关系都不大,都不会损害到她的利益。她要做的就是怎么利用这场游戏摄取最大的利润。而三场赌局自然要比一场合算多了。

  七十  决斗(二)

  大家都没想到的是,第一个走进决斗场的竟然是庞成龙。在老刀刚要起身准备下场的瞬间,庞成龙用手按住了他。

  按下老刀以后,绰号‘屠夫’的庞成龙很淡然的对陈涛点了点头,说了句:“涛哥,我先下去了。”然后扭过头来对我们这边轻轻一笑,一抬手抓起桌子上一个一尺见方的篷布皮小包夹在腋下,没再理会挣扎欲起的老刀,轻飘飘的向决斗场中间走去。

  从穿着上来看,对今天的决斗屠夫好像根本没做什么准备,还是日常的一身打扮,咖啡色的夹克上衣,屁股和膝盖已经磨得发白了的浅蓝色牛仔裤,外加一双‘特步’运动跑鞋。一缕松松散散的头发不时从额角溜下来遮住眼睛,‘屠夫’在走向场子的过程中只好一次次的用手把它顺到头上去。

  ‘屠夫’在决斗场的正中间停了下来。他没理会四下里投过来的乌压压的目光,径自转过身来,向立在陈涛身后的马福招了招手,马福手一挥,两个小弟立刻把一张条桌抬到了‘屠夫’面前,并在‘屠夫’身边和桌子对面分别摆上了一个方凳。

  决斗前一般都要把场子里面的障碍收拾干净,以防止在打斗过程中对比拼双方造成意外伤害。没人明白‘屠夫’为什么反而在场子中间特意放置了一张桌子。难不成他想模仿电影中的镜头在桌子上边进行比斗吗?要是那样,桌面是不是也太过小了一点?

  桌子摆好以后,‘屠夫’取下腋下的小包,慢慢放在桌子上,面无表情的在凳子上坐了下来。随后他抬起头,眯着眼睛注视着房梁上的一片蛛网,跟老僧入定一样再没任何动作。

  不知是为‘屠夫’的气势所迫,还是对大战将至前的平静感到不安,一时偌大的仓库里面鸦雀无声。

  人们目光都定定的落在庞成龙身上,在那一刹,世界好像归于静止了一般。

  看着庞成龙漫无表情的面容,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传说中的人物:驼三。天!

  李大嘴巴那边首先站出来的是‘幺豹’。

  多年的杀手生活,让‘幺豹’身上散发出一股‘腐尸’的气息。这家伙慢慢跨过做隔离用的废旧轮胎,然后一步一步很有节奏的走向‘屠夫’,最后在屠夫对面停了下来,环抱双臂,隔着桌子略带不屑的看着兀自对着蛛网发呆的屠夫。

  时间在死一般的静寂中又过了几分钟,屠夫慢慢回过神来。他从蛛网上收回目光,回头看了看幺豹,直起身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随后开始很细心的慢慢打开桌子上的篷布小包。

  布包被打开了。四把剔骨尖刀露了出来,整齐的摆在桌子上。长逾七八寸的锋刃泛着冷冷的寒光,夺人心魄。

  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以后,幺豹不由一愣。按照规则,这种比拼虽然是性命相搏,但原则上是不允许使用兵器的。

  这样一方面可以保证决斗的残忍血腥,证明黑道强人的气质,让观众也感到更兴奋、更刺激,再一个是这样不算是公然对法律叫板。

  如果可以使用武器,那好,干脆用枪得了。一枪就完事,还用找那个麻烦吗?

  庞成龙没理会有些迷惑的幺豹,随手拿起一把剔骨刀抛在空中把玩了几下,然后用右手接住,他先在刀刃上轻轻吹了口气,随后抬起还有四个指头的左手,用食指在刀刃上象征性的试了试刀刃的锋利,刀柄一转,送向了幺豹。

  我心里不由得一震:这家伙要做什么?

  还好,庞成龙并没有跟当初的驼三一样对自己的胸口来上一刀。他瞅了瞅困惑之色没有稍减的幺豹:“我试过了,锋利的很。这几把刀都是来之前我特意让人打造的,剔骨割肉跟切瓜砍菜差不多。呵呵”。庞成龙冰冷的脸上挤出一丝狰狞的笑容:“算你有福,能有机会体会到这么好的刀切进肉里的感觉。”

  屠夫举起自己的左手放到眼前,很怜惜的看了看,然后轻轻放到桌子上,手心朝下慢慢铺平。

  在众人的困惑中,突然吐气开声,雷鸣般的一声大喝:“都看好了。”右手一挥,寒光在众人眼前一闪,“笃”的一声,刀刃穿过屠夫平放在桌面的左手手背,把整个左手牢牢钉在了桌子上。

  冷汗随之在屠夫的前额鬓角冒了出来。

  纵然在座的都是些手狠心黑的黑道枭雄,也大多被屠夫的这一刀骇的脸色大变。有人用手掩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

  疼痛让屠夫牙齿紧咬,脸色显得越发狰狞:“我曾经听刀子说过,原来的龙山老五就是被你卸掉了一条胳膊的吧?”屠夫看着脸色有点发白的幺豹:“其实一只手一样可以做很多事的,今天我们就把左手放在一边,单用右手来比划一下好了。”

  脸色发白的幺豹看了看虽然疼的冷汗直冒,依然镇定的望着自己的屠夫,轻轻叹了口气,伸手从桌上取过一把尖刀,牙一咬手一翻,依样把自己的左手钉在了桌子上。

  看着疼的腿都有些哆嗦的幺豹,屠夫赞了声:“好,有种。”右手一探,重新从桌子上取过一把尖刀,对准自己的左肩窝扎了进去。血立刻顺着刀口流了出来。

  这一刀过后,两人都疼的脸色蜡黄,嘴角开始有鲜血溢出,牙齿咬的咯吱直响。幺豹更是双腿跟筛糠一样,颤抖地快要站不住了。他很清楚,这一刀下来,这条左胳膊基本算是废了。

  “有种,”看着咬牙坚持的幺豹,屠夫嘴角扯了一下,低吼一声:“斧子,你过来。”

  屠夫咬牙切齿的对着疼的浑身发颤的幺豹嘶声说到:“前些年,老子被一条恶狗咬掉了半片耳朵,一直觉得他娘的晦气,今天正好,就借这个机会扔了他,省的让人看到了他妈的感到恶心。斧子,”屠夫抬手拔出扎在肩窝里的剔骨尖刀,对来到跟前的马福喊道:“帮老子把那片恶心人的耳朵扯起来。”

  屠夫右手握着剔骨刀摸索着放到耳朵上方,就那么一点一点把尚余的半片左耳朵切了下来。

  被逼得走投无路的幺豹,努力咬了咬牙,也跟着把自己的左耳锯了下来。切掉了左耳以后,幺豹的眼泪鼻涕合着耳朵上流出的鲜血,抹了个满头满脸。

  “嘿嘿”满脸血污的屠夫盯着仍在拼命坚持的幺豹森然一笑:“好。既然耳朵没有了一个,我看眼睛两个也是多余的,一个就足够了。”

  屠夫把滴血的尖刀放到嘴里吮吸了一下,而后颤巍巍的指向幺豹的右眼:“这样吧,我们只有一只手可以活动,老叫人帮忙太麻烦了,干脆来点直接的,我给你点了,你给我点了好了。”

  在刀尖就要点上幺豹眼睛的时候,幺豹坚持不下去了。

  他们是杀手不错,他们可以无视别人的生命,可以冷漠的对待所谓善良,所谓良知,所谓的亲情等等,但在他们自己面临最残酷的抉择的时候,幺豹的精神还是崩溃了。他或许可以干脆的被人杀死,但这种血腥的比拼,他实在没办法再坚持下去。

  杀手的最终目的只不过是在正常社会不容的情况下用非常手段换取自己想要的生活而已。其核心还是为了体现自己的价值,让自己能生活的好一点罢了。他们或许可以很容易的死亡,但不允许自己成为一个人见人弃的残废。

  杀手的目的是杀死别人,为了钱,他们可以脱离世俗的羁绊。但在执行命令的过程中,他们一样可以为别人杀死,这可以说是杀手的宿命。然而杀手的原则,死可以,不可以成为一个被人看轻的废物。

  “慢”看着慢慢戳向自己右眼的剔骨尖刀,幺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屠夫喊了一声:“我服你了。”

  浑身鲜血的屠夫对第一时间跑上来抱住自己的老刀说的是:“刀子,我没能力为五子报仇,可我,也让他的一条胳膊废了。哥没本事,要不了他的命,你别怪哥。”

  老刀泪流满面,把浑身染红已经虚脱了的庞成龙紧紧抱在怀里:“斧子,快去开车,快送医院。快呀。”

  庞成龙的惨烈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张龙下注回来以后,望着场上的屠夫,狠狠地一拍大腿:“好。以后在月城道上,只要你成龙出现的地方,我聋子躲着你走。哥哥我真的服了你了。”

  陈涛面色铁青的走到庞成龙跟前,把自己纤尘不染的月白色西装脱下来轻轻盖在庞成龙身上,握着庞成龙满是鲜血的右手说道:“成龙呀,你先安静的去养伤。这边还有你涛哥在,这个游戏,你放心,这个游戏我们有能力玩下去。我向你保证,今天,只要我陈涛还有一口气在,没人能动刀子一分一毫。”

  悲愤在一定情况下可以转化成无畏的力量。屠夫的鲜血激发了老刀心中久违了的野性。他站在场中,目送庞成龙被谭婆安排的专用车送走以后,面对刻骨的仇敌李大嘴巴,把拳头上的骨节握的嘎巴嘎巴直响。老刀活动了一下颈部,而后对着李大嘴巴一方发出了震天的怒吼:“我老刀的命就在这儿,哪个来拿?”

  七十一   决斗(三)

  关于蛇拳,下边是我在360百科上搜到的词条,我本人虽然也在枫林他们日常格斗练习的时候认真注目过,但对于中国的各种武术流派和拳法特征知之甚少,可以说就是一个典型的门外汉,所以在这里干脆把在360百科上搜到的有关蛇拳的介绍完整的粘贴过来,让大家对这种拳法有个大致了解吧。

  按360百科上的介绍,蛇拳是汉族传统拳术的一种。属于模拟蛇的各种动作形象结合技击的象形拳类。蛇拳的动作特点是开合得宜,刚柔相济,以柔为主,柔中有刚;上体要求松柔,下肢则要灵活,做到步活而桩实。在实战中则要求:身要颤,步要转,双手忽闪神要战;圈绕步,步偕身,用指抢喉快为准;龙戏珠,掌插肋,勿手啄人勿顶击;脚尖点,虎爪进,急来缓应巧柔还。发劲同时还发声,以声助势。

  从360百科的介绍来看,我个人的观点,蛇拳的使用者讲求的应该主要是速度和灵巧,攻击的范围上,则主要以眼睛,咽喉、下阴等人体薄弱环节,尽量能做到一击毙命。避免跟敌人做硬碰硬的缠斗,毕竟手指的力量跟拳脚比起来要单薄的多。

  记得以前小叔经常找我和大冰玩的时候,有一次晚饭后大家坐在床沿上闲谈,我曾经问过小叔:“小叔,既然你功夫不错,怎么不去参加一些武术比赛呢?你最擅长的是哪种拳法呀?”

  “切,”小叔听了轻蔑的一笑:“什么叫拳法?你说的是那些梅花呀螳螂呀南拳北腿之类的吧?那些东西,表演一下还可以,真要真刀实枪的干起来,那种花里胡哨的东西有个屁用。打倒别人才算本事。”

  小叔撇了撇嘴:“不是我吹牛,就电影电视上那些狗屁高手,真要被我碰上了,我三拳两脚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这东西讲求的是以意运气,以气助力,以力降人。你光架势好看,打击上以后跟给别人挠痒痒一样,有用?我练一招给你们看看啊。”

  小叔挽起袖子,右胳膊在眼前划了个半圆,脸憋的通红,牙一咬‘嘿’的一声,然后把绷得紧紧地右胳膊放到我们眼前让我们观察:“看到了吗?”过了有半分钟左右吧,小说把胳膊放了下来,调整了一下呼吸后问我们:“你们看到了吧?我刚才运气的时候,是不是有一条紫线从胳膊上慢慢向拳头方向延伸?”

  关于这点,事后大冰和几个舍友说确实看到了。很明显的一条紫线。而我当时傻乎乎的根本没明白小叔要做什么,心思压根就没往那方面去。不过为了不显示自己的无知,还是非常肯定的随着大冰他们狠狠点了点头。

  “这个就是以气助力了。”小叔很得意教育我们:“这个就是为什么有人能单手举起几百斤的石锁,有人能一拳打死一头水牛的奥秘。像你们吧,用力打人家一拳,人家只不过皮肉疼上那么一小会,不会受到什么伤害,而我要是这么一拳下去,那可就麻烦大了。从皮肤外边可能看不出什么来,但却能把内脏给伤坏了。”小叔到底有没有自己说的那么厉害,我们自然没机会去亲自证实一下,不过我当时的感觉,觉得小叔的话未免太有失偏颇,吹牛的成分也居多。

  我还请教了小叔一个问题,我说小叔,你看我这个人练武的话怎么样?能用多长时间就会成为一个武术大师?说实话,我那时虽然不想吃苦受累的去练功,但能去月城最好的饭店吃一次白食的武侠梦一直没泯灭呢。

  小叔很郑重的在我全身拿捏了一翻,然后又握住我瘦的的可怜的小胳膊握了握,笑着对我说:“雪北你呀,你这个身架子根本不是练武的料。如果你肯努力的话,进步是一定会有的。将来对付一两个平常人应该说还没什么问题。但不会有什么出息。你骨骼结构太狭窄,气力达不到。俗话说一力降十慧,你心眼再多,身子再灵活,砰砰砰砰打人家几下人家根本不在乎,但人家稍微用用力一下就把你打得灵魂出窍了。就好像那个打篮球的什么铁柱,那么大个人,你动人家几下人家跟让蚊子咬了一口差不多,但人家蒲扇一样的大巴掌只要轻轻一挥,就把你打土里去了。哈哈。”

  说完以后,小叔为自己的幽默高兴的呵呵大笑。我可是心里恨的咬牙。脸窘得跟熟透了的柿子一样,感觉自尊心受到了莫大的打击。要不是顾忌小叔功夫了得,真想立刻冲上去狠狠一下把他打到土里去。

  不过那次跟小叔的一番谈话,还是让我明白了好多道理。第一,从那时候起彻底打消了自己有朝一日成为武林高手的念头,知道了自己本就不是那块料;第二,明白了一个搏击方面的真理:一力降十慧。

  李大嘴巴一方派出来对付老刀的是四杀手中的二蛇。二蛇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中年男子,脸颊瘦削,身材修长,双眉倒竖,两个外眼角有点上吊。嘴巴很小,薄薄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走起路来,一个大男人,腰肢蛇一样的不停扭动,妖冶的气息让人极端不舒服。

  据说这家伙是龙城道上的第一蛇拳高手。在四杀手中不但功夫最厉害,也是心最狠手最黑的一个。江湖传闻,这家伙曾经在一天之间连废五个黑道好手,其中两个更是被他的得意绝招‘灵蛇出洞’生生啄瞎了双目。

  二蛇走进角斗场以后,根本没拿正眼瞧一下正在那里咆哮的老刀。先是抬腿一扫:“轰”的一声,流满了屠夫和幺豹鲜血的桌子便被他踹到了场边的废旧轮胎当中,跟着双脚连挑,又把凳子也扔到了一边。

  场子清理出来以后,二蛇二话没说,红的像在滴血的薄唇一掀,双眉一扬,龇牙对老刀阴笑一声,右手五指并拢,掌心在下,掌背在上,一招‘金蛇噬鼠’,并拢的五指向一把锋利的尖刀,‘嗖’的一声奔着老刀的咽喉插了过去。

  老刀想不到这家伙会玩阴的,一句场面话不说就痛下杀手。想用手臂格挡已经来不及了,只好本能的把头向旁边一侧。二蛇的手掌贴着老刀的脖子掠了过去,在老刀的脖子边上撕开了一条口子。

  老刀疼的刚一咬牙,二蛇跟着手臂回撤,腰肢灵活的一扭,上身往下一俯,右脚一提,对着还没回过神的来的老刀的肚子就踹了过去。一上来就受到重创的老刀被二蛇结结实实的一脚踹的噔噔噔噔一连倒退了五六步才稳住了身子。

  俗话说一招被动,招招被动。抢得了先机的二蛇怎么可能让已经陷入被动的老刀有喘息的机会。老刀被一脚踹出去以后,二蛇跟着一个滑步溜到老刀跟前,指掌并用,拳脚兼施对着老刀就是一顿狂轰乱炸。

  老刀被二蛇打得只有死命防守,没有了一丝还手的机会。

  要说老刀也真够强悍的。虽然一开始就陷入被动丧失了先机,却没有乱了方寸。多年的江湖经验这个时候发挥了作用,帮了老刀的大忙。

  在二蛇对自己展开狂轰乱炸的时候,老刀用胳膊护住咽喉和面部要害,躬下身子尽量缩小二蛇打击面的同时,把裆部和胸腹要害也严密的防护起来。任二蛇像打沙包一样死锤烂打。

  一旁观战的陈涛坐不住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他一动,李大嘴巴那边也跟着动了,李大嘴巴和大虎三鹰也同时站了起来。

  双方相互冷冷的敌视着。火药味在决斗场之外弥漫开来。大有一触即发的味道。

  枫林伏在我耳边悄悄说了几句,又快步走到陈涛身边,跟陈涛耳语了一番,陈涛看了看场子当中还在被二蛇穷追猛打的老刀,点了点头,重新坐了下去。

  枫林对我说的是:“北哥,不用紧张,没事。这条蛇出手虽然狠毒灵活,招法娴熟,速度也不慢,但只是花哨眩目罢了。从他出手的力度上来看,这些年它根本就没再下过苦功夫,有些绵软。老刀虽然一开始受了点伤,影响并不大。要害防护的不错,皮糙肉厚的地方挨几下没什么。现在他两个基本就是拳手和沙包的关系,拳手再厉害也有累的时候,老刀再坚持一会,等这条烂蛇调整气息的时候就该反击了。”

  所谓行见行没处藏,在这些方面,枫林无疑是有着绝对的权威。

  李大嘴巴在这里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他的本意根本就不在乎什么几局几胜,他唯一的目的就是利用这次决斗干净利落的杀死老刀。这样既报了杀子之仇,又让我们无话可说。毕竟这次格斗决的就是生死。

  但他太过相信二蛇了。确实,二蛇是有实力的,功夫也不错。可惜的是他们和老刀不一样,老刀这些年来可以说没有一天不被仇恨折磨,功夫更是从来不敢放下,而且只有更勤苦。他知道,假如自己还想为死去的弟兄报仇,就必须拥有过硬的身手。

  正好相反,这些年来大虎兄弟碰上的硬手实在太少了。缺乏挑战的安逸生活早已让他们失去了痛下苦功的动力。而功夫这个东西,没有汗水的浇灌是结不出丰硕的果实的。

  果然,二蛇对老刀一阵暴风雨般的打击过后,固然老刀被打得东倒西歪,满身创口,二蛇的呼吸也明显的急促起来。出手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速度。

  在对着老刀的左胯踢出一脚后,趁老刀摇晃未稳的空隙里,二蛇又一次转了老刀正面,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状况,如果不能尽快给予老刀致命一击,自己的体力马上就要跟不上了。这家伙甚至暗下决心: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痛下苦功,这些年毕竟是太浮华了。

  想法是好的。可惜的是,老刀已经不会再给他那个机会了。就在二蛇身子向前一探,准备用自己的拿手绝招‘灵蛇出洞’啄瞎老刀的眼睛的时候,老刀弓着身子往前一冲,在二蛇身子一滞的空挡里撞进了二蛇怀中。跟着双臂一张,把二蛇连肩带背死死抱住。

  在这种莽汉摔跤的情形下,什么这个拳那个拳的就不起作用了,这个时候唯一能决定胜负的是力气。

  两个黑道好手跟泼妇撕架一样纠缠了一阵后,身强力大的老刀终于把二蛇压在了身子底下。

  “账,我们是该好好算算了。”被眼角伤口流出的鲜血糊住了一只眼睛的老刀对着在身下呼呼直喘的二蛇森然一笑,头一低,一口咬在了二蛇的脖子上。

  七十二  饯行

  被老刀压在身下又一口咬在脖子上的二蛇腿脚乱蹬,双手更是乱扯乱抓,最后一把采到了老刀的头发,拼命想把老刀从身上拽起来。

  老刀跟疯了一样,好像二蛇踢拉抓拽的对象跟自己毫不相关,他死命咬住二蛇的脖子,咬的咯吱咯吱直响,最后干脆咕咚咕咚的吞咽起二蛇脖子上流出的鲜血来。

  老刀撕咬吞咽的可怕响声骇的二蛇亡魂皆冒,全身战栗的筛糠一样。他用嘶哑颤抖的声音对老刀求饶:“饶、饶命。”档里一热,一股恶臭随之溢了出来。二蛇慢慢停止了挣扎,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老刀爬起3神来,‘噗’的一声吐出从二蛇脖子上咬下的一大块肉,双目圆睁,凶神恶煞一般瞪着昏死在地的二蛇。一任鲜血顺着嘴角滴滴答答的留下来,“哈哈哈哈。”老刀仰天大笑。

  眼瞅着一会功夫四个结拜兄弟被废了两个,一旁观战的大虎和三鹰‘嗷’的一声就向场子中的老刀冲了过去。

  先把这家伙干掉再说。这次过来的目的本就是不惜一切手段都要干掉老刀的。

  管他娘的什么狗屁江湖规矩,规矩本身就是用来打破的。

  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和仇恨的双重作用下,大虎和三鹰可能昏了头了。他们忘记了老刀并不是一个人在跟他们对抗。如果老刀是单独一人跟他们对抗,以李大嘴巴的毒辣凶狠可能花这么多年的时间才促成了这次杀死老刀的机会吗?

  他们一动,枫林、亮子和马福跟着就动了。

  枫林的左拳对着当先赶到的大虎眼前一晃,在大虎摆头一闪的空挡里,一个侧身从大虎身边滑了过去,及时截下了紧跟在大虎身后的三鹰。

  一眨眼就没了对手的大虎正纳闷呢,搞不清枫林为什么很干脆的放过了自己。他哪儿知道,多年的携手作战,让枫林、东子和亮子配合的默契已经达到了差不多跟一个人一样的程度。

  枫林让过去了,后边还跟着亮子呢。在这种生死决斗的时候,哪儿容的着你有片刻的走神。大虎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被及时跟进的亮子兜到耳根下的一拳就放倒在地上。亮子对放倒在地的大虎没再多看上一眼,而是转身就冲向了正在跟枫林格斗的三鹰。

  既然规矩是你们先打破的,那好,自己种下的恶果就自己先来品尝吧。

  估计在以后的岁月里,大虎他们可能梦中都在后悔当初为什么好好的龙城不待,跟着李大嘴巴不远千里的跑来月市。

  他做梦也想不到今天自己算是倒霉到家了,枫林过去了,过来了亮子,亮子过去了,他的厄运还远没结束呢,在亮子后面还跟着马福这个要命的煞星。

  平时在道上,大家都以‘斧子’来称呼马福,并不是单纯用了‘福’这个字的谐音。实际上,马福在参与帮派厮杀的时候,用的兵器就是一把锋利的柴斧。

  大虎还在那挣扎着想起来继续去收拾老刀呢,随后赶来的马福一斧下去,把大虎的一只右胳膊整个斩了下来。

  大虎惨叫一声,刚起到一半的身子重又倒了下去。

  大虎的一声惨叫,也宣告了游戏的结束。对三鹰来说,单只一个枫林就能愁的他头大如斗,大虎的一声惨叫更是让他心胆欲裂,再加上一个亮子,没比划几下,就被两人的一拳一脚放倒在地。

  在大虎和三鹰向场子中间冲去的时候,一直端坐在谭婆一边注意着场中形势变化的李大嘴巴‘蹭’的一下也站了起来,抬手就向腰间摸去。还没等他进一步动作,谭婆回头冷冷的说了句:“怎么?你想今天就干脆死在这儿吗?”

  李大嘴巴一怔,用右拳在左掌心狠狠一击,‘嘿’了一声,又丧气的坐了回去。

  “在道上行走这么多年了,还这么不识时务吗?”看着一脸沮丧的李大嘴巴,谭婆轻叹一声:“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次没成功,以后再找机会吧。那么多年都等了,再等几年又有什么要紧?如果我掌握的信息没错,假如这里发生了混战,我们可能就都没机会再等下去了。你的那些人,现在大概已经被月城方面请来的杀手逼退了。”

  谭婆黯然说道:“都怪我们太大意了,我们太过低估他们的实力了。”

  老刀的送别宴会本来想等庞成龙身体恢复的差不多的时候再举行的,没想到伤口出现了感染,特别是重新粘接的耳朵,出现了神经坏死的苗头。

  陈涛动用了家族关系,直接把他转去了省城的人民医院,并花高价从北京请来一个医疗团队,准备为庞成龙进行二次手术。这样,‘屠夫’出院的时间就拖了下来。

  而从月市那边传来的消息,李大嘴巴在四个杀手伤势略有好转之后,托谭婆从医院雇佣了陪护团队,专车回了龙城。

  老刀不能再等了。如果老刀想重回龙城,就必须把握住这次李大嘴巴在月市受到重创的好机会,剩勇追穷寇,不再给他喘息之机。如果让李大嘴巴回龙城缓过神来,对我们展开疯狂的报复,老刀可能就再没希望回龙城了。

  毕竟,李大嘴巴在月市还有谭婆的势力在背后撑腰。虽然说谭婆被我们捉住了命门,不太可能公然拿自己私生子的生命做赌注,但哪个也不能保证她会不会有一天趁我们疏忽的时候,突然对我们痛下杀手。

  捉贼容易防贼难呀。

  为了防止不会有一天被人不明不白的做掉,莫名其妙的从人间蒸发,从月市回来安顿好了受伤的屠夫和老刀之后,我们跟陈涛经过多次合计权衡,决定帮助老刀尽快的返回龙城。

  先把谭婆的外援彻底打掉一举变成我们的。既完成陈涛当初对老刀的承诺,对谭婆也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李大嘴巴这些年之所以能在龙城道上一手遮天、横行无忌,所依仗的不过就是虎蛇鹰豹四个杀手。这次的月市比拼,四杀手中的幺豹被庞成龙废掉了一条胳膊、切去了左耳,二蛇据说被老刀一口骇的神经有些不正常了,大虎被马福砍断了一条胳膊,唯有三鹰好一点,但倒地后亮子在他膝盖上顺势一脚,大概今生再难正常行走了。

  曾经名震一时的龙城四杀手,现在可以说基本成了四个废人。他们回去养好伤后,估计首先要做的不是再怎么想办法找我们复仇,而是怎么想办法躲避各路仇敌的追杀。

  而没有了四杀手的协助,昔日风光无限的李大嘴巴现在可以说就是一条被拔掉了毒牙的眼镜蛇,如果不在他的毒牙重新长出来之前彻底打死,一旦让他躲进洞中隐蔽起来,等他重新出洞的时候,很可能会比现在毒上十倍。

  明天老刀就要重返离开经年的龙城了。

  这次对陈涛的提议,我没有做丝毫犹豫,干脆利落的答应了陈涛的要求:“行,没问题。林子和刀子已经共过生死,就是一世的弟兄。就让他陪刀子走一趟,等刀子在那边把路趟平了再回来好了。让东子也跟着过去。加上斧子人该就够了。人多了目标太大,有时候反而坏事。”

  我们现在已经跟陈涛站到了一条船上。这次不协助老刀解决了李大嘴巴这个后患,将来他要报复的决不会只是一个陈涛。谭婆临时可以用她的隐私点住,但李大嘴巴呢?等东北地面的杀手过来以后,很可能什么都晚了。纵然我们能够打退他们,也一定会付出惨重的代价。

  我可不想让一条毒蛇一直在暗中窥视着我们,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窜出来咬我们一口。更不允许我的家人,我的朋友受到他们的伤害。

  因为有机密的事情要谈,庞成龙又在省城住院,这次为老刀饯行只有陈涛、马福、我们弟兄四个和老刀在座。

  酒喝的差不多了。看着端着酒杯脸上充满了哀伤的老刀,我对枫林使了个眼色:“刀子,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你也不要太过伤感了。以后我们弟兄见面的机会还多着呢。明天你和斧子、林子他们几个就要返回龙城了,酒就不喝了。兄弟一场,现在你要走了,也没什么能帮你的,林子。”我冲枫林喊了一声。枫林麻利的从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到桌上,轻轻推到了老刀面前。

  “刀子,你回去以后用钱的地方多,这二十万你带着,卡是林子用你的名字今天下午刚去办的,钱不多,你也别嫌少。明天你们走的时候,我让林子带了点现金,你们哥几个路上用应该够了。”

  “北哥,钱,涛哥已经给了我了,足够了。”老刀红着脸赶紧推辞。

  “呵呵,”我冲老刀笑了笑:“涛给你的,那是你们弟兄的情分,我们给你的,也是我们弟兄的情分。就不要推辞了。再推辞就是不把我们当弟兄了。”

  老刀的眼里泛出了泪光,他站起来,一把抓起酒瓶,咕咚咕咚给自己倒了个满杯,一仰脖子喝了精光。老刀举着空酒杯在众人面前亮了亮,然后一抬手,‘啪’的一声把酒杯摔了粉碎。

  “我老刀,我--”老刀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了,等他好容易稳定住情绪,用手抹了一把泪水,颤声说到:“我的命,是涛哥和弟兄们给的,现在我对着弟兄们发誓:如果有一天我老刀负了弟兄们,让我不得好死,有如此杯。”

  七十三   返乡

  “亮子,东北那边的情况也不知道怎样了,唉。”虽然昨天晚上刚跟枫林通了电话,在驱车去桃园养殖区的路上,我还是不由的对正在开车的亮子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北哥你放心好了,林哥昨晚不是来电话说了一切都正常的吗,你呀,真是的。”亮子没心没肺的回了我一句:“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就林哥他们几个的本事,你心里没数呀?再一个林哥也不是冒失的人,会有什么问题?”

  “你也真是的,”亮子不满的小声嘟囔道:“好容易有次出去玩玩的机会,偏不让我去。”

  对于亮子的抱怨,我装作没有听见,把头枕在靠背上,闭上眼睛,用大拇指轻轻的揉着太阳穴,想让自己胀的昏沉沉的脑子能清醒一下。

  我眼前浮现出在枫林他们动身前的晚上,我们两个的谈话的情景。枫林知道我有事情要嘱咐自己,在跟我单独进了房间以后,静静的坐在沙发的一边,默默地抽着香烟,等着我开口。

  “林子,”考虑到这次去龙城的凶险,我心中充满了担心:“这次去龙城目的我们也交流过了,实在是迫不得已呀。”我暗自叹了口气,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现在总算体会到这句话的残酷性了。

  “林子,这次你们陪老刀回龙城,以老刀和李大嘴巴的血海深仇,如果老刀能重新在龙城立足,他是不会给李大嘴巴任何活命的机会的。”

  我不无忧虑的叮嘱枫林:“李大嘴巴这次在月市受了重创,估计短时间内腾不出手来反击。所以,这次老刀成功的机会应该大于八成以上。但枫林你一定要注意,”

  我脸色一肃:“我知道你处事还算稳重,但这次陪老刀回去,你一定要把握住一个原则:我们可以帮助扫平他回归的障碍,为他重返龙城创造条件,但绝对不可以出手重了杀伤人命。并且在可能会出现人命的时候,想办法避开现场。”

  我走过去坐到枫林身边,用手拍了拍枫林的后背:“虽然东子处事比起亮子还算沉着,但有时候会控制不住自己。到时候你注意多提醒他一点。不管最终事情如何,你们两个必须给我平安的回来。”

  现在他们在月城到底怎么样了呢?我开始后悔为什么最后要交代枫林那样一件事。明知道那件事真的成了,将来也很可能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

  “雪北呀,现在该怎么办呢?刚才哥哥来电话说光昨天晚上就死了接近三百只生产鸽,连续死了快三四天了都。哥哥急的好几天没合眼了,嫂子心疼的直哭。”

  燕子焦急的喊声把我从沉思中拉回了现实。

  “呵呵,没事的。既然是养的活口,哪儿能不生病呢。”我对燕子安慰道:“现在的医疗条件这么先进了,人不是也经常有流行性感冒发生吗?呵呵。”

  我冲坐在后排的燕子和春妮笑了笑:“我给一个畜牧学校毕业的同学挂过电话了,他今天陪一个生物学教授过来看看。我们呢,就当买个经验吧。”

  “对了,燕子,”我想了想对着燕子回过头去:“前些时候大冰利用去上海参加农博会的机会联系几个经销鸽蛋和鸽子的大经销商,等鸽场稳定了以后,我想派人陪你和春妮子去上海走一趟,跟人家实际谈一下合作关系吧。现在规模已经差不多了,该往大和强上使劲了。”

  我突然有一种预感,等枫林和东子从东北回来以后,我们很可能就要慢慢从道上退出了。而这个桃源养殖区,其实就是为弟兄们身退以后早做的打算。不提早给自己安排好后路,一拨拨江湖人自身经历书写的惨痛教训,将来一旦陷了,很可能会出现无米下炊的悲哀结局。

  枫林和东子现在又到底怎么样了呢?

  龙城的街道是以‘街’和‘路’分别命名的。东西走向的称之为‘街’,南北走向的称之为路。

  从龙城市委大门口沿民主街向西直到跟火车站路的交叉路口然后折向北行,在距离龙城火车站300米左右路东有一座砖混结构的二层沿街小楼。面对大街的二楼正中悬挂着台球皇帝亨得利比赛时的大幅彩绘照片,一边有几个醒目的大字:海棠桌球俱乐部。在大字的下方,还有一行用彩灯映衬的小字:24h营业。

  这幢二层小楼每层的空间大致在160个平方左右,上下分别间杂摆放着五六张‘斯诺克’和彩球球桌。

  由于靠近火车站的缘故,经常会有旅客三五成群的结伴来这里捅上几竿,借以打发等车前的无聊时光。所以生意还算比较红火,可以说二十四小时客流不断。

  这一天晚上,门外下着淅淅沥沥的春雨。时间大概在凌晨两点左右吧,正好是人最犯困的时候,‘海棠桌球俱乐部’的一楼,除了几个在等凌晨火车的顾客有一杆没一杆的在那捣着彩球,人已经不多了。

  就在这个时候,几个被戴在头顶的宽檐高顶毡帽遮住了大半个脸庞的人走了进来。

  来人没在一楼大厅停留,进门以后径直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能在火车站附近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桌球厅,在道上如果没有一定的实力是很难立足的。起码也需要有几个负责看场子的江湖人物。

  这天在桌球馆负责看场子的是‘二黑’和‘小母鸡’。两个人一个长的黑干精瘦,一个长了个肥面笑脸。

  这几个人推门进来的时候,两人正趴在一张空着的桌球案子上睡的迷迷糊糊。等他们听到推门声抬起头来,几个人已经登上了通往二楼的楼梯了。

  一开始,两人以为跟通常一样,是等车的旅客来此消磨时间的。二黑睡意朦胧的冲着他们就喊了一嗓子:“喂,我说,楼下有空余的案子呢,在下边玩就可以了。没看上边黑着吗?二楼现在不营业。”

  桌球馆开的年岁多了,什么样的顾客都碰到过。不过按两个人的习惯,一般这么一吆喝,来人大都会停下来老老实实的在楼下玩上几盘,等火车差不多来了结账走人。毕竟他们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打发掉等车前的无聊时光罢了,犯不着跟人斗气惹麻烦。

  没想到这次出问题了。二黑一嗓子过后,几个人好像没听见一样,脚步连停顿一下的意思都没有,仍然不急不慢的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从天明开始在场子里待到现在,浑身惫懒的要死。本来瞌睡被人打搅了二黑和‘小母鸡’心里就窝着一股火,要不是老大一再叮嘱不可以轻易招惹客人,两人早就破口大骂了,现在这几个家伙竟然无视自己的提醒,真是皮痒痒了欠收拾。

  二黑和小母鸡从凳子上站起来,两个人一前一后跟着几个人上了二楼。

  两人上了二楼以后,发现刚才上来的几个人灯也没开,就那么摸黑站在一张桌球案子周围抖落着身上的雨水。

  小母鸡从二黑身边绕过去,一摁墙上的开关,‘啪’的一下开了灯。然后对着他们气汹汹的说道:“我说你们几个是不是耳朵有问题?没听到刚才我黑哥喊你们吗?要玩到楼下去。”

  几个人还是没理睬,其中一个四下看了一下,从台球桌旁的衣架上扯下几条毛巾,自己留下一条,把其余的顺手扔给了另外几人,随后自顾擦起脸来。

  二黑和小母鸡心头的怒火腾的烧了起来,两个人从球桌上一人拿起一条球杆:“他娘的你们几个是聋子呢还是哑巴?老子让你们在楼下玩没听到是不是?赶紧给老子滚下去,否则别怨老子不客气。”

  这句话看来人家是听清楚了,二黑的话音刚落,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把手中湿漉漉的毛巾用手一揉,团成一团,信手一挥,毛巾团‘忽’的一声冲着二黑张开的大嘴就奔了过去:“滚,去把海棠给我叫来,就说有人找他。”

  毛巾虽然柔软,但被那人擦满了雨水后又揉成一团用力扔了过来,还是具有比较大的打击力的,二黑被正好扔在嘴巴上的毛巾团打了一个趔趄,感觉嘴唇立时就厚了不少。

  二黑呻吟了一声,随即大怒:“你他娘的敢来这里撒野,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他双手抡起球杆,对着对方的脑袋就想砸下去。

  他球杆刚举起来还没等往下落呢,便被旁边飞来一脚‘啪’的一声踢到了墙上。

  “我再说一遍,你们两个立刻去把海棠给我叫来,再在这里啰嗦别说我不给海棠面子抬手挂了你们。”掷出毛巾的大汉转过头来,眼睛冷冷的盯着跌坐在墙边的二黑:“你们去告诉海棠,就说有老朋友来看他了。”

  二黑被对方透过帽檐射出的眼光盯的打了激灵。他一骨碌爬起身:“好,你们有种在这里等着别走,我去喊我们老大过来。哪个没胆子跑了就是狗娘养的。”二黑交代了几句场面话后,冲楞在一边的小母鸡招了一下手:“走,我们走。”

  两人连滚带爬的跑了出去。

  大约半小时以后,随着楼梯发出的咚咚声响,一个手中拎着一把片刀,剃着板寸,脖子上纹着一个狼头的青面大汉率领着包括二黑和小母鸡在内手拿着家伙的七八个人走了上来。

  七十四  惺惺相惜

  “呵呵,”斜坐在球桌上,一条腿耷拉着轻轻晃动的老刀对着来人一笑:“你狗日的海棠几年不见长能耐了呢,怎么,就这么跟你哥见面?提把破刀上来还想挂了我们不成?”

  领头的青面大汉被老刀说的一愣,他停下脚步仔细打量了老刀一会,虽然老刀的大半个面庞被帽檐遮住了,海棠还是看出了端倪。

  “你、你是、你是三---”是三什么海棠声音颤抖着没有说完,他回过头去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小弟吩咐:“你们先下去等着,我不喊,哪个也不许上来。”

  “黑子,”看着几个人转身向一楼走去,海棠又叮嘱到:“你和小母鸡把住门了,一楼的客人走了以后不要再放新客进来,挂出歇业牌子,明天球馆歇业一天。”

  等人都下楼以后,海棠把手中的片刀‘当啷’一声往地上一扔,几步走到老刀跟前:“我认出来了,你是我三哥,是三哥。”他抑制着内心的激动,双手紧紧抓住老刀的肩头不住的摇晃着。

  老刀摘下扣在脑袋上的毡帽往球桌上一放,抬手在海棠的左肩头打了一拳:“棠子,是我老刀。这么多年没见,我以为你早把三哥给忘了呢。”

  “真的是三哥,真的是我三哥。”老刀帽子摘掉以后,海棠望着剃掉了络腮胡子腮帮子刮得发青的老刀,似乎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呵呵,这真是太好了,终于又见到三哥了。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海棠脸上笑容混合着不住流下的泪水:“自从三哥的铁矿莫名其妙的换成了李大嘴巴以后,龙城道上就再没人见过你们,道上都传言你们都被李大嘴巴偷偷做掉了。为这,我曾派人专门打探过,可一点有关你们的消息也没有。我真的以为这辈子我们再没见面的机会了。没想到今天竟然又见着三哥了,我,我简直,我简直。”海棠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了。

  他努力仰起头来,不让脸上的泪水滑落:“光顾了说话了,还没问三哥肚子饿了没有呢,天就要亮了,一会天亮了,我们先去‘大世界’好好喝上几碗。”

  老刀在海棠的肩头上轻轻拍了几下,又回头抹了一把脸:“棠子,三哥这次回来是有事要你帮忙来了。不过我回来的事你暂时要帮我保密,先不要传出去。”

  都是道上的老油条了,一个暗示,彼此就能明白什么意思。老刀看着不住点头的海棠,深深地叹了口气:“当前最要紧的,棠子你看看先给我们几个准备一个住的地方。要隐秘。一些事我们回头再详细说吧。唉,一言难尽哪。”

  在老刀兄弟跟李大嘴巴火拼以前,当时的龙城道上,他们可以说是实力最强的两股黑道势力。虽然道上还有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帮派,不过比起他们两家,实力就远远不如了。

  这其中,就有以海棠为首的盘踞在龙城火车站附近的一伙人。

  靠着跟弟兄们经营的桌球馆以及平日里跟车站附近的商家收点保护费再加上外地流窜过来的‘钳客’上交的过路费,日子过的不是说特别好,但总体来看还是不错。

  不管在哪个城市,人流最多的地方,尤其是车站附近,一般都是油水比较丰厚的地段。不过虽然很多帮派觊觎车站地段的可观收入,但慑于海棠的狠硬,一直没人敢真的来叫板。

  老刀和海棠交情的建立就是在五虎兄弟想吞并海棠一伙人的时候开始的。

  当时老刀兄弟在龙城道上风头正劲,急于想进一步壮大自己的势力,做龙城道上的真正大哥,再一个车站附近优越的地理位置自然也是他们兄弟想吞并人家的一个重要原因。

  虽然海棠在道上以狠硬着称,但五虎兄弟当时还真没怎么放在心上。多年的江湖经验让他们觉得海棠那些所谓狠和硬不过是用来吓唬一下普通人的幌子罢了。凭自己的实力和名气,邀请他来加盟,对他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去跟海棠谈判的是老刀和老五,地点就在众人现在待的球馆的二楼。

  球桌当桌子,几个人围坐在球桌四周,老刀代表五虎兄弟说明了来意:“棠子,车站这么大的一块肉,你自己吃不下也是浪费,今天我们哥两个过来找你呢,是想和你商量一下,能不能油水让大家都沾点?以后在道上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都是道上混的,谁谁怎么样大家都心中有数。海棠自然也明白五虎兄弟的实力远不是自己可比的。

  不过,虽然实力不济,海棠并没有对五虎兄弟屈从。

  在老刀阐明了来意之后,海棠翻眼皮看了看有些盛气凌人的老刀和老五:“按说呢,为这么点小事让三哥和五哥大老远的专门跑一趟,是给了我海棠天大的面子。我要是不答应就有点不识抬举了。不过呢,”海棠顿了一下:“这么多年兄弟我一个人玩习惯了,我和弟兄们也习惯了过这种生活,大富大贵什么的我们也没那个奢望。还有,什么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既然我先在车站这片开的盘子,按道上的规矩,这块地面就是我说了算。”

  “怎么,现在看着我能吃上饭了眼红,觉得你们实力大点想下手硬抢吗?”海棠有些鄙夷的看着老刀兄弟两个:“我海棠实力是不如你们,但骨气我还是有的。想以强欺弱,我看你们大概是找错对象了。”

  老五腾的一下站了起来:“我说海棠,别给你脸不要,跟我们合作还真是看得起你。是对双方都有好处的事情。如果你不识时务,可别到时候怪我们弟兄心狠手黑不客气。”

  “呵,真是欺负人欺负到头上了,竟然跑我家里威胁起我来了。”海棠对二人轻蔑的一笑:“我海棠是长大的,还真不是让人吓大的。怎么?想在这里动手吗?”

  他冲身后立着的小弟摆了一下手,一个小弟把它平常惯用的片刀递了过来。海棠一探手接在手中,顺手一扔,‘咣’的一下把刀扔到了球桌的正中,他用手指对着躺在桌子正中的片刀点了点:“家伙在这儿呢,你们真有种就捡起来把我挂这儿。”海棠脸一寒:“要是没那个胆量,立马给我滚。”

  如果被人家这么三言两语就给打发走了,弟兄们以后在道上就没得混了。黑道人物讲究的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光说不做没人会怕你。面对海棠的嚣张,老五起了杀机,他说了一声“好”,一探身就准备去拿刀。

  对跟自己感情最深厚的老五,老刀自然比任何都要了解。他很清楚,一旦老五把刀拿到了手中,光为了一个江湖人的面子,他也会当场砍了海棠。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持刀杀人,虽然是黑道人物,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老刀看着对面一脸不在乎的海棠,抬手制止了准备拿刀的老五:“呵呵,我说海棠呀,都出来玩了不是一天了,我们兄弟到底敢不敢挂了你,想必你自己心里有数。不过呢,现在还算在你的地盘上。我们算是找上门来的,这样好了,你要有种,你自己把刀捡起来。让我们看看你的英雄。”

  按老刀的想法,他海棠是无论如何不敢对自己哥俩出刀的。他一定清楚,如果海棠胆敢出刀,那就是对他们兄弟公然叫板。这么一来,他们就有了充足的借口趁机灭掉海棠一帮,名正言顺的把火车站的地盘抢过来。

  “是吗,”海棠咬了咬牙:“我海棠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这些年并不是白混的,还不是傻子。看来今天三哥是无论如何不让我好过了。”

  他狠狠地盯了老刀一眼:“既然如此,我如果再怂,自己不脸红,估计身后的弟兄们也丢不起这个人了。”

  老刀没想到海棠这句话刚一说完,抬手就把桌子上的片刀抓了起来。

  握刀在手,海棠二话没说,高高举起,对着老刀的脑袋就是奋力一刀。也多亏了老刀身手敏捷,在刀砍过来之前飞快的往旁边一闪。刀锋贴着老刀的一侧砍了下去,直砍得木屑飞溅,刀刃深深地陷进了球桌的边框里。

  死里逃生的老刀被骇出了一身冷汗,刚才要是躲闪的稍微慢上一点,从这一刀的气势上看,自己的脑袋无疑会被劈成两半。

  让人没想到的是,这一刀并没有让老刀勃然大怒,他再次制止了准备出手的老五,对着一刀过后有些发呆的海棠哈哈一笑:“好,棠子,有你的。你狗日的够狠,我老刀服你了。”

  江湖人欣赏的是有血性的汉子。海棠的一刀让老刀有了惺惺相惜之意:“呵呵,你他娘 的 这一下差点把老子的卵子都吓得缩到肚子里去了。怎么了?白砍老子一刀算了?事情完了不准备弄点吃的招待我们哥俩一下?”

  英雄重英雄。海棠没想到自己对老刀的要命一刀,不但打消了五虎兄弟吞并自己的野心,还让老刀跟自己成了莫逆的朋友。

  半年后的冬天,老刀和老五正在澡堂子里泡澡,海棠的小弟打来了求救电话。因为招惹了一伙不该招惹的钳客,海棠被人家打了伏击。

  接到电话以后,老刀和老五三下两下蹬上内裤,棉衣都顾得上没穿,一人披着一条浴巾就驱车赶了过去。

  事后,看着浑身浴血,冻的嘴唇都发了紫的老刀和老五,海棠感动的泣不成声:“三哥,这次我的命是你和五哥给的,从今往后,假如你们有事能用得到我海棠,哪怕是死,我要是皱一下眉头,就不是人养的,是驴揍的。”

  这就是江湖,这就是江湖人。

  七十五   潜伏

  老刀他们被海棠安排在了车站附近一个偏僻陋巷的一家小家庭旅馆里面。

  本来按海棠的意思,是想让四人干脆住进车站附近最豪华的‘天马大酒店’的,他对老刀说:“三哥,你什么也别管了,听我的安排就是。虽然你兄弟不是多有钱,招待招待你们自信还有那个能力。再一个说了,当初要不是你和五哥,我这条命早被那帮钳客给收去了,跟我你还客气什么?还拿不拿我当兄弟了?”

  老刀说什么不答应,非让海棠找个僻静点的小旅馆,直到把海棠的青面都急的发了红,最后干脆对着老刀发起火来:“三哥是看不起我还是怎么的?如果看不起我,那好,一边有刀,当初命是你救的,你现在干脆一刀挂了我,我们弟兄从此两不相欠。”

  “棠子,”老刀拍了拍海棠的肩膀:“这么多年了,你还不了解你三哥吗?这次我回来只能趁着雨天在半夜时候偷偷过来找你,你还没看出端倪来吗?”

  老刀把嘴巴附在海棠的耳朵上低声说了几句,海棠的怒气没有了,脸色也凝重起来,他一边听老刀说,一边一叠声的答应:“好,就这么办,好,三哥放心,我这就去安排。事情包在我身上。三哥来找我的事,绝对不会泄露出去的。你尽管放心好了。”

  最后,老刀他们在一家家庭小旅馆潜伏了下来。

  他们住的这家小旅馆是一对年龄大致在六十左右的老夫妇开的,看起来比较本分老实的一户人家。可能孩子大了都不在身边,两个人借着家在车站附近的地理优势利用空余的房间开了这家家庭小旅馆,用所得的收入改善一下家庭生活。

  从海棠称呼两人‘三伯、三婶’,而两个老人跟海棠说话也是一口一个‘小棠’来看,应该是跟海棠比较熟悉的世交长辈。

  把四人安顿下来以后,海棠回头嘱咐两个老人:“我说三婶呀,这几个是我的好朋友,这次从外地过来玩,嫌弃大宾馆里人多嘈杂,让他们在你这儿住一阵子。先说好了,在我朋友走之前,这里就不能再接待别的客人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百元钞票数也没数就塞到老太太手里:“喏,这些钱三婶先拿着,把饭整好点,别让我朋友吃了屈,其他的过后再算。”

  “你看你这孩子,朋友来了,在自己家里住几天拿的什么钱,赶紧拿回去。再说了,也用不了这么多。”老太太扯住海棠的手就想给海棠还回去。

  “好了好了,”海棠笑着推开老太太:“你呀,就别再烦我了。给我招待不好朋友我再找你们两个老东西算账。看我不把三伯的酒坛子都给他砸个稀巴烂。”

  东北的天黑的早,晚上八九点,枫林他们就感觉夜已经很深了的样子。老刀和枫林他们几个人正围着老太太特意给整的一大盆‘东北杂炖’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海棠提着几瓶52度的道光廿五走了进来。

  进门以后,海棠把酒在桌上一放,然后挨着老刀坐下。“来来,喝这个。我刚让人去弄得,纯手工,原浆。算我们东北的名酒了,大家尝一尝,看看怎样。”

  从整个中国的版图上来看,可能最能喝酒的都聚集到东北那一块了。枫林他们在月城这边应该说酒量还算不错的,到了东北以后,几个人才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喝酒,什么是真正有酒量的人。

  海棠由于来的晚,他把酒打开给每人都满上了一杯后,自己先主动干了一个:“呵呵,我来的晚,这样吧,我自己先透一个,算是找找平,来来,我们再共同透一个。”他从盆里挑出一截老玉米,一边啃着一边重新给自己满上。

  这边人家刚开始喝呢,马福先撑不住了。第二个满杯下去以后,马福伸手向盆里捞了几下,还没等捞起什么东西,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炕上,跟着呼噜就响了起来。

  “咦,看着很脆的吗,量这么渣?”酒兴刚起来的海棠看了看倒下去的马福感到很不可思议。

  “呵呵,”老刀对海棠笑了笑:“我说棠子,这个酒不能这么喝了,你以为都是你呀。”

  老刀叹了口气:“当初我和五子来找你喝酒,哪次不是被人抬着回去?”提到五子,老刀的眼圈又红了。

  “棠子,酒慢点喝,正事要紧。一边喝一边唠唠,对了,我托付你的事怎么样了?”

  “三哥,”听了老刀的话,海棠自己端起杯子一口喝了半杯:“三哥你也知道,自从当年咱哥俩干了那一架又成了哥们后,龙城道上确实也再没有来找兄弟麻烦的。”海棠又端起了剩下的半杯酒:“自三哥你和五哥他们莫名其妙的消失的无影无踪,整个龙城就成了他李大嘴巴一家独大的局面。”

  “不见了三哥以后,我派人四处去打探,甚至专门去找过李大嘴巴,但是都一无所获。当时道上传言说,说三哥你们早就不在人间了。为了这个我一个人的时候哭过好几次,我想给三哥你们报仇,可又不知道去找谁报这个仇,一点证据也没有。我、我,”海棠一口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把酒杯一扔,双手捂住眼睛,抽泣起来。

  海棠抽泣了一会,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水:“不过李大嘴巴虽然在龙城横行无忌,他的手下却从没来我的地盘上闹过事。三哥你不在的这些年,我和他基本上井水不犯河水,还算相安无事吧。不过,”

  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海棠转过头来看着老刀:“几年前铁矿的收益不行了以后,据说那老家伙又开始沾染了毒品,具体情况如何,因为我和他互不来往,所以不是很清楚。他的人也从没来我的地盘上出过货。”

  “嗯。”老刀沉思着点了点头:“李大嘴巴看来还是有点自知之明,还没狂妄到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的地步。他也知道不能惹了众怒。”

  “棠子,”老刀想了想对海棠说到:“一些事情的大致经过我也都跟你说过了,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跟他李大嘴巴把新帐旧帐一起算一算。但这事是三哥的私事,你只要把三哥托你办的事情帮三哥办好了就可以了。其他的你就别掺和了。”

  海棠先是一愣,但低头稍微思考一下后,心里一热便没再反驳。他自然知道,老刀只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好。不想把他牵扯进来。

  “三哥,”海棠抬手从盆里抓起一大块肉排,一边啃一边对老刀说到:“这几天我安排二黑子和小母鸡他们出去转了转,并且专门请了几个消息灵通的道上人物一桌,”海棠使劲咽下一大块肉:“据他们两个打听到的消息,大嘴巴这次外出吃了大亏,当然他们并不知道他是栽在了你的手低下。”

  “来来来,喝酒,光说话了,来,共同再透一个。”海棠端起杯子跟老刀和枫林、东子碰了一下,然后跟老刀两人一饮而尽,也没在意枫林和东子只是用嘴唇沾了一下杯沿。紧跟着冲着外边喊道:“喂,我说三伯,过来把菜端过去再让三婶给温一下了。顺便让三婶再给整个疙瘩汤上来。”

  按海棠打听到的信息,李大嘴巴从月市铩羽而归后,手下的四大杀手基本上都成了废人,现在四个人都还在医院里躺着呢。让李大嘴巴挠头的还不是四个人的治疗费用问题,这么多年下来,李大嘴巴早已积攒了一笔数额可观的钱财,就算这四个人再在里面住上个一年半载,他李大嘴巴也不在乎,真正让他伤脑筋的是:等四个人出院了,该如何对四人进行安置。毕竟人家是为了你才弄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如果没个妥善交代,很容易冷了弟兄们的心。

  但这么四个已经半废了的人,以后不但对自己没什么用了,自己还要派人对它们进行保护,他们现在这个样子,不定什么时候以前的仇家就会找上门来。

  “草他娘的,”李大嘴巴气的直骂娘:“事没办成,倒给老子找来了一腚的麻烦。”

  铁矿,几年以前李大嘴巴基本就不涉及了,利润低,再一个龙城也没再发现什么品位高的新矿,吃苦受累的,跟毒品比较起来,简直小巫见大巫。虽说捣鼓那东西危险点,但只要准备充分了,感觉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再一个说了,作为黑道人物,吃的就是刀口舔血的饭,要想吃没危险的干净饭,干脆去路边摆个小摊炸油条得了,在这条道上混个毛呀。

  所以,在他通过一场饭局认识了‘人民日报’以后,在‘人民日报’的游说下,铁矿石价格一回落,他便把主要的精力投入了毒品领域。

  也正是通过毒品,让李大嘴巴日后跟远在千里之外的月市的谭婆建立了合作关系,让他萌生了借助谭婆的势力除掉自己的杀子仇人的念头。不过人算不如天算,虽然一切都计划的不错,但关键时刻自己倚重的四个杀手却纷纷掉了链子,不但没能把老刀杀死,反而把自己弄成了废人。

  想到这次决斗中 ‘屠夫’的冷酷阴狠和老刀的强悍疯狂,李大嘴巴只觉得嘴巴里发干,心中泛冷。

  他甚至有些后悔不该这么急着把仇恨的盖子挑开。那么多年都忍了,怎么年龄越老,反而越沉不住气了呢?自己是一个毒蛇性格的人,他当然很清楚,你把毒蛇从洞里赶出来,却没能力打死它,那么死的就一定是你自己。

  这次没能如愿收拾掉老刀,他隐约感到,要命的麻烦可能很快就要来了。

  “柱子,”老刀在自己龙城公园附近的小别墅客厅里踱了几个来回,然后回身对坐在一边沙发上玩牌的得意手下吩咐到:“去,给‘报哥’挂个电话,让他晚上过来一下,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七十六  人民日报

  就我接触的黑道人物来看,以党报命名的,这个被江湖人物称之为‘报哥’的‘人民日报’可以算是独一份。

  谈到李大嘴巴,就不能忽略了这个人。‘人民日报’的真名叫什么,可能除了道上有限的几个舵主级别的大哥,能够知道的就很少了。

  据说这个人从小就特别聪明,并且从小就喜欢安静。一般小孩子三四岁的年龄,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时候,特别是男孩子,可以说只要不是身体不舒服,是没有一刻能安静下来的。但他不。那时候整个社会的精神生活贫乏的厉害,电影成年没机会看上一场,而在绝大多数农村地区还没通电的情况下,电视那种高科技的东西,对乡下人来说,更是遥不可及的事情。

  东北的冬季相比其他地方,来的要早上很多,天也黑的早。冬季里大人们空闲的时候,最常做的事情无非喝酒刷钱和侃大山。

  对于前两者,作为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自然不宜过多涉及,都是本分人家,哪个也不会舍得让自己的孩子从小就沾染那些歪门邪道。侃大山就不一样了,冬夜漫长,为了打发无聊的冬夜,往往许多人聚集到某一家的火炕上,家长里短,天南海北的事情了解的不了解的,闲的无聊的人们聚集在一起,都能云山雾罩的大侃特侃。

  每到这些时候,一些小孩子也会跟在一边凑热闹。

  毕竟,那个时候对绝大多的农村家庭来说,这是他们了解社会信息的不多的渠道之一。

  通常大人们在侃大山的时候,一些小孩子大多在旁边打打闹闹一会,不是为了听什么新鲜事,而是贪图人多凑个热闹,闹累了就依偎在大人怀里睡觉了。很少能有那个三四岁的小孩在那安安静静的听大人们侃上大半个晚上的。

  ‘人民日报’跟他们正好相反。大人们侃的时候,他总是安静的偎在母亲怀里,瞪着乌溜溜的小黑眼珠,专心听大人们谈那些他或许能听懂也或许听不懂的闲闻轶事。并且能在第二天早上醒来后,把自己觉得有趣的地方说给哥哥姐姐们听。虽然有好多意思以他那个年龄是弄不明白的,但基本的事情居然也能叙述的八九不离十。

  上学以后,这小子的聪明就更表现的淋漓尽致了。在别的同学还在为一道题的算法,为一篇课文的背诵大伤脑筋的时候,他早已经把所有的功课做足做好,开始津津有味的读自己借来的课外书了。

  从小学到初中,年级的学习第一就跟被他承包了一样,从来没别人染指的份。可以说是在一片表扬和赞叹声中,这小子读完了小学和初中。

  那个时候的学制设置跟现在不一样。初中毕业以后可以有两种选择,一种是升入高级中学,再经过三年的攻读,将来可以考大学本科或者大学专科。再一种就是初中毕业后直接报考中等专业学校,称为中专。

  虽然对现在的孩子们来说,中专已经成为了一个历史名词。但在当时,中专所彰显的意义可是大不一般。如果你考上了中专,那好了,对一个农村孩子来说,基本上就可以算是老母鸡变成了金凤凰。

  一个最诱人的标志就是,只要考上中专了,农村户口就随之转为城市户口。让你彻底跃过了龙门,有了跟城市人享有一样待遇的条件。那时候户口的金贵程度,相信现在的大部分中老年人还记忆犹新。

  如果能考上中专了,还有一个好处是,上学期间的生活国家全管。另外每月还有几元钱的补贴。所以在那个年代,中专并不是你想考就有资格考。那时候中专的报考名额少的可怜,你想考,必须要经过层层选拨,不是出类拔萃的学生,根本就不会拿到那个宝贵的名额的。跟现在正好相反,那时中专比之高中,考上的难度大了几倍都不止。

  这些对当时的农村家庭来说,实在是太有诱惑力了。

  ‘人民日报’当时的理想,哪儿是读个小小的中专所能容纳的。他那时理想真可以说是比天都高。按他自己的规划,他将来要读中国最顶尖的大学,还要读硕士,完了再读博士,他将来要能跟古时候的一些名人一样出将拜相,成为自己这个时代的风云人物,要做成一番轰轰烈烈的伟业,要在中国的历史上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留下自己显赫的名字。

  然而,毕竟是农村家庭。纵然你雄心万丈,还是必须要面对残酷的现实。‘人民日报’家里姐弟四人,一个大姐,一个哥哥,自己下边还有个小弟。日子一直过得捉衿见肘,现在能有这么好的机会,农村人的想法,先把好处搂到怀里,那才是实实在在的好处。那些镜花水月的东西,糊弄狗呢。

  再上三年高中,这三年光家里供养这么一个吃白饭的,要花多少钱呀,再一个,万一要是三年高中毕业,出了意外考不上大学了怎么办?

  要是读中专的话,不但上学期间根本不需要家庭花销,三年读完了还马上就能赚钱。

  人家做梦都梦不到的好事现在落到我们头上了,竟然想推却掉,除非是脑子进水了。

  ‘人民日报’的宏伟理想最终在全家人的一致反对下化为了泡影。

  初中毕业后,他考入了辽宁省的一所中等师范学校。三年学习期满,毕业后,不到二十岁的人民日报被分配到了一所乡镇小学做语文教师。

  本来,如果能平稳的这么走下去,将来就算没能跟有的同学一样转入了别的行政事业单位,一直从事着这个职业,现在他起码能拥有一份稳定的收入,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了。

  他的野心,最终害死了他,让他毕业后不久就走上一条不归路,并且越走越远,越陷越深。

  对着破败不堪的校舍和淘气可厌的学生,‘人民日报’老感觉自己有一种美玉被扔进了粪坑的感觉。心理上的不平衡可以说达到了极点。

  更为可恨的是,虽然他‘人民日报’自诩为美玉一块,在别的老师和学生眼中,却不过一个普通教师而已。没有人表现出对他这个异于常人的伟大人物的特别崇拜。

  一个职业,要是你发自内心的喜欢,你会觉得生活中充满了阳光,在工作中会感到有用不完的力气。如果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只是作为一种养家糊口的职业来对待,那么你也能做到中规中矩,不会脱离大概。但是假如你从心底里讨厌这个职业,或者说根本就鄙视这个职业,那就麻烦了,你会觉得度日如年,上班会感觉跟坐牢煎熬。

  那个年代里,像‘人民日报’这种接受过正规学校教育的科班出身的老师相对来说还是比较紧缺的。所以在他刚分配到学校的时候,校长和同事们都非常兴奋,觉得他的到来着实壮大了学校的师资力量。不但为他举办了红火的接风酒,而且校长在酒桌上还专门表态,学校虽然条件有限,但一定会不遗余力的支持他发展。

  但很快,大家就发现,刚参加工作没几天的‘人民日报’不但平日懒散拖沓,上课的时候也是毫无激情,并且动辄对学生喝骂斥责,甚至拳脚相向,教学成绩更是让人惨不忍睹。

  一开始,校长还以为他是刚参加工作不得法,为此专门跟他进行过多次贴心交流,并安排有经验的老教师空了多给予关心和帮助,再然后是苦口婆心的劝说,到了最后,校长和老师们对他是彻底的失望。

  但在那个年代,你失望也没办法呀,人家是正儿八经的院校毕业,是上级教育主管部门分配过来的。工作做的再不称职,你也没权利敲碎人家的饭碗不是?那可是人人艳羡的铁饭碗呀。

  不过,别人敲不碎的东西,不久却被‘人民日报’自己给敲碎了。

  一天中午,‘人民日报’的一个远方表哥来找他玩,中午,两个人弄了几个菜在他学校的宿舍里喝酒,眼瞅着自己壮志成空,工作又不顺,酒喝起来就停不下来了。慢慢的,两个人就都喝的有些高了。

  那天下午这家伙还有两节课呢。到了上课时间,学生去宿舍喊了一次,这家伙没在意,继续喝,又喊一次,还是不动,最后校长看不下去了,跟教务主任两个人干脆找到了宿舍。

  年纪轻轻的这么不上进,校长心里是真着急。那天校长的本意是借这个事情再跟‘人民日报’好好谈谈,毕竟国家培养一个人才不容易。

  没想到这家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借着酒劲跟校长吵了起来。随着争吵的升级,这厮最后竟然拿起桌子上喝了一半的酒瓶,‘梆’的一声,对上来劝架的教务主任的脑袋上来了一下。一下就把教务主任跟放倒在地。

  看着满脸是血倒在地上的教务主任,这家伙的酒杯吓醒了一半。这厮当时大概是吓呆了,他没有第一时间协助校长对教务主任进行施救,而是一拉同样吓得舌头伸出半截的表哥,撒丫子往校外跑去。

  那个年代里,作奸犯科触犯刑律,那可是塌天的大事呀。一人犯罪,全家都会被人看不起。也可以说,这个人的一生,就算彻底玩完。

  如果当时 ‘人民日报’能及时协助校长在第一时间把教务主任送医,事后再做深刻的检讨并对当事人做诚恳的道歉赔偿,他未来的日子说不定会因这次波折走上了正规,在阳光下开辟出另一番天地。毕竟就‘人民日报’事后了解,教务主任并没什么大碍,一点轻微的脑震荡休息几天也就没事了。

  可惜的是,这厮当时吓昏了头,以为人被自己打死了,他首先想到的选择逃避。

  他这一跑,就再没回到学校,也没脸再回过老家。而是直接跑到了人生的另一条路上。直到最后被人民法院判处死刑。

  那条路,叫不归路。

  七十七  沉沦

  ‘人民日报’跟表哥两人从学校里出逃以后,没敢在本地停留,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到站后,两人慌里慌张的也没顾上看目的地在哪儿,随便买了两张火车票就逃离了曾经让自己充满了无限憧憬的故乡。

  毕竟还是年轻,经历的事情太少。人民日报的想法是,自己酒后那一下,肯定已经把教务主任给打死了。接受过多年正规教育的‘人民日报’自然清楚‘杀人偿命’这个最浅显的道理。但是他忘了自己在师范上学时学过的法律课本里也讲过,纵然是杀伤了人命,属于过失致人死亡,没有主观上的故意的,一般是不会被执行死刑的。如果再在第一时间投案自首的话,还可以从轻发落。

  昏了头的‘人民日报’哪儿还能静下心来仔细考虑清楚这里面的厉害关系。他那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逃,逃的越远越好,让人家再也找不到自己。

  两个人这一逃,就逃到了黑龙江的鸡西。

  当初由于走的匆忙,两人身上根本没带几个钱,况且说实话两人本身也就是没什么钱。家里这么多年把你养大了不容易,终于盼到你开始赚钱的这一天了,工资还没发呢,早就给你算计的实实的了,除了基本的生活费和零用,剩下的那是必须要全部上交的。

  两人到了鸡西以后,在市郊找了一家廉价的小旅馆住了下来。一个这种旅馆本身住的人少,人家对你的身份什么的都不在意,只要有人肯住,老板就求之不得了,剜到筐里的就是菜。还一个就是便宜。

  就算这样,还是没用几天,两人身上就一个子也没有了。最后被人家很干脆的来了个扫地出门。

  身无分文的‘人民日报’和表哥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人离乡贱’什么叫‘在家日日好出门一刻难’了。

  但再怎么困难,人只要活着,饭还是必须要吃的,这个事情并不会因为你没钱了就可以不用吃了。好在鸡西那边黑煤窑比较多,最后,为了能活下去,已经潦倒多日的两个人一合计,在一家私人煤窑招揽人手的时候,去了当地的一家黑煤窑做了煤鬼子。

  做了煤鬼子以后,‘人民日报’才真正知道了当初自己能在学校做教师是多么幸福的事。开始悔恨当初自己为什么不好好珍惜。人家都说东西失去了才知道了它的珍贵,这个道理在这厮差不多是身处绝境之后,才算彻底的明白过来。

  两人最初只所以选择了一所黑煤窑,目的无非是想掩盖自己的身份。等他们到了矿上才知道,他们这个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矿主巴不得他们根本就没有身份。

  在煤窑的那段生活,彻底改变了‘人民日报’对人生的看法。他们打工的矿是一个叫‘宏发’的私营煤矿。说是私营煤矿,实际上就是当地的一个社会地痞偷开盗挖的一个微型黑矿。不但安保措施一无所有,死伤事故频发,而且劳动强度相当之大。

  ‘人民日报’和表哥是在下午三点多和十几个同伴乘坐一辆破旧的改装斗子车到的煤矿,然后每人发了两个馒头和一晚飘着几片菜叶的鲜汤,在一个身材魁梧、面目凶恶的工头和两个打手的叱骂中吃完后,矿主按人头扔过来几身又脏又臭的破衣服让各人换上,便被工头他们用棍子驱赶着下了矿。

  从那时开始,‘人民日报’他们的悲惨生活正式宣告开始。他们每天早上四点就被人家从被窝里赶起来,直到晚上九点才从井下上来。一天四顿饭,两顿在井下两顿在井上。每顿饭都是清汤寡水的两个搀着大半玉米面的馍馍外加一碗飘着几片菜叶的鲜汤。

  工作时间长,强度大,营养又跟不上,‘人民日报’亲眼目睹了好几个工友在工作中干着干着突然一头栽了下去。

  对这些倒下去的工人,工头一般都先拨开眼皮看一看是不是还有救的必要,如果觉得没必要了,手中的大棍子会立刻毫不犹豫的在他们头上补上两下,然后吩咐在一边干活的其他工友就地挖坑掩埋。

  就这样,没隔一段时间,会有几个人被折磨致死,但矿主每隔一段时间又会从外边诱拐一些新人补充进来。

  这下,‘人民日报’算彻底明白,自己可算是一头扎进魔窟里面了。

  一天晚上收工以后,‘人民日报’凑近胡乱洗漱了一下就跟面条一样躺在草垫上的表哥耳语道:“哥,我是实在坚持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我看咱俩最后非被人家跟死狗一样给埋在矿里面不可。咱们得想办法逃出去。”

  表哥很小心的望了望在远处监视的工头和两个打手,满怀恐惧的颤声说道:“他们看的我们这么严,怎么逃呀?要是让他们发觉给追了回来,还不得直接打死呀。你没见前些时候的二娃吗,才一个十六的孩子,被他们追回来,当着我们的面就那么活活给打死了。”

  想到二娃被活活打死的场景,表哥的脸都白了,全身不自觉的哆嗦了一下。

  ‘人民日报’咬了咬牙:“哥,我们两个本身就是有人命在身的人,一个死还能两个死不成?既然跑不出去在这里等死,还不如跟他们拼上一拼。出去了,什么都好说,要是跑不出去,最多早死几天罢了。”

  他面色狰狞的冷笑一声:“我留意好多天了,在矿上,基本就是工头和两个打手在看着我们。我们人多,只要合计得当了,应该能很轻松的收拾掉这几个狗杂碎的。然后,我们会让矿主把欠我们的加倍偿还。”

  ‘人民日报’最终说服了表哥,开始着手筹备逃跑事宜。他的聪明,终归没能用到正路上。

  人,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是很容易凝聚到一起的。‘人民日报’在师范期间学习的心理学知识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场,他根据自己的日常观察和对工友们平日的了解,又秘密联络了刚子和楔子等几个平时就相处的不错的工友,几个人背地里合计了完整的计划,并割破中指把血抹在嘴唇上盟了誓,然后耐心等待时机的到来。

  机会终于来了。

  ‘人民日报’对那天发生的事情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那天他们升井的时候,天下着大雨,在众人从井口回窝棚的过程中,被没头没脸浇落的大雨淋了个顺腚淌。回到窝棚以后,也不知是哪个喊了一声:“这么大的雨,我们干脆去雨里洗洗算了,也省的一个水龙头七八个人排队等。”

  要是放在平时,众人下工以后都是赶紧简单的洗漱一下,抓紧在工头的叱骂声中吃点跟狗食差不多的饭菜,然后抓紧躺到草垫子上睡觉。要是敢随便交谈,在一边监视的工头和两个打手手中的大棍子会立刻没头没脸的轮到身上。

  他们刚到矿上的时候,曾经有一个有点智障的工友因为实在吃不了那个苦,便在晚上睡觉的时候哭泣起来,结果被工头脑后一棍打死在草垫上。所以大家平时除了做工和睡觉,基本上没人敢随便开口交谈。

  那天可真邪门了,有人一倡议,平时话都不敢说上一句工友们居然一呼百应,大家把身上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一扔,浑身赤裸着跑到棚外大雨里嘻嘻哈哈的洗起露天澡来。

  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竟然蔑视规矩,真他娘的想死都嫌晚了。

  工头和两个打手一手打着纸伞,一手拎着棍子走过来对这些浑身赤裸的煤鬼子就是一阵乱打。大家在一片哭喊声中被赶回了窝棚。

  工头那天是想杀一儆百了。把众人赶回窝棚以后,他决定把挑头的家伙找出来好好收拾一顿让众人长点记性。

  满脸横肉的工头和两个打手堵在门口,黑着脸对众人喝问:“在外边冲洗是哪个提议的?赶紧说,要是不说出来,今天晚上都别想吃饭睡觉,一会都给我他娘的站到雨里去,让你们洗个够。”

  直到他问到第三次的时候,人群的最里面才有个声音胆怯的小声回答:“是、是我。”

  “哦?你还真他娘的有胆呢,给老子滚出来。”工头用低沉的声音喝道。右手握着的木棍在左掌心上甩的啪啪直响。

  接声的是‘人民日报’的表哥。不过他并没有按工头的指示从人群中走出来,而是慢慢躲到屋子的最里角去了。

  “呵,真他娘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连老子的话都敢不听了。”工头脸上杀机一闪,带领两个打手分开人群就走了进去。

  “我看你他娘的真真是活够了。”工头一边对着瑟缩在墙角的表哥破口大骂,一边举起了手中的大棍。

  就在这时,这家伙突然觉得后背上一疼,一根筷子粗细,一头打磨的锋利的钢筋紧跟着就从他前胸露了出来。

  工头惊恐的张大嘴巴,不相信的盯着从前胸露出来的钢筋,还没发出声来呢,身边的两个打手却差不多同时发出了一声惨呼。

  工头三人被‘人民日报’设计诱入屋子的死角以后,利用刚才的混乱,他们早已悄悄的把事先准备好的凶器紧紧握在了手中。

  在工头他们完全放松了警惕,准备对表哥痛下杀手的时候,‘人民日报’用钢筋对着工头的背部用尽全身力气扎了进去。就在这同时,他的几个同伙也把手中的凶器刺向了两个打手。

  一个打手被楔子手中一把匕首样的铁器从后颈扎入,发出一声惨呼后当时毙命,负责对付另外一个打手的强子可能在刺杀过程中太过紧张,用钢筋打磨成的利器出手的时候出现了偏差,对着心脏部位的一刺就变成了从左肋扎了进去。

  强子的手一颤加上肋骨的阻挡,钢筋扎入了大致三四公分的样子,便没能再刺进去。生死关头,那家伙表现的也真强悍,在疼的一声嘶喊后,挥手打倒了身边的两人,带着扎在肋间不停颤抖的钢筋,就向外冲去。

  好容易等到了这个机会,以‘人民日报’为首的这伙人又怎么可能再让他有逃出生天的可能。

  他冲出人群,刚跑了没几步, ‘人民日报’俯身捡起工头丢落的大棍,几步赶上,对着他的后头狠命一击,那家伙一声未吭便软倒在地上。

  七十八  蜕变

  众人在‘人民日报’哥俩的带领下放倒了工头三人以后,各自擦干了身上的雨水穿戴整齐自觉围在在了两人周围。

  ‘人民日报’命令众人把工头和两个打手抬到屋子正中,然后俯下身子对三人仔细观察了一会,又把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拢探到三人的鼻子底下,学以前在电影中看到的镜头,试了试三人的呼吸。

  他突然发现被自己用钢筋扎了个对穿的工头还有微弱呼吸,并且腿部还在轻轻的抽搐。这厮立起身来阴着脸对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去外边把平日打扫垃圾的铁锨给我拿来。”

  铁锨拿进来以后,这家伙双手握住锨柄,先仔细看了看有些卷曲的锨刃,随后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举起铁锨对着工头的脖子就铲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人民日报’牙齿紧咬,鼓着血红的双眼,挥动铁锨向工头的脖子上不停的铲去,从脖腔中涌出的鲜血掺杂着被他铲碎的肉和骨头四下乱飞,溅的到处都是。直到最后‘嘎巴’一声,颈骨被铲断后脑袋脱离脖子滚到了距离脖子一米多远的地方。

  有人一边机械的想用手抹去身上被溅上的碎肉,一边弯下身子拼命呕吐起来。更多的则是被这血腥的一幕骇的脸色发黄,跟傻了一样呆呆的站在原地,嘴唇哆嗦的筛糠一般。

  把工头的脑袋铲下来以后,‘人民日报’拄着锨杆呼哧呼哧喘了半天,等气息稍平后,又抡起铁锨残忍的在两个打手的脑袋使劲拍了几下,随后他把还在滴血的铁锨随手往地上一扔,用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慢慢走到滚落在一边的工头面容扭曲的脑袋前,飞起一脚,在众人的惊呼躲闪中,工头的脑袋跟个破皮球一样被踢到了窝棚的角落里。

  “咳!”‘人民日报’很做作的一声大咳,把众人从傻愣中拉回了现实。

  “现在摆在大家面前的有两条路。”‘人民日报’阴沉着脸对众人森然说道:“大家心里应该都很清楚,如果他们不死,那死的将会是我们。现在到了这一步了,虽然说我们是被迫自卫,但毕竟身上都背负了人命。”

  说到这里,这家伙稍微一停顿,先观察了一下六神无主的众人,又接着说道:“大家都清楚,从我们来一直到现在,拼死拼活的做了这么长时间,被他们跟机器一样使用,跟狗一样对待,钱,我们却是一个子也没能拿到。他们也根本就没想过要给我们发钱。现在大家可以说都身无分文。现在这种情况,我们离开这里以后,大家想过没有,我们下一步的生活怎么办?我们有没有继续生活下去的能力?”关键时候,这小子多年受的教育和在学校中给学生授课时锻炼出的口才开始发挥作用了。

  “话又说回去了,假如我们当时要是有更好的活下去的办法,也不会上了人家的当被人家坑到这里来了。现在到了这步田地,我还那句话,既然非死不可,一个死是死,两个死也是死。干脆彻底干上一场。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那样的话,说不定我们还能找出条活路来。”

  这家伙恶狼一样的眼睛凶狠的盯着众人:“两条路,一条,大家跟着我,从矿主那里把应该属于我们的钱一分不少的拿回来。我们用这个钱好好做一番大事业,我保证大家将来能吃香的和辣的。再一条,不愿意跟我的,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回去重新过你的苦日子。”

  话说完了以后,‘人民日报’没再理会心态各异的众人,自顾走到一边揣着双手仰头看天站在那里。

  众人经过一阵轻微的躁动,表哥和强子跟柱子首先走过去站到了‘人民日报’身后。

  过了几分钟,又有几个人走了过来。其余的五六个则一直踌躇着,想过去,步子却始终没有迈开。

  “好了,大家不要为难了。路都是各人选的。怎么走都好。”‘人民日报’看了看还在犹豫的几人,微笑着说道:“今天累了一天,肚子都快饿扁了。这样吧,我们先准备饭吃饭,顺便看看能从这几个狗杂碎那里找到多少钱,毕竟共患难一场,分手的时候让不愿留下来的兄弟带上,回家后也好做个本钱。”

  “不过,”这厮对着他们很憨朴的笑了笑:“我估计这几个狗杂种房子里就算有钱,也决不会太多了。这样吧,分手的时候你们把各自的联系方式留给我们,我们要是能从矿主那里把他欠我们的钱弄出来,到时候想办法给你们几个寄过去。”

  在几个人的嗫嚅声中,‘人民日报’踢了踢工头的无头尸体,对立在身后的强子吩咐到:“强呀,你领着这几个弟兄到这几个狗杂碎住的房子里搜一搜,看有没有钱。再把他们储备的食物和酒取点出来,整几个菜,今晚上大家好好吃上一顿。我们几个先把这里收拾一下,省的看着让人不舒服。”

  为了能让工头和两个打手有充沛的体力和精力为自己监视住这些廉价的挖煤机器,这个黑矿的老板虽然对挖煤工人苛刻之极,但对工头三人却非常大方。

  在老板专门为三人修建的房间里,堆满了酒和各种肉食品以及蔬菜。‘人民日报’他们平时吃的菜,基本上就是工头三人吃剩的东西加上一点还不至于腐烂的菜叶用水煮上一煮而产生的混合物。

  馍馍和蔬菜肉食等,每过两天矿主或者自己,或者会差人送一次过来,以便保持新鲜,不会让工人因为吃了腐烂变质的东西而影响工作,给自己造成损失。

  多少天嘴里没吃进点肉星了,猛一看见工头房中大块的鲜肉,各人都有忍不住想直接扑上去咬上几口的冲动。

  一大锅猪肉片炖粉条土豆的香气掩盖了刚才的血腥气息,大家一手握着酒瓶,一手拿着筷子,在肉还没完全熟透就围在大锅四周开始大吃大喝起来。

  酒香肉香夹掺杂在众人酒意朦胧的呼喝声中,一直延续到后半夜还在房顶的上方飘荡,直到黎明时分的几声惨叫才被驱散,慢慢混入屋外逐渐变小的细雨里。

  曾经有着远大理想,梦想有一天在祖国这块广阔的天地间大展宏图,成为一个社会精英人才的‘人民日报’一夜之间从一个有点执傲的淳朴青年蜕变成了一个杀人不眨眼睛的恶魔。

  这家伙带领表哥和几个愿意追随自己的手下把那些身怀二心的工友统统杀死以后,除了工头的脑袋被他用一块床单包起来放到一边,其余的尸体都被他们统统抛入了煤矿坑道里。

  望着门外逐渐减弱的小雨,‘人民日报’这个不到二十周岁的恶魔开始了自己崭新的人生规划。

  “现在我们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蹦不了你,也跑不了我,呵呵,也好,到了这一步,就让我们甩开膀子大干一场好了。”看着几场惨烈的屠杀过后,神情都有些呆滞的手下,人他故作轻松的给大家打气:“自从来了这儿,我们跟机器一样的被他们压迫,今天终于彻底翻身了,呵呵。这就是他们的报应。好了,大家都不要一副死了老子娘的哭丧脸了,都振作起精神来,我们好好合计一下下一步的计划。”

  看看大家还是一脸的迷蒙,‘人民日报’火了,他抬手就给了面前一个工友一记响亮的耳光:“你他娘的我刚才说那么多你当我是放屁了是不是?还那个熊样子,想让我把你也送矿坑里面怎么的?”

  在大家的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中,‘人民日报’开始分派众人,对自己的计划有条不紊的开始实施。

  “表哥,”他首先对一直在一边抽闷烟的表哥命令到:“刚才我听强说他们在工头住的房子里发现了一些炸药还有雷管和引线,我估计很可能是当初掀矿皮的时候没用完剩下来的。应该还没失效,一会你带几个弟兄去把炸药布置到矿洞里,尽可能往里面延伸,注意别让雨水把引线打湿了。然后等我命令,等我们要走的时候把这个矿彻底炸掉。”

  安排完了炸矿的事,他又回过头去对发现炸药的强子吩咐到:“强子,我估计今天应该会有人给矿上送吃的过来,到时候看来的是什么人。”他稍微一沉思,马上说到:“从昨天开始,雨就一直没住点,我敢肯定,今天送食物来的一定是老板自己。”

  他恶狠狠的咬了咬牙:“强你带着剩下的几个弟兄埋伏在工头房间里,记得机灵着点。矿主如果要是没下车喊话,你们千万不可出声,那样的话,他们就会认为工头他们下矿去监工了。他们会自己拎着东西送到屋里来的。等他们进屋了,先放倒再说。”

  ‘人民日报’的瞳仁隐隐有点泛红,他把右手狠狠向下一挥做了斩切的动作:“绝对不能跟他们一丝反抗的余地。但要注意,”

  这家伙瞪着强子,威严的说到:“千万不能伤了他们的性命。对着腿部下手,腿被打折了,他们自然就成了砧板上的鱼,到时候我们想怎么下刀就怎么下刀。我们离开这里以后的花销,还要靠他来为我们支付一阵子呢。哈哈。”

  看着对自己服服帖帖的手下,想着自己的计划即将成为现实,这厮不由的疯狂大笑起来。直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

  那疯狂的笑声透过纷纷飘落的小雨传出了很远很远。

  不过,这笑声表达出来的也不知道是他忘形的得意还是深沉的悲哀!

  七十九   用刑

  上午十点左右,雨终于停了。一轮红日慢慢穿透灰白色的云层,把温暖公平的洒向人间。

  ‘人民日报’一干人终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这些躲藏在工头房内的家伙,贪婪的盯住透过窗棂照进屋内的丝丝阳光,那种激动的心情,恰如漂泊多年的游子终于有一天回到了梦中的故乡。

  ‘人民日报’更是闭着眼睛,先用鼻子深深呼吸几下,再把胸中的浊气由口中慢慢呼出,仔细品味着阳光所特有的甜丝丝的温馨味道。

  这种感情,也或许只有那些曾经在地狱中生活过的人,才能体味出里面的幸福和心酸。

  煤矿老板开着一辆乘运两用的解放牌轻卡拉着食品蔬菜等日常生活用品赶过来的时候,按正常,差不多应该在吃午饭的时间了。

  车子在工头他们居住的房子前面挺稳以后,司机先习惯性的摁了几下喇叭,稍等了一会后,看没人呼应,左手腕上戴着一条明晃晃的金手链,留着时兴的三七分发型,穿一身蓝灰色中山装的煤矿老板从驾驶室副座上走了下来。他一边招呼司机从车斗里面往外搬带来的东西,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他娘的,老子都叮嘱过多少次了,现在人不好找了,这些‘木头’既要让他们老实守规矩,但也不能对他们太苛刻了,该吃饭的时候还是该让他们吃饭的。每死上一个,利润就损失不小。黑皮这狗日的把老子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了,说多少次了,这个点还不准备让他们吃饭。”

  煤矿老板嘴里一边骂着,一边跟司机每人拎着一大包东西往屋子里走去。

  ‘人民日报’他们等了整一个上午了,自从车开进院子,他们就攥紧了手中的铁锨和撬棍之类的武器,一声不吭的躲在门后两边。等他们进屋的时候,大家已经紧张的额头上,手心里满是汗水了。

  果然不出‘人民日报’的预料,煤矿老板还真的以为工头他们下矿监工去了,根本没察觉出这次他们过来跟平常有什么不同。大大咧咧的边骂边走了进去。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在他们一只脚踏进门口的那一刻,死神的绳结就已经紧紧的套上了他们的脖子。

  冷眼看着抱着被打折了的小腿疼的在地上翻滚的煤矿老板和司机,从不抽烟的‘人民日报’从橛子手中接过一支劣质‘生命源’,用火柴点上以后深吸了一口,他的本意是想通过抽烟充一下门面,没想到一大口烟被吸到到肺里后,呛的他没命的咳嗽起来,咳得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草,他娘的,呛死老子了。”咳声缓解以后,这小子把刚吸了一口的香烟随手往地上一扔,用袖子随便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在煤矿老板脸前蹲了下来。

  一旁的橛子趁这个机会赶紧弯腰捡起‘人民日报’扔到地上的半截香烟,放到口中贪婪的吸起来。

  面对不住哀嚎翻滚的煤矿老板,‘人民日报’从手中的火柴盒中抽出一只火柴,嗤的一声点燃后,把燃烧正旺的火苗放到了煤矿老板的嘴唇上。

  煤老板疼的一哆嗦,脑袋奋力往边上一躲,火苗灭了。

  “呵呵,这不是还很麻利的吗,看来腿上这点伤什么妨碍也没有呀。”‘人民日报’对不住呻吟的煤老板残忍的笑了笑:“看起来一支火柴的力量终究是太过渺小呀。毛主席他老人家曾经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但,那是需要有可燃物才可以的。”

  人这种动物,一旦体内的兽性战胜了人性、邪恶战胜了善良,就会变得比野兽更加残忍,血腥。

  ‘人民日报’又让人拿来两盒火柴,他把其中一盒里面的火柴全部取出来,火柴头朝外,一根一根握在手掌心里,凶狠的对煤老板说到:“我们这些人被你个狗杂碎骗到这荒山野岭里为你卖命,你他娘的跟机器一样的让我们做工,驴一样的使唤我们,大半年了,别说工钱,饭都没能吃上一顿饱的,现在这个帐我们是不是该好好算算了?”

  他满是仇恨的目光紧盯在煤老板的脸上:“你没想过应该付给我们多少工钱的吧?我看还是先给你提个醒的好。”

  他对着表哥和橛子吩咐一声:“来,帮他把嘴巴张开。”

  在两人的协助下,这家伙把手中的火柴让火柴头朝外,全部塞进了煤老板被橛子用手捏开的嘴巴缝隙里。

  “你给我听清楚了,如果这次提醒还没起什么作用,我会用更有效的办法来帮你提高记忆。”

  他一边狞笑着一边划着了一根火柴,然后把火苗慢慢探到了煤老板嘴巴外边的火柴头上。

  拳头大的火光一闪,焦臭四溢,煤老板口里含着火柴梗呜呜呀呀的疼的直往地上碰头。连旁观的众人都为‘人民日报’的残忍感到毛骨悚然。

  望着原先在自己面前不可一世现在却在自己脚下翻滚哀嚎的煤老板,这家伙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邪恶的快意。他用脚尖踩住煤老板的脸,轻轻的碾踏着:“现在你想起来了吗?该给我们多少补偿呢?如果你还是想不出来,下一步,我会把你的命根子用布条包起来浇上汽油,然后再丢上一根火柴来给你提醒。如果你还没什么记忆,那好,你看到那边的雷管和炸药了吗?”这家伙伸手指了指表哥他们没用完的雷管和炸药,“我会让人把它们装进你的肛门里点燃。”

  被烧焦了嘴唇的煤老板不住的摇头又拼命的点头,口里含混不清的呜啦着。

  “呵,这么说,你是想起来了?”‘人民日报’蹲下身子,很夸张的把耳朵凑近煤老板的嘴巴:“那你告诉我好了,是多少呢?你可大声点,要不我可听不清楚,我的耐心很有限的。”

  他装模作样的在那表演了一番,对最后加入进来的两人吩咐道:“老板的话说的不太清楚,我看需要你们两个为老板表演个节目,让他提提神,这样他才好给我们几个开工资。”

  他用嘴朝倒在一边已经吓傻了的司机努了努,又用手朝身边的撬棍指了指:“你们两个用这个在那家伙的头上来两下,给老板提提神。”

  “是、是、是。”两人颤抖着声音一边说着是,一边用抖个不停的双手捡起了撬棍。

  棍子是举起来了,可两人的手都抖成一团,谁也没有勇气砸下去,那司机更是被吓的面无人色,没人腔的喊着饶命。

  那两人最终没把撬棍砸下去,最后两人手一松,‘当啷、当啷’两声,把撬棍扔到地上,然后 ‘噗通’一声跪在‘人民日报’面前,双手掩面大哭起来。

  ‘人民日报’脸上杀机一现,随后又笑了起来:“呵呵,你们两个呀,真是的。我只不过想让你们吓唬吓唬老板罢了,没想到却把你们自己给吓倒了,唉。真是,这可好了,工钱还没要出来呢。”

  他无限惋惜的摇了摇头,来回走了几步后,又对两人吩咐到:“按说呢,这个司机也是无辜的,但是如果我们就这么放了他,万一他出去乱喊乱叫的,我们的血汗钱就都成了泡影了。这样吧,今天我们就饶他一命,你们两个把他手脚捆起来抬到矿道里,等我们走了以后,如果有人找到这里,他只要喊几嗓子也就能得救了。”

  那两个家伙如蒙大赦一般赶紧爬起身来去找绳子捆人。他们是想借这个机会赶快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但这两个该死鬼大概是被‘人民日报’吓糊涂了,忘记了刚才他们在矿道里布炸药的事情。他们也不想想,矿道里炸药都布好了,以‘人民日报’现在表现出的疯狂,他们把人抬进矿道里以后,还会有活出升天的机会吗?

  果然,在两人抬着司机准备往矿道里走的时候,‘人民日报’对表哥和橛子丢了个眼色,两人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跟在后边追了上去。

  大概又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从远处的矿道传来一连串沉闷的爆炸声。

  煤老板噏动着肿的老高焦黑的嘴唇,含混的咕哝了几声:“完了,完了,全完了呀。”头一歪,跟一条被抽走了筋的死蛇一样,瘫在了地上。

  没遭受过灭顶之灾的人,是体会不到安全的可贵的。在‘人民日报’的威逼利诱下,煤矿老板最终同意了对方提出的苛刻条件。

  表哥和橛子把矿道炸平回来以后,‘人民日报’打开墙角的包袱把工头的头颅提着头发扔到了煤老板脸前,他对着不住呕吐的煤老板阴狠的说道:“这些年你赚的昧良心钱也够多了。为了能多赚黑心钱,你们到底残害了多少性命,相信你自己大概也数不清了。但是,远的不说,这次我们一块来了二十一个人,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了,那些人你以为会白死了吗?”

  他没理会煤老板唔哩哇啦的狡辩,继续说道:“我们都是受害者,我们好不容易逃出了你的魔掌,你现在自己想一下,如果我们现在去报警,纵然你有后台,这么多人命在身,你觉得你还会有活下来的机会吗?”

  “还有这个,”‘人民日报’指了指工头的头颅:“你这个人呀,也太狠心了,为了分赃不均,竟然生生把手下的脑袋砍了下来。这件事要是传出去了,恐怕你八十辈子都不得翻身。你的子孙后代也一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的,哈哈哈。”

  说到这里,这个阴险狠毒的家伙又一次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八十  脱身

  龙山的事情了解以后,我曾经跟枫林专门谈起过‘人民日报’这个人。对于这个人的一切,我们只能用‘佩服’两个字来形容。

  我们曾经设想,同样作为黑道上风云一时的杰出人物,假如让这个人跟陈涛互换背景的话,会出现一番什么样的景象呢?

  最后的结论是:如果那家伙从小就能拥有陈涛那样显赫的背景,那么,单从他沦落逆境以后的所作所为来看,此人一定会成就一番了不起的事业,不是大忠之士则必为大奸之徒,根本不会出现中庸的情况。那厮唯我独尊的个性本身就决定了这个结果。

  作为一个刚出校门不久,工作没几年的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在大部分成年人眼里,应该说还算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然而此人能在身处险境的时候做到跟蛰伏的饿狼一样沉默隐忍,在有一丝微弱机会出现的时候不动声色的谋划布局,并能充分把握最恰当的时机发动雷霆一击,并且其手段的残忍血腥,纵使历史上的不少大奸大恶之徒也难望其项背;在局面尽在自己掌控之中的时候,不但能冷酷的过河拆板,把以后有可能给自己带来威胁的意志不坚定的同伙残忍的清除掉,又能对敌人进行威逼利诱,既榨干对方,又想办法把自己做的恶事巧妙转嫁到对方头上,让对方有口难辩,让对方成为供自己脱身的‘挡箭牌’。

  这种人,不要说在相对单纯暴力的黑道,纵然身处波谲云诡的宦海里面也一定能够做到进退自如,游刃有余。

  既有饿狼的残忍,又有狐狸的狡猾,这是一个多么令人惊怖的怪物。分析到这里,我们暗自庆幸,庆幸我们弟兄没有在下水之初就碰上这样可怕的对手。

  这个人的可怕,只从一件事上就可以看的清清楚楚:他们在逃离煤矿之前,虽然被他们杀死的人都随着矿井的彻底坍塌而消失,但在精神和肉体上被双重击溃的煤老板,虽然答应了他们的要求,他们是如何做到既把钱巧妙的拿到手后轻松的撤离,又不会担心煤老板去报警让自己陷入公安机关的缉捕之中的呢?

  “林子,假如要是换了我们的话,在那种情况下,你觉得我们怎么做才好呢?”记得那次谈到这个事情的时候,我一边抽烟一边征询枫林的意见。

  枫林沉思了半天,最后急的直挠头皮,也没能想出个相对可靠的意见来。

  要知道,当时事情发生的时间大致是在上世纪八十年末期到九十年初期这段时间,那个时候通讯和交通不用说东北地区,就是相对发达的东部沿海地区,也还处在刚刚起步的时候。

  那时候不要说能用,就是用手摸一下就让人兴奋的一个晚上睡不着觉的‘大哥大’,对平常人来说,除了在港台影视剧中的黑帮大哥手中见过,可以说在现实生活中,就从没发现过这种东西的踪迹。

  至于交通,不要说现在随处可见的奔驰宝马一类豪车,那时候就是一辆小小的嘉陵摩托车也不是能经常见到的。

  何况还有一个最麻烦的事情,那时候还没到银联遍地的程度,电子储存在还没有全面实施,人们去银行存款,基本上就是手写的单子。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时候社会上的工资收入普遍偏低,一个工作了二十年左右的行政事业单位人员的月薪大致一百元左右吧,‘人民日报’他们索要的数额是三万,这在当时又是一个怎样的天文数字呀!

  这么大的数额,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安全到手,‘人民日报’当时到底施展了怎样的神通呢?

  “你们几个有谁会开车?”跟矿主谈妥条件以后,‘人民日报’问表哥他们。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回答,都是一脸的无奈。

  “有没有会开车的?问你们呢。到底会不会?”他的脸沉下来了。如果没有会开车的,事情就麻烦大了。毕竟就算开车,从矿上到省道也还有接近三个小时的路程。

  矿老板自己不能行动,车要是不能用,靠自己几个人抬着他从矿上走回去,显然不现实。不是说几个人的体力支撑不了,而是到了省道以后,从省道到矿主家这段路,很难做到不引起外人的注意,。

  几个人沉默了半晌,强子怯怯的说道:“我、我觉得差不多。”

  “娘的,你会开刚我问的时候不早放屁,害我动这么长时间的脑筋。”‘人民日报’眼睛一瞪,对着畏畏缩缩的强子发起火来。

  “可,可是,”强子结结巴巴的说道:“这种车我没开过,但、但在老家的时候,我开过我们村里的拖拉机。我觉得这东西应该跟那个差不多的。”

  “草,不都是四个轱辘一个方向盘吗,能有什么不一样的,会开那个,就能开的了这个,就这么定了,一会你去发动车,路上让老板指挥着你点,我们收拾一下立刻就走。”

  “对了,强呀,用我们来时乘坐的那辆破车,不要用解放。这台解放放在这里好了。”

  人,能挖掘出多大的潜力,可能只有在被逼上绝路的时候才能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

  孤注一掷的‘人民日报’几个人竟然没想过那么崎岖的山路,让强这个半吊子开车,一旦有个闪失会出现什么后果。他们硬是让只开过几次拖拉机的强子开着那辆来时乘坐过的改装破反斗拉着到了矿主家。

  他们选在在晚上接近九点,村里大部分人都睡了以后, ‘人民日报’在前,表哥和橛子、强子搀扶着被他们折磨的奄奄一息的矿主跟在后边,敲开了矿主家的大门。

  他们在矿主老婆孩子的惊呼声中进了屋。

  进屋以后,‘人民日报’首先指挥着表哥他们把矿主小心的搀扶到床上躺下,然后把手中的包袱往茶几轻轻一放,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你是嫂子吧?”对着惊慌失措的矿主女人,‘人民日报’和蔼的说:“今天大哥去矿上巡视的时候出现了塌方,好在大哥命大,没有被合在里面。现在矿是彻底废了,我们那么多弟兄就只剩下了我们这几人个。”

  说到这里,他从几子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支香烟捏在手里,从战战兢兢的想帮自己点烟的女人手中拿过火机,不过他吸取了上次被呛的教训,没有点燃,而是一边用手把玩着香烟和火机,一边微笑着继续对女人说道:“嫂子你可能不知道,我们这些人在大哥手低下做事真不容易呀。矿塌了也好,要不光被大哥他们活活打死的工人矿道里也快埋不下了。”

  他对表哥他们挥了挥手:“你们两个陪孩子去里屋玩玩,我有几句话单独跟大哥和嫂子说说。”

  等屋子里只剩下矿主和女人后,‘人民日报’用手拍了拍茶几上仍在不断有血渗出的包袱:“嫂子,你和我大哥多年的夫妻,我大哥的手段想来你比我们都清楚,就因为一言不合,你看,跟了大哥多年的工头的脑袋就跑到这包袱里面了。”

  他自始至终满含笑意的双眼看着已经被骇的变了脸色的女人:“嫂子想看看吗?要不我把包袱打开给嫂子看看吧。嫂子可能还从没看过一个人的脑袋被砍下来以后是什么样子呢。呵呵,不过人死了以后,比活着的时候难看多了。”

  这家伙开始去解包袱上的扣子。

  “别、别、别,求求你别。”女人吓的双手乱摆,带着哭腔嘶声喊道:“我不看,我不看。你千万别解开呀。”

  “呵呵,原来嫂子这么胆小呀,这可真比大哥差远了。那好,我听嫂子的,我不解开就是。不过,等我们走了以后,嫂子和大哥可要妥善处理呀,否则,要是被人发现了的话,你们可真的就麻烦大了。这事估计会成为轰动整个东北甚至是全国的新闻了。”

  能在东北地区吃上一口开黑煤窑的饭,矿主本身应该也算个人物。

  在床上躺了一会,等气力稍稍恢复以后,他忍着伤痛,含混不清的把女人喊到了床前。

  那时候的乡镇银行跟现在不太一样。由于交通不发达,通讯又比较落后,所以在每几个像样的自然村中,银行都会选择在周边比较有声望的一户人家作为自己的派驻点,老百姓日常存款的时候就交给这个银行派驻点的代理人,代理人先给出具收条,然后每隔上一段时间再去镇上给他们统一开具正式存单。

  而在这期间,老百姓的存支业务则都在代理人家中办理。

  像矿主这种平日里进出钱比较多的大户,一般都跟银行代理人保持着比较良好的合作关系。

  矿主跟女人咕噜了一阵后,回过头来对‘人民日报’说到:“我的伤坚持不了了,如果你们想尽快把钱拿到手,距离我家不到十里有一家卫生院,你们现在就把我送过去。送我过去后,我女人借口我住院需要钱,然后把钱准备好了送过去,否则我女人没办法筹措那么多钱。”

  说完以后,矿主把脑袋在枕头上一歪,不再搭理‘人民日报’。

  “好,这个没问题。”

  本来,按矿主的想法,钱没到手,‘人民日报’他们是无论如何不会答应自己的要求的。没想到‘人民日报’二话没说就答应下来:“你看看,见到嫂子光激动了,还忘了大哥你受了伤呢,真是该死,我们现在就送你去,不过我们道不熟,大哥你多提醒着点呀。”

  这厮自然知道,矿主只所以提出这个要求,并不是单纯找个接口去银行代理然那里拿钱,按他们金钱来往的密集程度,很多时候存钱和取钱是不需要理由的。他最担心的是自己这边拿到钱后会杀人灭口。毕竟,他亲眼目睹过自己的所作所为。

  如果不答应他的要求,他会破罐子破摔:既然怎么都是死,钱你们一分也别想拿到。要是那样,就全完了。

  虽然心里明白,‘人民日报’却一点没表现出来,他不但爽快的答应了矿主的要求,而且立刻吩咐楔子他们用几块木板绑了一副简易担架,抬着矿主就向卫生院奔去,连矿主女人去没去准备钱都没再过问。

  这厮真的突然脑子失灵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相反这正是他旁人难及的地方。他不但算定了矿主女人不但不敢声张,而且还会极力隐瞒。钱,她也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好,以尽快打发走他们这几个瘟神。

  而杀掉矿主一家,在他反复权衡利弊以后,更是一早就打消了那个念头。有这么好的一个能为自己背黑锅的人选,花钱买都买不到,怎么反而会舍得杀掉呢?

  八十一   逃亡

  ‘人民日报’一伙人来到吉林延边地区已经快两个礼拜了。

  虽然事情的发展并没有出乎‘人民日报’的预料之外,矿主女人在他们把矿主送到卫生室后不久,就让人用摩托车驮着赶过来把满满一兜钱交给了他们。

  毕竟身背多条人命,尽管‘人民日报’在心里翻来覆去的告诉自己,同样有人命在身的矿主一家绝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但要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钱到手后,他们先在鸡西周边躲了几天,以‘人民日报’的想法,还是先探探风声为好。什么事不怕一万还怕万一呢。何况这种事非比寻常哪怕出现一点点纰漏,地狱的大门就会即刻对自己打开。

  还好,在鸡西的那些天,并没出现什么反常。当天的报纸和新闻‘人民日报’更是一期不落的反复阅读过,就算中缝里面的广告也没放过,但直到他们离开,也没从新闻层面上看到一丝关于黑煤窑的信息。

  心暂时是放到肚子里去了。但以后呢?会不会还能出现麻烦?这个麻烦又会在什么时候出现呢?这个谁也不敢肯定的事情。

  在鸡西探寻风声期间,‘人民日报’对未来的路沉下心来进行了反复的斟酌,最后决定:继续逃,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

  好在现在手中有钱了,想离开自然不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下一步该往什么地方去呢?总不能漫无目的的满中国乱逛吧?

  况且现在钱是有了一些,但每人分走了四千以后,作为公共开支的就不到两万块钱了。四个人用,如果不能及时找到容身之地,有个正当的名分,钱用完了是小事,说不定哪天国家一个严打,就把自己这几个人作为盲流给抓起来了。

  身后有这么复杂的背景,这个险是说什么也不能冒的。也冒不起。

  那该去哪儿呢?‘人民日报’对着手中的《中国行政区地图》琢磨了好久,最后决定去吉林。去吉林跟外国接壤的一带。

  如果一直没什么意外,那就先在国内待着,想办法给各人弄上个合法的身份,假如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就说不得了,干脆跑国外去。

  此地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哪儿的黄土不埋人呢。

  就这样,目标确定以后,几个人走走停停、停停想想、想想再走走,最后就来到了吉林延边一带。

  他们的想法,在多民族混杂的边境地带一个容易隐藏身份,再一个这边地广人稀、边境线又长,一个风声不好他们随时可以想办法越过边境线,进入朝鲜。

  想法是好的,等他们真的到了以后,经过一段时间的考察打探,才发现事情远没当初想的那么简单。不说别的,就大街上经常见到的朝鲜族人的说话,他们就跟听天书一样,可以说一个字都听不懂。

  别说边境线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想的那么容易越过,就算有一天他们真的如愿去了朝鲜,光语言一项,就会要了他们的小命。何况哪儿也不会有瞎驴拉磨的份的。这么几个一无所长的家伙真到了人家的地界上,除了对人家的环境能造成污染,别的对人家可以说是屁用没有。这样以来,人家会像对凯旋的英雄一样举双手欢迎自己几个人吗?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出去这条路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但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又有什么办法呢?

  娘的,先走着看吧,走一步算一步,我就不信,凭自己满腹的学问计谋会找不出一条出路来。活人还能给尿憋死了?去他娘的。‘人民日报’暗地里咬咬牙。

  跟往常一样,他们来到这里以后,依旧在城区边缘地带找了一家家庭旅馆住了下来。

  他们寄住的这家旅馆老板是一个汉人,姓顾。四十左右的一个中年人,中等身高,胖乎乎的身材,一说话眼角自然下弯、嘴角则有点上翘,可能生来就是一副弥勒佛的笑脸模样。给人的第一感觉就是温和可亲的一个人,让人不自主的心生好感。

  来这里投宿的时候,老板只是笑眯眯的看了看几人,别的什么也没说,就拎着盛满开开水的暖水瓶领着他们进了房间。

  这家旅馆是穿透的四合院结构,但除了东西偏房其余两排都是南向开门,最南边紧靠街道的房子除了最东边一间被主人用来做接待室外,其余的是老板一家人住的地方。东边的两间被主人设计成了厨房兼餐厅,如果客人不想在房间里吃饭的话,可以在这里用餐。西边则是一间厕所,两间仓库。

  门口朝南的五间正房是客人住宿的地方。东边一个两间的大间另外紧挨着的是三个小的单间。

  ‘人民日报’给自己要了个小间给表哥他们三个要了大间。只所以这样安排,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的,并不是单纯的想显示他的大哥地位,主要原因是好多事情他需要静下心来思考,不能受到打扰,而让表哥他们三个住在一块,则可以防止他们之间出现二心。

  可能做这个行业接触天南地北的客人多了的缘故,老板在把四人安顿好了以后,除了每天定时的把热水送到房间里,对房间进行例行的打扫,同时把第一天的食宿钱收好并顺便问一下‘人民日报’他们有没有什么要求或者第二天的饭怎么安排以外,基本不来打搅他们。

  就算跟他们走个碰面,也只是笑嘻嘻的点点头,打个礼节性的招呼,别的什么话也不说。

  而‘人民日报’四人自住进来以后,则基本上算是足不出户。

  不过从住进来的第一天开始,‘人民日报’就交给老板一个任务:每天想办法给自己买点最新鲜的报纸过来。从人民日报一直到延边州本地的报纸,只要能买到的都给来一份。尤其是人民日报和吉林省日报还有延边的州报,这三种更是让老板无论如何也要想办法给弄到。

  在那个年代里,报纸的待遇跟现在是有着天壤之别的,不像现在一样新鲜的报纸送来后,各人连看都不屑看随手就扔一边去了。就算包东西,也没人会想到用报纸。那时候报纸可算是稀有资源,除了国家正规部门,小民小户的人家,很可能成年也见不到报纸的影子。

  好在‘人民日报’他们有钱。不管什么时候,钱这个东西,总会解决一些别的事物解决不了的问题。

  在钱的作用下,还别说,旅店老板还真把‘人民日报’交代的这个任务给圆满完成了。经过不懈努力,他东找西探的最后联系上了一个在政府部门工作的平时八十杆子也打不到的亲戚,许了一定报酬后,人家同意了。但有一个条件,报纸上午大家都要看的,当天的报纸要下午拿过来,第二天送新的过来,把第一天的收回去。单位还要存档呢。

  不管怎样,报纸是找到了。‘人民日报’平时也有事情可做了。他专门委托旅店老板帮忙买了几个硬皮本子外加一支钢笔一瓶墨水,然后把主要精力都用到了研究报纸传递出的信息上。每天除了阅读,就是在本子上写写划划的记录自己认为有用的信息。

  他是充实了,问题是还有三个人在一边呢。

  这三个人基本上斗大的字认不了一筐,哪儿有‘人民日报’那种兴趣。但整天无事可干,也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好在每人兜里都有钱,在‘人民日报’潜心钻研报纸的时候,三个人干脆用扑克玩点来钱的游戏消除一下难忍的寂寞。

  报纸的内容可以天天更新,供三人玩的扑克游戏却只有那么几种。结果没过多久,三个人对这个东西就腻了,虽然有钱出入,但哪个也提不起兴趣来。钱虽然能刺激人的神经,但这个东西只有在流通过程中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如果不流通,跟一张揩屁股纸又有什么区别呢?

  这天三个人正在那无精打采的玩着斗地主,橛子说话了:“喂,问你们个事啊,你们知道我‘橛子‘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两人一听,噗嗤一下就笑了:“草,你叫什么名字我们哪儿能知道,”表哥跟着揄揶了他一句:“‘橛子’这个破名字感觉硬邦邦的,我看还不如叫鸡巴好呢。”说完他赶紧往旁边一闪,他的感觉,自己这么说,橛子一定会发火的。

  没想到听了他的话,橛子一拍大腿:“哎呀娘呀,你他娘的猜的还真准,我这个名字真就是这么来的呢。”

  橛子这么一说,把两个人都给说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满脸的不可思议的神态。

  “呵呵,草嫩娘的,算了,牌不玩了,”橛子把手中的扑克牌往炕上一扔,“他娘的老玩这东西一点意思都没有。还是我给你们说说我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好了。”

  表哥和强子愣了一会,想到橛子的名字居然跟鸡巴有着亲密联系,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人一边笑,一边催促橛子:“哈哈,有意思,橛子你他娘的真有意思,你快说快说,牌我们也早就够了,你赶紧说,说说你的名字是怎么从鸡巴上演变来的。”

  其实橛子的名字,还真就是从‘鸡巴’这个名词演变来的。

  不过橛子现在给两人这个故事,他的本意可不是当作笑话讲给两人听的,他有他自己的小九九呢。

  但这个笑话讲完以后发生的事情,不但他们三个没有想到,就连隔壁一直研究报纸的‘人民日报’也没有料到。

  他们当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就是因为这个笑话,引诱着他们钻进了人家早已张开的口袋之中。

  八十二   女人

  在辽宁省一个偏僻的小山村呱呱坠地的橛子,出生那天正好家里的大芦花鸡下了一个双黄蛋,抽着旱烟袋蹲在门口等候产婆消息的父亲陈老疙瘩听到橛子混在产蛋老母鸡个个大声中的那一声清脆的哭声之后,把烟袋从口中拔出来,烟袋锅放到鞋底上磕了几下,随后‘噗嗤’一口浓痰吐到地上用脚碾了碾不慌不忙的去鸡窝里捡蛋去了。

  儿子出生的同时芦花鸡下了个大双黄蛋,老疙瘩以为这是天意,就给儿子取了名字叫陈二蛋。

  作为父亲的陈老疙瘩在儿子陈二蛋一天天长大后,在对儿子的教育上跟绝大多数父母的观点相左,他没有别的父母那种‘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思想,他的观点是,穷人家的孩子吗,学不用上一些,会写自己的名字,买个东西的时候别算错了账就可以了,上太多的学做什么呢?孩子大了就要干活才是正经,老白吃饭不干活,还要花钱去读书,那不是浪费吗?

  所以在二蛋读完了小学以后,作为父亲的老疙瘩就不想让孩子继续读了。二蛋呢?本身成绩就不好,在学校经常挨老师的批评和同学们的嘲笑,自己也巴不得早点脱离学校这个苦海。

  父子俩的想法一致,在读不读这个事情上倒也没什么阻力,小学结束后二蛋就搬着自己的凳子和几本破书就回了家。

  刚回家那阵,二蛋人小力气也小,重活自然干不了,老疙瘩就给这小子买了几只小羊羔,让他负责去山上放羊,放大了卖掉,换来的钱继续扩大规模,采取鸡生蛋蛋生鸡的方式,还别说,几年以后羊群渐渐大了起来。到最后扩展到了差不多一百只的样子,每年都能给家庭带来一笔不小的收入。

  看着别人的家孩子还在花钱读书自己的小子已经开始大把回钱了,老疙瘩经常会为自己的英明决定而自豪。

  但他没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儿子一年复一年的放羊,钱是开始越赚越多了,但儿子也一天一天的长大了。他根本没注意到,儿子的身高体重和饭量在不经意间早已超越了自己,在那时候的农村,已经到了该找媒婆帮着张罗媳妇的年龄了。

  明摆着的事情了,你做老子的竟然没注意到,那,麻烦就开始出现了。

  这天老疙瘩去茅房蹲坑,他一边鼓足了劲对付着肚子中的秽物一边扑棱着脑袋四处乱瞧解闷。猛然间他发现在茅坑的土坯墙上,被人用木炭歪歪斜斜的写上了几个字。

  写的什么呢?老疙瘩的好奇心一下被勾起来了。虽然老家伙识字不多,好歹也上过几年农村夜校,一般的常见字还能对付着念下来。

  他从腰上解下烟袋,一边出恭,一边用烟袋锅一个字一个字的指着念了起来:“十、九、十、九、一、十、九,”念完以后,老家伙歪着脑袋又嘟囔了一遍:“十九十九一十九,”什么意思呢?谁写的?

  老家伙想了半天,突然一拍大腿,虽然他名字叫老疙瘩,但还没到一窍不通的地步,琢磨了半天,他明白过来了:“娘的,狗日的才十九呢,不好好想想多给家里赚点银子,倒想起媳妇来了。”

  完事以后,他把大裤腰挽好,从地上拾起一块半截子木炭贴着原来的字又给顺上了几个:家、里、银、子、不、凑、手。写完后把木炭使劲往地上一扔:“我叫你狗日的一十九。”

  第二天,老疙瘩上茅房的时候特意看了看,自己那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仍在,后边并没有新的内容出现,这下他得意了:“我日你娘的,你狗日的现在知道老子的厉害了,不一十九了。”

  没想到他得意的太早了,又过一天,再次去茅坑的时候,他发现新的情况出现了,在自己的字后边又出现了新字:晚、上、握、着、橛、子、睡。

  老家伙先是认真的念叨了几遍:“晚上握着橛子睡,晚上握着橛子睡---我日你亲娘呢,”

  他勃然大怒,气的在面积不大的茅房里原地转了好几个圈:“你狗日的想媳妇想疯了呢。”他拿起二蛋特意给他准备好放在一边的木炭块,在儿子的字下边又恶狠狠的写下了几个大字:左手累了换右手。

  当时老家伙可能只想着发泄自己的怒气了,却没想到这下子麻烦惹大了。

  一天晚上他正在用小酒盅就着一碟炒鸡蛋喝酒呢,放羊回来的儿子怒气冲冲的闯了进来。陈二蛋进屋后二话没说,一抬手抓起盛炒鸡蛋的小碟子咣的一下就摔到了地上,紧接着就是破口大骂:“你个老狗日的,跟我一样大的人家都有媳妇了,你倒好,不给俺说也就罢了,还在外边乱胡说,弄得全村人都喊俺‘橛子’,以后你还让俺说不说媳妇了?你老狗日的叫俺左手累了换右手,你咋不呢?”

  一场激烈的家庭战争就此爆发。

  老疙瘩一个心疼摔碎了的碟子和那一碟炒鸡蛋,再一个觉得从小还算听话的儿子挑战了自己作为家长的威严,愤怒中抽出腰间的旱烟袋,用烟锅在儿子的脑袋上使劲敲了一下。这一下,儿子的脑袋破了,父子的感情也跟着破裂了。

  媳妇没要成,脑袋又被敲破了的陈二蛋怀着对父亲的愤怒离开了家乡。离家出走后的陈二蛋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要了,干脆就用‘橛子’做了名字。

  经过了几年的漂泊,原来的陈二蛋后来的橛子最终跟‘人民日报’走到了一起。

  “哈哈哈哈,”表哥和强子听完了橛子的故事,两个人乐的在炕上直打滚:“哈哈,他娘的,你那个—哈哈—”强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真他娘的有意思,你狗日的老爹很有才呢,还左手累了换右手,怎么不说你要累了他帮你握呢,哈哈。”

  “我草死你们的亲娘呢,没完了还。”橛子被两人笑的有些脸上挂不住了。

  看到橛子开始恼了,表哥两人使劲忍住笑:“不过,他娘的你说的也确实是这么个事呢。”

  表哥揉了揉笑疼了的肚子:“我们来这里一个多月了吧?天都开始冷起来了,整天老这么蹲在屋子里,感觉都快憋闷死了。我日你娘的橛子,”表哥愤愤的骂了一句:“好好的你狗日的谈这个事做么?让你狗日的这么一说,老子突然感觉档里快爆了呢。”

  这下橛子不恼了,他腆着脸往表哥身边凑了凑:“哥,我就是这个意思呢。我们怀里都有钱,可有钱花不出去有么用?我听说呀,”他干脆把嘴巴凑到表哥的耳朵上,压低声音对表哥耳语道:“前天我还听老板说,最近这边来了一批女的,那领头的还专门来找过老板,但这里住着就我们弟兄几个,老大也从没流露出那意思,老板就没答应。听老板的意思,那些女的都俊的不行,没能在这店里住上几个,他都感到可惜的不行。”

  俗话说的好,干柴哪儿能抵得住烈火烤呀,几个人二十方刚的年龄,正是人生活力最盛的阶段,这个事原先一直没提也就罢了,现在欲望的闸门被橛子给提起来了,不立刻波涛汹涌那才是怪事呢。

  三人的原始欲望都被勾了起来,并且大有一波高过一波的势头。被欲火烧的有些口干舌燥的强子也凑了上来:“我说哥,老大整天就憋在那破屋里读报纸,也没说我们在这破地方到底要住到什么时候,闲着也是闲着,我看要不跟老板说说让他帮我们找点乐子?再这么下去,我可真要被憋的爆炸了。”

  “就是,哥,强哥说的在理呢,要不咱哥几个试试?”橛子进一步撺掇:“当初俺想媳妇了,俺爹那老狗日的说没银子,现在俺们手中都有大把的银子,还受这个罪,不都成了傻子了吗?况且那天俺听老板说了,”看着早已心痒难耐的表哥,橛子继续怂恿到:“老板说,这个事也不用担心会被公安抓了,这些女的都贼精贼精的,如果我们愿意,她们就安排两个以旅客的名义住到这家店里,我们想找她们的时候,可以直接去她们房里,就跟两口子一样。”

  “这个事不知道老大会怎么看?要是老大不同意,我们就是想,也没用呀。你们以为我就不想呀?草他娘的,我比你们两个还想呢。”望了望‘人民日报’住的房间,表哥有些心虚。

  “这个事也不会带来什么麻烦,你情我愿的,完事了就走人。老大要是不愿意,那就太不近人情了。他没那想法,可不能逼我们也没有呀,老这么干待着,泥人也要憋出毛病来。”

  一门心思想找个女人泄泄火的橛子和强子现在哪儿还能考虑那么多:“哥,你去跟老大说说,我们都是自己花钱,要是这么个事他也不同意,那大家在一起还有么意思?”

  “好吧,我去跟老大商量一下。”在两个人的软磨硬泡下,表哥狠了狠心,找‘人民日报’去了。

  没想到表哥去找‘人民日报’把这个事一说,‘人民日报’把头从报纸堆里抬起来稍作沉思便慨然说到:“也该给你们找点乐子了,我正一直担心这个事呢。也好,你去找老板谈谈,但有一点,人,必须要住到这里来。”

  几天后,经过老板的穿针引线,两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女人住了进来。

  八十三  讨债

  读书期间在《心理学》上下过大功夫的‘人民日报’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下,在男女这个事情上只能是宜疏不宜堵,否则很可能会出现大麻烦。

  民间不是早就有‘赌近盗奸近杀’的俗话吗。为了女人争风吃醋,因为女人‘红杏出墙’而引发的仇杀案子在人类社会的发展史上可以说从来就没有断绝过。所以,当表哥提到这个事情的时候,他略一思索便答应了他们的要求。

  他当时的想法,这几个家伙整天在那无所事事,手里又有几个钱,让他们找找女人总比闷的久了惹出什么麻烦要好的多。虽然在那个年代里卖淫嫖娼是政府重点打击的对象,但这个还要看在什么地方。

  在天高皇帝远的东北地区,这种事情相比内地,在治安管理上还是要宽松的多的。一个警力有限,照顾不到那么广阔的地区,再一个,可能也与一个地方的风俗有关吧。在东北的好多地区一直就有‘拉偏套’的习俗和‘笑贫不笑娼’的老旧观点存在。

  让人住到店里,借串门的机会彼此快活一下,想来也不会出现什么大问题。

  也确实,自从那两个女人住到店里以后,‘人民日报’明显感觉到三个人安生了好多。基本听不到三人因为苦闷而不自觉的发出的抱怨了。而且每个人都明显焕发了光彩。

  天已经开始渐渐变冷了。屋子里老板开始把火炕生了起来。

  彼此渐渐熟悉了的缘故吧,两个女人跟表哥他们开始不再局限于单纯的肉体交易,慢慢跟相熟的朋友一样玩起牌来。

  对这些事情,说实话,一直专心研究报纸的‘人民日报’并没太放在心上。天冷的时候东北地区就有玩牌的习惯,这个本就是他自小开始就熟知的事情。没什么让人大惊小怪的。冬天那么漫长,也没什么事情要做,不自己找点乐子,怎么打发掉漫长的冬天呢?

  正是因为这些先入为主的想法,让‘人民日报’忽视了非常重要的问题,他忘记了柔能克刚这个真理。再厉害的男人也很难成为柔弱女人的对手的,纵然神功盖世的西楚霸王,在女人跟前都满腔的柔情,何况表哥三人呢?

  表哥他们跟两个女人的游戏一开始就不是在公平的状态下进行的。玩牌不来点刺激是很难提起人的兴趣的。所以当初就表哥他们三个人玩牌的时候,也要来点钱提神,别说这些女人本身就冲他们的钱来的了。

  没哪个男人愿意在女人跟前充孬种,再小气的男人在女人跟前也会表现的非常大方。这两个女人,那是久走江湖的主,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识过?正是抓住了男人的这些弱点,在玩牌的时候,她们输了便撒泼耍赖,钱是绝对不会掏的。最多被几个男人扒光了衣服,那就让他们开心一下好了。何况她们本身就是做这个的,根本不知道廉耻为何物,自然毫不在乎,但赢了却是一文不少的收入囊中。

  ‘人民日报’发现事情不对劲还不是从日渐憔悴的几个人磨磨蹭蹭的想从自己手中再弄点钱开始的,他最早发现事情有问题,是在几次吃饭的时候,他发现除了橛子,有时候是表哥,有时候是强子,经常饭才吃到一半就开始哈欠连天,甚至鼻涕眼泪都能流出来。每到这个时候,两人都是手忙脚乱的放下饭碗然后急切的从兜里翻出香烟点上,等他们闭着眼睛美美的吸完一支香烟后,立刻跟换了个人一样,变得神采奕奕。

  ‘人民日报’自己是不吸烟的,虽然有时候点上一支,不过做个样子而已,基本就是让夹在手指缝中的香烟自己燃烧完作罢。所以一开始,他以为几个人是最近折腾的太过分了没休息好的缘故,后来他才发现,这种情况不单纯在吃饭的时候出现,有时候在跟他们谈话的时候,这种情况也会经常出现,结合他们几次跟自己商量要钱的事,他猛然一惊,知道坏事了,出了大麻烦了。

  虽然年龄不大,毕竟经历过那么多凶险,‘人民日报’预感到出了问题以后,并没有在人前表露出来,而是瞅了个机会偷偷把橛子叫到了自己屋里。

  橛子本身差不多就是一个浑人,‘人民日报’有侧重的几句话一问,事情全明白了。

  最初表哥他们跟这两个女人的交易都是在人家的房子里进行的,完事了付钱走人,一直都相安无事。但后来被两个女人找上玩牌以后,事情却慢慢起了变化。对于打牌,各人都是抱着消遣的目的来的,码子本身都不大,虽然说三个人总体上是输多赢少,但相比各自兜里的钱到也不算什么。

  问题出在打牌的时候两个女人抽的香烟上。同样的‘长白山’,两个女人呼出来的烟让人嗅到鼻子里却感到特别香甜。自来酒桌上赌桌上是烟酒不分家的,几个人忍不住就从人家的烟盒里各自抽出一支点上了。

  也奇怪,同一牌子的香烟,人家的一支抽完了以后,三人只觉得神清气爽,精力充沛,就是在那事上,好像自己比以前也厉害了很多。

  先是表哥不无羡慕问她们的烟是从哪儿买的,当时俩女人只是很神秘的笑了笑,告诉他们说这个烟是特制的,虽然牌子一样,但世面根本买不到。在整个延边地区,也只有区里的最高行政长官才有机会享受到。

  对这个回答,三个人自然是不信。但人家不说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好在两个女人都很大方,看三个人喜欢抽,只要几个人在一起,都主动把整盒的香烟掏出来扔在一边让各人随意享用。三人自然也乐得去沾人家这个便宜。

  橛子虽然人不是很聪明,但最早醒悟过来的还就是这个浑人。在抽了人家几次烟之后,这家伙坚决不抽了。倒不是这小子觉得白抽人家的烟感到难为情,理由说出来有点好笑,人家不都说子随父性吗,这小子还真就继承了他爹老疙瘩有些小气的秉性。他当时想的是,这个烟抽起来着么舒服,不要说自己买不到,就算买到了那一定是贵的很了,要是抽这个上瘾了,那一定要耗费不少钱的。虽说自己兜里有些钱,那些钱这小子还幻想着有一天回老家用它说媳妇呢,怎么会舍得都用在抽烟上?所以他抽了几次之后,不管大家怎么让他,他坚决不抽了,理由是:不够劲。还是自己兜里的抽着带劲。

  也正是这个笨人的这点小心眼在关键时候救了他。

  听到这里,‘人民日报’心里就是一沉:完了,表哥和强子麻烦了。虽然对毒品他了解不多,但上学期间的书并不是白读的,他本能的感觉到表哥和强子很可能已经对毒品上瘾了。机关就在人家那烟里面。

  看出苗头不好后,还没等筹划好下一步的计划呢,这天晚饭过后,表哥他们吵吵嚷嚷的去玩牌了,‘人民日报’让老板给自己的火炕添了点柴,然后坐在炕桌边继续分析他的报纸。

  就在这时候,顾老板领着一个五十岁左右面目清癯的人推门走了进来。

  在‘人民日报’的讶然注视下,来人首先打了个哈哈:“呵呵,听顾老板说前段时间店里来了几位英雄,一直也没机会认识一下。今天算我不请自来了。”随后进行了自我介绍:“我呢,跟这店里的老板一个姓,也姓顾,出来玩的人都喊我顾老爷子,呵呵。”

  这些话说完,这位顾老爷子也没等‘人民日报’邀请便自顾走到炕桌的另一边坐了下来:“这位小英雄姓甚名谁,这么长时间了顾老板都叫不上来,我看我也不必问了。咱江湖人也不兴那个,只不过我听顾老板说你爱研究报纸,特别是那个人民日报,我看这样好了,我就用‘人民日报’来称呼你吧。”

  自打进屋 ,顾老爷子就没给‘人民日报’说话的机会,自顾把该说的先说了个大概,并且顺带给‘人民日报’封了这么个与众不同的绰号。

  “在我的印象里面,我们好像跟老爷子没什么牵扯吧?”顾老爷子说完以后,人民日报有些疑惑的说道。

  “欸!天下江湖是一家吗。这个怎么还非要有实际的牵扯呢。”顾老爷子摇了摇头,随后对一直站在门边的顾老板摆了摆了手:“你先出去吧,我跟‘日报’兄弟说说话,有什么需要的再喊你好了。”

  顾老板面含微笑应了一声,出去后很小心的轻轻把门带上离开了。

  看着对面的顾老爷子,‘人民日报’很委婉的说:“老爷子您是不是认错人了?我们弟兄几个就是出来散散心,顺便想能找点合适的营生做做,哪儿称得上江湖人呀?您真是说笑了。”

  “呵呵,你看我现在像认错人的样子吗?”听了‘人民日报’的问话,顾老爷子眯着眼睛,皮笑肉不笑的说:“如果我没说错的话,你们应该是从鸡西一带过来的吧?”说到这里,他冲脸上有些变色正要分辨的‘人民日报’摆了摆手:“这个你就不要否认了,老顾在给你们打扫卫生的时候见过你们的火车票,起点就是鸡西。另外他跟我说过,从你们刚来时候的面色和手上的颜色看,你们应该是在煤矿待过的。老顾开店这么多年,各色人物见得多了,相信这点还是不会看错的。”

  ‘人民日报’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眼中凶光一闪:“敢问老爷子你----”“呵呵,坐下说,坐下说。激动什么呢,也没必要紧张,我不是雷子,我要是雷子,就不会现在才来找你们了,早就炸了你们了。我这次来呢,一个是找你说说话,还一个呢,我们之间,确切的说是你的几个弟兄跟我的手下人之间有点小账,要是有必要呢,就一块顺便算算。”

  “我们之间会有账没算清?”人民日报满脸的疑惑:“我们跟老爷子见都没见过,怎么可能会产生债务纠纷呢?”

  “呵呵,你怎么还没明白呢,我不是都说了吗,确切的说,是你的手下人跟我的几个不成气候的手下之间产生的。不过呢,就我派人了解到的,就冲你在鸡西矿上的气魄,这点账算不算也无所谓,前提是你们必须必须跟我合作。”

  这下,‘人民日报’知道大麻烦真的来了。他努力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老爷子,我看你真的是认错人了。我们弟兄几个真的只是想来贵地找点活干挣口饭吃,确实也没什么能力能谈的上跟你老合作。至于你说的债务,我们住在顾老板的店里也不是一天了,从来都是食宿费天天清。不曾欠过一分。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天也不早了,我看您---”

  ‘您’怎么样还没等他说出来呢,顾老爷子冷冷一笑,脸色随即沉了下来,“我真的认错人了吗?那看来我是有点老糊涂了。那么你先看看这个,这些是什么?”

  说完,顾老爷子从口袋中掏出皱巴巴的一卷纸放到了‘人民日报’面前。

  八十四  要挟

  ‘人民日报’把顾老爷子递过来的那卷纸拿到手中慢慢展开后发现,这些纸之所以看起来皱皱巴巴的,原来主要是一些香烟壳子撕成的纸片,每张纸片上都用钢笔歪歪扭扭的写着字,内容大致相同,基本上就是今天什么什么时间,欠到某某香烟一盒或几盒,下边落款或者是表哥的,或者是强子的。

  ‘人民日报’把纸片从头至尾翻了一遍,没发现一张有关钱的条子,他有些不解的看着顾老爷子,虽然心里隐隐感觉到不对劲,还是故作镇静的说:“老爷子,这些东西没看出来我们有什么经济纠葛呀。他们玩牌的时候彼此抽了对方的烟,如果老爷子是为这个来的,我马上让他们买来还给老爷子就是。要不折成钱也行,老爷子要是觉得亏了,我们加倍给钱好了。”

  “呵呵,真的吗?好呀,既然‘日报’你说的这么干脆,那么事情就好办了。那就这样吧,让他们把欠的烟买还回来,我马上就走。”

  顾老爷子冷笑着说道:“初次见面,我今天就改一下规矩,他们借了多少就还回多少来好了,我呢,就不加利息了,算是送你‘日报’老弟一个人情。”

  他也不管别人同意不同意,就把‘人民日报’这个绰号给人家扣头上了。

  “这些欠条呢, ‘日报’老弟已经亲自过目了,你的弟兄在上边的签名,我想你应该能看出来不是伪造的,如果还‘日报’老弟还不放心的话,大可把他们喊过来证实一下。要是没什么歧义的话,这些条子上的数字加起来一共是八条零四盒香烟,这样好了,我再送个人情,那四盒也不要了,就算给弟兄们个见面礼。就还八条吧。”

  按那时候的物价,像表哥他们抽的那种香烟,市场价格大致在两毛钱左右一包。虽然觉得不对劲,‘人民日报’还是想打个马虎眼赶紧把这个事情结束了算完。

  八条香烟一共八十盒,就算价格翻倍,也不过五毛钱一盒,再翻一倍,百八十块钱罢了。破财免灾,出门在外,还是赶紧把事情了解了为上。

  人民日报从口袋中掏出掏出一叠十元的钞票很仔细的数出了三十张放在桌子上,然后轻轻推到了顾老爷子面前:“实在是不好意思,都怨我表哥他们不懂事,累了老爷子亲自跑一趟。这样吧,现在天黑了,一时也没地方买到那么香烟,这个钱就请老爷子不要客气收下吧。就当我代表他们给老爷子陪个不是。”

  话说的很真诚,钱给的也不算少了,毕竟就那几盒烟要是按市场价来算的话,不过几十块钱而已。为了这么几盒烟专门过来,不就是想讹点钱吗?那好,给你,不但给你,还要多给你,这样总可以了吧?

  以‘人民日报’的想法,这么多钱扔出来以后,这老家伙应该大喜过望才是,会忙不迭的把钱抢过去揣到怀里唯恐自己这边反悔。虽然刚才这家伙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强龙难压地头蛇,就刚才那个顾老板在这厮的面前表现出的恭敬态度来看,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表哥他们给两个卖淫女出具的欠条在他手里,看来这老小子一定是当地比较出名的一把‘大茶壶’了。

  没想到这次‘人民日报’可真是看走眼了。他这次的判断错误的厉害。

  这个顾老爷子可不是什么‘大茶壶’,相反,他可以算延边道上实力最大的黑道袍哥之一。要不是前些时候连续失了几次风折损了不少人手,想把‘人民日报’这几个人弄到自己手下以解燃眉之急,像来找表哥他们的流浪野鸡,他根本连正眼都不会看一下。

  出乎人‘民日报’的意料,顾老爷子对他推过来的钱连看都没看,只是冷笑连声。

  ‘人民日报’的脸上挂不住了,他心里话,你他娘的不过一个靠女人沟子生活的老皮条罢了,要不是老子现在身后不干净,不想多生事端,就你他娘的这几声鸟笑,老子立马就把你舌头给拔出来。

  “那么,老爷子是嫌这个钱少了吗?”‘人民日报’的眼睛乜了顾老爷子一下:“这个钱,就他们抽的那种烟老爷子也清楚,应该买八十条也够了吧?要是老爷子还有什么想法,我看干脆说出来好了,没必要拿几条烟做引子。”

  “呵呵,”顾老爷子纵声一笑:“看来我真的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小账都算不清楚了。也算在‘日报’老弟面前出了大丑了。”说到这里,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盒‘长白山’:“‘日报’老弟你看清楚了,这就是你的弟兄们欠我的烟。这样吧,”他学着刚才‘人民日报’的样子把烟放到桌子上用手一推:“‘日报’老弟你拿着这个样品,带着你的弟兄们出去转一圈,我呢,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如果你能用这些钱买回一盒来,”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刚才‘人民日报’送到自己面前的那叠钱:“就算我故意找茬子讹诈你,我顾老爷子当众给你磕头赔罪,并且以百倍的价钱来赔偿你如何?”

  听顾老爷子这么一说,‘人民日报’心里突的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头升起。他把顾老爷子推到自己面前的香烟拿到手中仔细看了看,虽然他不抽烟,但整天跟表哥他们泡在一起,对这种烟还是有一定印象的。

  他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的看了几次,并没有发现这盒烟跟表哥他们抽的有什么不同。他试探着问顾老爷子:“老爷子请恕我愚昧,我怎么没看出您老这盒烟的特别之处在哪儿呢?”

  “哦,”顾老爷子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这也难怪,不是行里的人确实也不易发现。你看到烟盒底部的印章了吗?”

  一般人抽个烟,谁会有那个闲气专门看一下烟盒的底部呢。一个印章盖到烟盒的底部就能让这两毛钱的东西平步青云?

  虽然心里是这么想的,‘人民日报’还是把烟盒反过来仔细看了看底部,确实,跟别的烟不同,盒子的底部确实盖着一方印章,章子用阳文刻就,周边出残,但‘人民日报’看了半天却没看出刻的是什么东西,感觉好像是动物在雪地里行走留下的脚印。

  “呵呵,对了,”顾老爷子的脸色完全缓和了下来,甚至还有了笑意:“这确实是个脚印,不过不是一般动物的脚印,这是东北虎的脚印。”

  “你看啊,东北虎的脚掌结构是这样的,这里呢是东北虎的什么趾,这里呢又是东北虎的什么趾。”顾老爷子把烟盒拿过来,指着刻就的印记向‘人民日报’做了详细的讲解。完了他说:“我说‘日报’老弟呀,我这么跟你说吧,别说在延边,就是整个东北地区,你想买到带有这个印记的长白山烟,要不是有资格的人给你介绍,别说三百,就是三千你也买不出一盒来。”

  “老弟我给你交个实底吧,”顾老爷子象征性的捋了一下颌下稀稀疏疏的几根山羊胡子:“要不是诚心想跟你结交,平常人想见我老人家一面也是难比登天。现在我干脆给你挑明了,这包烟表面上看跟市面上卖的没什么区别,实际上这里面是掺了高纯度海洛因的。也就是道上通常所说的外货。从对你老弟的了解,我觉得你也应该发现了你的两个弟兄已经对这东西上瘾了,而对这个东西上了瘾的人,就我老人家这么多年的了解,还没发现哪个能彻底戒掉。”

  顾老爷子冲外边拍了拍手,门跟着应声一响,两个身着黑装的大汉走了进来,领头的一个手上托着一个六十多公分见方的纸箱。他们进来后先对顾老爷子恭敬的施了一礼:“请老爷子吩咐。”

  顾老爷子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示意把纸箱放到上边,然后威严的对二人说到:“这是‘报哥’,你们以后见了要恭敬。”

  “是,谨遵老爷子吩咐。”两人答应一声转身对着‘人民日报’抱拳一礼:“报哥好。”

  顾老爷子挥挥手:“好了,你们站一边吧。”说完,他把腿从炕上滑下来,然后对‘人民日报’说到:“我说‘日报’老弟呀,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了,想不想跟我合作,你还是好好合计合计吧。我这次来呢,给你带来了点小礼物,一会你打开看看,或许对你思考问题有帮助。这样吧,我给你两天的时间考虑,最晚后天晚上你给我个准信。我的耐心只有这么多,路怎么选,就看你自己了。我呢就不打搅你了,就此告辞。”

  说完把两手在身后一背,当先向门外走去。

  人都走了以后,‘人民日报’先是呆了一会,毕竟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太过离奇,好半天还让他感觉在梦里一样。过了好一阵子,他摇了摇头,把思绪拉回到现实中。顾老爷子他们大概早就走远了,整个旅店里鸦雀无声,连平常这个时间里表哥他们跟妓女交媾时发出的嬉笑声也没了踪影。

  ‘人民日报’稳了稳心神,慢慢打开顾老爷子留在桌子上的纸箱,最上边是跟顾老爷子留在桌子上那盒一样的几包香烟,香烟的下边是一个纸糊的大信封,‘人民日报’拿出来看了看,里面是厚厚的一叠钞票。

  最下边是一个长宽都在五十公分左右的小木头箱子,由于合着盖子,看不到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人民日报’用双手轻轻搬动了一下,感觉稍微有点沉重,随着双手一用力,小木箱被搬了出来。

  “里面到底是什么呢?竟然弄得这么神秘。”‘人民日报’小心翼翼的把小木箱放到桌子上随后慢慢把箱盖打了开来。

  八十五  算计

  ‘人民日报’很小心的打开小木箱的盖子往里面一看,随着一股腐臭气息扑面而来,这家伙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脑子里一片空白,嘴里不自觉的发出了一声惊叫。

  箱盖打开以后,一个面部朝上用石灰固定在箱子里的人头露了出来。虽然人头看起来是经过了一定的药物处理,毕竟时间太长,整个人头已经腐烂不堪,不过还是能隐约看出一个大致轮廓:是在煤矿上被自己用铁锨铲下的工头的头颅。

  说实话,毕竟曾经亲自动手杀死过人命,所以,箱盖打开以后,真正让‘人民日报’恐惧的并不是头颅本身表现出来的恐怖狰狞,而是这个头颅的真实身份。

  在表哥他们听到自己发出的惊呼声赶过来之前,‘人民日报’深吸一口气,先让自己的心神稳定了下来。他努力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把箱盖重新合好。然后把小木箱双手抱起又轻轻放回了纸箱。

  在表哥他们满脸的惊异的注视下,‘人民日报’把信封里的钱抽出来数了数平均分成了三分,然后逐一递到三人手里:“刚才一个朋友过来拜访我们,这些是人家送来的见面礼。你们三个分了吧。”

  他没理会三人疑惑的神态,跟着把桌子上的香烟拿起来塞到了表哥怀里:“这些烟,回去和强分着抽了吧。你们两个我实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面无表情的说道:“这个烟抽完以后,你们两个还能不能抽的上,一个要看我们兄弟的本事,再一个关键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人民日报’有条不紊的把这些事处理干净以后,对握着钱发愣的橛子吩咐到:“橛子,你去把顾老板请过来,就说我有事找他,请他务必过来一趟。”

  打发走了橛子,他又寒着脸对一脸茫然的表哥和强子说到:“今天晚上你们两个就住到隔壁去吧。过了今晚,在所有的事情没利落之前,不许再碰女人。”他先看了看表哥手中的钱又对表哥怀中的几包香烟瞥了一下,“否则,你们两个就拿着这个钱和这几包烟自谋生路去吧。”

  实际上,在‘人民日报’他们刚来投宿的时候,作为顾老爷子在道上的一条暗线的顾老板,并没有对几个起多大的怀疑,以为几个人不过就是四处流窜的盲流,来这里的目的就跟‘人民日报’说的那样,想找点事做做赚几个钱。

  虽说只是一家小家庭旅店,但好处是一个僻静,在那个入住国营旅馆必须要提供切实的身份证明的年月里,这种小旅馆则没那么多讲究,在入住的要求上,基本上是人即可,给钱就行,再一个就是便宜。有了这几点做保证,顾老板的这家小旅馆一直以来虽不能说生意有多兴隆,但总体来看还算不错。并且用家庭旅馆的名义做掩护,顾老爷子的很多毒品生意都是在这里顺利成交的。

  几个人最早让顾老板起了疑心是从‘人民日报’托他搜集报纸开始的。按顾老板这么多年的江湖经验,一般四处流窜的盲流大都是穷的叮当响的主,基本上可以说过了今天明天的饭在哪里吃都没个谱,而这几个人,从刚来时的行色上看,应该是混过煤窑的煤鬼子一类人物。对这种人,顾老板那就更了解了,拼死拼活好容易赚到手的几个钱,除了在女人身上稍微大方一点,可以说平时看的比命都金贵。

  另外,这种人也以有力气但没有多少文化的粗人浑人居多,毕竟下煤窑那种重体力的高强度劳动是必须有充足的体力做保证的。而这几个人,在顾老板看来,特别是那个领头的,不但一副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而且进店以后不但没有跟一般的盲流一样,先跟老板讨价还价食宿的价格多少并确定好在店里住的时间以后,跟老板打听这个地方有什么可以卖力气的活计做,而是首先要自己帮忙搜罗一下当日的各色报纸,依顾老板这么多年的接待经验,这就表现的太过反常了。

  作为外出赚钱养家的人,如果口袋里有了大把的钱,怎么会不在第一时间赶回家乡而是跑到这么在偏远地区龟缩在一家小旅馆里,并且大有长期驻扎的趋势呢?

  不过虽然有些疑惑,久经风浪的顾老板并没有立刻表现出来,他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然后再做决定。

  慢慢的,几个人的表现让他越来越觉得这些人的来头不简单。光从平日的花钱上,顾老板就感觉这些人不一般。一个是在饭食上,不管顾老板想做什么,贵点也好,便宜点也罢,从来没人提出过反对意见,不但不跟通常的顾客那样在饮食上尽量俭省,而是唯恐吃的不好亏了自己。还一个就是每次顾老板去结算第一天的食宿费的时候,作为领头的‘人民日报’更是连问都不问,顾老板说多少就是多少。

  这哪儿是出外打工赚钱的主,这分明就是钱多了烧的难受,出来游山玩水的公子哥做派吗。

  顾老板越是留心越发现,这几个人既不像自己原来感觉的单纯的煤鬼子,更不像暗地里查案子的雷子,这到底是一些什么样的人呢?

  利用一个合适的机会,顾老板把几个人的情况详详细细的汇报给了顾老爷子。

  作为延边黑道上的一位毒品大鳄,顾老爷子听后着实吃了一惊,毕竟自己做的那是在刀锋上跳舞的买卖,一个不留神,后果不堪设想。

  老爷子沉吟了半天以后对顾老板说:“在不清楚他们的底细之前,你还跟原来一样,先不要惊动他们。我看这样吧,如果是雷子,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不敢公然找姑娘的,你回头去跟四姑联系一下,让她帮助物色几个出色的,看能不能派进去。如果能派进去,自然就不用担心了。”

  “好,我这就去。”什么时候都是一副笑模样的顾老板答应一声转身就要走,“先慢,”老爷子又叫住他:“你刚才说在帮他们清扫卫生的时候捡到了他们丢弃的火车票?”“是呀,我这次来找您还专门带过来了呢。”

  顾老板从口袋中掏出几张揉皱了以后重新被抚平了的火车票摆到桌子上:“老爷子您看,从这些票上来看,这几个人应该是最早是从鸡西那边上车的。我个人的想法,鸡西那边大小煤矿不少,备不住这几个家伙在那边做过。不过,”顾老板有些纳闷的说:“如果他们是单纯在矿上做过鬼子,怎么可能赚到那么多钱呢?我感觉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嗯,你说的有道理。”老爷子闭上眼睛想了一会,“这样的话,这几个人就不可能是便衣雷子了。单纯的雷子工资没几个,出来执行任务的话,车票一定会很仔细的保管好的,将来他们还要回单位报销用。就这样吧,你先按我说的去找四姑,跟四姑说找的人最好是能吸两口的,这次算她们运气,货由我们出。我另外派几个弟兄去鸡西走一趟,跟那边道上的老大们联系一下,看能不能找出点蛛丝马迹来。至于以后怎样,先了解清楚后再说吧。”

  结果事情顺利的超乎想象。两个女人没费什么事就住进了顾老板的旅馆。又过了没几天,派往鸡西打探的手下也回来了,他们带回来的消息是:如果描述的不错,这几个人确实在一家黑煤窑上做过一段时间,不过这几个人可以算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在矿上做了一段时间后,他们不但杀人毁矿,还残忍的把人头切下来威胁矿主,从矿主手中弄走了一大笔钱。

  听完了手下的汇报,顾老爷子捋着几根山羊胡子,嘴里喃喃的说道:“够狠够黑够狡诈,也确实够聪明呀。这么说来,这几个家伙之所以躲到了这里,看来是根本就没有退路可走了。也好,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来到了我们的地盘上,也算是天意,就让我们给他们一条活路吧。去,”顾老爷子对手下吩咐到:“让小顾吃了晚饭过来见我。”

  作为这个世界上利润最高风险最大的毒品买卖,虽然利润足以让人心动,但那些毒品大鳄们想找到合适的马仔可以说非常困难。他们为了物色到合适的马仔往往也是绞尽脑汁。有些人出于对金钱的贪婪,是很容易被你说动,问题是这些人一旦失了风,他们在公安机关的强大心理攻势下是很容易反水的。毕竟对绝大多数人来说,生命永远是第一位的。钱赚的再多,如果没命享受,还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这些毒品大鳄的原则,钱可以不赚,但做这个生意绝对不能用错了人,否则那就不单纯是钱的问题了。

  最近顾老爷子的几次交易也不知是哪个环节出了漏子,被公安机关给挑了个干干净净,不但钱货两空,自己的得力手下也折损了好几个,可以说最近顾老爷子一伙正面临‘前无冲锋之将、后无储备之粮’的窘境。为了能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尽快从困境走出来,顾老爷子这段时间可以说是在绞尽了脑汁思考对策,或许是用脑多度的原因,老家伙最近觉得头发胡子跟春天的柳絮一样,一点小风吹过,都会掉落不少。

  现在自己的地盘上竟然冒出了这么几个出色的人物,真是天助我也。顾老爷子不由的喜出望外,感觉走路脚步都轻快起来。

  “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一定要想办法把这几个人留下来。但在事成之前注意保密,千万不能让别的帮派捷足先登了。”这是顾老爷子把顾老板喊来以后在他临走时交代的任务。

  八十六  入伙

  离开顾老爷子以后,顾老板自己都觉得好笑,老爷子今天这是怎么了?不就几个犯事在逃的家伙吗,这种人见的多了。用得着那样紧张吗。

  话又说回来了,老爷子还再三叮嘱自己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们留下来呢,办法还用想吗?这些年在道上打拼,每天都用的办法就是最有效的办法,还是老样子,恩威并施,还有什么事情是解决不了的?

  顾老板从老爷子那里出来以后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家庭小旅馆,而是先去了四姑家。黑道的生意跟白道一样,在一定的区域里面,哪个行当都会有一个龙头级别的人物存在。也正是有这些人物的存在,才能维护这个行业的正常运行,不至于整天出现挑场子打群架等恶性事件的发生。

  在延边地区的地下皮肉交易方面,四姑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物。

  顾老板找到四姑说出了老爷子的意思以后,年过半百的四姑嗲声嗲气的说道:“哎哟,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就这么个小事你小顾让人带个信来就是了,还用专程跑一趟呀?怎么了?是想四姑了吧?”说着甩了一下手中的大红手帕,对顾老板抛了个媚眼。

  “呵呵,”虽然顾老板自来就是一副弥勒笑脸,也被久经风月的四姑弄的有些尴尬。他陪着咯咯直笑的四姑干笑了两声,然后小声说道:“这几个人是老爷子想结交的,老爷子的意思,看四姑能不能帮着找两个最好能吸两口的条子出脱活好的姑娘住我那里去。至于四姑的介绍费和姑娘们抽的烟,这个老爷子专门交代了,没问题。”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钞票塞到四姑手中,“这几个钱四姑你先拿着,要是不够你老开口,我马上就给您送过来。”

  “哎呀,你看看,都是老兄弟姊妹了,怎么好意思让老爷子破费呢,这可太见外了。”四姑一边假意客套着,一边把钱塞进了兜里:“到底是些什么人呀,能让老爷子掏钱帮着找女人?看来分量还真不轻呢,呵呵”她尖着嗓子打了几声呵呵,然后用开始显露老态的涂了粉的手拍了拍顾老板的脸颊:“我说小顾,这个你就放心好了,这么点小事还不简单,四姑这就给你安排,保证让你满意。你要是有意思呢,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上,四姑也给你找个吧,算四姑请你的,让她干陪你一个晚上,不要你的钱,怎么样?”

  “呵呵,四姑说笑了,我这么大年纪了说句不好听的,枪都支不起来了,哪儿还有那想法呀,您还是饶了我好了。”

  “呵呵,你个死小顾,没看出来你还油嘴滑舌的呢。不过这个可也不一定,前些天我手低下一个姑娘接待了一个老瓤子,本想三下两下就能收拾妥帖了,没想到那老家伙担心吃亏,来之前吃了大剂量的药,结果姑娘被那老家伙给整的差点炕都下不来了。要不是阿三他们发现不对劲出手的及时,好好一个姑娘备不住就被那老家伙给毁了呢。”

  “呵呵,那家伙可能是老昏了头了,想来四姑这里找便宜,真瞎了他的狗眼。这样吧四姑,那个事呢就托付给你了,好了你给个信我来领过去,我店里还有点小事,就不打扰你老了,我先走了,四姑您留步。”顾老板讪笑着找了个机会赶紧从四姑那里溜了出来。

  对四姑的为人他自然清楚,如果再不想办法走开,很可能今天晚上他就回不去了。非让这个老女人把身上的钱全部掏光扒的只剩下一条裤衩不可。

  不过一码归一码,虽然老鸨的本性见了男人就想算计,在信用方面还是比较注意的。没等天黑,她手下的阿三就跑到顾老板的旅馆里告诉他:行了,事情妥了,现在就可以去领人过来。

  当顾老板领着两个姑娘走进客栈的那一刹,表哥和橛子他们的眼睛都直了。这几个傻蛋早就忘记了古人一再提醒的教训:红颜祸水。红颜都是跟祸水紧密的联系在一起的。

  就这样,这几个想女人想的最后看到老母猪都双眼皮了的家伙轻易的就坠入了人家的彀中。

  “顾老板,这么晚了请你过来实在是有些事比较急,请你不要见怪才好。”顾老板被橛子请过来以后,‘人民日报’很客气的把他让到炕上坐下来,他拍了拍放在炕桌上的纸箱,然后对笑眯眯的的顾老板说:“第一见面就让老爷子这么破费,作为后生晚辈,老弟我实在是担待不起呀。”

  ‘人民日报’说到这里,本以为顾老板会客气几句,顺便帮自己接一下场子,没想到顾老板仍旧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自己,耐心的听自己说话,没一点接腔的意思。

  “这次算是碰上真正的好手了。”‘人民日报’心里暗叹一声,“一个城府这么深的人物竟然能安心在这里经营一家小旅馆,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呀。”

  当时他哪儿能想到,这个顾老板跟叱咤延边黑道的顾老爷子本就是本家。他只所以安心在这里经营这家小旅馆,是顾老爷子那个老狐狸的一着妙棋,一个经营旅馆可以结识各类人物,可以探听到各类信息,再一个,这家旅馆还是他们的一个重要毒品交易地点。

  客人来住宿对开旅馆的人来说,自是求之不得的好事,但客人具体是做什么的,就算你是旅馆的主人你也无权对人家进行盘问。人家在这里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就算是一些违法乱纪的事,自然跟你也没什么大的关系。

  既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监视交易的进行,又能撇清一切干系,不能不承认顾老爷子姜还是老的辣。

  “之所以这么晚了请顾老板过来,是想请顾老板帮个忙的。”既然人家不接腔,戏就只能自己唱下去了。‘人民日报’看着顾老板笑眯眯的眼睛用手指了指炕桌上的纸箱:“蒙老爷子厚爱,钱和烟我就收下了,只是木箱里的东西太过贵重了,初次见面我生受不起,还是请顾老板代我们给老爷子送还回去吧。”

  “刚刚老爷子来谈的事情,对我们来说本身是个天大的好事,愿意接纳我们,那是他老人家看的起,是我们的福分,我刚才跟弟兄们合计了一下,既然大家都没意见,我看就没必要再等那两天了,干脆点,对大家来说都是好事。”看着有些为难的顾老板,‘人民日报’的笑容突然变得像冰冷的刀锋:“顾老板也不用为难,你见到老爷子后跟他说,我们弟兄的命就交给他老人家了。但有一点,希望老爷子以后能真正的以诚相待。”

  “好,好,我这就去转告。”听到这里,顾老板不再沉默了,他麻利的把炕桌上的纸箱子抱起来就准备往外走。“那就麻烦顾老板了,不过顾老板见到老爷子后,请顾老板跟老爷子说一下,我们弟兄几个在路上把所有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丢了,是不是麻烦老爷子吩咐人帮我们找一找,要不,以后我们很难出头露面的为老爷子效劳。至于其他具体的事情,还是让老爷子安排个时间当面谈吧。”

  ‘人民日报’之所以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了投靠顾老爷子的决定,当然不是头脑一时发热就做出的。

  如果说在顾老爷子跟他挑明了自己毒枭的身份以后他还心存幻想,在筹划着逃离这里的计策,等小木箱的盖子打开以后,他就知道自己所有的路除了加入顾老爷子一伙,别的可以说都被人家给堵的死死的了。

  如果自己这几个人铁了心不跟人家,那么相信顾老爷子一伙绝对不会让自己带着他们的秘密活着离开延边。残酷的追杀会立刻展开。在人家的底盘上,已经染上了毒瘾的表哥和强子不定会在什么时候就会发作,想真刀真枪的跟人家干上一场,结果会跟老鼠找猫决斗差不多。

  实际上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如果还是执意要走,摆在自己面前的还有唯一一条路,那就是借助公安部门的力量。

  但那可能吗?顾老爷子既然能把工头腐烂了的脑袋找出来给自己送过来,就说明他们已经掌握了自己这些人所有的一切。别说自己这边根本不敢报案,去请求公安机关的保护,就算能侥幸逃脱了顾老爷子手下人的追杀,估计公安机关也会很快接到‘正义群众’的举报,在全国范围内展开对自己几人的通缉。真要出现了那样的局面,那----想到这里,‘人民日报’的冷汗就下来了。

  如果煤窑事发,天下虽大,还会有哪儿能让自己几个人容身呢?好狠毒的计划!

  也罢,既然为我们想的这么周到,这么迫切的想要我们加入,那好,就如你所愿加入你们好了。‘人民日报’经过反复权衡以后,做出了决定。

  从自己几个人的现状来看,也确实没有比加入一个黑道组织更合适的选择了。煤窑事件发生以后,自己这几个人就已经没了再洗干净的可能了,既然如此,又何苦再自己难为自己呢?从逃离鸡西开始,每多活一天都是白赚的。现在有人为了邀请自己加入花了那么多的心血,起码说明人家对自己重视,那好,就索性大干一场好了。

  想通了以后,‘人民日报’释然了。他很自信,他有信心凭自己超人的的智慧和学问,在这条道上开创出一番属于自己的新天地,让自己成为一个人人敬仰的大人物。

  “可惜,就算答应,也应该让那老家伙多跑两次提提身价才是,当初刘备为了请诸葛亮还三顾草庐呢。我虽然比不上诸葛亮,但在这些人里面,也算得上鹤立鸡群了。”在确定了加入顾老爷子一伙后,‘人民日报’心里突然产生点小小的遗憾。

  在顾老板从老爷子那里回来并特意过来告诉自己老爷子明天晚上专门安排了晚宴欢迎几人入伙的时候,这家伙还沉浸在自己设想的美好前景里面呢。

  八十七  献计

  ‘人民日报’来找顾老爷子的时候,顾老爷子刚跟几个老邻居在院子里打完了太极拳,一边跟他们说着话,一边用毛巾擦着脸上的汗水。

  ‘人民日报’刚转过大门的拐角,老爷子就远远地笑着打招呼:“呵呵,刚我还跟几个老哥们说感觉今天精神这么爽快呢,这不,一大早‘日报’侄儿就来看我这个老东西了,呵呵。”

  等他走近以后,老爷子看了看他手中拎的水果和臭豆乳,笑着对几个老邻居说:“呵呵,你们看,还是老家的侄子懂的老头子呀,这小子才来没多久就知道老头子好这口,真那句话了,叫什么了,温暖是故乡呀。呵呵。”

  在几个老邻居的嬉闹中,‘人民日报’跟在后边进了顾老爷子一楼前带独立小院的家。

  顾老爷子住的地方是位于火车站和汽车站中间地带的一个老式职工住宅小区,就‘人民日报’的了解,这套房子是大致在十年前顾老爷子从两个退休的老职工手中买下来的。

  房子和院子的面积都不是很大,房子是两室一厅的结构,带独立的小厨房和厕所,建筑面积有六十多个平方,前面的院子也是不到二十平的样子,院子里除了种植了一架葡萄外,在靠近院门口的右边小储藏室的前面还有一株石榴树。可能为了平时消遣吧,顾老爷子在院子靠近右边墙角的地方开辟了两个宽一米,长两米多点的菜畦,随便种一点时令蔬菜。

  房子里的摆设也很简朴,不大的客厅里面一套老式沙发,一个小茶几外加一个电视柜,电视柜上摆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彩色电视机。旁边是一台二手冰箱,这可能就是这套房子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如果是第一次见,任谁也不会相信,作为延边道上赫赫有名的大毒枭顾老爷子会住在这么一个寒酸的地方。很可能以为他只是一个靠退休金生活的面目慈善和蔼的退休老工人。

  但‘人民日报’却知道,为了能合理的掩饰自己的行藏,顾老爷子不但经常住在这里,而且平时还用一个走家串户的强剪子磨菜刀外加补锅匠的身份出现在众人面前。大概年轻的时候老家伙确实做过这一行,水平应该说还是不错的。

  老家伙在空余时间经常帮助邻居们免费处理一下生锈了用钝了的剪子菜刀什么的,在院子里还算比较有人缘。

  不过每次帮忙做完了活计,虽说事先讲好了是免费的,邻居们却觉得他一个没有工作的老头子日子过的不容易,都会善意的留下相应的工钱,每到这时候,顾老爷子一般略作推辞也就笑眯眯的收下了。

  虽然这几个小钱他根本就不看在眼里,但他知道这些生性淳朴忠厚的邻居们,如果你坚持不要钱的话,他们一定会想办法通过别的渠道,譬如送点酒呀,茶呀,吃食呀之类的来偿还这份人情的。他的原则是跟周边的邻居要处好,但绝不能走的太近让他们发现了自己的秘密。

  包括‘人民日报’在内,真正知道顾老爷子这个地方的大概不超过三个人。当然,这三人里面自然不包括橛子和表哥他们三个。一个出于自身安全的考虑,老爷子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这处藏身之所,再一个,如果真的知道的人多了,也很容易引起邻居们的怀疑,毕竟,你一个外地来的穷老头子,怎么可能认识那么多的不三不四的人呢?除非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群众这些基本的警惕意识还是有的。

  ‘人民日报’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顾老板带着他来的,乍一见到大名鼎鼎的顾老爷子住在这么寒酸简朴的地方,这家伙简直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内心受到深深地震撼。不过随着了解的深入,他开始佩服这个老家伙的心计了。怪不得每年都有那么走私交易毒品的倒霉蛋被雷子给炸的体无完肤他老人家这么多年却安然无恙,光从这一点上来看,这老家伙就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呀。

  老家伙在外边的秘密住所里一掷千金,金屋藏娇,处事残忍狡诈雷厉风行,一回到这里就是一个靠做点小买卖维持生计的再普通不过的慈祥老头,只这一点不就是什么人都能做到的。

  进屋以后,老爷子招呼‘人民日报’在沙发上坐下,自己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然后笑着问道:“怎么样?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一会陪我一起吃点。什么事,先吃了饭再说。对了,喝点酒吗?想喝的话自己去饭厅柜子里拿,正宗烧刀子。”“呵呵,那东西我可对付不了,还是算了吧。大清早的来上一杯,今天一天光犯晕好了。”自正式加入顾老爷子一伙,‘人民日报’就给自己定下了约法三章:不喝酒、不抽烟、不乱找女人。

  这家伙分析了最近几十年栽了的大哥级人物,他发现,这些人之所以栽了,大部分都是因为这三方面的原因。酒能误事,烟损健康,女人更是祸根。

  早餐很很清淡:两块臭豆腐、一叠老咸菜、一盘油炸花生米、两个煮鸡蛋外加几个大馒头和每人一杯豆浆。

  “昨天那边来信了,要求最近就交易,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是怎么看的。说说你的意思吧。”最后一块馒头扔到口中以后,顾老爷子端起豆浆,一边喝一边问‘人民日报’。

  “哦,我的意思呢,”‘人民日报’一边咀嚼着嘴里的花生米,一边声音有点含混的回答说:“我的意思是不是老爷子能跟他们通融通融,再把交易的时间推迟一个礼拜?”“嗯?”顾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眼眉有点吊起来了:“为什么?我们这边的存货已经不多了,那些‘走包的’(最低级的毒品贩子,以以贩养吸的人员居多,资金少,每次买十克几十克的一小包,除了自己吸也在圈子里出售,赚点供自己吸食的毒资。)最近要货的不少,我是担心如果再没有新货进来,好多‘走包的’慢慢就不从我们这儿进货了。虽然他们每次要的量不大,但毕竟人多,这些东西最终还是要他们来消化呀。”顾老爷子不无忧虑的说。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顾老爷子把豆浆放到桌子上,扯下一片卫生纸揩了揩嘴巴又说到:“听说‘老猫’那边最近吞货很厉害,那家伙对我们的地盘虎视眈眈,眼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多年一直想找机会把我们打压下去,我担心如果我们老不行动的话,卖家也会对我们不满,真要那样,两下一夹击,我们的麻烦就大了呀。”

  “按平时的出货量来看,我们手中的存货还能支撑多长时间?”听了顾老爷子的忧虑,‘人民日报’放下手中的筷子问到。

  “应该还能坚持十几天吧。”顾老爷子想了想说:“不过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还有十几天的存货却要延迟到一个礼拜以后再进货,本身是个大忌呀。在这个时间里,万一出现点什么意外,很可能立刻就会出现断供的局面。”

  他看了看凝神思考的‘人民日报’接着说到:“因为在这个时间里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意外发生,做这个东西,差不多每天都会有出包的被雷子给炸掉,再说了,‘日报’你进来也有段时间了,你也该清楚了,并不是我们的每次出货和进货都会顺利,连续好几次达不成交易的情况正常很啊。”

  “这倒也是,”老爷子说完以后‘人民日报’点了点头,“不过按我的意思,还是想把这个交易时间稍微推迟一点,最少也要再推迟五天。老爷子你看看这个,”他把桌子上的碟子杯子之类的东西往一边推了推,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几张折叠的方方正正的剪报放到上边慢慢展开:“从外边的风向来看,这几天正好是风雨交加的天气。老爷子你看,这个是我从人民日报第四版的经济版块上剪下来的,这两个分别是从我们吉林的省报和延边州报头条上剪下来的,你先看看。”

  顾老爷子把剪报拿到手中,胳膊伸的直直的眯着眼睛看了看,人民日报那份是吉林这边发的稿,说的是省委省政府高度重视招商引资这件大事,为努力打造经济腾飞的新吉林采取了哪些有效措施,初步取得了哪些成效。另外两份则是快报形式的,内容他在当地新闻里看过,虽然没怎么在意,大致的意思是为了加大招商引资的力度,最近吉林省各州市纷纷出台政策,召开了一些别开生面的引资大会的消息。

  这个能说明什么呢?看完以后,顾老爷子看了看‘人民日报’:“日报呀,这种消息差不多新闻里每天都有,跟我们这次交易有什么关联吗?”

  “有,并且关系非常大。”‘人民日报’一脸严肃的回答到:“老爷子,不知道你注意到了没有,从全国层面来看,政府的主要动向就是加快经济发展,而招商引资是这个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但如果你想吸引人家过来投资,就必须为人家创造足够舒适的软硬环境,硬环境方面,政府自然会出台各种照顾性政策,但软环境方面,首当其冲的就是要稳定当地的社会治安呀。从这几条信息上我们可以嗅到这么一个气息,延边作为吉林省的经济欠发达地区,这次省里专门安排了一场规模宏大的招商大会,结合电视新闻里的相关消息,这次大会很可能会促成十亿以上的签约规模。并且这次大会会有省里重量级的大人物出面,正是有这些方面的原因,这次大会受到市里的空前重视,这些天正好是市里对社会环境治理整顿的关键时期,雷子们都分派了硬性指标。要是赶在这个节点上交易,差不多就跟自己用胸口撞枪口一样危险,所以我建议稍微推迟几天。”

  说到这里,‘人民日报’伸手从盘子里捏起一粒花生米随手往空中一抛:“老爷子你看,被抛高的花生米到了最高点就会加速下落,强弩之末不能穿缟素也是这个道理,经过这么多天的高强度行动,雷子们的体力和精力就跟已经到了最高点的花生米一样达到极限了,再过五六天大会就要召开,那个时候他们各自的指标也都差不多都完成了,自然要把全部精力转移到保证大会的顺利召开上,别的方面自然就松弛下来,那自然就是我们交易的最佳时机。”

  “好,说的好。”‘人民日报’一番话说的顾老爷子频频点头,脸上的愁云一扫而光:“呵呵,‘日报’呀,真有你的。真没枉我老人家在你身上花费的心机呀。好,就按你说的办。一会派人招呼一下下边的小鱼虾们,让他们这几天都老实着点,别自己找着往枪口上撞。”

  八十八  扬名

  ‘人民日报’加入进来以后,顾老爷子倒也遵守自己最初的约定,一些相对重要的事情上并不避着他,好多时候还能接受他的建议,也算的上是以诚相待了。

  通常来说,做这种根本看不到明天的生意,‘人民日报’作为一个初加入者也可以说是一个陌生人想一下子进入到组织的核心领域是不太可能的事情,起码要经过重重的考核检验,之所以省却了那许多的麻烦主要跟这家伙身后所背的命案有关。

  古时候强人在落草的时候为了证明自己,最多也不过杀个人弄个人头递交所谓的‘投名状’以示自决后路的决心罢了,而这家伙只在煤窑事件一件事上,就已经不是区区一条人命的事了,可以说在还没加入顾老爷子的组织之前,他就早已把自己的后路给断的干干净净的了。

  虽然如此,在这个行当里面,他毕竟还是一个生手,要想在一个江湖上存在了多年的组织里很快出人头地,那你必须要表现出过人的才能来可以。

  这家伙最初引起顾老爷子的重视,开始对他刮目相看是从拔除组织里的钉子开始的。

  在‘人民日报’加入进来之前,接连几次交易失手让顾老爷子感到组织里很可能出现了问题,但是这种事情你是不能单凭猜测就可以定某个人的反水罪名。这不是港台电影,觉得哪个有可能是内奸,可以不管证据是不是确实充分,抓起来就是一顿,甚至干脆一枪爆了或者活埋掉拉倒,如果你真那样做了,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容易引起组织里人人自危,忠诚的手下也会被你逼得产生背叛心理,最后导致整个组织分崩离析。

  当然了,虽然说组织里人人都知道背后有‘顾老爷子’这么一个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在掌控,但这个人到底是谁,什么样子,甚至是男人还是女人,真正知道的并没几个人。以这个行业的危险程度和顾老爷子的老谋深算,也不可能让太多人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但是,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顾老爷子很清楚,如果不把组织里的钉子及早拔掉,很可能用不了多久,整个组织就会被雷子连根拔除。

  为了这个事,顾老爷子把组织里所有可能接触到交易计划的人专门列了一个名单,动用自己的人生经验加上多年的江湖阅历对名单上的每个人都进行了深入细致的分析,可是分析的越深入,他反而越困惑了,最后出现了觉得哪个人都有可能,但哪个人都不像的情况。

  这就麻烦了,钉子拔不出来,交易就只能停止。如果交易彻底停止,则会产生‘辘轳停了席干了’的局面。这可如何是好呢?老谋深算的顾老爷子最后没辙了。

  关键时候‘人民日报’说话了,这小子对满面愁容的顾老爷子献计:“老爷子,不就是个钉子吗,钉子在钉在木板上,如果钉的太死了,你想拔出来又无从下手的时候,在钉子四周用锤子敲打两下不就可以了吗,你这么几下下去吗,”这家伙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他自己就会跳出头来,那时候再随便用个什么简单的工具轻轻一提也就解决了。”

  “哦?”顾老爷子咂摸了一下‘人民日报’说的话:“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们该如何敲打,那么多钉子又该对哪一颗敲打呢?如果所有的钉子都被敲打的跳出一块,跟没敲打又有什么区别呢?”

  “呵呵,这个还不好说吗。”‘人民日报’很轻松的一笑:“记得以前上学考试的时候,接触最多的一种题型是选择题,那些学习困难的学生在这种题目面前,会觉得哪个答案都似乎正确的,所以很难做出取舍。但对于那些成绩好的学生来说,就简单的多了。如果你想找出隐藏其中的正确答案,最常用的一个办法叫排除法,也就是把所有的答案都放到原题当中,哪个最妥帖自然哪个就是你要找的正确答案。”

  说完以后,这家伙又把嘴巴附到顾老爷子的耳朵上嘀咕了一会,顾老爷子的愁眉舒展开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确实是个不错的办法,那就这样试试看,看能不能找出我们需要的结果。”

  随后,在‘人民日报’的主持下,通过几次逼真的假交易,顾老爷子组织里的钉子被拔掉了。

  钉子被拔掉以后,首要的任务自然是要赶紧恢复中断了的交易,在这个事情上,‘人民日报’对风向猎狗一样的嗅觉和狐狸一般的狡猾又表现出来了。

  当时延边地区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灭门惨案,一个五口之家不分老幼都被砍杀在家中。为了尽快侦破这件特大恶性杀人案件,公安部和省厅都派出了专家来到延边协助破案。

  案件并不复杂,在上边来的专家的协助下,没用二十四个小时就宣告侦破。

  凶手是被害者的邻居,起因是被害者这家的男主人趁人家男人外出打工的机会,利用小恩小惠勾搭上了人家的女人,最后竟然疯狂到了公开姘宿的地步。

  女人的丈夫回来以后,两个人不但不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甚至当着丈夫的面公然调情,完全无视人家的存在。

  最终仇恨爆发了,一个晚上,喝了半斤酒的丈夫在酒精的作用下提着一把锋利的斧子摸进了受害者家里。

  那几天,整个延边地区风声鹤唳,社会上出现了这么一个危险人物那还了得,一时人人自危。为了能尽快使犯罪嫌疑人落网,上边先是调派了大量的武警官兵,后来更是动用了军队的力量来协助当地的公安机关对犯罪分子可能藏匿的地方展开了地毯式的搜查。

  城区一带更是差不多达到了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程度,所有过往的男性成人一律接受检查,所有的旅馆饭店必须到当地派出所汇报人员住宿登记情况,所有家里有租户的,必须查清租户的真实身份,同样要到派出所汇报,有知情不报的,一律按窝藏罪处理。

  事情还真巧,顾老爷子跟卖家定下的交易时间正好在这个时间里。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呀,看着满街上比行人都多的公安武警,顾老爷子愁的直摇头。看来这交易也只好取消了。惹怒了卖家,最多再重新找一家,要是交易再砸了,自己可能就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没想到顾老爷子的想法说出来后,‘人民日报’坚决不同意,极力主张交易正常进行。他对顾老爷子说到:“老爷子,这个时候正好我们交易的最佳时机,平时想找这种机会都找不到,现在它自己跑到我们面前了怎么能拱手错过呢?既然我们吃这口饭,那注定了就是要冒常人不能冒得风险,如果这次我们再取消交易,会让我们好容易才在道上建立起来的威信荡然无存,以后哪个大卖家还会有兴趣跟我们交易呢?再一个说了,越是常人看来危险的时候,反而可能越是安全的时候。危机危机,危险和机会都是联系在一起的,有危险才有机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呢?”

  “‘日报’呀,”顾老爷子苦笑了一下,“我很欣赏你的聪明和才智,你说的或许也有道理,但这次毕竟不比寻常呀,你看看,一辆车要想从城外走到我们这里,保守估计,起码会遇上十拨盘查的公安人员,就算侥幸过了第一关,第二关,还能侥幸过第三关吗?再退一步说,就算能侥幸过了前六关,好边可能还有七八关等着呀。人哪儿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呢?”

  “不,老爷子,交易要按时进行。”‘人民日报’还是坚持自己的主张:“老爷子,我看了一下时间,从全城开始搜铺到现在,已经进行了快六个小时了,照我的分析,就那么一个没脑子的废物,在这种强大的攻势下,他一定没有能力再坚持六个小时的。我们如果现在去交易,或许不用等我们到达交易地点,那家伙已经被揪出来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或许正好是公安部门在召开庆功会的时候呢。古人说的好,‘易得者时易失者机’,机会错过了就再难回来了。”

  “另外,”这家伙狐狸一样的眼睛在稀疏的眉毛下扑闪了几下:“老爷子,这次不但要交易,我们还要加大交易量,如果我预测的不错,这件事情过后,很可能全市要进行一次大规模的治安整顿活动,并且时间估计持续的还不会短了,我们这行会有很大一批倒霉蛋被请到山上去。到那个时候,市面上一定会出现货源短缺的情况的。”

  “这样吧,老爷子,如果您还是不放心,您留在家里帮我注意着风向,这次就让我去好了。”‘人民日报’最后说。

  被‘人民日报’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的顾老爷子倒背双手在房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狠了狠心:“好,听你的,这次就拼上一把。我这么大年纪的人了,竟然越活越回去了,胆量都比不上一个刚出道的年轻人了。”

  ‘人民日报’临走的时候专门叮嘱顾老爷子:“老爷子,您放心好了,如果这次再失了风,我会让他们拿着我的脑袋回来见您老人家的。我估计,公安的网很快就会撤掉的,您老注意着点,等他们收网以后,您给我挂个电话,跟我说:日报呀,我的头疼已经好了。这样我就明白了。”

  事实证明‘人民日报’的分析是对的。在他们距离交易地点还有差不多有五十公里的时候,顾老爷子打来了电话。

  在他们顺利完成交易的第三天,一场全省范围的社会治安整顿活动轰轰烈烈的全面展开。

  八十九  称雄

  国家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培养了‘人民日报’,但这家伙的聪明才智最终却没有用到回报国家回报社会上来,反而用在了人人痛恨的毒品领域。也正是由于他的优秀,他的卓越,才对社会的危害性更大,才导致了更多的家庭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不知道这家伙最后被法院判处死刑以后,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有没有良心发现,为自己的罪行做过忏悔。

  跟后三国时代的状况何其相似,在这家伙投靠顾老爷子之前,延边黑道上的毒品生意还真就差不多是三分天下的局面。货源主要就掌握在顾老爷子,老猫和蹬倒山三个毒品大鳄手中。总体来说,三个人实力都相差不大,区域划分上也大致明确,哪一个想吞并别人彼此都没那个能力。

  贩卖毒品这个生意跟别的黑道生意不一样的地方在于,这个东西在世界各地都是政府打击的重中之重,不管是社会主义的中国还是资本主义的美国,国家之间或许在别的方面会有分歧,但在打击毒品方面,都出奇的一致,都是采用严刑峻法的手段对毒贩进行打击。

  在中国,如果你贩卖毒品够了一定的数量,陷了以后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而像美国这种资本主义国家虽然好多州都废除了死刑,但如果你玩陷了,很好,祝贺你,或许你立刻死不了,不过,你就做好把牢底坐穿的准备好了。

  同时,这东西在交易过程中风险太大,经常会出现好多次却难成交一次的情况,虽然说利润巨大,十次交易哪怕能成功三次也能让你一晚上老母鸡变凤凰,但就算这些黑道大鳄,也不是说你随时想要多少他就能供给你多少的,他们自己也经常会出现无米下炊的局面。

  所以在地盘划分上,基本上也都符合自己的实力,不是说你不想扩展,问题是就算把别人的地盘拱手送给你,你有那个能力撑起来吗?你有货出吗?

  虽然说不管白道黑道,同行都是冤家,但由于这些原因,多年以来各人相安无事。能满足自己地盘上别断供了各自就很满足了,哪个也没有去吞并别人的野心。

  毕竟现实不是影视剧,动辄一大箱子的毒品随随便便就能弄到手中。

  也许真应了三国演义开头那句经典的总结了: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人民日报’这小子加入了顾老爷子一伙以后,情况慢慢开始发生了改变。

  凭借对国家的政策的分析研究和社会风向的灵敏感知,自从这小子上道以后,顾老爷子随后的几年间,虽然交易次数比以前大为减少,但交易称功率却有了大幅度的提升。甚至出现过整整一年多的时间没有出现交易失风的情况。这在当地的毒品交易方面,差不多都可以称之为奇迹了。

  特别是几次全国性的严厉打击黄赌毒行动中,老猫和蹬倒山不但几次交易失了风,人手也陷进去了不少。要不是做这行的基本上都是单线联系,很可能两个人也会跟着栽了进去。

  在这期间,唯有顾老爷子一伙不但没有受到大的损失,反而在他们无力出货的时候,价格猛翻,着实大赚了一笔。

  这样以来,原来的平衡就逐渐被打破了。很多出包客纷纷转向投向了这边。对这些吸毒者来说,什么正义、原则、良心、道德、诚信、义气、羞耻等等,根本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名词,毒瘾犯了的时候,在毒品的诱惑下,你让他们干掉自己的爹娘他们都能下得了手,对这种人你如果奢望他们能在生意跟你保持牢不可破的伙伴关系?那简直就成了笑话了。

  虽然中国有句老话说‘五十而知天命’,问题是人这种奇怪的动物,好多时候他的思想他的行动,你很难有一个具体的标准去衡量。

  就譬如顾老爷子吧,在毒品这条悬在高空中的钢丝上胆战心惊的行走了这么多年,按说,应该趁还没从上边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的时候想办法安全着陆才是正道,让人没想到的是,老家伙自‘人民日报’来了以后,随着生意的向好和自己实力的增强,他却逐渐迷失了,忘记了本应时刻警惕的危险,反而野心逐渐膨胀起来。开始幻想做延边道上毒品方面的龙头老大,让原来跟自己分庭抗礼的对手臣服在自己的脚下。

  然而,这件事做起来谈何容易呀。老猫和蹬倒山能在道上屹立多年不倒,自然也有人家常人难及的地方,大风大浪人家经过的多了,虽说暂时是遇到了麻烦,但人家并不是彻底伤损了元气。这种情况人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人家能没有办法淌过去吗?

  人家淌过去以后会出现什么情况,你想过吗?

  报复很快就来了。顾老爷子的不守规矩激怒了延边毒品道上的另外两个大佬。他的步步紧逼让本来相互对立的两人在第一时间结成了同盟,挺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以后,两人携起手来展开了对顾老爷子的进攻。

  “‘日报’呀,你看现在这个情况该怎么处理才好呢?如果我们再想不出应对的办法,再这样下去的话,我们手低下的出包客就都被他们给挖干净了。”由于睡眠不足,顾老爷子的脸色有些晦暗,两个眼袋感觉明显的下垂了不少。

  “唉,”看着面容有些憔悴的顾老爷子,‘人民日报’叹了口气:“老爷子,当初我就劝过您老人家,我们做的这个生意不比寻常,稍不留意就是灭顶之灾。当初我们就不该打人家地盘的主意。别说您的这个想法很难实现,就算实现了,树大招风呀,做这个生意人家想找个窟窿把自己埋的严严实实的都来不及,我们却在想办法把自己暴露出来,唉!”

  “到了现在,就不要再说这个了。日报呀,想来我都这么大年纪了,如果单纯为了钱,就现在手中有的,几辈子都花不完了。但人生一辈子,我总想在告别这个世界前弄出点什么动静来,否则,老是觉得心有不甘呀。”

  ‘人民日报’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头沉思了半天后,仰起脸来对顾老爷子说:“老爷子,我还是那句话,在现在这种社会状态下,我们从事的这个生意,最稳妥的做法是宁做小弟也不当大哥。如果我们还想把生意做的时间更长一点,最该想的不是搞垮他们,而是尽力扶持他们做大。养敌自重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可能真的是人越老了越容易固执,看到‘人民日报’不但不积极帮自己想对策,反而劝自己在大好形势下主动退缩,放弃几年来好容易取得成果,顾老爷子的脸沉了下来。

  “日报你这么说我就不爱听了,你来这些年,我从没拿你当外人,我所有的机密也从来没有背过你,怎么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却帮外人说话了?”可能觉得话这么说的有些严厉,老家伙又把语气缓和了一下:“日报呀,你想过没有,如果现在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各安本分,你说这些,我自然知道有你的道理,就是心里觉得别扭,我也会同意你的意见的。但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你觉得我们除了往前冲,还有别的选择吗?老猫和蹬倒山那都是心狠手黑的主,现在他们联合起来了,就算我们现在想跟人家讲和,人家会答应吗?少年就流传下来的如果我们现在放弃了抵抗,可能还不如落在雷子手里。我们会死的很难看的。”

  “好吧,既然老爷子说到这里了,那好,我就帮老爷子完成您的心愿。”看来,现在除了顺从老家伙的意思,别的,说什么他也不会听的进去了。‘人民日报’暗自叹了口气。经过多年江湖风雨的洗练,现在的‘人民日报’早已经不是那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了。他很清楚,如果老爷子真的成了延边道上的毒品第一人后那意味着什么,所以,在老爷子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不但在思考该如何对老猫和蹬倒山进行反击,同时更在思考这件事情结束以后,自己该怎么办。

  不管这次争斗的最终结果如何,这件事结束以后,延边这个地方是再不能待下去了。好在除了表哥至今没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只要能离开这里,自己就有办法再次在人间消失。问题是表哥和强子他们几个该怎么办呢?表哥和强子在毒品的作用下,现在差不多就是两个废人了。想到这些,‘人民日报’觉得头都开始疼起来。

  “老爷子,我看这样吧,”虽然想的很长远,这家伙还是用最短的时间理清了思路,他对顾老爷子分析到:“既然是生意,那么本质上就都是一样的。都是一种逐利行为,买的想少花点,卖的想多卖点。无非就是一个钱字在里面作怪。”他看了看凝神听着的顾老爷子,接着说下去:“老猫和蹬倒山这次只所以联手,是因为他们都知道,单凭一方的力量,是没办法跟我们抗衡的。他们这次给我们造成的麻烦,说白了也简单,不过就是在出货的时候高买平出或者低出罢了。如果我们也跟着这么做,自然是没他们两家合起来的实力大,最终会被他们拖垮,但是,如果我们不跟,生意上有一种心理叫买顺不买近,那些出包客被他们固定了以后,就算同样品质的话,同样的价格,人家也不会再来跟我们交易了。这些相信老爷子都心中有数。那么,既然他们在平本甚至亏本出货,我们干脆想办法把他们的货接手一部分来好了。他们经营起来的市场,也只有用他们自己的货才能给他们彻底砸烂。”

  “嗯?”顾老爷子的眼镜瞪起来了,“这个怕不行吧?我们每家的货都有自己的标记,进货渠道和成色都不相同,如果我们这样做,会让那些出包的看不起我们的,就怕到头来搬起石头砸坏了自己的脚呀。”

  “呵呵,老爷子,你说的那些,我自然都考虑到了,”‘人民日报’哈哈一笑,“您老人家先听我说完,自然就明白了。”

  九十  毒计

  “老爷子您看这个,”‘人民日报’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拿起一个鲜艳的大红苹果:“这不过就是一个苹果罢了,在它们的原产地美国,正确的意思翻译过来应该叫‘可口的红苹果’,跟蛇根本一点联系也没有,但后来被那帮香港佬给胡乱翻译成了红地厘蛇果,导致后来大家都用‘蛇果’来称呼它。就这东西,除了价格高的离谱,我从来没感觉出它比我们当地的红富士苹果有哪方面的优势。奇怪的是,虽然好多人的感觉都跟我差不多,但这东西卖的却一直很好。据说在一些大型超市里面,它们的销量居然比普通苹果还要大。”

  “呵呵,这个也没什么奇怪的,百货中百客吗,不同的人群自然会有不同的需求。这东西能卖到苹果好几倍的价格,自然是有它的道理的,单纯从口感上来看,它们是跟普通苹果差不多,但营养成分啦、一些人体需要的重要元素的含量啦等等或许跟普通苹果差异就大了。再一个吗,这东西既然是美国产的,物离乡贵,人们的普遍心理,美国的东西就是比中国的好,不是曾经有人说过,就算月亮,美国的都比中国的圆。外来的和尚会念经的吗。”

  “应该就是这么个道理了。”顾老爷子说完以后,‘人民日报’跟着点了点头,“老爷子,那么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假设,如果两个小贩紧挨着做买卖,卖的都是苹果,其中一个人卖的只是一些不够等级的残品,而另外一人不但卖这种残品,同时还卖等级品,甚至上也有这种蛇果,那么,以您的感觉,您会觉得哪一个的生意会更好一些呢?”

  “呵呵,日报呀,考起我来了呢。”顾老爷子象征性的捋了一下自己那几根可怜兮兮的山羊胡子然后笑着说:“这个可不一定,各人针对的买家不同的吗,说不定那个卖残品的由于价格便宜,销量大,赚的反而更多呢。买家既然到他的摊子上,就说明购买力有限,定位就是他这样的便宜货。”

  “当然,两个人都规规矩矩的做生意,不出现互相拆台的情况,自然会有老爷子说的这种情况。可是,如果两个人都不守规矩呢?”‘人民日报’看了看顾老爷子,“你譬如,这个卖残品的刚要成交一笔生意,另一人马上对顾客说:就这种残品怎么能值那个钱呢,您来看看我这边的,同样的货,他卖一块,我八毛给您得了。这个时候如果老爷子您是那位顾客的话,您还会继续把这单生意做完吗?”

  “那当然不会了,同样的东西,八毛的不要要一块的,那不成了傻子了吗。”老家伙想也没想就脱口说道。

  “是呀,这样以来,本来很单纯的事情就会变的复杂了,你一块人家八毛,如果你想把交易进行下去,你现在最多也只能卖八毛,说不定你就是八毛人家也不会再买你的了。你现在属于被动降价,在买家的心中,你这个人根本就不诚实。”

  “嗯。”老爷子不住的点头:“按正常来说,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你想再把买卖继续下去,除非把价格压的低于八毛。”

  “对,但只要是生意,就会有成本限制,人家那边出的八毛很可能直接就降到你的进货价格以下了,你如果再降的话,那就亏大了。如果两个人较上劲了,他们两个是不会有胜者的。除非一方选择离开,让另一个独占那块地面。否则,他们就只能一直亏下去。要是这样的话,”说道这里,‘人民日报’用探寻的眼光看着顾老爷子,“老爷子您觉得哪个会首先退出呢?”

  “呵呵,日报呀,你也太瞧不起我这老家伙了,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自然是那个专卖残品的主动退出。他如果继续在这里卖下去,只能是一直亏,而另一个在这些残品上虽然也是亏,但人家还有正品和进口苹果可卖,那些人家还是会赚钱的。一个只是亏,一个有亏有赚,呵,”说道这里,老家伙恍然大悟,“你小子还真有一套的啊,说了半天我才明白过来呢。”

  ‘人民日报’自负的笑了笑,“我们现在的情况老爷子您仔细想一下是不是跟这两个卖苹果的差不多呢?经过这些年的分化发展,不管是在进货渠道上还是在货的品质上,我们都不是老猫和蹬倒山能比的,现在他们来我们的底盘上玩这种游戏,不是自己跑上门来找难受吗?”

  “对,”顾老爷子双手 ‘啪’的一拍,恶狠狠的说,“这两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看来是最近日子过的太舒服了,老虎不发威,他们还当我们是病猫了呢。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也不会知道山神爷爷的鸡巴是石头做的。这次,就让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老爷子,要不这样吧,最近几天我们秘密安排几个得力的人手先从他们手中扫一批货过来,再从外边进点高品质的,等一切准备妥当了,”说到这里,这个阴险的家伙做了一个砍杀的动作,“就给他们以致命一击。”

  已经被毒品这个恶魔折磨的差不多没了人形的表哥和和强子感觉从来没有这么风光过。几天前,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人民日报’找到了他们三个。

  跟以往见面不同的,‘人民日报’这次来眼睛里没有了他们已经习惯了的鄙夷神色,而是和颜悦色的告诉他们,老这么在出租房里蜷缩着也不是个办法,虽说平时帮着走走货什么的赚的钱也够表哥他们两人吸食毒品的花销,但毕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组织上需要他们发挥自己的特长帮组织上做点事情,条件非常优厚,活动期间除了免费供给表哥和强子两人毒品外,根据他们工作业绩,事情完了以后还能领到一大笔奖金。

  对吸毒者来说,再没什么话比免费供应他们毒品让他们听起来更舒服了。没等‘人民日报’说完,这两个家伙还不清楚到底让他们做什么事呢,就跟哈巴狗见了主人一样直点头:“行,行,没问题,我们两个一定把事情办好,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表弟你跟老板说,让他尽管放心好了。”

  “呵呵,一定办好,你们知道让你们去办什么事?这么干脆的就答应下来,不怕到时候我说出来你们办不到?”‘人民日报’用少有的和气,笑着问表哥和强子。

  “既然你来找我们,就一定是我们能办的到的,如果我们办不到,你根本也不会来找我们的,是不是表弟?”虽然让毒品折磨的思考有些迟钝了,但表哥这会还算清醒,一下就点到了问题的要点上。

  “也是,”‘人民日报’点了点头,“那好,你们往前聚一聚,我告诉你们需要做的事情。”

  事情交代完清楚以后,他从随身带来的挎包里取出几叠厚厚的钞票,“这个钱是给你们这两天用的,一会你们两个出去找一家隐蔽点的旅馆住下,橛子这几天跟着我,你们扫到货以后,我会在中午的时候安排橛子来找你们取货,同时把下一个两天的资金给你们送过来。在行里的时间都不短了,里面的规矩我不说你们也清楚,扫货的时候机灵点,既不能引起出货人的注意,更要小心雷子。否则,一旦出了差错,后果怎样,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

  “老爷子,”‘人民日报’坐在顾老爷子家的沙发上,看着眯着眼睛摇头晃脑的跟着电视里唱京剧的老爷子说:“我估摸了一下,这些天从老猫和蹬倒山那里扫的货基本可以了。我想是不是今天晚上再扫一点,明天把货集中一下就收手吧。从这些天从风向上看,我们的行动好像已经引起他们的注意了。”

  “唔,”完整的一句唱完以后,顾老爷子应了一声,“就按你说的办吧。不过你觉得我们什么时候展开行动合适呢?”

  “现在火候还稍欠点,我们手中高档货的数量感觉还略有欠缺,老爷子您看是不是再稍微联系一点?”

  “呵呵,这好办,一会到了整点给边境那边挂个电话,再弄点过来就是了。”老家伙爽脆的说。

  “那好,我现在就吩咐下去,让这边的人准备收手,顺便安排人手明天晚上出发去接货。”

  ‘人民日报’敲门的时候,房子里的橛子正趴在一个野鸡身上吭哧吭哧的卖力工作。听到敲门声,这小子一骨碌从野鸡身上滚下来,一边手忙脚乱的往身上套衣服,一边着急的对那野鸡喝道:“你他娘的还不赶紧穿衣服,我老大来了。”

  面沉似水的‘人民日报’进屋以后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扔到那野鸡怀里,嗓子里低吼了一声:“滚。”

  “橛子,”赶走了野鸡,‘人民日报’并没有对手足无措的橛子大加斥责,而是很平静的吩咐他:“我们现在去表哥那里,你进去拿到货后稍等我一会,我去把车保养一下,晚上你负责开车出一趟远门。”

  “橛子,”到了目的地以后,‘人民日报’从兜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 “这个据说是最新品,这几天表哥和强子大概也累的够呛,你进去后把这个交给他们吧。顺便提醒他们一下,这东西还是少用吧,唉。”

  这天傍晚,延边人民医院的内科王主任下班回家,在他刚到家门口准备掏钥匙开门的时候,一个面容瘦削,年龄在二十五六岁的青年从后边喊住了他。

  九十一  脱身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半躺在沙发上对着电视出神的‘人民日报’脸上露出一丝让人不易察觉的微笑,随即长出一口气,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等待的结果终于来了。

  午夜的电话铃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出刺耳的响声,但‘人民日报’并没有第一时间接起来,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后,先是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有些麻木的四肢,然后才在铃声就要停止的那一刹把电话接了起来。

  电话一接通,另一端便传来顾老爷子焦急的声音:“日报呀,在做什么呢?接个电话这么久?我都要急死了。出了大麻烦了。”

  ‘人民日报’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说:“是老爷子呢,我还以为哪个呢,半夜三更的。刚我看着电视在沙发上睡着了,呵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哎呀,好了,电话里也说不清楚,你等着,天太晚了来我这里不方便,我一会到你那里,见面了我们再仔细说吧。”

  其实老爷子带来的消息,‘人民日报’心中清楚的跟明镜一样。白天支走了橛子他自己开车去维修站的时候,借请教维修师傅的机会,他在刹车系统上稍微动了一下手脚,橛子他们这次去接货,期间会经过一段很长的陡峭盘山路,如果在下山途中刹车失灵,就是神仙也没法挽救这几个倒霉蛋的生命。

  “人呢?人没事吧?”虽然心里清楚,‘人民日报’还是装的脸色大变,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唉,那段山路,你我都走过,从半腰里翻下去,就是神仙也难逃一死呀。”顾老爷子重重的叹了口气。

  “那货款呢?”

  “货款倒是没什么损失,在后边接应的五子他们第一时间赶到现场,在汽车爆炸前把货款抢救出来了。可惜的是橛子他们几个当时就挂了。唉!”

  “老爷子,您也不要太难过了,发生了这种意外也是没办法的事。做我们这行的,没死在雷子手里,也算是他们的造化了。”这家伙用一副努力装出来的看起来比哭都让人难过的笑脸安慰着顾老爷子,“好在有五子他们在后边接应,生意应该没出现意外,这对我们来说就是万幸。”

  “嗯,也是这么个道理,不过橛子最初是跟你一起来的,我是怕你难过呀。”

  “老爷子您放心好了,这点挫折我还能承受的了。这么些年跟着您,生生死死的见的多了。”这家伙用手抹了一把好容易挤出来的几滴眼泪,反过来安慰顾老爷子,“老爷子,我不会有事的。不过,这件事我们该怎么处理才好呢?毕竟死了好几个人,在政府部门看起来,算是个重大交通事故了。”

  顾老爷子沉吟了一下:“五子他们电话里说,车和人都被烧的面目全非了,车里面什么线索也没留下,我看,就等天明以后被过往的行人发现报给政府部门,让他们作为交通事故处理好了。至于死亡的这几个兄弟,我们合计一下给他们家属点抚恤就是了。”

  橛子死后的第三天,‘人民日报’正在一边翻看着当日的延边早报,一边跟顾老爷子合计对老猫和蹬倒山的反击怎样展开,他突然在社会栏目的最下方发现了一条新闻:昨天晚上八点左右,警方在城西某某旅馆发现了两具成年男性的尸体。据旅馆的老板交代,此二人是一个星期以前入住该旅馆的……,据警方的初步推测,二人为吸毒人员,死亡原因疑为吸食毒品过量致死,具体原因和死者的身份,警方正在进一步核实中。下面附有死者的照片。

  “老爷子,您看,”‘人民日报’惊呼一声,他指着死者的照片对顾老爷子喊道:“是表哥和强子,是表哥和强子,天,”

  ‘人民日报’的脸色一时变的蜡黄,嗓子里一热,他赶紧从口袋中掏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往嘴巴上使劲一捂,“哇”的一声,紧接着便有鲜血渗透了手帕顺着手指流了下来。

  “日报,你怎么了?”顾老爷子惊慌失措,赶紧用手去搀扶还在拱身呕吐的‘人民日报’。

  ‘人民日报’费力的举起左手冲顾老爷子摆了摆,然后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去了厕所,厕所里很快传出一连串的呕吐声。

  延边人民医院内科门诊室里,王主任看了 ‘人民日报’的各项化验指标和拍片后,一边给他测着脉动,一边慢声细语的跟他说:“从你的脉搏跳动频率,结合化验的各项指标来看,你平时情绪变化太过频繁剧烈,精神压力太大,心情忧郁,从而导致了身体阴阳失衡,气血不和,脏腑功能紊乱所以才引发了身体不舒服,不过呢,问题不大,转氨酶有点高罢了,都是小毛病,我这里给你开点药你先吃吃看看,另外这段时间呢,不能太劳累,要尽量排除一切杂念,心静无为,自然百念不生、阴阳平衡气血和谐了。最好找一个清净的地方住上一阵子。饮食上要尽量清淡一些,你现在的这种身体状况,如果油腻了,可能会产生恶心厌食的感觉。对了,我看这样吧,我有个老师在湖南湘雅医院供职,他对你这种情况有独到的见解,在全国也很有名气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给你写封推荐信,你最近去那里一趟吧。湖南是伟人毛主席的故乡,那里山清水秀,景色宜人,你这次过去,一方面可以去全国最好的医院把身体彻底检查一下,再一个顺便游览一下那边的美景放松一下心情,对身体都是有好处的。”

  王主任看了一下站在‘人民日报’身边陪他来看病的五子,“你是他的弟弟吧?这样,我去办公室找找老师的名片给你们写封推荐信,让病人先在这里等一下,你跟我过来一会,我写好了你拿过来,另外我还有几件事要嘱咐你一下。”

  说完以后,王主任站起身来,拍了拍人民日报的肩膀,“一会就好,你先在这里稍等,稍微休息一下。我们去去就来。”

  进了办公室以后,王主任先招呼五子在一边的沙发上坐下,又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自己回到办公桌后边坐下,他一边找写推荐信的纸笔,一边严肃的问五子:“病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身体不舒服的?怎么到了现在这个样子才来医院?”

  “这,这,该有一阵子了吧?报哥自己也从没说过自己身体不舒服呀。”五子吞吞吐吐的回答到。

  “嗯,也是,这种病在中前期是很难有感觉的,一旦发现基本就快到晚期了。虽然现在医学水平每天都在进步,毕竟对这些恶疾还是难有好办法呀,唉。”

  王主任叹了口气,俯下身来飞快的把推荐信写好,折叠整齐装进信封有用胶水封好后在信封上写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递到五子手里:“作为全国在这方面的权威人士,老师平时难得有几次亲自坐诊的,既然你们这么客气,我就破例给他老人家添个麻烦吧。你们到了以后可以打我上边写的电话,就说我介绍去的。否则,很可能你们好容易到了那里,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老人家的面。”

  “可,王、王主任,你还没告诉我呢,报哥他到底得的是什么病呀?”被王主任说的一头雾水的五子有些磕巴的问到。

  “呵,你看,以为是病人本人了,叫你过来就是告诉你这个事的,结果忙的竟然把最重要的给忘了,你看我这脑子。”王主任用钢笔杆在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如果诊断无误,当然这种可能也是非常小的。你哥的病很不乐观呀,是肝病,乙肝,并且开始有硬化腹水的迹象,所以我才推荐你们去湘雅那边。对了,”王主任恢复了一贯的严肃表情,“现在病人正处在高传染期,回去以后你们最好能采取点隔离措施,否则的话,对大人孩子都非常危险。如果真要是硬化腹水了,病人的时间就不多了,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病人知道自己的病情,一旦病人的精神倒了,病情就会迅速恶化。我刚才只所以把信封起来,就是这个原因,怕病人本人看到。”

  “什、什么?王医生你是说报哥他现在的病很容易传染吗?”听了王主任的话,五子紧张的声音的都走样了:“要是这样的话,我陪他来会不会就传染上我呀?”想想这几天经常跟‘人民日报’在一起,今天又是陪了差不多整一上午,这家伙连哭的心都有了。

  “呵呵,这个你倒没必要太过紧张,虽然你们是一家人,但如果不是接触的太过密切,自己身体比较强壮,心理原来又没什么负担,传染上的概率是有,但并不是很大。不过以后要切实注意了。这种病就算从世界范围来看也没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基本上就是以保守治疗为主,想根治是不可能的。虽然他是你哥哥,但必要的提防隔离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不、不、不,他不是我哥哥,我们只是朋友。”这家伙从口袋里掏出王主任刚刚交给自己的信,一把塞回到王主任手里:“王主任,我家里还有点急事,我得赶紧回去一下,报哥那边我就不跟他一块了,一会你还是跟他自己说吧,我走了。”

  还没等王主任有所表示,这家伙跟被猎狗追着的兔子一样,飞快的逃离了王主任的办公室。

  一直在门诊室等着的‘人民日报’对着独自回来的王主任会心一笑:“都妥了?”“嗯,”王主任点点头,“听说你病了,你那个老弟干脆就不辞而别了,呵呵。”

  ‘人民日报’痛快的洗了澡,破天荒的从冰箱里取出一听易拉罐啤酒打开,躺在沙发上一边喝一边看电视,他在等顾老爷子的电话,现在身后所有的累赘基本上都摆平了,只等老爷子的电话一挂过来,自己就算重新自由了。

  顾老爷子,老猫和蹬倒山三个人即将在江湖上掀起的滔天巨浪,淹死哪个都跟自己无关了。

  九十二  密谋

  对于顾老爷子跟老猫和蹬倒山的这场争斗,‘人民日报’心里清楚,最终就是鹬蚌相争的结局,他们当中不会有胜者,唯一的好处就是在这段时间内会让那些瘾君子享受一下质优价廉的外货或者内货。

  但这样的局面估计持续不了多长时间就会由于中间人的调停而宣告结束。毕竟作为一个生意,老那么亏本出货,如果时间太长了,谁也亏不起。

  关键是事情结束以后,如果各人重回以前的状态,月市道上的毒品交易自然也就随之回归正常。假如有一方对这个结果心有不甘,特别是顾老爷子一伙,想凭借自己的实力硬要对方低头的话,那么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延边的黑道上就会掀起一股血雨腥风。

  把自己装扮的严严实实的‘人民日报’临走前透过蒙在脸上的大口罩对前来送行的顾老爷子真诚的说:“老爷子,游戏马上就要开始了,本来我想陪您把这个游戏进行完了再出去走走的,您非要我立刻动身,老爷子,我不在您身边的这段时间,您自己多保重。我到外边转转,如果感觉身体没什么事了,我会立刻回来的。”

  虽然说这小子早已练就了一副蛇蝎心肠,真要离开的时候,想到顾老爷子这些对自己的知遇之恩,还是不自觉的流下泪来。

  “日报呀,什么也别想,安心的出去散散心,把身体养好了,以后咱爷们的日子还长着呢。”大战在即,顾老爷子心里自然是巴不得‘人民日报’能在自己身边,但听了五子的汇报以后,他还是做出了立刻让‘人民日报’外出就医的决定。

  那么大年纪了,日子过的正滋润,他可不想有这么一个要命的炸弹整天身边跟在自己身边。他现在唯恐不知道自己病情的‘人民日报’不愿离开,只希望他离开的越远越好,并且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最后要上车的时候‘人民日报’又特意回过头来叮嘱顾老爷子:“老爷子,这个游戏结束以后,以我的看法,您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吧,千万别再逼的他们太紧了,狗急了是会咬人的。古人说的好:强极易辱啊。”

  这可算是他临分手给予顾老爷子的发自内心的忠告了。可惜的是,顾老爷子最终也没听从他的劝告。

  不知道冥冥之中是不是该当有这么一劫,用瞒天过海的手法巧妙脱离了顾老爷子一伙的‘人民日报’,在离开延边几年后又结识了李大嘴巴。

  两个人的结识可以说是个偶然,让两人产生联系的原因,说起来很不可思议,居然是因为一场流行性感冒。

  跟被自己买通的医生设局离开顾老爷子以后,‘人民日报’还真的就去了湖南。当然,他去湖南自然不是为了看病,实际上,他根本就没什么病。他只所以去那儿,还真的就是冲湖南是毛主席的故乡去的。

  一个,这么多年的江湖生涯,让他从心底往外泛着疲惫,想趁这个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再一个,从上小学开始就是毛主席忠实崇拜者的他,一直就想有一天能去主席的家乡游览一番,沾一点伟人的灵气。

  经过这些年的打拼,这家伙手里着实有了一些钱。到了湖南以后,不但把韶山啦,毛主席曾经住过的滴水洞啦,以及天下驰名的旅游胜地张家界、南岳衡山等等景区彻底逛了遍,还专门去看了看毛主席亲自嘱托在家乡创办的大学‘湘潭大学’。

  当他漫步在校园的林荫道上,看到一群群朝气蓬勃的大学生在干净整洁的校园里或读书,或游戏,或进行体育活动,都在为自己的理想而奋斗,都在为自己的光明未来绽开灿烂笑脸的时候,这家伙落泪了。

  这样的生活曾经离自己是那样近,而现在又是多么遥远。人民日报只觉得现在的自己恍如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不再有明媚的阳光,不再有清新的朝气,有的只是阴暗、堕落、空虚、寂寞、以及压抑和惊恐。

  在湖南期间,顾老爷子曾经来过几次电话,也不过虚情假意的问了一下自己的病情,当听到医生建议住院以后,稍微寒暄了几句,说了些自己保重之类的客套话,便没了音信。

  顾老爷子对自己的这个态度自然是正中‘人民日报’的下怀。离开湖南以后,他当然不可能再回延边。

  下一步去哪儿好呢?离开家乡这么多年,从来也没跟家里人通过音信,也不知道家里人都怎样了,他们大概以为自己早已经死了吧?

  这家伙最初是想回老家看看的。结果到了龙城以后,想想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所做所为,造的那些杀孽,又想到回家以后邻里们异样的眼光,最关键的一点,当初跟自己一块出走的表哥已经客死他乡,这个事情他该如何交代呢“算了,既然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要再回去打搅他们的平静生活了。等找个机会给他们寄点钱回去吧。”踌躇多时,这家伙最终放弃了回家的念头,干脆在龙城的繁华地段买了一套房子,就在龙城住了下来。

  手中有钱,自不必为日常生活操心,为了照顾自己的饮食起居,他还特意委托当地的中介帮自己介绍了一个叫阿云的本地妹子为自己操持家务。而他自己,则学当初顾老爷子的样子,每天一早去附近的公园打打太极拳,中午在家读读当天的各大要报,午睡起来以后去外边转上一圈,买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或者去附近的茶馆泡上一壶茶,一边喝,一边听周围的人谈论最近发生的各种真实的不真实的新闻。

  在龙城定居以后的这段时间,可能是这家伙人生中最平静最幸福的一段生活了。

  这一年天气也是出奇,国庆假期过后,突然就来了一场寒流,气温在一天之内下降了差不多20度。冷热的剧烈变化,让很多人都患上了重感冒,并且这场感冒也跟往常不一样,基本上所有的感冒患者,无一例外都伴随着咳嗽高烧。

  一时之间龙城的各大医院和街头巷里的大小门诊人满为患。

  这时候,钱的魔力又一次显现了出来,在好多患者想在医院的走廊里找个站的地方都困难的情况下,‘人民日报’居然被照顾进了一个二人间带独卫的高级病房。

  也正是这次感冒,让他结识了同样因为感冒给自己住在了一个病房的李大嘴巴。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次饭局过后,共同的人生价值观让两个血债累累的黑道败类很快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并且彼此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后来在‘人民日报’的穿针引线下,李大嘴巴慢慢做起了毒品生意,并慢慢跟远在千里的月市谭婆建立了联系。

  “嗯,确实是好茶,呵呵,今天不会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怎么舍得把这么好的茶拿出来了?”‘人民日报’端起茶盅轻轻地啜了一口,闭上眼睛装模作样的用舌头在嘴里慢慢品味良久,随后由衷的赞叹道:“入水色泽金黄、清澈艳丽,入口干爽醇厚、幽长清远,武夷山的‘铁罗汉’确实是名不虚传呀。感情真是老李你说的产自三大坑的正岩茶?”

  “草,我哪儿知道是产自石坑还是茅坑,前几天一个供货商给带来了点,说的天花乱坠的,不就是个茶叶吗,说的他娘的比金子还金贵。”

  “呵呵,说你是个浑人你还老不相信,茶叶这东西,要的是一种品位,古人为了饮上一盅好茶,有的不惜---”‘人民日报’刚想卖弄一下自己刚刚学到的一点茶道知识,李大嘴巴不耐烦了:“我说报哥呀,茶水再好也不过就是为了给人解渴罢了,现在你就别给我讲这些天书了,我这次请你过来,是有火烧眉毛的事情在等你帮我拿个主意呢。”

  虽然李大嘴巴年龄上比‘人民日报’大了好多,但在称呼上,却遵循道上的习惯,以‘报哥’称呼他。

  “虽然现在说了也没什么用了,但我还是想说。老李呀,在这个事情上,你确实做的有些莽撞了。我们黑道人物交锋,其实跟古人的行军打仗是一个道理的,行军打仗所讲究的不外天时地利和人和,所谓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能够诱敌深入,做到关门打狗才是上策,你不远千里跑到人家的地盘上,这三者都不利于你,对人家你又没做深入的了解,可以说,这个仗还没开打,你就已经失败了啊。”‘人民日报’分析到:“而双方比拼,凭借的就是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锐之气,一旦气势受挫,更是很难恢复过来。”

  “我现在也在后悔呢,这次千里寻仇,不但没把仇人做掉,反而废掉了虎子他们弟兄四个,可算是跑了老婆又折兵了。没想到我李大嘴巴英雄一世,临老了却做出了这么个糊涂的决定,唉!。”李大嘴巴叹了口气。

  “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们也没必要在这上边再浪费精力了。”看了看愁眉莫展的李大嘴巴 ‘人民日报’ 安慰说:“当前我们需要考虑的是,那个老刀会不会借着这次获胜的东风乘胜追击杀回龙城来呢?”

  “这个我也想到了。我回来以后就安排了人手让他们密切注意道上的东向,看最近有没有陌生人物来龙城。不过我们毕竟不是雷子,没他们那个势力,这么大的龙城,每天成千上万的人来往,就我们这几个人,哪儿能照顾到那么多呢。聊胜于无罢了。”

  “是呀,”‘人民日报’跟着叹了口气:“现在敌暗我明,形势对我们非常不利。不过,龙城毕竟不同于月市,在这里我们是主人,强龙难压地头蛇,在我们的地盘上,还是我们说了算。”

  这家伙的聪明才智在这里又显现出来了:“现在我们唯一要做的就是提防他们的暗算。依我的看法,他们就是来了,只要在这里扎不下根,如果实施暗算不成,用不了多久,要么他们就得灰溜溜的离开,要么就会被我们发现做掉。这样吧,”这家伙招牌式的阴笑在脸上一闪:“反正生意上的事情需要你亲自出面的时候也不多,你最近晚上尽量不要外出,同时加强院子里的防卫,白天就是给他们个胆,估计他们也不敢公然在闹市行凶。我们就用司马懿对付诸葛亮的办法,坚守不出,最后逼他们自己主动离开。”

  “至于以后,”这家伙恶狠狠的咬牙说到:“过了这次,他们今生就别指望来龙城了。”

  九十三  奇袭

  这天晚上,送走了‘人民日报’以后,天已经不早了。李大嘴巴自己在客厅里对着电视发了一会呆,然后意兴索然的关掉了电视,睡觉去了。

  在李大嘴巴家里的灯光熄灭后不久,两个身着黑色紧身衣裤的人影在他家院墙的周边闪了几闪后很快的消失了。

  过了一会,等这两个影子又重新出现的时候,他们每人身上都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背包。两人在背对不远处公园的西院墙外徘徊了一会,警觉的观察了一下周边的情况,确定无人注意后,彼此打了个手势,两人当中个子稍微矮点的那个找了一处地势稍高点的地方,双手扶着院墙慢慢蹲下来,等高个子麻利的踩上他的肩头后,他运了运力气,又慢慢挺起身子,用搭肩的方式把高个子轻轻送到了墙头上。

  上墙以后,高个子并没有急着跳下去,而是蹲先在上边待了有几分钟的时间,在确认里面没人发觉以后,才用双手搬着墙沿突出的砖块身子一转,顺着墙壁悄悄滑了下去。

  高个子进去以后,在墙外的负责接应的矮个子一边来回走动注意着四周的风吹草动,一边焦急的等着高个子出来。

  大约过了十分钟左右的时间,一声惨叫突然从院内传了出来,跟着就是几声恶犬的狂吠声。墙外等候的矮个子脸色大变,他几步来到墙边纵深一跃就用手扒住了墙头,但在准备发力翻上墙去的那一刹,他的手又松了下来。从墙上下来以后,他没再发出一点生息,而是紧了紧身上的背包,飞快消失在夜色中。

  有人夜探李大嘴巴家的第二天正午,用高领风衣和宽檐高顶毡帽包的严严实实的老刀和枫林来到了龙城农贸批发市场最里面一家专门经营五金杂货的小铺子。

  铺子位置不好,在农贸市场的最里面,铺面又小,门头就一间十多平的小间,所以跟外面的热闹场面比起来,这家铺子的生意显得很冷清。

  老刀和枫林进去的时候,铺子里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有一个二十来岁的伙计趴在柜台后的桌子上打着瞌睡。

  “老板,”进屋以后,老刀先喊了一声,然后对被自己一声赶走了瞌睡,不住用手揉搓着眼睛的伙计说:“前些日子我们在这里订了一批货,掌柜的说今天这个时候货就能到,我们取货来了。”

  蹊跷的是那小伙计并没有因为有生意上门了而显得兴奋,仍旧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把手从眼睛上拿下来,用那双仍然迷糊着的眼睛瞅了老刀和枫林一眼才慢条斯理的问到:“不知道两位老板从我们这里订的什么货呢?来没来我可说不准,你们先说是什么货我找掌柜的给你们问一下好了。”

  “哦,我们订的货么---”老刀把右手拳起来,从食指开始直到小指一个挨着一个在柜台上敲了一下,然后他看着小伙计的眼睛轻轻吐出了几个字:“是钳子。”

  “这年头还能订的起钳子的人不多了呀,有这回事。这笔生意我们掌柜的专门嘱咐过,客人来了直接去里面见他,价钱由他老人家跟你们当面谈。带的是现金吧?如果不是现金的话,给你们半小时的时间去准备。”

  小伙计仍然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抬手指了指柜台后边挂着帘子的小门,对两人不冷不热的说:“我们掌柜的就在里面,你们自己进去就可以了。”

  在枫林随老刀往里屋走的时候,他突然隐隐感到在小伙计那看起来一直迷糊着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深深地仇恨。

  里间屋里,一个四十多岁的麻面汉子正盘腿坐在炕桌边独自喝酒。老刀和枫林进来以后,他既没有回过头来看两人一眼,也没有想起身迎接的意思,只用手对桌子上的一盆炖狗肉指了指:“没吃饭吧?要是没吃的话,一块吃点,今天早上刚宰的土狗,趁热吃才有味道。”

  “呵呵,别说,还真没吃。哎呀,说实话,多少年没吃过正宗的东北炖狗肉了呢,你就是不邀请,说不得我也要好好吃上一顿。”老刀一拉枫林的胳膊,毫不客气的围着桌子坐下来。他先把麻面汉子跟前的酒杯拿过来一仰头干了一个,跟着一伸手从盆里扯出了半条狗腿就着一边调好的蒜泥大嚼起来。

  “尧尧,”麻面汉子冲外边喊了一声:“给两位客人上两套吃饭的家伙。”

  尧尧把酒杯和筷子给两人送上来以后,三个人谁也没再说话,各人自顾吃喝起来。来龙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跟老刀这段时间的朝夕相处,让枫林和老刀之间早已形成了一种默契,对一些常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已经见怪不怪了。

  三人闷头吃喝了一阵以后,麻面汉子举起酒杯对老刀和枫林让了让,“好了,好多天没这么痛快的吃上一顿了,现在总算吃的差不多了,来,我们共同整一个。”

  酒干了以后,麻面汉子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扣,抬眼瞄了老刀一下:“货款带来了?”

  “呵呵,这个自然。”老刀一笑,三下两下把风衣脱下来然后把挂在肩上的挎包拿下来放到麻面汉子面前:“这里是二十万,你先查看一下。”

  麻面汉子把手放在包上,并没有打开,他翻了翻眼皮,对正在点烟的老刀说:“再加五万。”

  “什么?”老刀正在点火的手一抖,“我说掌柜的,这个钱我们不是早说好了吗?怎么了?要反悔?”老刀的脸阴下来了。

  “再加五万。没讹你。”麻面汉子没理会有些激动的老刀,仍旧是那句话。

  “哦,”老刀稍一思索后平静了下来,“好,就再加五万,”他转过头去问枫林:“林子,够吗?”

  枫林什么话也没说,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五叠带封条的老头票放到了桌子上。

  “钱都在这儿了。”老刀用手指了指对麻面汉子说到。

  麻面汉子点了点头,“你托付的事情我们做了。我们这边出动了七个兄弟没白没黑的观察了十几天,先说点对你有用的吧。这个人现在基本上深居简出,晚上更是根本不出外参加任何活动,都是天大亮了才出门,下午不等太阳落山就回家。在这期间有一个人经常在他家出入,从我们接了你的活开始,这个人一共在他家出入了六次,并且姓李的对这个人非常客气,每次都是亲自接送到大门口。从两人见面的举止上看,他们应该是有着非常过硬的交情。”

  说到这里,麻面汉子停了一下,他接过老刀递过来的香烟点上,又继续说:“这个人我帮你查了,”他用手指了面前的挎包:“这些钱就是这些信息的费用,我把偷拍的这个人的照片发给了各地的朋友,他们反馈回来的信息是:这个人以前在延边那边待过,是一个道上人物。跟的是做毒品的顾老爷子。据说人非常精明狡猾,私下有人甚至称呼他‘黑道诸葛’。奇怪的是在顾老爷子被人刺杀的前一年,他突然莫名其妙的离开了延边,并且自那以后那边道上再没人见过他。没想到现在在这里出现了。”

  “至于跟你额外多要的这个钱,”他又指了指枫林刚才放到桌上的那五万:“虽然钱我额外多要了,但你要我们做的另一件事,我们没能做到。昨天晚上我的人进去了,不过没能活着出来。我们没想到那老小子有那么阴险,他家里秘密养着两条经过系统训练的高加索牧犬,昨天晚上我那个兄弟就是被它们咬死的。如果你们留意了就知道这个事情今天早上的新闻里播放了,公安给定的调子是小偷入户。这个钱,我就是专门为我那个兄弟要的。”

  老刀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然后拿起放在一边的风衣,把所有的口袋掏了个遍:“应该的。我这次来带的不多,就还有这么些了,”他把从口袋里掏出来的钱递给麻面汉子:“钱不多,掌柜的到时候替我买几柱香烧给那兄弟吧。”

  他把风衣披在肩上然后对枫林招呼了一声:“林子,我们走吧。”

  “等一下,”麻面汉子看着起身要走的老刀和枫林又喊了一声,“虽然这次的事情我们办的不是很成功,但我们确实是尽力了。”

  “呵呵,掌柜的,说心里话,我真没一丝怪罪的意思。”老刀对麻面汉子真诚的说:“事情能做到这一步,真的也无损您的金牌声誉。”

  麻面汉子脸上掠过一丝感激:“既然说到这里,那我也把心底里的话说出来吧。我们兄弟做这个生意,是从不接本省的活的。要不是曾经欠过棠子的人情,可能你们见都见不上我。这也是你们找来后我既没问你们的姓名也没去了解你们的背景的原因。但从你们二位的神情气质来看,二位的身手应该不是一般人可比的。这次只所以你们托付的事情虽然没能圆满完成我仍然跟你们索要了全额酬金,是因为我知道,如果真的想对那人偷袭,没人比你们二位直接出手成功率更高。你们请我的弟兄们出手,无非是想了解那边的虚实罢了。”

  他对凝神倾听的老刀和枫林说:“这件事过了以后,棠子的人情我也还完了,从你们走出我的门口的那一刻起,我们之间根本就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我们也从没见过你们这两个人,我这么说你们明白吧?”

  “这个我们都明白,一样,从此以后,我们也从没见过你们。”老刀和枫林脆快的点头答应。

  “这,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们。”麻面汉子赞许的看了看老刀和枫林,“不过毕竟我们相交一场,给你们提个醒吧,也是用我兄弟的一条命换来的教训:如果你们想动那姓李的,我看就不必要直接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那两条狗跟人不一样,人总会有打盹的时候,而它们却时刻都是醒着的。你们还是在那个给他出主意的人身上多下下功夫吧。”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给老刀:“这是地址,算我免费送你们的,或许能对你们有点用。”

  九十四   招兵

  海棠开的桌球馆里,苗军正在楼下跟几个小弟玩彩球,二黑和小母鸡从楼上走了下来。

  “军子,这都几点了还在玩呀?怎么了?今天晚上是不是准备饭也不吃了来个通宵呀?我可先说好了,盘数都给你记着呢,今天结束了加上以前的欠账都必须要结清。你小子好歹也算带小弟的人了,整天饭都吃不上还到处拉饥荒,小弟们跟了你也算倒了霉了。”

  “草,就知道取笑我。”苗军嘴里骂了一句,伸手去口袋里掏烟,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从里面掏出一个早就干瘪了的空烟壳子,他用手揉搓了一下往地上一扔,“黑哥,来支烟抽,娘的,来的时候刚买的一包,眨眼就净了。”

  “呵呵,你个狗日的醉死也不认那壶酒钱呀。”二黑从口袋里掏出一盒还没拆封的‘人民大会堂’扔到球桌上,“娘的,你小子在这里玩了半天还不够这盒烟钱呢。”

  “哇,软红呀。”苗军的几个小弟欢呼一声,刚想伸手去拿烟,苗军鼻子里哼了一声,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又把手乖乖的缩了回去。

  苗军把烟抄在手中,先弹出一支就着一个小弟递过来的火点上,然后给他们每人发了一支,剩下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黑哥,”苗军一气抽完了半根香烟后抬起头来问二黑:“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你跟棠哥说了吗?”

  “说了。”二黑回答说:“这个事,我都跟棠哥说过好多次了呢。”

  “那,棠哥他答应了吗?”苗军一边抽烟一边凑到二黑跟前陪着小心问道:“棠哥他同意我跟他了吧?”

  “这个吗,”二黑为难的挠了挠头,“当时棠哥只说知道这个事了,没说答应还是不答应。不过棠哥说你小子既然能在学校里成为‘厕王’,也算不容易了。”

  “这么说棠哥是答应要我了?”苗军高兴的眉飞色舞,他从口袋里取出刚才二黑扔给自己的香烟,“黑哥,这可谢谢你了,您抽烟。”

  “我日嫩娘的,用我的烟来讨好我呀。我不是说过了吗,棠哥还没说答应呢。”虽然在海棠和老刀这些老大跟前二黑什么都不是,但在这些刚想出道的小孩子面前,他却是当然的大哥级人物。

  “那,那,黑哥你再帮我说说呀。”苗军脸上刚涌起的喜悦被他一句话给打击的烟消云散,他讪讪的央求到。

  “黑子,在做什么呢?”这时候老刀和枫林走了进来,“棠子呢?今天晚上找个合适的地方弄一顿,这几天都快给闷死了。”

  看到老刀和枫林进来,二黑的脸色立马变了个样,他和小母鸡叭儿狗一样屁颠屁颠的跑上去:“哥您怎么来了?好多天不见您了呢。我们老大好几天没过来了,您想乐乐,老大不在不是还有我们吗?就给我们个机会让我们请请你好了。”

  “草,你他娘的穷的都快拉肚子了还请请我呢,想让棠子笑话我呀。”老刀笑着骂了一句:“不过也好,今天晚上闲着也是无聊,就便宜你个狗草的好了,我请请你们。你们把这里安排一下,天都黑了,再不走他娘的饭店都该关门了。”

  在二黑和小母鸡忙着安排球馆里的事的空档里,老刀看了看尚显稚气,满脸崇敬的看着自己的苗军:“你们几个也一块吧,人多了热闹。”

  刚结束了初中学业走出校门的苗军,今年刚刚满十六周岁。苗军的父母为了生计从他记事起一直就是起早贪黑的在街头做点小买卖,很少有关心他的时候。

  上学后,学习上提不起劲头的苗军在调皮捣蛋上却有着常人不及的天赋,所有教过他的老师没有不拿他头疼的。

  不过一直到初二,这小子虽然调皮,却也没惹出什么事来。所以,只要在课堂上不是太过分了,你睡觉也好,读课外书也罢,甚至自己在那打点小电子游戏老师对他基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去难为他。

  但到了初三,从这小子跟一些高年级学生学会了抽烟开始,麻烦慢慢开始来了。

  苗军就读的学校是十三年一贯制的龙城中学,从托儿所一直到高中,分为学前班,小学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四个部分,每个年级部都有自己独立的学区。学校里各个年龄阶段的学生都有。

  应该说无论什么样的学校,对抽烟这种恶习的管理是相当严格的,一旦发现,最轻的处罚是先让家长来学校把人领回去反省,反省好了经学校同意再送回来。

  在义务教育阶段,学校是没有权利剥夺学生的受教育权的,但这种方式其实就是一种变相的开除。好多孩子被家长领回去以后,就干脆主动退学不再回来了。这当然是学校最想看到的结果,要不一粒老鼠屎坏一锅汤,很可能把别的好学生也给影响坏了。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在学校里面抽烟还不被发现,只有一个地方是相对安全的。只所以说是相对安全,是因为学校也知道,但你只要不是太过分了,对学校的校规校纪还心存敬畏,学校也懒得去管就是了。

  这个地方就是厕所。就是因为课间的时候可以在里面痛快的抽烟而不被处理,一时之间这些臭气熏天的厕所成了雷军这样的调皮蛋的天堂圣地。

  龙城中学教学楼的设计是走廊的东西两边各有一男一女两个厕所,初三的教室在教学楼的四楼。雷军学会抽烟以后才发现,东西两个男厕所早就被人家占住了,如果你想课间去抽烟,你必须要给厕头交厕所使用税,要么是烟,要么是钱,反正你必须要有表示,否则,对不起,请你滚出去,你没资格享用这个空间。

  雷军的家庭本身非常一般,平时自己为了解馋想弄一盒烟都伤透了脑筋,哪儿还有孝敬别人的能力呢。但学校里面就是这个规矩,除非你实力确实比人家强,否则你除了接受,不同意也没办法。

  想打,打不过人家,接受人家的条件乖乖上税吧,又没那个财力。这该如何才好呢?就为了能在课间舒服的抽上几口香烟,雷军可以说动了不少脑筋。

  最后,这小子想出了一个办法:既然四楼你们都占去了,不是还有三楼吗,三楼都是初二的学生,抽烟的不多,干脆,去三楼占一个好了。最多下课以后腿脚麻利点快跑几步,那也比给别人进贡要好的多。要是初二也有抽烟的,说不定自己还能从中捞点油水吃吃呢。

  你还别说,三楼还真没占的。虽然只是小了一个年级,在初中阶段初三和初二的学生那是有非常大的差别的。

  现在好了,总算可以舒服的抽烟了。一开始,每逢下课了,这小子就麻利的下楼跑到三楼厕所里过一下烟瘾,初二的学生没打扰他的,初三的厕头们自然也不会找他的麻烦,日子过的还算平静。

  但到了下学期,从初二也开始有学生进厕所抽烟开始,事情开始出现变化了,既然他雷军是厕头,你们想进这个厕所抽烟,那好,也给老子上税吧。

  没想到初二的这几个家伙虽然人不大,但硬气的很,坚决不鸟他。你他娘的是四楼的人,三楼的厕所是我们的地盘,你凭什么来三楼收我们的税?没把你赶走算是给你面子了。

  这个时候,学校跟社会共同的一面就体现出来了。谈不成,那就只能用武力征服了。

  让雷军想不到的是,自诩人高马大的他在武力的争斗中不但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被人家关在厕所里痛扁了一顿。

  初二的这几个学生虽然身材没有他高大,但人家有大哥罩着呢。人家请来了两个高一的学生,在一个同学们都去操场做课间操的空隙里,把他堵在了厕所里。

  丢了面子又吃了大亏的雷军自然不甘心,挨扁以后,他一边不动声色的琢磨着对策,一边耐心的等待自己被人家扁的酸痛交加的身体恢复过来。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一个星期以后,又是利用学校上课间操的时间,这小子把那帮人重新约到了厕所里,在人家没醒悟过来的时候拔出事先准备好的插在便坑里沾满了粪便的两条拖把杆劈头盖脸的抡起来。一时间哭声四起,粪便乱飞。

  学生打架,通常最多你踢我两脚,我捅你一拳,哪儿见过这种不要命的打法的。一战过后,雷军在龙城中学名声大震,虽然受到了学校的严重警告处分,但跟自己享受到的荣耀相比,这小子觉得赚大了。

  这一战过后,这小子拥有了对学校厕所无上的拥有权。不但四楼的厕头主动把厕所让给了他,还心甘情愿的做了他的小弟。他成了名副其实的厕王。一直到他初中毕业,从一楼到四楼,所有的男厕所被他牢牢的控制在手中,想在里面过烟瘾的,大家不等说就会主动交税。

  酒菜上来以后,接受了二黑和雷军他们敬过的两个酒后,老刀又举杯回敬了他们一个:“好了,你们自己随便吃吧,我和你们林哥说说话,一会你们吃好了我还有话说。”

  老刀发了话,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的雷军他们立刻筷子和手一起下,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

  老刀和枫林简单吃了点东西,两个人抽了会烟,等他们吃的差不多了,老刀很威严的咳嗽了一声示意众人静下来。

  “怎么样?饱了吗?”

  众人赶紧点头:“谢谢大哥,饱了。有什么事请大哥吩咐。”

  “呵呵,”老刀笑了笑:“哪儿有那么多事,要是没饱的话就让他们再上菜,吃饭就彻底吃饱,人家不是说了,饭不让吃饱还不如活活砸死呢。”

  “军子,”在众人附和的笑声里,老刀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你的情况棠子都跟我说了,既然你想玩,以后就跟我吧。这里有三千块钱,你先拿着,明天先陪小弟们去买身像样的衣服,然后让黑子领着去找我,我有事要你们去办。”

  他看着面带疑惑的雷军,“至于我是什么人,以后跟了我自然就知道了。”

  九十五  好人

  小偷夜探李大嘴巴家的事,让‘人民日报’觉得很丧气。倒不是因为小偷被狗咬死了害李大嘴巴赔偿了一笔钱,而是他觉得这件事有点侮辱了自己的智商。他和李大嘴巴反复斟酌了那么多天才定下了守株待兔的计策,本来是想捕获一条大鱼的,没想到最终却只是收获了一条小虾。

  李大嘴巴从月市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为止,龙城道上一直风平浪静的,没发现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人民日报’和里大嘴巴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点神经过敏,对一些事情考虑的有些过火了。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呀。毕竟老刀在月城生活了那么多年了,日子过的有滋有味的,这次要不是借助月城黑道的力量才得以安然无恙,恐怕早就被李大嘴巴的人给做掉了,怎么可能还有勇气跑回龙城自己找死呢?看来真的是多虑了。

  ‘人民日报’再结合着自己现在的情况分析了一下,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自从离开延边来到了龙城,这家伙的小日子一直过的优哉游哉的,自在的很。虽说他还会利用手中掌握的客户资源从李大嘴巴那里赚取一部分介绍费,但自己是无论如何不再直接参与到那种交易当中了。

  如果再让他抛弃的生活,重新回到那种整日提心吊胆的过去,除非打死他。

  所以,他在跟李大嘴巴通电话的时候说:“我说老李呀,看来我们有些高看那家伙了。如果那家伙真那么有种,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就是这次,要不是你主动找找上门去,他不是一直跟个缩头乌龟一样托庇在人家的翅膀底下吗?现在不比以前了,现在的条子都敬业着呢。以我看呀,算了,没必要为那么个不成气候的家伙再费脑筋了。以后该干么干么,在必要时候稍微注意一点就可以了。”

  当初跟顾老爷子手的时候,这小子曾经专门提醒顾老爷子‘强极易辱’,做事情不要太过了。但他可能忘记了,强极易辱后边还跟着一句呢,那句叫做:慧极则伤。一个人如果太聪明了,或者说是自己认为自己太聪明了,会很容易受到伤害。

  ‘人民日报’吃亏就吃在自以为太聪明了。以为别人考虑不到的事情也会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他忘记了一点,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你翻来覆去的去考虑,去分析,事情就走样了,性质会发生截然不同的变化。

  他比照过去和现在的自己最终得出了老刀不可能再回龙城的结论,可他忘记了最关键的一点,老刀跟他二者的情况是没有可比性的。支撑老刀回龙城的,不是对物质享受的追求和对衣锦还乡的荣耀的渴望,那是仇恨,是他跟李大嘴巴的血海深仇。

  仇恨这个魔鬼,当你把他封在坛子里的时候,是看不出潜在的危险的,但当你揭开盖子把它放出来了,你才会发现它有多可怕。

  午睡起来以后,‘人民日报’喝了点阿云特意为他精心熬制的莲子羹后精神愉快出了家门。天气很好,略微有点偏西的阳光照到人身上让人有一种麻酥酥的感觉。

  ‘人民日报’走出大门以后习惯性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便往经常消遣的茶馆走去。

  下午三点左右,正是街头小贩歇摊,沿街店铺生意清淡的时候。大街上行人不是很多。

  茶馆在距离‘人民日报’居住的小区不是很严,大概五六百米的样子。这家伙志得意满的哼着小曲慢慢走到了茶馆大门附近,刚准备抬脚上门口的台阶呢,突然门帘‘哗’的一掀,两个十五六岁的孩子慌慌张张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可能是形势太危机,两人只顾低头拼命跑路,没注意到正往门里走的‘人民日报’,前面的那个‘咣’的一下就跟人民日报碰了个正着。人家从上边冲下来,‘人民日报’又是一条腿抬起来正准备上台阶的架势,本身下身就不稳,经这么大力一撞,这家伙被撞得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随后跟一截倒了的树桩一样‘噗通’一声仰面朝天摔到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可真不轻。门外的大街都是青石铺就的,这家伙摔倒以后,只觉得头里‘轰’的一声,耳边好像有飞机擦脸飞过,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人民日报’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卧室的床上。吊灯射出的刺眼亮光让他刚睁开的眼睛又不自主的闭起来。

  床前围了好几个人,这家伙努力摇了一下疼的有点像炸开了一样的脑袋,努力睁开眼睛,他认出其中一个是茶馆的老板,还几个是经常一起喝茶的茶友,另外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模样的人正在一边收拾听诊器一边对正在忙活的阿云说:“好了,没什么事了。脑袋摔倒地上受到了撞击有点轻微的脑震荡,静养几天就没事了。这是药,按时喂病人吃,估计有个三两天就基本恢复过来了。”

  医生在众人的一片感谢声中走了以后,茶馆老板看着还在那里努力思索的‘人民日报’说:“哎呀,我说老卢呀,”一声老卢喊得‘人民日报’一愣,随即不禁哑然失笑,他这才想起自己来龙城以后的新身份是姓卢,除了偶尔在茶馆里有熟人称呼那么一两声,平时基本没人这么叫他,连他自己都快不记得了。

  “你这次可真是多亏了这两个朋友,看你倒在地上了,人家连被那俩小兔崽子偷去的钱都不追了,首先就是抢救你。不但帮着把你背回来,还张罗着给叫了医生,要不是他们两个,单你家媳妇怕是忙不过来呀。”

  ‘人民日报’用手扶着脑袋努力想了想,从自己要进茶馆被里面冲出的人撞倒开始,以后的事情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顺着茶馆老板的手指透过敞开的卧室门向外望去,这才发现除了床前这几个,门外还站着两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

  看到‘人民日报’望过来,其中的一个年轻人略微有点腼腆的笑了笑:“您醒了?没事了就好,刚才真把我们都吓得够呛呢。没想到那么两个小孩子竟然这么野,把人撞倒了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

  “你们是?”看到是两个陌生的面孔,‘人民日报’本能的警觉起来。

  “哦,我们是从甘肃那边来的,我表哥在这边揽了个工程,我们来给他打工。您没事了就好,您休息吧,我们走了,等您身体好了,我们再来看您。”

  “等吃了饭再走吧,在这里帮着忙活了整一下午,现在天都黑了,饭还没吃,怎么就好走了呢?你们等等,我这就给你整点饭菜。”看来是两个陌生人的表现感动了阿云,看到人家要走,她赶紧上前挽留。茶馆老板他们几个也帮着阿云劝说:“是呀,你们就在这里吃了饭再回去吧,现在这个点工地上早就开过饭了,你们回去也没得吃,就在这里吃了再走吧。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一会就好了。”

  在众人的一再挽留下,两个外乡人在‘人民日报家’里简单的吃了点饭,然后一边说着谢谢一边离开了。

  “社会上真是好人多呢。”人家走了以后,阿云对躺在床上的人民日报说,“要不是他们帮着,当时让你那个样子吓得我除了哭别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差不多一个星期的时间,‘人民日报’脑袋里轰鸣声才慢慢消失了。

  身体恢复过来以后,他第一时间给李大嘴巴挂了个电话:“老李呀,是我。你前两天过来的时候我托付你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操他娘的,”电话那头传来李大嘴巴粗鲁霸道的声音:“我从你那一出来就安排人去查了,我日他亲娘的,敢在龙城地面上撒野也不知会老子一声,让我找出那个王八蛋来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这下,‘人民日报’知道了,自己托付他的事黄了一半了,是谁撞得自己,从话里听出来,里大嘴巴根本没能查出来。

  “也真他娘的邪门,人是外边溜过来的?咱龙城的钳子手就那么几拨人,我都派人去问了,都说不是自己的手下。可如果是外边溜过来的,不可能就那么几个小兔崽子呀,必须要有带杠的才可以呀?那样的话,按道上的规矩,起码也该跟这边的同行通个气,邪门。”李大嘴巴连着说了几个邪门。

  “呵呵,要是这样的话,大概就是本地的小毛头子了,可能想弄几个钱上上网什么的,那就没必要再深究了。”‘人民日报接’着又问:“那两个救我的失主呢?”

  “哦,我派人问了,是有这么两个人,在市委市府附近的绿化工程上,两个甘肃过来的泥腿子,人傻里吧唧的,据说那天是工地上第一次发钱,那俩家伙想充一回大尾巴羊,结果让那两个小兔崽子偷了干净。听说回去后难过的夜里都偷偷地哭。呵呵。”

  “确实吗?”‘人民日报’还是有点不放心,多年的黑道生活,让他养成了对所有事情都首先持怀疑的态度。

  “这个没问题,那个小老板刚开始做的时候专门托人到我这里上了供的。这个我有印象。”

  “要是这样的话,我就放心了。”‘人民日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把心放肚子里去了。

  “对了,我说报哥呀,”这边他刚放下电话,那边李大嘴巴又挂过来了:“最近我手低下出了几个肥羊,弄得我手头有点紧,再帮我联系一点高品的货怎么样?草,你放心好了,少不了你那一份,不用老担心我会把你架空了。我要有那个想法,你的骨头现在可能都烂了。呵呵”

  李大嘴巴对‘人民日报’还算客气,没有把脏话直接骂到脸上。

  “那好吧,我看看尽快帮你联系。”‘人民日报’答应了一声,“脑袋撞了这一下感觉有些迟钝了。”

  放下电话后,他吩咐阿云:“阿云呀,今天晚上你整几个像样的菜,然后去工地上把救我的那两个人请来家里坐坐。他们的模样你应该还记得吧?人家也算我的救命恩人了,我们好歹要表示一下。”

  这个狡猾的家伙可能没想到,他就是不去请,这两天人家也会主动来‘探望’他的。人家一直在等着他呢。

  九十六  报仇(一)

  ‘人民日报’从电视和报纸上看到李大嘴巴团伙栽了的消息以后,二话没说,在第一时间结清了阿云的工资,然后又把房产以低于市场百分之十的价格套现后悄然离开了龙城。从那以后,一直到这家伙被公安机关将他从他在大连开的海参行里逮捕归案,道上的人没知道这家伙离开龙城以后到底去了哪儿。

  那天阿云去工地上把‘人民日报’的两个救命恩人请回家中,本意是想好好感谢一下人家的。没想到最后弄成了请下了菩萨却没处安放的窘况。

  那两个家伙来了以后,酒喝起来就没有停下的意思了。一开始,碍于人家是自己请来的客人,‘人民日报’虽然有些不悦,但还是尽量克制着,到了后来,眼看天越来越晚了,阿云实在瞌睡的不行,跟两人表示了一下歉意说明天还有事情要忙,让他们慢慢喝着,自己先去睡了。而两人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人民日报’的脸上开始挂不住了。他在心里暗骂:真他娘的犯了晕,好好的请这么两个下三滥的家伙来做什么呢?

  不过心里骂归骂,毕竟人家是客人,他纵然心里再不愿意,也只能耐着性子把自己的想法用委婉的方式表达出来:“呵呵,这次的事呢,多亏了两位,既然你们还要在这边做上一段时间,以后没事了多来玩玩。就把这里当自己的家好了。今天这个酒我看我们就喝到这里算了吧,太晚了你们回去我担心你们会不安全,毕竟是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些事情还是要小心一下才好。你们再不回去的话,估计你们老板也该不高兴了。”

  本来吗,以他的想法,这话说的够客气的了,只要不是二百五,都能明白人家是什么意思,但凡还要点脸面的人都会赶紧借着这个台阶让自己下来,也好留一下以后见面的余地。

  没想到,‘人民日报’这次还真就碰上不通人情世故的主了,他话完了以后,身体看起来比价健硕的那家伙随口就是一句:“没事,没事,我们工头不会在意的。我们现在回去的话,除了打扑克互相讲讲黄段子也没别的事,睡也睡不着,难得你老哥这么盛情,就再喝一会好了。”

  你看看,这叫什么话。‘人民日报’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呢,陪着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坐了半天,他感觉腰都开始隐隐作痛开了。耳朵里也又开始传出了轰鸣声。他的耐心终于被这两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给耗尽了。

  “呵呵,今天既然请你们过来呢,自然该让你们喝个痛快,不过,”他话锋一转:“你们也知道,我身体还没完全复原,再这么陪你们,我是实在坚持不了了。要不这样吧,既然你们两个喜欢喝酒,我就每人送你们两瓶好了,你们拿了回去什么时候想喝了就什么时候喝。”

  “这个倒是不用,离开了你这里我们就不想喝了。这样吧,如果你实在觉得累了,你也先去睡觉,我们两个自己在这喝好了,什么时候喝够了我们自己走就是,也不劳你大驾相送了。”话都说道这个份上人家都公开往外赶了,这俩小子不但还没走的意思,另一个一直没吭声的家伙竟然来了这么一句。

  ‘人民日报’心里一沉,他知道事情麻烦了。自己聪明一世,这次是主动钻进了人家的口袋,被人家当猴耍了。

  这家伙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现在到了这一步,他很清楚一些废话再说出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他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神,先侧耳听了听,隔壁卧室里阿云已经发出了均匀的鼾声。别说阿云已经睡着了,就算清醒着,估计以她的头脑假若外边发生了冲突她大概也想不到给外边打电话求助。看来事情只有靠自己解决了。

  “好,既然两位老弟这么说,今晚上我们就干脆喝个痛快。虽然酒量不行,但我老卢舍命陪君子了。”‘人民日报’脸上努力挤出了一丝微笑:“你们两个等一下,我卧室里还珍藏了两瓶十五年的飞天,难得我们弟兄有缘聚到一块,我去找出来我们尝尝。一会看看再让阿云起来弄几个菜,今天晚上我们三个不醉不休。”

  “呵呵,你报哥的盛情我们心领了,就不用再那么麻烦了。酒这里还不少,你不是想去拿酒,是想去给李大嘴巴挂电话的吧?估计也就给他挂了,公安那边你躲都来不及,量你也没那个胆子。”

  ‘人民日报’的屁股刚离开凳子腰还没直起来呢,就被人家给冷冷的止住了。

  这家伙的冷汗流下来了。他满脸惊恐的望着对方,只觉得牙齿都有点打颤:“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们之间应该没有过节的吧?”

  “没有,我们和报哥您这是第一次见面。”对方回答的很干脆。

  “那,两位的意思是?感情前几天被人顺了口袋手头有些紧吧?这个好说,”只要对方不是来找自己寻仇的,那就简单了,无非就是想要点钱吗。这家伙心里释然了,娘的,吓老子一跳。他一边心里暗骂一边爽快的对二人说到:“这个应该的,要不是为了我,两位的钱也不会飘了,我早有这个心呢,刚才怕让两位觉得我做人不够义气才没事先提出来,呵呵。你看这事弄的,”

  要不怎么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呢,现在他光往好处去想了,他就忘了想一下,两个外地过来的普普通通的打工的,平日里除了吃饭干活加睡觉可以说跟外界屁联系都没有的人,怎么可能知道他跟李大嘴巴的关系,又怎么可能知道他这个平时以普通人身份出现的家伙就是在道上赫赫有名的报哥呢?这些信息好多道上的成名人物都不知道,他们两个靠到处打工混饭吃的小泥人却知道的如此详细,这本身是不是就透着蹊跷呢?

  这家伙自嘲的笑了笑:“你们一等,我这就去拿给你们。你们放心好了,我不会打电话的。就我们兄弟之间这点小事还挂电话,传出去叫人笑也笑死了。”

  “呵呵,这个我们相信。”听了‘人民日报’的话,身材健硕的那个笑了笑:“如果报哥你受到意外的袭击后就失踪了,估计以你和李大嘴巴的交情,他一定能感觉出点什么的,我这个说的没错吧?但一次意外就不一样了。这么多天过去了,如果我们估计没错的话,李大嘴巴在这个期间应该是不止一次的来探望过你。”

  那人看着脸色大变的‘人民日报’娓娓道来:“我们只所以现在才来找你,是觉得现在你一切安好了,李大嘴巴那边心也该放下了。我这么说你能明白的吧?你这次托李大嘴巴满龙城道上找寻撞了你的那两个孩子,你自己心里也明白,你的本意并不是想找到了收拾人家一顿出出气那么简单。你担心的是那件事本身跟刀哥有没有关系,同样,你让李大嘴巴去工地上调查我们,目的也在这上面。”

  “可惜呀,如果这次去的是李大嘴巴本人,我虽然没什么问题,那老小子根本就没见过老子,但对马哥,我们却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毕竟他们是朝过面的。所以,你们去调查的时候,我们也是做了充分的准备的。我们必须要让你们彻底相信这只是一次意外,是我们这两个傻里吧唧的好人救了你,要让你对我们心存感激。”

  东子对着脸色发黄,额头上冷汗直冒,人也差不多瘫到了地上的‘人民日报’介绍到:“说实话吧,虽然我在甘肃待过,但我们不是甘肃来的,其实现在你心里应该也很清楚了,我们是从月城来的。在月城,大家都喊我东子或者东哥,这是我马哥,全名叫马福,在我们月城道上,人家都叫他斧子。如果月市那一战李大嘴巴曾经跟你说起过,你就该知道,你们龙城四杀手的老大的那条胳膊就是被马哥给卸下来的。现在事情都跟你挑明了,作为原来在道上有着‘黑道诸葛’之称的报哥,不会还不明白我们到底想做什么吧?”

  月市一战的惨烈,虽然‘人民日报’没有亲自参与,但事后从李大嘴巴的几个心腹口中说出来,还是让他感到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光棍不吃眼前亏这个道理,再没人比这家伙理解的更透彻了。他很清楚,到了现在这一步,自己如果不立刻答应他们的要求,不去主动配合他们等待自己的将是什么。

  虽然自己当初跟顾老爷子的时候也曾帮老爷子设过不少到现在还让自己感到骄傲的局去套人家,但他不得不承认,人家这次设的这个局确实堪称完美。

  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呀,没想到我‘人民日报’今天竟然唱了一出引狼入室的好戏。这家伙在心里暗自叹息。

  也罢,既然如此,也怨不得自己不讲义气了。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自己的安危更重要的事了。

  这家伙在最短的时间内调整了自己的立场,“你们说吧,想要我帮你们做什么?”

  “呵呵,好,爽快。我们来之前林哥他们就说报哥一定会是个爽快人的。一定会答应我们的要求。”东子笑着揶揄了‘人民日报’一句。

  听了东子的讥笑,‘人民日报’脸上不由一红。江湖道上,最被人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出卖朋友,不讲义气的懦夫。

  好在这条路自己也不准备继续走下去了。

  对东子的讥笑,他装作没听懂一样,“我可以帮你们达成目的,但有一样,你们必须保证我的人身安全,保证我不会受到任何伤害。而且,事情完了以后,你们马上离开,就当我们从没见过。否则,”他很平静的看了看东子和马福,“你们现在就可以动手了。”

  九十七  报仇(二)

  ‘人民日报’无情的出卖了李大嘴巴。在自己的人身安危和江湖义气之间,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或许是出于对被自己出卖了的朋友的愧疚,感觉如果李大嘴巴还活在世上,自己无颜再跟人家见面,也或许是担心对将来李大嘴巴一旦得知了被自己出卖的事情,会对自己展开无情的报复的恐惧,选择了对朋友的出卖后,这家伙对干掉李大嘴巴一伙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热心。

  “这次交易的地点,大致是在这个地方。”‘人民日报’用铅笔在龙城地形图上一边标记一边对东子和马福说:“这里是个早已废弃的矿井,这个地方距离龙城大概有三十公里左右的距离,虽然矿井已经废弃多年了,但原来的运输通道还没废,只不过平时没人养护路面坑坑洼洼的走起来有些困难。这条路横贯山区,东西两边都跟国道相连,到时候卖家会从317国道东拐进入矿区,老李他们则是出龙城以后先沿306国道南行二十多公里然后西拐进入矿区。交易完成后各自沿原路返回。”

  “这个地方我曾经去过,从306国道到矿区中间有一段的陡峭山路,这段路对驾驶人的水平要求比较高,不是水平好的人,根本没胆子通过。但是选择这种地方交易有个最大的好处,就算雷子们发现了,也很难展开追缉,路不好走是一个原因,还一个原因是矿区四周都是密林,一旦风声不对,人可以立刻隐身到深山中。想销毁证据也方便,随便找一个深谷陡崖随手一扔就足够百八十人的队伍找上几天了。”

  ‘人民日报’把交易过程的所有细节尽可能详细的跟东子他们介绍了一遍后说: “至于具体要如何去做,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我能帮你们的就这么多了。你们最终成功也好,失败也罢,事情完了以后,希望你们能遵守诺言,立刻从我这里离开。”

  “阿云呀,”‘人民日报’冲正在厨房里忙活的阿云喊道:“一会去买只老母鸡炖个汤吧,这几天没休息好,觉得身子虚的很呢。”

  “哦,我这就去。”阿云放下手中的活一边擦手一边答应着:“不早说,天不是很早了呢。”

  ‘人民日报’狡黠的笑了笑:“对了,阿云啊,这几天买菜多了,人家没问你什么吗?”“问了,整天在那买菜,买多少人家都习惯了。现在突然多了这么多,人家不问才怪呢。我告诉他们了,说家里来了两个老板的好朋友,要在这住几天。”阿云一边换着外出的衣服一边随口回答。

  “嗯,这么说就对了。”这家伙意味深长的看了看还在对着地图琢磨的东子和马福说:“阿云说的没错吧?你们两个确实是我的好朋友呢。呵呵。”

  等阿云出门以后,马福冲‘人民日报’撇了撇嘴,不阴不阳的说:“我说报哥你呀,就不要再动这些歪脑筋了。我们如果想做掉你,根本就不会给你机会让外边人知道你家里曾经来过好朋友。我看你呀,还是多求求菩萨保佑刀哥能顺利地收拾掉李大嘴巴吧,否则,我们这里好说话,他那里估计就不好说话了。”

  一般说来,按道上的规矩,大宗的毒品交易,买卖双方必须要有重量级的人物出面主持。这种买卖风险太高,在交易过程中如果发生了意外,有重量级的人在在场作证,才能保证双方不会发生误会。还一个,如果交易地点买卖双方事先确定好了,在交易的前一天,彼此都会在必经之路的险要地带布下暗桩以确保安全。一些有实力的大型贩毒团伙,甚至会暗中伏下狙击手监视交易的进行。

  像一些影视作品中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就可以交易,大大咧咧的跟在菜市场买个黄瓜西红柿差不多,纯粹就是胡扯淡。这个生意真要能做的那么轻松的话,大概也就没有那个让人眼红心跳的暴力了。

  “刀子,这次李大嘴巴亲自出面进行交易,应该是确实无误了。但是我们该如何下手才好呢?我觉得最好的伏击地点应该是这个地方。”枫林用手点了点桌子上的地图,“从我们实地考察的情况来看,如果想尽快通过这段山路在最短时间内到达交易地点,车子会借助上坡前的那段下坡路产生的惯性快速上冲,但冲到这个地方后,随着惯性的消失和对牵引力要求的加大,司机必须在这个拐弯之前迅速换档,那样就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如果我们在这个时候冲出去,肯定可以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问题是,这地方如此险要,,李大嘴巴肯定会在这里付下暗桩。这点很麻烦呢。如果我们事先给他拔掉,他们上坡前如果见不到信号,很可能会立刻中止交易。”

  枫林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急的直挠头。老刀虽说报仇心切,巴不得立刻就把李大嘴巴大卸八块,但他知道,越到这种关键时候,越不能急躁,这毕竟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必须静下心来拿出切实可行的方案。否则,哪怕一个微小的细节的疏忽,都很可能会带来灭顶之灾。

  但老刀到底就一粗人,随说这些年的江湖历练让他比以前沉稳了不少,这种设伏搞袭击的事,枫林都一筹莫展,他除了听着和一个劲的抽闷烟,自然更是无计可施。

  “林子,”抽了一会闷烟后老刀对在屋里来回踱步的枫林说:“我看,要不我们还是给北哥和涛哥挂个电话,听听他们的意见吧。这种事情还是他们考虑的全面。就像在那个‘人民日报’的事情上,要不是先给北哥挂了电话,如果按我们的想法直接把人提走,很可能还真麻烦了呢。”

  自从枫林和东子马福护送老刀去了龙城,我和陈涛的心就一直悬在半空没有放下过。就连睡觉的时候,都努力让自己有一半清醒着,唯恐睡熟了耽误了什么事情。

  可以说在他们安全回到月城之前,我和陈涛的电话基本就是一直抓在手里没敢往口袋里放过。两个人的心态是一样的,既在等着枫林他们挂电话过来,有时候又害怕电话响起,担心接起来后会从龙城那边传来什么不幸的消息。

  枫林和老刀很可能是同时给我和陈涛挂的电话,我这里刚把电话放下不久,陈涛的车已经停在了我住的楼下。

  “涛呀,情况刀子都跟你说了?”多年的专业训练总算没有白费,我根据枫林刚才在电话里说的情况,一边用铅笔在纸上飞快的勾画着李大嘴巴他们这次交易的路线图,一边问陈涛。

  “嗯,电话完了我立刻就过来了。”陈涛凑上来看了看我画的路线图,“刚才刀子说的方案我总觉得哪里不对,所以直接到你这来了,我们一起帮着合计合计。”

  “是呀,那边的情况林子也跟我说了。他们那个方案漏洞太多。别说成功的可能性太小,就算侥幸成功了,后遗症也太多。真要那样干,我担心他们三个会真的回不来了。”

  “嗯?”陈涛的眼睛立了起来,“有这么严重?我感觉有些不妥,但却没觉得有这么严重呀。好了好了,北哥你也别卖关子,赶紧,把你的想法麻利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我看着地图苦笑了一下:“我哪儿还有心情卖关子呀。涛你看,”我指了指地图,“如果李大嘴巴事先在这里布置了暗桩,他们想利用人家车子力尽的那一刻出手根本就是妄想。这种规模的交易李大嘴巴他们一定会带枪的,如果一击不成,他们立刻就会陷入被动。”

  陈涛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早知道该让刀子回去后先弄几条枪就好了。”

  “唉!”我叹了口气,“涛呀,这几年道上的玩法已经变了,国家现在对枪支管控的这么严格,他们如果真在千里之外的龙城动枪杀伤了人命,天罗地网会立刻张开,那不是更完了吗?如果为一个李大嘴巴让他们搭上了性命,这个代价就太大太大了。大的是我们根本没能力接受的。”

  陈涛不说话了,都是聪明人,一些话一点就透。他开始从口袋里往外掏烟,想借吸烟祛除一下心里的烦闷。

  “我看这样吧,”我盯着地图沉思了半天,然后对陈涛说:“一会电话告诉刀子和枫林,伏击的地点还是设在他们说定的地方,不过得把时间顺序变动一下。”

  陈涛递向嘴里的香烟在嘴巴前停住了,他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时间顺序变动一下,什么意思?”

  “你来看,”我指着图上的标记对陈涛说:“既然这个地段如此险要,在上坡的过程中要变换几次档位才能上到坡顶,那么下坡的时候速度自然不会慢了。如果他们事先伏下的暗桩发现没什么问题,李大嘴巴他们上坡以后,暗桩就会随同去参与交易。那就让他们去顺利完成交易,等他们交易完了回来的时候再动手。”

  陈涛眼前一亮,“对,就这么办。交易完成以后,李大嘴巴一伙的精神从交易前的高度紧张状态放松下来,正是警惕性最低的时候,同时他车上有那么货,他一定会急着返回龙城,这时候确实是伏击的最佳时机。不过,”陈涛心情有些沉重的说:“刀子跟李大嘴巴的仇恨太深了,北哥,我担心他们一旦伏击成功后,失去了理性的刀子会把李大嘴巴他们全部做掉。要是那样,刀子的仇虽然是报了,但斧子他们就算被他彻底拖下去了。”

  九十八  报仇(三)

  天快亮的时候,一辆汽车沿着崎岖的山路驶了进来。

  负责警卫的老刀用手轻轻分开遮挡在眼前的树枝,从茂密的枝叶缝隙里向山下看去,远处驶来的是似乎是一辆搭载了柴油发动机的江铃越野车。虽然山路有点陡峭坎坷,但借助柴油发动机强劲的动力牵引,车子的行驶速度居然不慢,只一会功夫,就开到了老刀他们所在山坡的山脚下。

  越野车最后停在了在上山路段的起点位置。停好以后,车门一开,两个身着迷彩服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借助微明的天光,两人下车以后先四处观望了一会,然后又回身钻入车中。

  等两个人又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每人身上都已经背上了一个鼓鼓囊囊的登山包。他们下车以后,冲驾驶室内摆了摆手,然后沿着山路慢慢向上走去。

  老刀他们事先埋伏的地点距离预想设伏的地方还有几百米的距离。在选择藏身地点的时候,几个人经过反复协商,最后决定把主要精力集中在对可能出现的暗桩的监视上,所以,就不能距离设伏地点太近。如果太近,山野静寂,一旦不小心弄出一点轻微的声响,就很可能会引起暗桩的警觉。

  但这样一来,从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向山下望去,就算借助红外线望远镜,也只能看到来路的一部分,想要准确探知李大嘴巴什么时候到来,就只能寄希望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和在自己监视范围中的两个暗桩的表现了。

  两个暗桩看来是做这行的老手了。跟车里的人道别以后,两人一开始压住步幅节奏就像两个远足的驴友,沿着山路一路不紧不慢的走上来。没想到快到山路顶端拐角处得时候,两人突然加快了速度,一下偏离了山道飞快的冲入了路边的林中。骑在树杈上观望着的老刀只看到两个人的背包在树丛中闪了闪几闪,随即就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当中。

  他心里一紧,差一点就喊出声来。自己距离他们窜入丛林的地方大致也就几百米的距离,如果两个人在林子中奋力奔跑一阵,很可能会进入到自己所在的区域。一旦被他们发现了林中有人埋伏,那,事情就全完了。

  老刀探出头来刚想提醒一下隐藏在一堆大石后边的枫林他们,却发现枫林正伏在石头后边,一边用望远镜向远处搜寻,一边冲自己所在的位置不住的摆手,显然是示意他不要惊慌,把身子藏好。

  这时他才忽然想到枫林和东子都是在部队上待过的,隐藏埋伏本就是他们的拿手好戏。老刀的心放下了。

  仙子老刀隐身在一株巨大的叫不上确切名字的古树上,密密麻麻的枝叶覆盖了周边差不多几十米的区域。人躲在枝叶从中,就算站在树下面,如果不仔细搜寻也很难发现。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他还是把身体又向上挪了挪,重新找了一个让自己坐上去舒服一些的树杈把身体放好后,端起望远镜沿着两人在林中可能出现的轨迹细心的搜寻起来。终于,两个暗桩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镜头中。

  原来,两个家伙转入林中以后,先是向着枫林他们藏身的方向快速奔跑了五六十米,然后在林间一块整洁的大石头上坐下来呼呼地喘了一会粗气。待气息稍平,其中一个伸手向树上指了一下,另一个点了一下头后随即起身,在同伴向树上爬去的时候,飞快的转到了石头后边隐藏起来。

  距离他们不远的枫林和老刀彼此打了个招呼,把手中的望远镜轻轻收了起来。他们知道,这两个家伙下一步要做的事跟自己一样,紧跟着就会用望远镜四处侦查。如果不先把望远镜收起来,镜头的反光很容易被对方发现。

  两个暗桩一旦确定了合适的位置,一般就不会再做变动。虽然距离不是很远,但四处山石堆积,林木茂密,只要自己这边小心别弄出什么动静,对方就很难发现。下一步,双方就看谁比谁更有耐心了。

  虽然来的时候每人都带上了一瓶水,但为了在事情结束以前尽可能的少小便或者干脆不小便,从进入埋伏到现在,接近一整天的时间里,枫林他们基本上都没怎么喝水。至于烟,在两个暗桩到来之前,几个人还能轮流着用手捂住火头小口小口的吸上一支,现在更是别想了。

  烟瘾上来的时候,大家只能拼命的忍着。最后实在难受的不行了,就从身边的随便什么树枝上扯下几片树叶扔到嘴里,不出声的咀嚼上一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看来两个暗桩在那边的滋味也不好受,下午开始,枫林他们经常会听到两个暗桩抑制不住的哈欠声。

  交易的时间终于到了。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山下又一次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

  枫林通过望远镜观察到两个暗桩在车来了以后,精神都是一振,一副终于解脱了的样子。在树上把风的那个抱着树干用最快的速度溜下来,兴奋地跟从石头后边转出来的那个击了一下右手,利落的收拾好东西后两人一前一后向林外走去。

  李大嘴巴最近在生意上出奇的顺,顺利地程度甚至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出现了错觉。

  先是从出包客那里反馈上来一条消息说最近客户群里拱出来几头颇有家财的大肥羊,吞起货来不但量大,而且对品位也讲究,一般的内货根本看不上眼,点名了要高品外货;,然后是通过‘人民日报’的牵线搭桥,他今天不但跟境外的供货商搭上了关系,刚刚进行的第一次交易更是顺利地近乎完美。

  生意上的成功也让老家伙一扫从月城铩羽而归后的阴霾,交易结束后往回赶的路上,这家伙头靠在靠背上,身子随着车身的颠簸轻轻地跃动着,原来难以忍受的颠簸现在他突然觉得竟是一种很美好的享受,都让自己产生了想信口吼上一嗓子的冲动。

  “草他娘的,”老家伙心里恨恨地骂了一句,“这批货出手以后再做上两批,等货款全部回笼了就让他们帮忙从境外物色几个像样的枪手过来。不是月城那帮狗日的,老子还真没想到这一招呢。到时候让你们这些狗日的知道隔空架梁子会有什么下场。跟我老李斗,你们还差得远呢。”

  李大嘴巴想到这里的时候,汽车已经开始转入了下坡路。车速明显的快起来。颠簸的程度也更厉害了。

  “柱子,你他娘的倒是稳一点呀,想把老子给颠散架子还是怎么的?”

  “呵呵,好,我这不是-----”这不是做什么还没等他说出来,路旁树林中突然有人喊了一声:“打”,话音刚落,几块碗口大的石块冲着柱子前面的挡风玻璃就飞了过来。

  虽说柱子一直轻点着刹车,但越野车本身车身重,又是行驶在下山途中,车速就是慢也差不多接近五十迈左右,这个速度下跟挟着劲风飞来的石块碰到一起,后果怎样想想都觉得可怕。

  随着挡风玻璃哗啦一声脆响,在柱子眼前一花的瞬间里,几块石头已经飞进了驾驶室。慌乱中柱子本能的用力一踩刹车同时方向盘飞快的向右边一打,如果要是在平地上,紧急状态下做出这种反应问题倒也不是很大,但很可能突然发生的变故让这家伙一时头发懵,他忘记了现在不是在平地上,而是在山势陡峭的半山腰,他这么一弄,麻烦大了。

  越野车的后屁股在惯性的作用下一个横移,在李大嘴巴他们还没反应过怎么回事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滴溜咕噜的向山下滚去。

  东子和马福从‘人民日报’家离开的时候,又有两个人接替他们住了进来,其中一个居然是个十五六岁的半大毛孩子。让‘人民日报’生气的是,那家伙进来以后先是冲他嘻嘻一笑,然后说:“哎吆,您就是报哥吧?前两天在茶馆门前让您摔了一跤,您不要紧了吧?我叫苗军,这次刀哥让我和黑哥来陪陪您,您有什么吩咐也跟刀哥他们一样喊我军子好了。”

  尽管恨的牙都疼,但‘人民日报’没动声色,他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能是自找难堪。在老刀和李大嘴吧的事情没明了以前,这些人是不会放松对自己的监视的。

  好在二黑和苗军在他家里住的时间并不长,晚饭的时候二黑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饭也没等吃饱,也没跟他打招呼,一拉苗军两人便迅速离开了‘人民日报’家。

  “娘的,看样子事情是有结果了。这些狗日的,用到老子的时候说说的好好地,现在狗屁不放一句就走了。”二黑和苗军匆匆忙忙的离开以后,‘人民日报’也无心吃饭了,他一个劲的琢磨着事情的结果:“从两个狗日的走的那么匆忙看,是不是老刀被老李给做掉了?要是那样的话,”他脸上不自觉的抽搐了两下。

  晚上十点,龙城市的晚间新闻栏目播报了一条新闻:本台刚刚收到的消息,今天下午市公安局缉毒中队接到一条线报,有人在某某地区交易毒品。后经公安部门核实线报属实。今天晚些时候,缉毒中队在某山脚下发现了一辆事故车辆,缉毒人员在车内发现了大量毒品和枪支,初步判断是毒贩在交易过程中不慎翻车。车内当时有五人,缉毒人员发现的时候,其中有三人已经死亡,另外两人生命垂危,现正在医院进行紧急抢救。据警方的调查,死者当中有一人叫李-----。

  “好狠毒的计谋呀。”‘人民日报’暗叹一声,他在沙发上呆呆的坐了一个晚上。天亮以后,他喊住了准备去菜市场买菜的阿云,给她结清了工资,随即又往附近的‘房屋中介中心’走去。

  九十九  枫林的爱情

  据说谭婆听到李大嘴巴死亡的消息以后,这个老女人流泪了。她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整整一天没有出门。等她情绪恢复了平静以后,他把鲲鹏等几个得力手下叫到办公室宣布了一条纪律:停止跟东北地区的一切来往。在自己没说话之前,不管是生意还是其他,一律停止,否则家法侍候。

  另外,据知情人传出的消息,宣布完这条命令之后,神情有些萧索的谭婆又絮叨了半天,大致的意思是:其兴也疾、其亡必速。总有一天要让他付出代价。

  至于这个‘他’到底是指的陈涛还是我们,就没人能准确把握了。不过照我的分析,虽说老刀有了陈涛的鼎力支持才最终灭掉了李大嘴巴一伙,但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少了我们弟兄的身影,单从江湖上的恩怨来说,恐怕这个‘他’针对我们还是要多一些。

  自从和陈涛联手击退了妄想借助谭婆的力量千里寻仇的李大嘴巴又帮助老刀重返龙城以后,陈涛和我们弟兄在月市道上名声大震,一时之间成为了道上的热门话题。特别是我们,草根翻身的传奇更是成为了很多少年人效仿的榜样,道上经常会上演一些原本不知名的小混混挑战成名人物的恃勇斗狠的血腥场面。

  在柳翠的名仕茶艺馆里,我和枫林谁都没有说话,我站在墙上的一副书法面前,对着墙上的字发呆,他则独自坐在一边没滋没味的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柳翠特意给泡的极品大红袍。据柳翠的说法,这茶以前一直是作为贡品专门供应皇宫大内的,民间根本无缘得见。

  “哎呀,可算是忙完了。你们两个等的不耐烦了吧?”柳翠推门走了进来。她先看了看我,又回头看了看枫林:“气氛怎么这么沉闷呢,呵呵,我说雪北呀,都这么多年了还对那些东西放不下呀?那字你要喜欢,一会我让人打包给你送回去。行了行了,来喝茶了。特意请你们过来品尝的,这么不给人家面子。”

  她一边故作轻松的嚷嚷着,一边过去挨着枫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呵呵,”我苦笑了一声,有点恋恋不舍的又回头看了那字一眼,然后慢慢走到茶几的另一边坐下,“苦苦学习了那么多年,现在都忘记了。将来也许在回忆的时候才想起自己曾经对这些东西着迷过喽。”

  “晕死了,说的这么伤感,好像生离死别一样。行了行了,这话要让人家听到了,该怀疑你是不是真是月城道上最有名的大哥了。”

  “好,不说这些没味道的话了。喝茶。”我端起面前的茶盅一饮而尽。

  柳翠看了看我,并没有跟往常一样对我进行取笑,而是不言声的又轻轻给我斟上。

  我没再去动茶,而是从口袋中掏出烟来点上自顾吸了起来。

  “唉,”大概是想打破眼前的沉闷局面,柳翠轻叹了一声:“没想到陈涛这小子竟然一去不复返了呢。也不知道小村的身体怎么样了,他们走了快一年了吧?”

  “去年中秋节前,距离过节还整一个礼拜。”我想了想说:“本来,大家的想法,马上就过节了,怎么也会等中秋节过晚了他们再走的,没想到小村的身体说坏就坏,连几天的时间也等不了了。”

  “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福旦夕,世事难料呢。大家年龄都不小了,该把握的还是好好把握住吧。要不人死了,就什么都白忙了。你们说是不是呢?”

  柳翠寓意双关的对我和枫林说到。

  我没接腔,脑子里忽然浮现出去年参加陈涛的订婚宴时的情景。

  那天的场景真热闹呀,作为月城道上屹立多年不倒反而地位愈来愈稳固的当然的大佬,虽然只是一个订婚仪式,但场面的隆重程度给人的感觉丝毫不亚于一场规模空前的王侯婚礼。

  不但月城道上基本上倾巢而出,其他地方但凡有点交集的黑道人物也差不多都到了,甚至谭婆都专门派人前来道贺。

  陈涛的黄金海岸更是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装饰,原本就富丽堂皇的黄金海岸在陈涛订婚那天在大红灯笼和进出宾客的映衬下更显得喜庆热烈。

  变故发生在陈涛和岳小村带着庞成龙和马福几个小弟给来参与订婚宴的各路朋友敬答谢酒的时候。

  像这种场面,有身份的白道人物自然是不会出席的,私底下交情再好,最多也就是在电话里说几句多多祝贺之类的场面话,他们决不会在这种场合下公然出现,以防授人以柄。

  那天柳翠也没来。社会形势的变化,柳翠这个嗅觉灵敏的女人及时调整了自己的事业发展方向,她的名仕茶艺馆现在除了一些熟客去喝喝茶聊聊天,像原来隔三差五就举行的小型拍卖,已经很久不再举办了。

  两年前月城第二建筑公司改制的时候,为了解决公司资金短缺的问题,县里面向社会招募有实力的企业家加盟,柳翠则成为了当然得人选,一跃变身为公司的副经理。

  据公司内部人士透露,虽然她只是一个副经理,但经理是一个马上就要到退休年龄的官场老油条,那家伙在单位,除了跟一帮狐朋狗友打牌喝酒,基本上不过问公司内部的事情,公司的大权实际上都掌握在柳翠这个半路杀出的程咬金手中。

  陈涛订婚的那天晚上,我和枫林、张龙、魏山他们陪几个外地来的道上人物坐的主桌。社会发展了,各人捞钱的地方多了,日子过的都还不错。魏山自不用说了,就是张龙,从山上下来以后,靠着自己原来在道上闯出来的名声弄了几台工程机械扔到工地上,钱,他不比人家多要,但有活,必须首先是他的。

  张虎年前也出来了,现在弟兄两个的生意正是的风生水起的时候。

  可能那天客人来的太多,本身岳小村为了这个婚宴又有些操劳过度,她和陈涛在酒敬到一半的时候,突然体力不支昏倒在地。

  奇怪的是从那时开始,岳小村只觉得浑身乏力,身体也日渐虚弱。陈涛陪他先是在月城后是省城的各大医院,却都检查不出具体的毛病来。

  好在陈涛手里有钱,虽然说父一辈的人物大都二线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家族势力仍然不是一般人家可比的。最后,陈涛通过家族关系联系上了澳洲的一个远房亲戚,据说那边有家医院专门治疗像岳小村这种疑难杂症,动员他们可以去那边试一下。

  对岳小村,陈涛看来是真爱。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他二话没说,把月城的业务给庞成龙和马福分派了一下,连马上到来的中秋节都没在月城过,直接陪岳小村去了澳洲。

  一直没说话的枫林听到我们谈到陈涛,插进话来说:“前几天跟斧子喝酒的时候,听斧子说那边的气候什么的有利于岳小村的身体恢复,他们要在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估计陈涛一年半载的很可能回不来了。据说陈涛现在好像在那边投资了一家矿产,搞矿石加工,再过一段时间就能取得那边的正式户口了。”

  “真是没想到呀。风云月城的陈涛,竟然会为了岳小村毫不怜惜的扔掉了多年打拼出来的基业,说走就走,而且一走就不再回来。为了爱情,事业、亲情都可以放到一边,看来,爱情的力量真是伟大呀。”我一语双关的说。

  “这个很正常,”听了我的话,柳翠淡淡的说:“如果为了燕子,估计你雪北也会跟陈涛一样,毫不犹豫地那样做。这个我说的没错吧?”

  “呵呵。”对柳翠的话,我只笑了笑没回答。

  “还是言归正传吧。我们相识也不是一天半天了,老这么打哑谜也没意思。”柳翠端起桌上的那把精致的紫砂茶壶给我枫林的茶盅里续了续水,然后问我:“雪北呀,我和林子的事林子应该都跟你说了吧?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哦?你们的事?你们的什么事?”我没去看闷头抽烟的枫林,装作没听懂的样子反问到。

  “林子,你跟你北哥说到底什么事。”柳翠没再理会我,他对枫林声色俱厉的说到。

  我没理会一边跟木人一样的枫林,而是回应到: “呵呵,柳老板你是不是考虑的太多了?我跟林子他们是兄弟,但并不是说他们有什么事情都要通过我点头。这么多年来,你问一下林子,我可曾有干涉过他们的自由的事?”

  “这样就好。我觉得你也不会的。”柳翠把身子靠在枫林身上:“我喜欢林子,他也喜欢我。说实话,感情上的事林子也非要跟你说一声,按正常的说法,那是对你的尊重,其实我觉得真的没必要,我说的对吧?”

  “是,林子跟我这么多年,到了这个事上愿意跟我说一声,是心里还有我这个大哥,我很感激。”

  我没理会柳翠挑衅的眼光,郑重的跟她说:“林子,差不多就是一介莽夫,作为柳老板你,这些年来应该是阅人无数,现在你说你喜欢林子,不会是突然发现林子有什么过人之处吧?您突然看上了他,那是他的福分,但您能告诉我原因吗?”

  柳翠脸一红,“林子尊敬你是大哥,那是你们弟兄的感情,我管不了。但我柳翠什么事情似乎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她冷冷的对我回击到:“这些年,你取得的一切要不是林子他们在前面拼死拼活,就你,大概除了别人喊你一声老师,别的什么都不是吧?就算陈涛,这么多年他再厉害,也从来没在我面前装过老大。我这么说,雪北你明白吗?”

  一百   大冰的电话

  枫林和柳翠的正式交往要追溯到半年以前。

  那天柳翠开着自己新买不久的宝石蓝色甲壳虫去建筑公司处理业务,路上突然想喝奶茶了,便插了个斜子去了月城刚开张不久的佳乐家购物中心。

  她本来的想法,是只买几听奶茶的,没想到那天正好碰上商家搞活动。爱赚小便宜是女人的天性,这个不会因为你有钱或者没钱而有什么不同。就这样,挑挑拣拣的半天,柳翠最后奶茶没买,反而大包小包的买了许多自己并不需要的优惠商品。

  从商场出来以后,距离自己停车的地方还有一段距离呢,柳翠就发现自己的车前聚集了三四个十五六岁的毛孩子。从他们留的发型看,应该是刚从学校溜到社会上的小混子。走近了以后柳翠才发现几个小屁孩每人腋下夹着一块滑板,正围着自己甲壳虫这里摸摸那里敲敲的看稀奇。

  虽说柳翠手上有好几辆车,这辆甲壳虫也不是价格最贵的一辆,但毕竟是刚买没多久的新车,还没过热乎劲呢,现在看到有人在动自己的车,她的脸色就沉下来了。

  她几步走到车前,把东西交到左手,右手一边从小挎包里掏钥匙,一边对那几个孩子吼了一嗓子:“你们干什么呢?赶紧一边玩去,把车刮了你们赔的起吗?去去去。”

  柳翠也知道,对自己没见过的东西产生好奇心,是小孩子的天性。所以一开始她的意思是把他们赶走也就算了。也没想怎么他们。

  没想到听了她的话,几个毛孩子却火了。一个穿格子衬衫靛青色牛仔裤的家伙可能是几个人里面的领头的,他翻了翻眼皮看了看柳翠后对她做了个滑稽的表情:“你牛什么?不就一辆破车吗?怕人家看就不要开出来,藏你家卧室里不就行了?爷们过来瞅瞅没嫌你这破车脏了我们的眼睛就不错了。早知道这车是你这么个又老又丑的女人开着,你花钱请爷们都懒得过来。”

  说完后,这家伙把腋下的滑板拿在手中,做了非常夸张地手势:“草,真倒霉,这么丑的老女人让我们碰到了,大概两天没胃口吃饭了。你们说是不是呀?”

  在几个小屁孩的起哄叫好声里,柳翠简直给气疯了。

  像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最不能忍受别人一个是对自己的年龄,再一个是对自己容貌的调侃。何况对自己的容貌,柳翠一直自负的很。

  中国人对瞧街头热闹,那是相当的热衷。刚才还人影稀落的停车场,在几个小屁孩几嗓子过后,迅速聚集了一群人。

  爱出风头,可能也是年龄在十五六岁左右的孩子的天性,看到周围的人多起来,几个小家伙更兴奋了,那个穿格子衫的很响的吹了一声口哨,指着被自己气的脸色发红的柳翠对周围人喊到:“大家快来看呀,这个老丑女人开了辆破车得瑟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呢。”

  像柳翠平日里那么要强的一个人,什么时候吃过这种憋气,一时之间她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窜,脑子更是一片空白。她想也没想,举起手中的购物袋冲着那小子的脑袋就砸了过去。

  这下麻烦了。你一个大人跟一些半大孩子斗气,人们的感觉本就为你觉得不值,你现在竟然动了手,那就更让人反感了。何况老百姓对那些有钱的富人本身就怀有抵触情绪,她这一下下去,人们的矛头在第一时间便对准了她。

  有人大喊:“恶婆娘仗势欺人喽!妈的,有几钱烧的不知道姓什么了,敢动手打人,教训教训这个卖ⅹ的货。”

  在众人的助威声中,那个结结实实挨了柳翠一下的小子对几个伙伴招呼了一声:“妈的,这个丑女人竟敢打老子,我看她是活的不耐烦了。兄弟们,扁死这个老母狗。”

  男孩子在十五六岁年龄已经跟成人的身高差不了多少了。力气虽然没有成人大,但四五个这样的孩子对付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那是有着巨大的优势的。几个人往上一冲,没用怎么动手,柳翠就给收拾的趴在地上大哭起来。

  几个毛孩子到了这个时候可能觉得还不解气,在周围观众的鼓动下,格子衫举起手中的滑板就向甲壳虫的挡风玻璃砸去:“娘的,敢打老子,看老子把你的破车给你砸个稀巴烂,让你得瑟。”

  枫林和东子那天正好去超市买东西,一开始看到停车场上聚集着一群人两人都没太在意。大街上这种事情多的是,如果碰到了都想去看个稀罕,也不用做别的了。

  但后来,在嘈杂的人声中,一个女人的哭声传了过来。枫林不由得就是一愣,他感觉声音自己很熟悉,不过压根没想到会是柳翠。

  两个人决定过去看看。

  等拨开人群到了里面,两人看清了,正趴在地上哭的是柳翠。

  当时柳翠的那个狼狈样就没法提了,一只鞋子滚出了好远,刚买的内衣等物品散落了一地,身上一袭白色的连衣裙更是遍布污迹,平时梳理的一丝不苟的头发也散落开来,给人的感觉,跟街上经常在垃圾箱周围转悠的疯婆子差不多。

  也多亏枫林和东子过去的及时,如果两人过去的再稍微晚一会,已经被刺激的血脉贲张的几个毛孩子在‘疯狗效应’的带动下,很可能真把柳翠的甲壳虫给砸个稀巴烂。

  两人进去以后,枫林俯身拉起了正在哭泣的柳翠,东子则出手夺下了砸向挡风玻璃的滑板。

  所谓的‘人的名树的影’,面对周遭气势汹汹的人群,枫林只淡淡说了句:“我叫枫林,什么事跟我说好了。”就把事情给解决了。

  感觉受了奇耻大辱的柳翠事后在医院里结结实实的住了好一阵子。

  这倒不是说她身体受到了多大的伤害,主要是她自己觉得没脸见人了。她非要罗大嘴巴把那几个毛孩子抓起来关进拘留所不可。可是拘留人你需要有充分的证据才行,虽说罗大嘴巴在警察队伍里算不上什么好鸟,但一些基本的规矩还是必须要遵循的。

  罗大嘴巴最后被柳翠给逼的差点给她下了跪,直到当事家长托了一拨又一拨的熟人来赔礼说合,柳翠才算作罢。

  出院以后,柳翠给我挂了个电话,想让枫林去她公司里帮忙。

  本身我们跟柳翠的建筑公司在很多方面都有合作,现在她提出这个要求也无可厚非,就这样,枫林去了柳翠的建筑公司。

  没想到他这一去,还去出事来了。彼此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竟然产生了感情。

  大冰那天晚上来电话的时候差不多十点了,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对我用了那么严厉的语调。

  电话接通以后,多余的话一句没说,他直接问我:“最近林子怎么回事?是不是跟柳翠处上朋友了?”

  这话问的我一愣,我想了想,迟疑的回答说:“不会吧?林子没跟我提过这个事情。再一个,也不可能呀,柳翠年龄上比枫林大了不少,况且,就她那样的女人,枫林怎么可能会跟她处朋友呢。”

  “我说雪北呀,”听到我这样回答,大冰在电话那头一下就火了:“你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眼睛瞎了?还不会吧?这话真亏你有脸说出来。对外边的动态那么麻木,对自己兄弟的情况都不了解,你是不是嫌自己活的时间太长了?”

  “这,”我被大冰一顿夹枪带棒的臭骂给骂的发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我当初怎么跟你说的?我一再提醒你千万不可招惹这个女人,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狗放屁了?雪北我告诉你,连佳乐家停车场那一次,那女人今年以来已经被袭击了好几次了,你那么大个人了,还是做大哥的,从这些事情上就看不出点什么来?”

  大冰的火气有增无减:“就那女人的眼界,你觉得她会真的看上林子吗?她现在需要的是一个保镖。我看你这家伙越活越回去了。以前的精灵劲都去哪儿了?简直就跟个猪一样。”

  骂了一顿之后,火总算发的差不多了,最后大冰缓和了一下口气:“雪北呀,我早想提醒你一下了,手头事情多一直拖到了现在。陈涛走了,现在整个月城没有不知道现在你是最大的痞子头的,你没想过这有多可怕吗?虽然你和林子他们劣迹并不多,但毕竟走的不是正道。如果有一天国家有什么动向,跟八三年那次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几个是不是很可能就会没命了?陈涛为什么走?你以为他真的是陪女朋友去看病吗?中国这么大,现在的医疗手段又这么先进,你觉得如果岳小村真的有病,可能查不出来吗?以陈涛的家庭背景能做出那样的选择,你竟然还跟个木头一样浑然不觉,你是不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

  大冰后来在电话里说了什么,我都忘记了。只记得挂了电话以后,突然觉的整个人好像大病初愈一样,软绵绵的缩在沙发上提不一丝精神,脑子里更是乱的厉害。直到差不多半夜的时候枫林从外边回来把一块德国‘朗格’放到我面前,才把我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了现实。

  我看着同样面有疲色的枫林,指着那表问他:“是柳翠送的?”枫林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么舍的下本钱呢,呵呵。”我冲枫林笑了笑:“大冰刚才挂电话了。他说的,跟我们分析的基本一样。”

  尾章  繁花落尽

  我和枫林彻底决裂发生在从柳翠的‘名仕茶艺馆’回来的当晚。

  当时,对柳翠满含鄙夷的质问我没有再做反驳,而是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看了看自始至终一直在那闷头抽烟的枫林说:“林子,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们自己就能说的很透,还没外人在里面指手画脚的资格。我们兄弟下一步怎么走,你自己决定好了。这样吧,晚上还要跟聋子结账,我先走了,你想清楚了到时候当着弟兄们的面说好了。是死是活,你自己说了算。”

  说完以后,我没再理会坐在枫林身边气的直喘粗气的柳翠,扭头便离开了‘名仕茶艺馆’。

  当晚,在东子和亮子的陪同下走进‘金城大酒店’的时候,我突然心生感慨:多年前,就是在这里,我们弟兄通过跟张龙和张虎兄弟的一战宣告了在月城江湖的崛起,没想到多年后又是在这个地方,张龙和张虎兄弟却要见证我们弟兄的决裂。真是造化弄人呀。我苦笑着摇了摇头。

  可能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张龙和张虎进屋后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张龙开口搅合到:“靠,都怎么了这是?一个一个哭丧着脸跟死了老子娘一样,我说北呀,你今晚上喊哥过来是请我喝酒呀还是让我来看你们的脸子,邪门。”

  张龙边说边坐了下来,随后冲刚要跟着坐下的张虎一挥手:“虎子,你去台上招呼一声,今天晚上算我们的了。娘的,我早就说过老师出身的人小气,到现在了还没上菜,想把人饿死还是怎么的?”

  “呵呵,”沉闷压抑的气氛被张龙的一番插科打诨撕开以后,我解嘲似的的笑了笑,然后挥手拦住了刚要往外走的张虎:“虎子,你去坐好,怎么那么听话呢。聋子这狗日的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拿老子开涮。做过教师他娘的还成了一辈子的耻辱了呢。”

  “亮子,你去。”我冲亮子吩咐了一声,“告诉台上,把菜弄的精致点,顺便要几瓶‘飞天’。”

  亮子出去以后,我又看了看一直沉默着的枫林:“林子,菜上来前还有点时间,你看看先和龙哥把这段时间的帐清了吧。”

  张龙由于这段时间的业务开展的不错,这次跟我们这边合作的项目在他们来之前我专门叮嘱枫林把价格给他们提到最高结算,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利润比他们弟兄自己的预期就高了很大一块。所以那天晚上张龙和张虎情绪很振奋,酒一开始,就拉出一副不醉不归的架势跟大家拼起来。

  “虎子,先停一下,我跟你林哥有几句话要说。等完了再喝。”酒喝到一半,我止住了正在跟亮子和东子拼酒的张虎,然后看着一脸苦涩的枫林说:“林子,今天晚上在场的都是自己兄弟,龙哥和虎子更不是外人,有些话我们就今晚说明吧。”

  “怎么了怎么了?”一听我说话的口气,张龙眼睛先瞪起来了:“我说北呀,咱哥们也不是一年半年了,我们之间的交情可以说是打出来的。你哥我说句话你也别烦我倚老卖来,就是你烦,我也要说。”一个张龙有酒意了,再一方面,作为道上人物,张龙兄弟说实话也确实算仗义,听到我话里的意思不对以后,张龙第一时间想把事情压下去。

  他看了看我,又环顾了枫林他们一眼,然后用少有的严肃口吻说:“今天晚上我和虎子一进来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北呀,你和林子他们从小长大的兄弟,你作为一个大哥,他们做兄弟的就是有什么过火的事情,首先要想办法保函才对,这个你比我学问大,还用哥哥我说你吗?什么事情非要弄的这么紧张?”

  “龙哥,就跟你说的一样,我们交往也不是一天,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这个事情,今天晚上是非说开不可的。兄弟我只所以当着你和虎子的面提出来,就是从心底里把你们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没把你们当成外人。”我真诚的对张龙说。

  张龙听了半天没再吭声,末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枫林:“林子,有什么事就当着你龙哥的面说出来好了。虽然你龙哥没什么大本事,一星半点的小事还能摆平。你说吧,再困难的事,你龙哥和你一起顶着。”

  枫林满含感激的看了看张龙,端起面前的酒杯从椅子上站起身来:“龙哥,你和虎子的好意我枫林在这里先谢谢了。”然后他双手捧杯对大家敬了一下:“既然现在北哥说到这里了,那好,我就表明自己的态度好了。北哥,”

  这么多年一起走来,风也好,雨也好,我从来没见枫林流过泪,可在这一刻,枫林流泪了,虽然他拼命压抑着,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北哥,对不起了。”枫林一边哽咽着一边说:“虽然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拂逆过你的意见,可这次我不想再听你的了。来,”说到这里,枫林把酒杯在各人面前划了半圆:“在这里我敬弟兄们一杯,完了以后,完了以后----”完了以后怎样,枫林说了好几遍也没能说出来。

  看着满面泪水的枫林,我心里难过的跟刀绞一样,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感情冷着脸对枫林说:“好,林子,既然你不好说出来,我替你说出来好了。”我冷冷一笑:“为了一个比鸡都脏的女人,竟然能把这么多年的弟兄一脚蹬开,你有种呀。你不就是想告诉大家从今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各走各的吗?好,我答应你。”

  我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酒我先喝了,从此以后,你我兄弟再不相干。不过枫林你给我听好了,”我突然把手中的酒杯往地上用力一摔,在酒杯的破碎声中我冲枫林嚷到:“林子,你还算男人吗?你这叫不仗义。你他妈的这叫不仗义。”

  “北哥,北哥你喝醉了。”看到我踉跄着想站起来,东子赶紧离座跑过来馋住我:“北哥,林哥他不是那样的人的,你别那么说林哥,北哥。”东子带着哭腔对我说。

  “你也给我滚。”我一抬胳膊把东子顶了个趔趄,“他能做出这种事情来,没少了你的干系,你们两个都滚,从今以后别让我再看见你们。”

  枫林和东子走了。

  两个人临走的时候搂着亮子一边哭一遍反复嘱咐亮子:“亮子,以后北哥就交给你了。”

  那天晚上,赶走了枫林和东子,等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以后,我重新倒上酒,然后对目瞪口呆的张龙说:“龙哥,以后,我们兄弟的业务你都接手过去吧。”我苦笑了一下:“弟兄四个一下走了两个,我现在心里乱透了,下一步我想先静一段时间。”

  “北哥,”亮子从外边回来后,看着蜷缩在沙发上的我小声说:“刚我陪着燕子姐和妮子去把房子的产权证和土地证都办好了。燕子姐说她和妮子去看看装修图纸,让我先回来陪着你。还有,燕子姐的辞职报告批下来了。”

  “嗯,那就好。”我答应了一声:“你燕子姐一直想开一家琴行,这次也总算如愿了。有妮子和她在一起,我们也就放心了。唉!”我叹了一口气,伸手去茶几上拿烟,亮子一边给我点火一边埋怨到:“燕子姐一再叮嘱让你少抽,你就是不听,反而越抽越凶了。抽支烟都能把肺咳出来了。”

  “我是不放心枫林和东子呀。背井离乡的跑那么远,万一有个好歹,我就是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北哥,你别说了。”亮子的眼睛也红了:“有尼拉在那边他们不会有事的。尼拉不是不讲义气的人。那次从赌场弄的钱我们一分没要都让他拿走了,当时说好的就算我们在他那里的股份的。”

  抢劫了阿三酒馆以后,我跟尼拉说的很清楚,我说尼拉,这个钱你都带走,就算我们委托你去那边投资好了。至于股份,你随便给。话我们先说到前头,如果赔了,就权当没这个事,如果赚了,看你的心情,你爱给多少给多少,一分不给,我们还是兄弟。只希望将来万一有一天我们去投靠你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你能给我们一点照应。”

  记得尼拉听了以后,用刚开始学的蹩脚的中国话只说了一句:“有我的就有你们的。我在你们就在,我不在也要你们在。”

  护照和机票是早就办好了的。

  枫林和东子那晚从酒店离开以后没再跟任何人道别,包括柳翠。而是直接搭车去了月市,然后从月市去了东南亚尼拉那里。

  我们兄弟反目的消息传出以后,引发了整个月城黑道的轰动,其程度不亚于在道上引爆了一颗炸弹。两个大佬的相继倒下,让各路人物蠢蠢欲动,都觊觎着月城黑道第一人的位置,一时之间月城江湖的上空阴云密布,一片山雨欲来的肃杀景象。

  据说谭婆听到我们反目的消息先是一阵大笑,对鲲鹏他们说报仇的时候到了。后来,等她又打听到枫林和东子跟我反目以后直接离开了月城,没人知道具体行踪后,这个老女人先是愣了半天,然后有气无力的对鲲鹏他们下了道命令:在月城的局势没明朗以前,任何人不能去月城生事,更不可以去招惹雪北。

  枫林出走以后,柳翠很快给我打来了电话:“雪北你有种,不过雪北你也听好了,你能逼走了林子,我就有能力让你月城地面上寸步难行,你就等着好了。”

  “呵呵,好,我等着。相交这么多年,一直知道你有本事,可惜呀,一直无缘领教你这辆‘高层大巴车’的厉害,现在就让我领教一下好了。”我‘砰’的一声挂了电话。

  “北哥,”看到我开始穿外套,亮子有些犹豫的说:“是不是等燕子姐和妮子回来?再有几个月燕子姐就要生产了,就不能等到孩子出生以后吗?”

  “算了。”我摇了摇头:“如果到了那个时候,我很可能就没有勇气再迈出这一步了。”我拍了拍亮子的肩膀:“我们欠下的债,是偿还的时候了。再拖下去,很可能我们就再也没能力还得起了。现在我们去还,就我们手里掌握的那些东西,会有不少人帮我们说好话,尽量减免我们的利息,再晚了,那些人为了自保,也许就会想尽一切办法置我们于死地了。”说到这里,我又犹豫了一下:“亮子,要不,你留下来陪燕子和妮子吧。别去了。”

  听了我的话,亮子‘嗤’的一声拉好胸前的拉链:“北哥,我们走吧。林哥和东子临走的时候专门交代过我,这样的话,你以后不要再说了。”

  枫林和东子离开月城半年后的一天晚上, ‘月亮湾海鲜’门前发生了一场大规模的械斗。械斗的一方是月城道上正在崛起的一个小帮派,另一方就两个人:我和亮子。

  械斗结束以后,浑身是伤的我和亮子相互搀扶着在海鲜城门前的台阶上坐下来,既没理会倒在地上呻吟那些的家伙,也没理会躲在远处看热闹的众人。亮子费力的从口袋里掏出烟来,先敬了我一支,然后用手哆哆嗦嗦的打着火机点上。

  深吸了一口后,亮子神情黯然的对我说:“北哥,你给‘李铁面’挂电话吧。”

  我用左手使劲搂了搂亮子的肩膀,从口袋中摸出了电话。

  在警灯闪烁着开过来的那一刹,我突然想起了那句被人说烂了的名句:出来混的,是迟早要还的。

  呵呵,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人能加上一句:既然是要还的,就不如早还。

  我和亮子在监狱里服刑的第三年春天,一场由中央高层发动的反腐打黑运动在神州大地上轰轰烈烈的全面展开。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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