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吧_性吧_sex8_杏吧有你春暖花开

 找回密码
 立即注册
×

选择推广文案

【 仙痕录】【单本】【作者:浮游子】

https://www.chinase.space/?x=0

×
加入VIP
来啦
3898
查看: 597|回复: 4
打印 上一主题 下一主题

[其他] 【 仙痕录】【单本】【作者:浮游子】

  [分享提现领取免费VIP]

等级:Level 14

4599

主题

6916

帖子

1万

积分

Level 14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积分
13957

建设巨匠原创达人建筑大师峥嵘岁月连任管理人员五一劳动节原创大师端午节勋章自拍新秀德高望重图之精英八一建军节工会F初级导师高级群活跃管理之星教师节纪念章辉煌荣誉终身荣誉元宵节勋章灌水之王玄铁会员青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杏吧10周年纪念章书之分享达人国庆节中秋节杏吧周年纪念章杏吧2周年纪念章杏吧名人杏吧3周年纪念章套图原创之领袖自拍明星图之一族杏吧牛人图吧荣耀成就勋章图吧学员圣诞活动纪念章元旦勋章德隆望尊逍遥派情人节纪念章春节勋章套图原创之至尊漫画高手终身成就论坛元老

跳转到指定楼层
楼主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2:16:23 | 只看该作者|只看大图 回帖奖励 |倒序浏览 |阅读模式 |

杏吧有你,春暖花开!马上注册,看更多精彩内容!

您需要 登录 才可以下载或查看,没有帐号?立即注册

x
本帖最后由 周公解夢 于 2018-4-15 15:03 编辑



  第一章  盒中神物

  一生霸气的秦始皇,做了不少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灭六国、统天下、平岭南、击匈奴、修长城。件件都是大手笔,但秦始皇也有闹心的事,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寿比南山松常青,然而诸事顺利的他,偏偏在这件事上很不顺利。

  先是齐人徐福上书,说去海上三岛向仙人求取仙药,秦始皇于是准奏。三年后,徐福回到咸阳复命,说见到仙人了,或许是礼物太薄,仙人觉得诚意不够,所以没有将仙药交与他。秦始皇于是反省自责一番,再次准备了厚礼,派徐福带童男童女三千人诚意十足地前去求药。临别时秦始皇亲自送行,又满怀期待目送徐福等人远去。但直到今天,徐福还没回来。

  徐福走后的这几年,先后又涌现韩佟、侯公、石生等人,自告奋勇要为皇上求药,结果当然是拿了求药的经费后,一直都在努力求药的路上。

  这时又来了个叫卢生的方士,谈仙论道的水平最高,秦始皇很快就折服了,对他言听计从。卢生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推算,算出一句“亡秦者胡也”的偈语,秦始皇二话不说就派大将军蒙恬率二十万大军,主动揍了北边的胡人一顿,揍得胡人狼狈逃窜又莫名其妙。随后卢生又一针见血地对秦始皇说:“臣等求仙药而不得,是因为有恶鬼碍妨,所以皇上要藏起来,以躲避恶。皇上所居住的宫室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等没有恶鬼的侵扰,真人才能到来,长生不老之药就可得到。”

  秦始皇真的按照卢生的说法将自己藏起来,藏得非常辛苦,并下令凡是近臣、太监、嫔妃等,有敢说出他处所者,一律死罪。等到秦始皇自认为藏得很完美的时候,他才发现,卢生也藏起来了,卢生藏得也很完美,从此人间蒸发。

  那一刻,秦始皇突然清醒了,冷冷地自言自语:“没有人可以这样对待朕,神仙也不行!何况,这世上或许根本就没有神仙。”然后他就下了一道命令,“杀!”

  一个“杀”字,让四百多方士以及为他们打抱不平的儒生丧了命,大搜捕还在进行。凡是与方士这类职业沾边的人,统统都要被捕。新一批被捕的八百人已投入大牢,等待上面批复就送他们上路了。

  这天晚上,正在书房的宰相李斯接到手下禀报,说府门有个自称是方士的人求见。

  “方士?”李斯以为听错了,“求见?”

  “是,他说,他想见皇上,求丞相引荐。”

  李斯放下手中竹简,冷笑道:“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想见皇上?莫非他不知,本官向来奉劝皇上远离求仙寻卜之士,主张对他们严惩不贷吗?”

  “那方士说,知道丞相不会轻易见他,更不会把他引荐给皇上,所以他带来了一个木盒,丞相只要看了盒中之物后,自然就会明白。”

  “明白什么?”李斯问。

  “小的不敢说。”

  “说。”

  “是。丞相只要看了盒中之物后,就会明白,其实是丞相。您错了,皇上。也错了。”

  这倒引起了李斯的好奇心,他稍作思考,说:“好,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把那木盒呈上来。”

  当手下打开木盒后,李斯只看了一眼,就惊呆了,“这。这是。这莫非是。?”

  第二天一早,李斯带着木盒,悄悄见了秦始皇。

  秦始皇又在翻看一块记满奇怪文字的龟壳,一边看一边叹气。

  李斯知道,皇上看的是相传活了八百岁的彭祖所着的《彭祖天书》,用古蜀国的神秘文字写成,长生的秘密或许就在上面,可惜遍访蜀郡,竟无人能识。

  李斯禀明来意后打开木盒,秦始皇一下瞪大了眼睛,“这。这是。”

  盒中之物,似乎是一只动物的爪子,他从未见过,可又似乎在哪儿见过,一时间有些疑惑了,问李斯:“这是何物?”

  李斯跪拜在地:“皇上,李斯一向自认为见多识广,今日方知,实乃井底之蛙。这物应该就是。”他没有说出口,只是指了指旁边大殿上的一根柱子。

  秦始皇顺着他所指看去,再低头看看盒中之物,变色道:“龙?龙爪?难道这世上真有这种神物?这方士哪里得到的?”

  李斯说:“这个臣也曾问过,那方士不肯说,他说世间有很多事,不为世人所知,但并不表示不曾存在。他还说,他这次并不是来献神物的,而是为那八百狱中方士的性命而来,求皇上放了他们。”

  一提起八百方士,秦始皇就气不打一处来:“放了他们?朕乃一国之君,屡屡被他们戏弄,理该灭他们九族,怎敢要朕放了他们?”

  秦始皇发怒的时候,没有人敢接话,李斯也不例外,大家一律低着头,静静地屏住呼吸。

  过了一会,秦始皇的暴风雨似乎平息了,突然有了一种期待,那已经沉寂的愿望又活泛起来。“也许这次,不同以往呢?”秦始皇心想,于是传令道:“让他上殿,朕倒想看看他是个怎样巧舌如簧之徒。”

  那方士上殿来,六十来岁,还未说话,远远看去,就已经让秦始皇很失望了。

  要说以往见过的方士中,卢生须发全白,精神矍铄,最有仙风道骨,其次就是相貌堂堂的徐福了。韩佟、侯公、石生他们,也是个个异于常人。而眼下这个,根本就是田间农夫模样。

  他不紧不慢地行完大礼,秦始皇说:“既是老人家,来人,赐座。”

  那老人又不紧不慢地入座,整理衣衫,全无有话要说的模样。

  李斯看出了皇上的不悦,赶紧道:“你不是特为八百方士而来吗?皇上圣明,你有什么理由快快说来。”

  那老人说:“是,八百方士的性命全在我一张嘴上,这里面也有我最在意的几个弟子。他们本去集市买药,莫名其妙就被抓入大牢,我必须得救他们。我今日来见皇上,却也知一个道理,多说无益,口说无凭,所以特意带来了一物和一人。物,你们都见过了;人,就在殿外。如果皇帝能见他一面,什么都明白了,我要说的也就说完了。”

  秦始皇暗想:物,是一条真龙的爪子;人,又会有什么奇特之处?

  于是让殿外等候的那人进来,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没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

  秦始皇一开始不以为然,待他看清那小伙子,神色有些惊愕,又似乎不肯相信,他居然亲自离开龙椅,走到大殿,围着那小伙子转看了几圈。

  秦始皇突然倒吸了一口气:“你是?你莫非是。”

  那小伙子微微一笑,点点头:“正是我,政儿。”

  “这。不可能,”秦始皇大惊失色,“你是五叔父,你不是三十年前就死了吗?。再说,你也应该有六十岁了。这。”

  秦始皇还记得,四十年前,八岁的他在赵国做人质,出使赵国的五叔父曾顺道来看望他们一家,这让他们颇为感动。后来他回到秦国后,专门打听过这位五叔父,听说五叔父一年前已经去世了。

  现在,眼前的五叔父和四十年前一模一样,时间在他身上奇迹般地停止了。秦始皇还在惊愕时,五师叔说:“政儿。不,皇上,当年我没有死,只不过有幸成为大师的师弟。”

  这时,那老人说道:“皇上,我要说的话,您应该懂了吧!”

  据史官回忆,当时秦始皇微颤地走向那老人,做出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让史官不敢下笔记录的动作——秦始皇突然跪拜在那老人身前,含泪道:“大仙,我错了,错了。”

  整个大殿里的人,除了那两人,都是秦始皇的亲信,最少的也跟了他十多年了。他们从来没见过皇上这番举动这番模样,当时大家都傻了。还是丞相李斯反应快,扑通双膝跪下,于是大家回过神来,纷纷就地跪下,整个大殿跪成一片。

  随后的三天,秦始皇都没有上朝,亲信侍从们,只知道皇上一直在和那老人在一起,晚上也是秉烛夜谈。至于谈什么,没人知道。

  到了第四天的夜里,突然传来秦始皇的暴怒之声,“来人!”

  侍卫如梦惊醒,连忙持械冲了进去,只见秦始皇两眼血红,怒气勃勃地说:“把他给我拖出去,斩斩斩!”秦始皇连说三个斩,而要宰的人居然是那位老人。

  侍卫们自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谁也不会张口问,当即就把老人拿下。

  老人神色淡然,没有号呼也没有哀求,被带出门时,秦始皇又说:“且慢!”

  他走到老人跟前,说:“你知道我一生下令杀过多少人吗?你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老人叹了口气,缓缓地说:“皇上,你杀了我也没有用啊。我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是神仙。”

  秦始皇似乎气馁了,将手一摆,对侍卫说:“你们都下去。”

  第二天天亮后,秦始皇身边的侍从们再没见到那老人了,不知道皇上何时让他离开皇宫,或者何时将他处决。只是皇上传令放了那八百方士,此后长时间郁郁寡欢,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那老人了。

  这个老人来皇宫的事,史官没有记载,因为他也是一头雾水,记些什么好呢?

  不久,秦始皇在东巡的路上去世了;再不久,第十八子秦二世胡亥篡位登基,胡作非为;再后来,陈胜吴广起义,天下大乱,大秦最后亡了。真应了当年卢生的那句偈语“亡秦者胡也。”

  第二章 蜀王之忧

  史书有时候很复杂,有时候也很简略甚至雷同,多翻了几页,就到了一千多年后的明王朝。准确地说,是明王朝的最后几年。

  地点也有所偏移,偏移到西南方的蜀王府承运殿内。

  按大明惯例,蜀王与成都府的要员互不干预,但国难当头,蜀王朱至澍也顾不得许多,邀请成都府的几位大员共商大计。

  此时,一官员抑扬顿挫地念着一封文书,仿佛他念的不是八百里战报,而是一篇韵味十足的汉大赋。其他大臣就战报内容交头接耳,并小声地叹着气。战报念完,殿内反而一片寂静。

  蜀王朱至澍说:“众位,你们也听到了,张献忠那贼占了武昌,大肆杀戮,还分食了楚王朱华奎。这。这。下一个目标,一定就是成都府,就是孤王,就是孤王一家老小了。”

  蜀王朱至澍为人宽厚,平时待百姓和官员都不错,但性格软弱,一想起楚王被乱军扔入大锅中煮沸后分吃这一节,眼泪止不住流出来。他和楚王年轻时曾一同前往北京觐见天子,颇有交情。

  成都知府秦正开安慰道:“蜀王不必惊慌,那张献忠之前已有三次进犯我蜀地。虽然拉锯多年,军民伤亡极大,但哪一次不是以我大明军胜利告终?”

  “况且,”刚才那朗诵战报的都案使杜俊才说话总是中气十足,“那张贼也未必敢来成都。大家莫非忘了,三年前,张贼是怎么被赶出四川的?”

  众人经他一提醒,都想到一块儿去了,目光也齐刷刷汇集在都指挥所赵文光将军身上。

  武毅将军赵文光正在暗自思量:手下七拼八凑也就三四万人,想不到张献忠那老对手,短短几年非但没有被剿灭,居然聚集了四十多万人。突然发现大家的目光瞬间集中于他。

  赵文光连忙拱手道:“蜀王放心,那张贼若是再敢来进犯,这次一定不让他有上回那般好运气了,一定让他有去无回。”

  三年前,张献忠裹挟流民大军,逼近成都府,赵文光率部在龙泉山与他交手,原本明军处于绝对的下风,赵文光意外瞥见,山丘上有个身披大红战袍骑着白马的人,站在自认为安全的高处,似乎要欣赏他们这些羔羊如何被一一宰杀。赵文光料想这人非同一般,情急之下也不多想,全力拉弓,射向山上那人,那人翻身落马。后来听说射中的正是张献忠,张献忠腰部中箭,险些丧命,休养了整整半年,其大军士气大挫,随后相继被赶出了四川。

  其他臣子见赵将军表态,也争表忠心,誓死扞卫大明江山。

  蜀王朱至澍有些感动了,他说:“孤王有赵子龙再世的赵文光将军,有忠心耿耿的诸位官员,是孤王之幸,是蜀地百姓之幸,是我大明之。”没等他那最后一个“幸”字说出口,突然从窗外扑腾腾飞入一物。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紧闭的朝堂大门被撞开,挤进几个人,为首的那个嚷着:“在那儿,在那儿!抓住它!抓住它!”

  众大人一时间有点懵了,在这么神圣、庄严、肃穆的地方和时刻,是谁啊?

  仔细一看,还能有谁,不正是蜀王未来唯一的继承人小王爷朱启桪吗?

  朱启桪正聚精会神地指挥着一泼手下,四面包抄抓一只受到惊吓的斗鸡,全然不管朝堂上的人。那斗鸡身手矫健屡次从手指间逃脱,被追得穷途末路后,直接往众大人身上窜。众大人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

  赵文光突然一伸手,将那斗鸡拿下,交与了蜀王家仆。始终没抬过头的朱启桪,这才惊异的挑眼看了赵文光一下,面对早已惊愕不已的众大臣,淡然说了一句:“我们走!”带着他的手下,押解着那只斗鸡浩荡而去。

  “这、这。太荒唐。”蜀王气得没了词。

  众大人都很知趣,就当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就蜀地的未来表态献计。

  赵文光回到府上,心事重重。夫人徐氏察觉,问他是不是因为贼首张献忠的事烦心?

  赵文光问:“这个,你也知道了?”

  “街上到处都在传,说张献忠要来攻打成都府了,要报当初一箭之仇。”

  赵文光笑了笑说:“他倒是想,就看他有没有这个本事了。哎,我烦心的其实是。

  原来今天蜀王府内议完大事后,蜀王单独留下他、秦正开以及杜俊才三人。蜀王直言,对他的那个宝贝儿子,已是无计可施,也不怕家丑外扬,问他们有何改造良方。

  蜀王这么一问,也问中了三人的心事。既然王爷都这么坦诚,大家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

  杜俊才说,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叫文渊、一个叫文瀚,都带了一个文字,却是视读圣贤书为要其性命的人。私塾老师都不知气走了多少个,现在兄弟俩每天以拜武师为名,整日东游西逛,惹是生非。

  秦正开说,他的儿子秦通铭,倒是一个读书识字的料,可是万事都有一个度,秦通铭一读起书来可以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十天半月可以不出府门一步,整个就是一个书呆子。

  轮到赵文光了,他只是重重叹了口气,道:“犬子不才,不能文也不能武。”

  赵文光并不是低调谦虚,他是书香世家,父亲曾是万历年间中举进士,在赵文光十岁的一天,父亲突然失踪,不知去向。赵文光从此成了同龄孩子们嘲笑和欺凌的对象。他本是读书之人,愤而弃文从武。现在虽然已身居将军之位,但诗词歌赋的修为也不弱。文武双全的赵文光认为乱世之际,还是应当以武报国,所以儿子赵瑜轩出世后,他就立志将赵瑜轩塑造成习武之人。

  赵瑜轩四岁以前活泼健康,一切正常。然而,赵文光的一次决定,彻底改变了儿子赵瑜轩的命运。

  那日,赵文光偶得一匹西域宝马,骑罢很是满意,于是让四岁的赵瑜轩也试试。周围的人都说公子太小了,这马太高。赵文光不屑地说:“草原上长大的孩子三岁就能独自策马放羊了,瑜轩都已经四岁了,在院子里骑马还怕什么?”赵文光执意让儿子骑乘,瑜轩一开始还挺顺利,就当大伙儿都在夸奖之际,那宝马突然加速,冲出院落,途中将赵瑜轩重重从马背上摔下。

  四岁的赵瑜轩在病床上昏睡了三天才苏醒过来,从此体弱多病,赵文光自责之后,放弃了让瑜轩习武的念头,退而求其次让他读书习字,将来也好走科举之路。万万没想到的是,赵瑜轩读书过目即忘,学啥忘啥,赵文光发现他看书是经常对着窗外痴想发呆,疑心他不用心,曾亲自怒守他大半天,令其背下五首诗再吃饭。赵瑜轩含着眼泪,老老实实捧起书,翻来覆去地背。一直背到下午时分,勉勉强强能背诵了。可到了傍晚,赵文光再问之时,瑜轩五首诗竟然已忘了四首。赵文光这才明白,当初瑜轩从马上摔下来,捡回一条命,却落下这终身的病根。从此不再责罚瑜轩,但一想起这事,就悲叹自责。

  夫人徐氏却不这样认为,非得聪慧过人吗?非得不文就武吗?她始终相信当年做过的那个梦会灵验的。

  当年儿子即将出世的前几个晚上,徐氏梦见独自在一山间行走,突然见到前方石崖上有几十座观音像,当她经过时,观音像突然纷纷倒下。奇怪的是,第二天,她又做了一次同样的梦。第三天,儿子赵瑜轩出生了。

  去找算卦的人解梦,都说观音跪拜,昭示贵公子乃超乎常人的大作为之人,连找几个算卦的都这么说,让赵文光夫妇着实高兴了一番。

  但是,赵文光现在看不到一点曙光,他暗自认为:若是一男子不能文不能武,实在想不出他还能有什么作为。但是儿子变成这样,能怨谁呢?

  今天在蜀王府内,说起各家的儿子,一番唏嘘感慨之后,秦正开大人说:“这下一代的问题,可不是小事,关系到蜀地未来。现在看来,这问题的关键所在,就是这帮公子哥儿所处的环境太优越,身边的干扰也太多。如果让他们远离繁华的成都府,去百里外的龙门山清风坪,拜奇人‘公羊大师’为师,每日粗菜淡饭、心无旁骛地学个一两年,应该能学得些文武本事,还有为人处世之理。”

  公羊大师,复姓公羊,单名复,曾是蜀地极有才能的一名将军,后辞官归隐龙门山,成了世外高人。蜀王惜才,多次派人请公羊大师出山,都被他谢绝。

  “这主意甚好甚好,公羊复文武双全,道行高深,能拜他为师是最好不过了,”蜀王听了秦正开的提议连连点头,又想起了什么,“不过,那公羊复向来孤傲,不问世事,会收他们为弟子吗?”

  秦正开说:“蜀王放心,公羊复这人微臣十分了解。他虽然清高孤傲,但极其守信。他曾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承诺只要我向他开口,他绝不推辞。这些年我一直都没想过要麻烦他。这一次,为了蜀地的将来,死活都要让他还我这个人情了。”

  蜀王做事向来拖沓,一般一件事要来回商讨几天再做决断,没想到这次效率颇高,当即就拍板了,命秦正开迅速与公羊复联络,杜俊才负责精选五品以上官员的适龄子弟,组成一个七八个人的精英子弟团,尽快前往龙门山拜师学艺。

  此时,徐夫人听了丈夫赵文光的叙述,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什么也没说,只是背过身去,暗自抹眼泪。

  赵文光说:“夫人,我知道你舍不得轩儿,但轩儿早晚一天都要离开我们独自去外面闯荡的。”

  徐氏抽泣着说:“我不是舍不得轩儿,好男儿志在四方,这个道理我也懂。可是。你我都知道轩儿他生性驽钝,不善与人打交道。我是担心,轩儿少不了受他人欺负。”

  “哎,”赵文光叹了口气,说,“如果真是受点欺负能让他觉醒,像我当年一样,也值得,就怕。”

  第三章    公子进山

  一墙之隔的赵府花园凉亭内,赵瑜轩正在背诵《礼记》,和以往一样,背了前句忘了后句。看来,今天又完成不了老师布置的功课,他无奈地放下书,一抬头之间,发现夕阳下的云彩,已烧成了火红色,似乎像一条小鱼,又或者是一只雏鸟。

  这时,有人轻轻地走到他身后,他猛然回过神来,赶紧拿起书。

  来者是他的爷爷,让他松了口气。爷爷笑吟吟看着他,手里端着一碗药。

  赵瑜轩的爷爷,三十多年前曾经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寻找几个月都没有下落。有人说他多半遇到劫道的,先一闷棍打晕,搜光身上银两,然后再塞进麻袋往河里一扔。也有人说,是不是跟哪个相好的私奔了。

  就在七年前的一天,十岁的赵瑜轩陪奶奶去龙泉山上的石经寺上香还愿,上香完毕准备回府,轿夫刚走几步,奶奶突然看见了什么,直叫轿夫停下。她下了轿子,怔怔地看着路边的一个老乞丐,又走上前仔细端详,突然大哭起来,对那老乞丐说:“你这个挨千刀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活着啊,你。为什么不回家?”那老乞丐傻笑着望着赵瑜轩的奶奶,咿咿呀呀的。大家才发现,他是个哑巴。

  赵瑜轩的爷爷就这样被接回了赵府,赵文光虽然对父亲印象已经模糊了,但母亲大人都认定了,还能有假?不管怎么说,就算是疯了哑了,也总是找到了,了却多年的夙愿。

  赵瑜轩的爷爷这些年到哪儿去,是怎么过的,谁也不知道。爷爷经常在房间里的木桌上,摆上纸,拿起毛笔,飞快地写着画着,字不像字,画不像画,没人能看懂。

  赵瑜轩听到府里的下人们悄悄议论,说赵将军文武双全,不愧为三国名将赵子龙的后人。可怎么会有如此疯癫的老爹,和如此木讷的傻儿子呢?

  他傻,对不起爹爹他承认,可他不觉得爷爷是疯子,至少有些时候不是。三年前奶奶去世的那一刻,她临死的时候拉着赵瑜轩爷爷的手,含笑而去。赵瑜轩看见,爷爷手在颤抖,眼里流出一行清泪。

  还有,爷爷曾悄悄地端来一碗药来到他身边,连比带划,赵瑜轩明白了,是要他喝下去。

  赵瑜轩端起药尝了一口,真苦啊,放下碗。爷爷生气了,吹着胡子。赵瑜轩于是也不多想,端起药碗,将药喝完。爷爷高兴了,对他竖起了大拇指。随后,爷爷又比划了一阵,赵瑜轩似乎看懂了,是让他不告诉别人。

  今天,爷爷又来送药了,赵瑜轩也不再问,端起药碗就一饮而尽。反正这药也喝了很多次,不生病也不治病,就跟没喝过一样——他当然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药。

  七日后的辰时,成都府西城门外,进出城的百姓见到几个面如粉玉,身着锦衣玉带的少年,骑着高头大马,聚集于此,身旁还站立着家丁。百姓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这场面很有观赏性,于是人越聚越多,远远地点评着这些少年,猜想着是谁家的公子。

  这时,都案使杜俊才的两个儿子,杜文渊、杜文瀚策马飞奔而来,勒马停足时扬起一阵尘土,围观的百姓们一阵骚动赞叹,原来他俩本是一对双胞胎,骑的也是一对白马,煞是威风扯眼。他俩似乎早习惯了百姓的目光,旁若无人地和认识的人打起招呼。

  而赵瑜轩赶来的时候,让众人很是失望,他骑着一头体型小巧的毛驴,身后也没跟着仆人。当他进入等候队伍时,都以为他走错了。

  其实赵瑜轩也会骑马,但父亲说,现在前方战云密布,军马是决定胜负的重要物质。你多骑了一匹马走,战场上就少一个骑马的士兵。再说了,去趟百十里外的龙门山,骑头毛驴就可以,骑什么马?

  其他人都自觉与他保持一段距离,赵瑜轩红着脸低着头,他能感觉到来自四方的嘲笑,听见别人小声的议论:“这谁家的?”

  好在此时,有人主动上前跟他打招呼,是知府秦正开的儿子秦通铭,也是他唯一认识的人,赵瑜轩心里十分感激。

  这时杜文渊说:“我们都到了,还等谁?出发了呗!”

  随行军官典护卫说:“人还没有到齐,还差一个。”

  杜文瀚怒道:“他奶奶的,谁这么大胆,让我们兄弟俩等他?”

  典护卫答道:“是小王爷。”

  杜家兄弟一听这话,瞬间没了声音。

  大家耐着性子等,没人敢抱怨。

  突然耐心围观的百姓有人喊道:“来了来了,小王爷来了。”大家翘首观望,有女子兴奋地惊呼:“哇,快看,小王爷!”

  一行有二十多人,被前呼后拥在中间的那个,就是蜀王的儿子朱启桪。赵瑜轩见他衣着光鲜、器宇轩昂,在人群之中,显得格外出众。

  朱启桪一到跟前,就哈哈大笑起来,朗声说道:“各位,久等了,主要是这些小的们不懂事,婆婆妈妈地跟我道什么别嘛。哈哈!”他这样一说,随行的男女手下马上就有人哭出声来。“小王爷,你不要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我们跟着你走,你到哪儿我们跟到哪儿。”场面一度感人而混乱。

  这时典护卫重重地咳嗽几声,大声喊道:“奉蜀王之令,所有子弟不得携带随行人员,不得携带除随身衣物以外的物品,所有随行人员就此止步!”

  典护卫声如洪钟,又面无表情。这声一出,所有啼哭、纠缠的人一下子都安静了。

  朱启桪仍是笑意十足地说:“就是嘛,这才乖嘛,待本王学得七十二变回来,你们再来迎接我不就是了吗?”

  朱启桪的手下听他这么一说,又活跃起来,和他一一道别,折腾了好一阵,典护卫悄声对他说:“王子,这时辰也过去很久了,是不是。”

  朱启桪突然笑意全无,对着他的二十几个手下喊道:“滚,你们都给我滚回去!还没完没了了是不是?”

  手下们彻底安静了。朱启桪又恢复笑容,对众位公子说:“我们。出发啰!看谁跑得快。”说罢,一扬鞭,他的大红马嗖地一下就窜了出去。

  赵瑜轩还在纳闷,这小王子的笑容怎么来去无踪。他身边的公子们已经一个个跟着朱启桪飞奔出去了。他只得“吁吁”吆喝着小毛驴,小毛驴不紧不慢地迈着小碎步,嘚嘚嘚地往那尘土方向而去。

  赵瑜轩驾着毛驴,一路紧赶慢赶,连他们的影子都没见到。好在他们一行十分引人注目,每到岔路就询问路人,蜀地百姓有两个特征,一是好奇,二是热情,所以每次都能问得他们的去向。

  就这样走了两个时辰,赵瑜轩突然见到前方路边,典护卫正在那儿,一看就知道是在等他,而路边的松林内,他们一伙人正在纳凉休息。

  赵瑜轩和他的毛驴早已累得不行了,他连忙上前,下了毛驴,气喘吁吁说:“让大家久等了。”话还未说完,只见朱启桪从地上一跃而起,没正眼看他一眼,说道:“休息这么久了,走啰!”说罢翻身上马,其他公子们也跟着他上马,又是一阵烟尘。

  “哎,你们。”典护卫想对他们说什么,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们已经一溜烟不见了。典护卫只得上马,又对赵瑜轩说:“赵公子,我得去追他们了,你稍作休息,快快赶来。”策马而去。

  第四章  公羊大师

  赵瑜轩哪敢休息,重新骑上毛驴,那毛驴却似罢工,不肯再走,赵瑜轩只得用鞭抽着它,说:“毛驴毛驴,不能让他们小瞧我啊。”那毛驴似乎认可了他的话,垂着头亦步亦趋往前走。

  就这样,赵瑜轩和他的毛驴一赶到,朱启桪他们就出发了,一连三次。等这一次在一河边草甸追上他们的时候,已经累得快散架。朱启桪又是一跃而起,好在这次典护卫抢先一步说:“别着急别着急,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下,今天能赶到龙门山。”

  朱启桪说:“照这个速度,赶到了也是深更半夜了。听说山林中到了晚上会有老虎出没,我可不想喂老虎。你们几个,有谁想喂老虎的就继续休息吧。”

  朱启桪这么一表态,其余的纷纷上马,典护卫也没办法。

  就在这时,赵瑜轩身边的毛驴却前腿一软跪在地上,口吐白沫。赵瑜轩慌了神,“毛驴毛驴,你。怎么了?”想牵它起来,它却软软地侧翻在地。

  正要出发的朱启桪他们勒住马缰,回看着地上的毛驴。

  典护卫上前查看了毛驴一番,说:“这牲口没救了,就快断气了。”

  赵瑜轩一听,不禁流出泪来,抚摸着驴脖子:“毛驴毛驴,你别死,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朱启桪面露匪夷所思的神色,问身边人:“死一头毛驴哭成这样,这窝囊废是哪家的?”

  有人回答:“是赵文光将军的儿子,叫赵瑜轩。”

  “赵文光,莫非就是那个有点本事的将军?”

  “是。听说祖上是蜀国五虎上将赵云。”

  “赵云,常山赵子龙?”朱启栒盯着赵瑜轩,显出不可理喻的样子,“当年长坂坡百万大军中救阿斗的赵云,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后代?”

  朱启桪的话,赵瑜轩听见了。抬头看见,每个人都在对他叹息摇头,就连秦通铭也不例外。他想起出发前,曾暗暗发誓,这次出来一定不能丢赵家的脸。没想到这才刚刚出来,就被大家看扁了。

  朱启桪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实在等不住了:“喂,姓赵的,你哭够了没有?哭够了就起来和谁挤一挤,同乘一匹马。这毛驴耽误大家几个时辰了,早就该死了。”

  赵瑜轩也不答他的话,也不上马。典护卫连忙打圆场:“小王爷,这时候也不早了,大家也都饿了。往北去二十里有个军营,要不今晚就在那儿去住上一晚明日再走?”

  朱启桪问:“去清风坪还有多远?”

  “三十里吧。”

  “那我们就去清风坪。”朱启桪说。

  “可是,这么晚了,万一路上真遇上老虎。”人群中不知谁在嘀咕。

  朱启桪往说话那人看去,那人正是成都府通判谭宏的儿子谭玄,谭玄个子不高,赶紧低下头。朱启桪拔出宝剑,正色道:“就凭我们这十几个人十几匹马,还有这手中的刀剑,真是遇到老虎也是它躲着我们的份。”他突然指着几乎隐身在人群中的谭公子,“你,跟这姓赵的小子同坐一匹马。我们今晚必须赶到清风坪。”

  谭公子不敢抗命,很不情愿地把赵瑜轩拉上了马。一行人马又打足精神,飞奔起来。

  这马鞍本来就是单人单座,挤着坐两人很是难受。赵瑜轩感觉到坐前面的谭玄公子一直把他往后挤,他也就尽量身体往后倾斜,给谭公子腾点地儿。

  夜色即将垂下大幕时,他们终于赶到了清风坪,谷内竹林遍布,一条溪水穿流而过。公羊大师早已等候多时,他和典护卫是旧交,故人相见,两人在一旁寒暄起来。

  赵瑜轩看那公羊大师不过三十来岁,浓眉大眼,身如铁塔,神色不怒自威,不禁心生敬畏。听见朱启桪在一旁窃笑着说:“居然还有叫公羊的,那一会儿师母出来,我们是不是就该叫她母羊了,哈哈。”

  杜文渊接着说:“听说他还没有娶妻,所以我们没有叫母羊的机会了。”几个人挤眉弄眼地笑作一团。

  秦通铭一本正经地说:“没什么好笑的,百家姓中有这个姓。公羊本是春秋贵族姓氏,源于姬姓,先秦时期鲁国的公孙羊孺之后,属于以先祖名字为氏。”

  朱启桪被他这么一说,心里很是恼火,杜文瀚瞪着秦通铭说:“你什么都懂是不是?还贵族姓氏,现在是哪朝哪代了,再贵族姓氏还能贵得过朱姓?”

  其他几个乘机附和:“就是,秦通铭,你书读得多又怎样?在小王爷面前也敢班门弄斧。”

  秦通铭本是就事论事,没想到惹了众怒,只得默不作声。

  一个仆人走到公羊大师的跟前说:“大师,晚饭准备好了。”

  公羊大师说:“好,大伙儿定是饿坏了,吃饭吧。吃完饭回厢房歇息,明早正式举行拜师仪式。”

  第二天一早,典护卫告辞回成都府复命。公羊大师是一切从简的人,将这八个弟子召集在厅堂,上了香,行了礼就算有师徒名分了。

  公羊大师让他们来到屋后的一片竹林空地,列队站好。赵瑜轩注意到,茂密的竹林的尽头,似乎有一座瀑布从山上倾泻而下,甚是美丽。心想:有机会一定要去瀑布那儿好好看看。

  公羊大师说:“本来我已不问尘世多年,更不会招收弟子特别是像你们这样的弟子。但是,谁叫我当初欠了一个人情又夸下海口呢,现在除了偿还别无他法。我也知道,让我当你们的师父,肯定不是什么好差事。你们在成都城内,多半都是惹是生非的纨绔子弟。坏事没少干吧?”

  众弟子互相看了看,有人嘿嘿一笑,算是承认了。

  “但是,”公羊大师突然厉声道,“到了我这儿,就是我公羊复的徒弟,徒弟之间,只有情同手足的师兄弟,再也没有什么王子哥儿、尊卑贵贱。大家听到没有?”

  “听到了。”众少年稀稀拉拉地回答,倒不是他们不想大声回答,实在是没有精神。

  昨晚他们住的厢房,是前几天成都知府秦正开派人赶着新建的。就地取材,用竹子搭建的竹屋,屋内还有一股竹子的清香。被褥也是从成都提前带来的。本来大家都很困了,但朱启桪不知是兴奋还是环境不适,久久不肯入睡。他把大伙儿全都叫醒,说是表演变戏法。大伙儿只得挣扎着起来看。

  赵瑜轩揉着惺忪睡眼,迷迷糊糊地看他变戏法。说也怪,明明看见朱启栒手里握着时是一块石头,打开手居然变成两块石头。

  有人说,是藏在袖子里的。朱启桪哼了一声,将衣袖挽得高高的。再来一次,还是一块石头变两块。

  大家都问他怎么回事,朱启桪故作玄虚地说:“天机不可泄露。”

  戏法表演完了,该睡觉了吧。朱启桪又让大家挨个表演节目,不会表演的说个笑话也行。

  只好继续奉陪,轮到赵瑜轩,他才讲了笑话的开头,几个人同时说,“老掉牙的笑话了,还讲?下一个下一个。”

  公羊大师并不知道昨晚的事,他只是觉得这些少年太没有锐气了,又大声问了一遍:“听到没有?”

  “听到了!”大家强打精神说。

  “好,开课之前,我倒有个问题问问你们,你们一个个如实回答。”公羊大师说,“我的问题很简单,三年的时间说长很长,说短也很短,我无法让你们文武兼备,只能有所偏长,也算不虚此行。俗话说,师父引进门,修行在个人。你们挨个说,想从我这儿学些什么?”

  第五章  师徒过招

  首先回答的是杜家兄弟俩,弟弟杜文瀚说:“我想学骑兵格斗术,最好是重装骑兵。将来冲锋陷阵,挥刀砍杀,何等痛快!”

  公羊复说:“好,有气魄。下一个。”

  哥哥杜文渊说:“我想学神箭之术,百丈以外,箭无虚发,自己无性命之忧,又能取敌上将头颅。”

  “嗯,想法也不错。”公羊复说。

  “我。”秦通铭说,“我不想打打杀杀,我想学阵法,像诸葛孔明一样,一个八卦迷魂阵,十万敌军也奈何不了他。”

  公羊复捋着胡须,频频点头:“有志向。”

  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很快轮到赵瑜轩了,他额头沁汗,不知该怎样回答。

  他觉得自己枉为文武双全的赵云后人,却不能文、不能武,平日里最大的愿望就是把老师布置的课文背下来,而这个愿望多半实现不了,从没敢奢望过能学什么。突然被这么一问,他红着脸,结结巴巴:“我。想。想。”

  其他人都偏着头看他的笑话。有人说:“师父,你别问他了,他小时候骑马被摔傻了。”还有人坏笑着说:“赵瑜轩,你不如学女红吧,或者学养驴吧。哈哈哈!”

  公羊复突然怒吼道:“都给我住嘴!”

  这吼声如同一声惊雷。原本笑得东倒西歪的人,立刻闭了嘴,迅速找准重心,站直了身体。

  “我刚才说过什么?”公羊复说,“有你们这样对待同门兄弟的吗?说,错了没了?”

  “错了。”大家小声答道。

  “记着,念你们是初犯,今日暂且不处罚。都听好了,再这样对师兄弟的,严惩不贷!”

  “是。”

  公羊复温和地对赵瑜轩说:“你姓赵,那赵文光将军是你父亲了?”

  “是。”赵瑜轩说。

  “没关系,今天不一定要急着回答。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不迟,”公羊复又转向最后一人,“你想好学什么没有?”

  最后一人是朱启桪,他说:“早想好了,早就梦寐以求了。只是我想学的,不知师父你会不会?”

  “喔,说来听听。”公羊复知道眼前这桀骜不驯者就是小王爷,昨晚典护卫专门指给他看过。

  朱启桪说:“我想学的是。仙术。”

  “仙术?”

  “是,仙术。”

  公羊复问:“不知这位公子指的仙术是什么?”

  “就是隐身、穿墙或者遁地之类的。”

  公羊复说:“这个,恕我无能为力。”

  朱启桪故作惊讶地说:“不是吧,外面都说大师您,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精的得道高人,如果这点仙术都不会,只会骑马射箭,那军营中会这个的多了去了,我们干嘛大老远跑这里来,在城里随便找个军士学了就是。”

  公羊复面无表情地看着朱启桪,朱启桪比他矮了一头,却毫不示弱昂头与他目光对视。

  公羊复突然对其他弟子说:“大家听好了,前三个月统一基础训练。三月后,我会逐步指导你们各自练习,实现你们不同的愿望。现在,要学仙术的请便。要学人术的跟着我,开始跑步练习。”

  在公羊复的操练声中,弟子们依次跟着他跑开了。只剩下朱启桪,孤零零站在那儿,他本想看公羊复如何应对,没想到公羊复会来这一手,直接把他晾在这儿。“回来!”他喊道,“竟敢对本小王无礼。你们,给我回来。”

  这一圈跑步练习,从山谷跑到山顶,又从山顶跑回来。众弟子累得快断气了。稍作休息,公羊复又让他们到书堂习字。

  赵瑜轩几次看见,朱启桪在门前窗外来回走动,但公羊复视而不见。

  清风坪的生活习惯是一日早晚两餐,等到吃晚饭的时候,大家早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又全是素食。杜文渊说:“师父,小王爷没来,要不要去叫他吃饭?”

  公羊复回答:“不用。响铃起床,敲钟吃饭,这是我交代过的。谁不来谁就不吃。还有,到了我这儿,就没有什么小王爷了,你们叫名字也行,叫师兄弟也行。”

  吃过晚饭,大家腰酸背痛、叫苦不迭地回到厢房。只见朱启桪斜躺在床上,嘴里叼着一根草,望着屋梁,不知在想什么。

  谭玄试探着说:“小王爷,你饿了吧,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偷些吃的来?”

  “偷个屁!”朱启桪直接将嘴里那根草扔给谭玄,“想我堂堂小王爷,居然要我吃偷来的饭,还是你们吃剩的饭!”谭玄被他一顿抢白,毕恭毕敬不敢回话。

  朱启桪大骂一通后,放过谭玄,对大家说:“听着,现在收拾东西,跟我回成都府。”

  众人很是惊异:“回去,现在就走?”

  “是,这鬼地方我一刻也不想呆了。”

  “就是,”有人欢欣鼓舞地应和,“练半天武,写了半天字,还不让人吃饱饭,把我们当流放的犯人吗?我娘要是知道我过这种日子,肯定派人来接我回去。”

  也有人说:“才一天,我们就这么走,师父那边如何交代?”

  “交代个屁,”朱启桪道,“我诚心前来学艺,他不会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羞辱我。你们都给我听好了,等我回到成都府,等我将来当了蜀王,我第一个就派大军剿灭这清风坪。再一把火把这儿烧掉。”不知他说气话,还是真的诅咒发誓。

  秦通铭说:“小王爷,依我看,走可以,不过现在不妥。天色已晚,一来容易迷路,二来也容易遭遇豺狼虎豹啊。”

  朱启桪稍作思考:“好,就再忍他一晚上。明天一早,趁天没亮他还没醒的时候,我们先偷马,再逃走。我有言在先,谁要是不走,我就革他的职,抄他的家。”原来,来的路上朱启桪已经就大家的表现提前封赏,未来的官场格局已经基本形成——杜家兄弟被封为左右将军,秦通铭是都御史。就连表现不佳的谭玄也被封为七品华阳县令,目前只有赵瑜轩还没有官职。

  朱启桪指着杜文渊说:“还不快去厨房给我偷。拿点吃的来,都饿了一天了。奶奶的,要是能有点野味就好了。”

  这天晚上,大家都睡得很沉,连朱启桪也是鼾声雷动,但赵瑜轩却有些失眠,他想到明天就要回去,心里有说不出的失落。说实话,他觉得公羊大师是不可多得的好师父,就这样回去了,他来时的誓言就彻底落空了。可问题是,到现在他还没想明白,跟这么好的师父,他要学什么呢?

  不知想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辰,迷迷糊糊中,他突然听到窗外的山谷中有什么声音传来,侧耳细听,似乎有人在啼哭。会是谁在深夜里哭泣呢?他抑制不住好奇,悄悄起身。

  第六章  空中幽浮

  一个人来到竹林深处,哭声时断时续,望着黑洞洞的前方,赵瑜轩既好奇又有些害怕,不禁停步不前。

  又哭了两声,这回听得很真切,像是婴儿的哭声。

  谁家的婴儿遗失在竹林里了?赵瑜轩心中一惊,不及多想,赶紧循声而去。

  声音居然是从瀑布潭里传出来的,莫非婴儿已落入水中?赵瑜轩心里着急,俯下身仔细查看水面。

  突然,眼皮下一个黑乎乎的东西一扭身,飞快地游到瀑布潭对面,吓了赵瑜轩一大跳。

  虽然没看清它的模样,赵瑜轩却有些明白了,他曾听府上的马夫——游叔说过,有一种鱼会发出婴儿一样的哭声,叫娃娃鱼。莫非就是眼前黑乎乎的这个?

  赵瑜轩静静地等了一会儿,果然听见那黑家伙又婴儿般叫了一声,心里顿时释然,决定返回竹屋继续睡觉。

  回去的路上,蛙虫鸣声不断,竹林更显幽静。走着走着,突然间,周围的蛙虫不约而同地没了声音,瞬间万籁俱静,赵瑜轩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停下脚步,侧耳倾听,真的听不见四周有任何声音。

  他还在纳闷时,头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飞过,抬头一看。

  树林上空,飞过一个巨大的、黑色的。外形像。像一把大的“曲尺”,下面有五个光点的东西——静静地、缓缓地从他上方掠过。

  赵瑜轩仰着头,张着嘴,呆住了。这。这是什么?

  他眨眨眼再看,头上那庞然大物还在,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低下头揉揉眼再抬头,奇怪,上空什么也没有了,“大曲尺”不见了,他四下转圈张望,终于在远处的两山之间发现了光点的踪影,不等他看清楚,那光点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赵瑜轩回过神来,蛙虫又开始鸣唱,一切又恢复如初,似乎什么也没发生过。

  他呆在原地,想不明白,除了鸟还有什么东西能在天上飞,而且可以悄无声息飞那么快。赶快去告诉师父他们!也许那东西还会飞回来。

  转念一下,不行,这么晚把大家吵醒,说这么莫名其妙的事,大家不会相信,只会嘲笑他,甚至怒骂他。

  想到这些,赵瑜轩不觉叹口气,心想:也许,看到了不该看到的东西。或者。根本就是胡思乱想出来的,刚才,不是连耳朵都不正常了吗?算了,赶快忘掉,回去睡觉吧。

  第二天,天蒙蒙亮,赵瑜轩迷迷糊糊被人叫醒了,起来一看,大伙人早已分头行动了,偷马的、望风的、收拾行李的。赵瑜轩不想走,可连拖带拉的,也容不得他不走。

  大家蹑手蹑脚地牵着马悄悄潜行,走了一长段距离。回望那竹屋已经完全掩映远处时,才长舒一口气。看来,一切顺利。

  “上马。”朱启桪喊道,“再也不用见到那头公羊了,大家听着,回去后要统一口径,要说他对我们如何恶毒、残忍、粗暴。总之越坏越好。”

  “是在说我吗?”前方路边小土坡上,悠闲地坐着一个人,看样子,恭候多时了。仔细一看,居然是师父公羊复,大家吓得直往后躲。

  朱启桪也吓了一跳,他稳了稳心绪说:“说的是谁都不重要了,反正我们都呆不下。我们又不是囚犯,凭什么过这样的日子?大不了不学艺就是了。”

  公羊复正色道:“你们过了什么日子?你们昨日一天是在田间劳作了吗?是行军打仗了吗?是逃荒逃难了吗?不就是跑跑步,写写字吗?还有人为你们做饭,你们张嘴就吃。这日子怎么了?你们知不知道,普通百姓要是都能过上你们的日子,我大明王朝早就天下祥和、国泰民安了,哪至于现在饿殍遍野,战乱不断。你们这些贵家子弟啊,不知百姓疾苦,将来天下交与你们也是败家的料。”

  “那也未必,”朱启桪说,“真到天下交与我们的时候,别的我不敢说,这千里蜀地,一定会被我治理得安居乐业、风调雨顺。不给你说这些了,反正今天我们是走定了。”

  公羊复仰天叹了口气,说:“本来呢,我就不想接受你们为徒弟,我自己的正事都还没做完。现在你主动提出要走,真是两全其美的事。不过,昨日已经上香行礼,你们就是我的徒弟了。你现在这么一走,岂不是污蔑了我公羊复的名声。”公羊复边说边往朱启桪方向走来。

  “你。你干什么?”朱启桪顿时紧张起来,手按着他的佩剑。

  公羊复答道:“不干什么,你不是想学仙术吗?就这样回去了岂不白来一趟,你看我这样的算不算仙术?”

  公羊复说罢,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样东西,大家都还没有看清是什么,只见公羊复突然噌噌几个大步奔到朱启桪面前,围着朱启桪左绕右绕,看得大家眼花缭乱。

  突然,公羊复往高处纵身一跳,等他落地的时候,朱启桪像拔葱一样,倏一下被倒挂在半丈高的歪脖子树上。“啊!”朱启桪大叫,“放我下来。”

  赵瑜轩想不明白,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师父的动作怎么这么快?再看树上的朱启桪,被绑得像粽子,荡来荡去。树下的几人想跳起来救他下来,却够不着。

  “闪开!”公羊复说,“你们也想上去吗?”

  那几人赶紧退回。

  公羊复抬起头对朱启桪:“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三岁小儿都懂,你不懂吗?你身为徒弟,对师父不恭不敬,还撺掇他人,一同叛逃。可谓大孽不道。今天就罚你在树上挂两个时辰。”

  “你敢。”朱启桪歪着脖子对公羊复喊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叫人灭你九族?”

  公羊复笑着说:“灭我九族?呵呵,这个你大可不必了,这世上我孤身一人,没九族给你灭了。其他人听着,跟我回去受罚。”

  “等等、等等,”树上的朱启桪见他们要走,着急了,“我爹是蜀王,你这样对我就是对蜀王不敬。你这就是谋反,就是。”

  “喔,原来你就是小王子啊,失敬失敬,”公羊复说,“不过我这儿刚好有一封蜀王的亲笔信,昨天我忙得很还没来得及看。你们几个不妨将信的内容念给大家听听。”说罢他拿出一封信。

  杜文渊接了过来,念道:“公羊大师,别来无恙。自成都一别,已有多年。”念着念着,杜文渊声音越来越小,似乎在快速默看。可怜朱启桪,在树上无论怎么挣扎都听不见:“你给我大声点!”

  杜文渊垂头丧气地说:“小王爷。其实这是,蜀王的意思。”

  “什么意思?”朱启桪还没明白。

  “就是,师父是领了蜀王的旨意。才严惩你。不,严惩我们的。”

  公羊复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百米外了,回头厉声说:“信念完没有,念完了还愣在那儿干嘛?”

  众弟子回过神来,赶紧跟上去。

  朱启桪急了,在树上大喊:“师父,我错了,弟子知错了。快放我下来。”

  公羊复乐了:“刚才还咬牙切齿的,这么快就转变过来,是个混官场的料。那好,你虽然犯错,但也算知错就改。本来两个时辰的就减免你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再放你下来。我们走。”

  “别走啊师父,别走,有蛇有蛇,有老虎啊。”

  第七章    谁是内鬼

  大家都受罚了,烈日下蹲马步,豆粒大的汗珠直往下滚,但想起那挂树上的小王爷,谁还敢有半句怨言。

  接近中午,被取下来的朱启桪瘫在床上不停地呻吟,几个人为他揉肩捶腿按摩。

  这时,急于“升官”的谭玄见朱启桪情况稍稍好转,急忙凑在他耳朵前,叽里咕噜不知说什么,赵瑜轩还发现,谭玄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瞅着他。

  朱启桪听完后,挣扎着爬了起来,对杜文瀚说:“去,门口把风。”杜文瀚立刻会意,走到门口,往师父那边张望。

  朱启桪冷冷说:“都过来。”大家不知他唱哪出,只得聚拢到他面前。

  “你们觉不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我们准备得这么隐秘,师父怎么会知道,而且早一步就在外面等着我们了,”朱启桪说,“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我们中间有内鬼。”

  “谁,谁?”群情激愤,“把他揪出来。”

  “就是他,”谭玄已经迫不及待,“赵瑜轩!”

  赵瑜轩完全没想到,说的内贼会是他。他一着急:“不是。怎么会是我。”

  朱启桪说:“还说不是!你昨晚乘我们睡着的时候,去告的密。有人看见了深更半夜从外面回来。你还不承认?”

  “我。没有。”赵瑜轩一着急就红脸,一红脸就更着急了。

  “是我亲眼看见的,”谭玄骄傲地跳出来指证,“我半夜醒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你推门进来。”

  秦通铭说:“这也不说明什么,万一他是出去小解回来呢?”

  谭玄一下哑了口:“这个。”

  “不,我当时没有去小解。”赵瑜轩说。

  谭玄一听,又来了精神,“你们听,他自己都承认了,我没说错吧。”

  赵瑜轩连忙把昨晚的事讲出来,说瀑布潭那边有婴儿的啼哭声,走过去一看,才明白是娃娃鱼。朱启桪不屑地说:“瞎编!这世上还能有鱼像婴儿一样叫?再说了,就凭你一个人,也敢深更半夜往瀑布那边走?”

  “不光是像婴儿一样叫。”赵瑜轩连忙解释,“而且,我还看到空中有一样巨大的东西飞过。”

  “巨大的东西,飞过?是什么东西?”

  “像。一把曲尺,比这房子还大,下面还有五个光点。”

  一时间没人说话,大家情不自禁展开联想——比房子还大的曲尺在天上飞是什么模样。

  杜文瀚最先醒悟:“妈的。他这是在胡说八道啊!”

  “就是,”谭玄应和着,“而且是在拖延时间,小王爷,怎么处置他?”

  朱启桪正在冥思苦想“曲尺”的样子,经他二人提醒,才回过神来,愤愤地说:“赵瑜轩,事已至此你还跟我耍花样。”对左右说道:“内贼不除,永无宁日。”

  其他人立刻起身,摩拳擦掌地走向赵瑜轩。

  “真的不是我,”赵瑜轩说,“我没有给师父说过。”

  可暴风雨的拳头还是落在他身上,他来不及还手,只有双手护着头,含泪说道:“我没有。没有。”

  突然门口的杜文渊说:“不好,师父来了。”

  朱启桪一听,第一个往床边跑去,一个翻身假装睡觉。其他人一看他都这样。赶紧撇下赵瑜轩,各回各位。

  赵瑜轩泪流满面,为了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将被子蒙住自己的头,在黑暗中,他似乎看到了爹、娘,还有爷爷在安慰他。

  “对不起,”他心里默默地说,“爷爷、爹、娘,孩儿没用,又让你们失望了。”

  第二日下午,公羊复外出办事,晚上才回来,并布置了习字的功课。

  师父虽走,但谁也不敢怠慢,各自完成习字任务,但完成之后,就是欢乐时间。

  赵瑜轩不想跟他们说话,独自在竹林中找了个僻静处,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他猜想师父可能快回来了,往厢房走。当他经过竹林时,发现空地上大家团坐在一起,围着一口锅,在吃着什么,好不热闹。

  有人见他来了,转过头说:“赵瑜轩来了。”

  这时朱启桪敲敲碗说:“停,全都停下来。我有话要说。”

  其他人只得将嘴一抹,意犹未尽的样子。

  朱启桪说:“人都到齐了。赵瑜轩,你过来。”

  赵瑜轩不知他又要干什么,向前挪了两步。

  “我朱启桪做事向来光明磊落,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了。今天当着大家的面,我要向赵瑜轩。认错。”朱启桪说罢,向赵瑜轩鞠了一躬。

  赵瑜轩很惊讶,还没有所表示。杜文渊等人赶紧说:“这使不得,小王爷。”

  “没什么使不得的,”朱启桪接着说,“赵瑜轩昨天说的是实话,他说瀑布潭中有一种像婴儿哭的鱼,我说他胡扯。事实证明,我错了,他对了,所以我要向他道歉。”

  大家愣了一下,随后杜文渊带头鼓掌:“小王爷,敢作敢当,好气量!”杜文瀚也一把拉住赵瑜轩:“来来来,赵兄弟,多亏了你,我们大家才饱了这顿口福啊。”

  “什么口福?”赵瑜轩走近一看,锅里煮着的似乎是。再仔细一看,是一条已残缺不全的娃娃鱼。

  “你们!”赵瑜轩瞪大了眼睛。

  杜文瀚继续说:“我们今天就按你说的,去瀑布潭水那边去抓鱼,结果真把它抓住了。乘师父不在,我们去厨房偷了口锅,悄悄煮熟了。这鱼的肉真是鲜嫩啊。”

  赵瑜轩想起那晚,当他听到藏在溪水中的娃娃鱼鸣叫时,虽然知道它只是一条鱼,可那声音,似乎也有许多忧愁和悲苦。赵瑜轩静静地坐下,怕惊动它,感觉在这明月竹林溪水旁,似乎有个朋友相伴。可没想到,就因为他的一句话,这位朋友就葬身在这锅里,被人分食。

  “你们太过分了,”赵瑜轩怒吼道,“禽兽不如!”说罢,他将石锅一掀而起,往瀑布方向跑去。

  这伙人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杜文渊说:“妈的,这小子欠揍。敢掀大伙儿的锅。”

  “走,揍他去。”几个人叫嚷着起身。

  “等一下。”秦通铭拦住他们,说,“师父马上就回来了,如果发现他被揍得鼻青脸肿的,问是谁干的,到时候谁来担当?”

  一想起师父,都清醒了几分。你看我,我看你,没再往前。

  谭玄阴阳怪气地说:“也可以将木棍套上衣服,打得生痛又不留外伤。”

  “这也是个办法,”杜文渊对朱启桪说:“小王爷你说,我们打还是不打?”

  朱启桪着实犹豫了一下,或许那倒挂树上的滋味还记忆犹新,他说:“这几天风头上,师父那边不好交代。娃娃鱼是他最先发现的,昨晚已经将他误打一顿,这回就算了。”

  杜文瀚愤愤说:“今天就暂且饶了他,以后再找机会。”

  赵瑜轩独自一人来到瀑布潭,坐在石头上,呆呆地望着潭水。

  身后来了一人,他回头一看,是秦通铭。秦通铭是他唯一认可的朋友,可一想到刚才他也吃了娃娃鱼,赵瑜轩心里就不是滋味。

  秦通铭犹犹豫豫,似乎有话要说。

  “对不起,”秦通铭吞吞吐吐说,“我。才是懦夫。瑜轩,有件事我不想瞒你,其实,是。我向师父告的密。”

  赵瑜轩很是惊讶:“你?”

  “是的,我不想就这样回去,我觉得师父是个能教我真本事的人,所以。昨天,他们冤枉你的时候,我本该为你证明清白。可我当时。我居然胆怯了,让你替我背了黑锅。枉我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瑜轩,我知道你把我当成朋友,可我居然。我心里一直很难受,必须说出来。瑜轩,我对不住你。”

  “不用自责了,”赵瑜轩说,“我也有对不起朋友的时候。”他又想起了娃娃鱼。

  “对了,”秦通铭又说,“他们还想找机会对付你,你要处处小心啊。”

  赵瑜轩点点头。

  第八章  东方姑娘

  随后的三个月,日子过得相安无事。

  赵瑜轩从不跟他们争抢什么,也不怎么和他们搭话——除了秦通铭,其他人也就慢慢忽略他了。

  大家最盼望的还是每月一次的成都府来人。来者带来他们一月粮食和生活所需,还有外面的消息。

  公羊复渐渐对他们温和了,给他们的自由时间也多了些。这天中午刚过,他们就早早地齐聚清风坪入口,远远地眺望等待。

  “来了来了。”

  一行队伍往这边走来,与以往不同的是,这次队伍人要多一些,似乎还有女人的身影。

  大家都很兴奋,猜想是谁家的家眷。记得蜀王曾下令,严禁家人来探望他们。谁还这么大胆?

  等他们走近些,朱启桪看清了来人,笑道:“原来是她啊,这也难怪了。哈哈。”

  “谁啊?”

  “雅云郡主。”

  雅云郡主是朱启桪同父异母的妹妹,比他稍小一岁,是蜀王最宠爱的女儿。

  听说来的是郡主,大家不约而同开始整理衣冠,还有点莫名的激动。

  等雅云郡主走近时一看,不觉有些失望,雅云郡主五官倒也可以,就是整个身形。太胖了。

  雅云郡主见到朱启桪后,撒了一番娇,也解释了她此次到来的原因。原来再过几个月就要出嫁到北京城。临行前,她说要见所有亲属一面,包括启桪哥哥。蜀王一直都比较宠爱这个女儿,想她这一别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也就答应了。

  雅云郡主说:“对了,我还带了一个女伴过来,她也在家里呆闷了,出来陪我走走,我介绍一下,她叫东方紫。”

  那叫东方紫的女孩,从雅云郡主身后站了出来,她戴着遮阳的帽子,帽子前还有一层白纱,她把白纱撩开,脱下帽子,对朱启桪行礼,轻轻说道:“小王爷好,小女东方紫。”

  朱启桪一下子看呆了,杜文渊他们也呆了,连秦通铭也是。

  此时,清风坪口的欢乐与赵瑜轩是无关的,乘其他人都不在的时候,他一个人躺在床上,冥思苦想。三个月时间很快就要过去了,师父说过,三个月内大家都练基本功,三个月后,各自单独指导。

  杜家兄弟、秦通铭他们早盼望着这一天,连朱启桪也想好了,要向师父学《内政纪要》,但是他,还在苦苦探寻中。

  他想学的东西太多了,他想过目不忘,想能言善辩,想武艺超群,想有兴邦治国之才。但是,师父说了,只能选择一样。他不知道选哪样,或者他哪一样都学不会。

  听到了外面的人声鼎沸,赵瑜轩知道是成都府又来人了。来者会暗中捎带些私人物品,但赵瑜轩知道,家里人是不会像杜家兄弟或者谭玄的母亲一样,捎来什么糕点吃食的,所以他也没有起身出去,嫌他们太吵了,他将被子蒙住头。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有人进了厢房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哇,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啊?全是竹子,好别致。”又听到朱启桪说:“是啊,地方虽然简陋,但只要能学艺而归,吃这点苦也不算什么。”

  赵瑜轩一是好奇怎么会有女子进来;二来好奇朱启桪今天说话腔调怎么一本正经的。他忍不住掀开被子一看。

  “啊!”

  眼前一个稍胖女子见赵瑜轩突然从被子里出来,惊叫一声说:“呀,有人!”

  杜文渊连忙上前护驾,呵斥道:“赵瑜轩,你太无礼了,看把雅云郡主吓得。”

  郡主?赵瑜轩没想到眼前这女子居然是郡主,他还没想好说什么,雅云郡主皱着眉头看着他,问朱启桪:“这大白天的在床上睡觉的人也是你们一起的?”

  朱启桪说:“是。”

  杜文渊补充:“是我们的败类。赵瑜轩,你还不快出去。”

  赵瑜轩只好起身低着头,快速往厢房门走,经过他们时,他不经意一抬头,突然与雅云郡主身后的女子面对面互看了一眼。他不禁怔住了。

  那是一张清秀绝美的脸,肌肤白皙,眼神清澈,没有一丝杂质。她的目光和赵瑜轩同时遇上时,对赵瑜轩微微一笑。

  赵瑜轩不知道该说什么,或者用什么表情回应,他只知道,他的脸红了。

  他走出厢房,没走多远,脚下不听使唤,又和几个师兄弟一起站在了门口边上。只见朱启桪随时在那姑娘的左右,热心为她介绍这儿,讲解那儿。

  雅云郡主突然有些不乐意了,她说:“东方紫,你过来看这边。”她横在他俩中间。

  原来她叫东方紫,赵瑜轩心里暗想。

  晚上熄灯睡觉时,黑暗中,大家还处于兴奋状态,朱启桪不住地赞叹:“美啊,真是美啊,还那么高挑,绝对是成都府第一美女。”

  杜文瀚忍不住说:“小王爷,美女你应该见得比我们都多吧,东方姑娘是很漂亮,但你。不至于那么夸张吧。”

  “你一个武夫懂什么?”朱启桪说,“今日方知,什么羞花闭月、落鱼沉雁,四大美女的传说,原来是真实的。又让我想起一句诗,叫做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六宫。六宫什么?秦通铭!”

  “六宫粉黛无颜色。”秦通铭赶紧接上。

  “对,六宫粉黛无颜色。今天算是见识了真正的五颜六色。”朱启桪感叹说。

  “小王爷,你不是早就定亲了吗?”

  杜文瀚的一句话,犹如给朱启桪一瓢冷水。“定亲。唉。”朱启桪重重地叹了口气,“是啊,三岁就给我定好了。”

  “是哪里的郡主?”大家都来了兴致。

  “西安秦王的郡主,”朱启桪说,“长什么样不知道,但听说她爹秦王体重两百来斤,想来,唉。”

  谭玄在一旁冷不丁儿感叹:“为什么郡主们都那么胖呢?”

  杜文瀚笑着对朱启桪说:“这么说来,东方姑娘你是无福消受了。不如让给我吧,我家跟她家也算门当户对。”

  “你敢!”朱启桪怒道,“你敢跟我抢,你试试。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都听好了,今天我见东方紫第一眼,我就知道了,我今生是非她不嫁。不,非她不娶了,她是非我不嫁了。”朱启桪说得掷地有声。

  杜文渊赶紧说:“小王爷,我弟弟哪敢跟你抢,他是故意试探你的,看你是不是动了真情。既然小王爷都这么说了,我们拼死也要为小王爷成全好事啊!”

  “这还差不多,”朱启桪说,“像个臣子说的话。不过,明日一过,就怕她要回去了,再想见到就难了。”

  “我有一计。”谭玄故作神秘地说。

  谭玄的所谓计策,就是让雅云郡主去向公羊大师求情,多住几天。雅云郡主留下来,东方姑娘自然就留下来了。

  所以稳住雅云郡主是关键,大家都看出来,雅云郡主对朱启桪极力讨好东方紫而怠慢她很有意见。朱启桪检讨一番后,又说,杜文渊和雅云郡主似乎谈得来,这些天雅云郡主的接待工作,就交与杜文渊了。杜文渊也不推让。

  后面的话,赵瑜轩没太在意去听,他只是奇怪,为何一闭眼,脑海里都是东方紫的花开般的笑容,还有一种不知从何而来的亲切感,仿佛早就认识。

  第九章 猎熊惊魂

  谭玄的计谋,纯属多此一举。第二天一早,雅云郡主就左一句“大师”右一句“师父”地对公羊复叫个不停,还说,恳请师父教她一样本事,让她终身受益。公羊大师吃软不吃硬——这一点,弟子们也总结出来了——一高兴就答应了雅云郡主,教她和东方紫一套擒拿法,用于防身。于是,送粮食的人先回成都,雅云郡主和东方紫留下小住。

  公羊复还主动对弟子说:“你们也去山上打些猎物,款待客人。”

  清风坪附近,松鸡、兔子满山跑,再走远一点,运气好的话山那边还能遇到梅花鹿。公羊大师常年吃素,向来不准他们上山打猎。今天难得师父开口,众弟子欣喜得令,说什么也要摩拳擦掌要大干一番。

  他们制定了详细的围猎计划,数量不能太多,太多了师父会说他们杀心重,但可以品种齐全,野鸡、野兔、野猪、獐子。一个不少,样样都能尝鲜。

  打猎很顺利,野鸡、野兔很容易就打到了,野猪暂时没见到,突然发现了獐子的身影,但它及其警觉,一扭身远远跑开。

  “追!”朱启桪说,“等靠近一点再包围,看我的手势行动。”

  几乎每人都有一张弓,雅云郡主也不例外,紧张地跟在杜文渊身后。例外的是赵瑜轩,他负责的是后勤保障,背着他们打来的野鸡、野兔。

  朱启桪再次接近那头獐子,他俯下身,左手一挥,杜文瀚和秦通铭领一路人马往左去,再右手一挥,杜文渊领着雅云郡主和两个人往右去了。包围圈眼看就要形成,那獐子却又往前跑开了。朱启桪他们只得继续跟踪。

  赵瑜轩不想再追,反正他也是打扫战场的,于是找了个空旷处,坐在一块石头上等他们。

  山林的早晨,空气非常清新,赵瑜轩舒展着手臂,觉得眼前的风光真是不错。一回头,却看见东方紫从密林中退了出来,往他这边走来,东方紫好奇地问:“哎,你怎么不去打猎呢?”径直走到他身边。

  赵瑜轩心砰砰直跳,该死的,脸一定又红了。他支吾着说:“我。是负责背。猎物的。”

  东方紫看了看他脚下的死鸡、死兔,神奇忧伤地说:“你看这鸡,以前一定很威武很漂亮;这兔,以前一定很可爱。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杀死它们呢?”

  赵瑜轩说:“不是为了。款待你们吗?”

  “款待我们?”东方紫眼睛挣得大大的,“我还以为是他们在搞训练呢!如果真是款待我们,也不需要打那么多动物啊,我要去阻止他们。”东方紫起身往密林那边去,又回过头说:“哎,你陪我去吧,我怕迷路。”

  “喔。”赵瑜轩忙不迭地跟了上去。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东方紫主动跟他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赵瑜轩。”

  “喔,我觉得有点奇怪。你为什么跟他们有点。不一样呢?”东方紫小心地问。

  赵瑜轩心情黯淡下来了,没想到东方紫这么快就看出名堂来了。他只得小声地回答:“是,我。要笨一些。”

  “不是不是,”东方紫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昨晚吃饭的时候,我看见大家都在大声说话,就你一个人没说话,好像有很重的心事。还有,”东方紫又笑着说,“你确实跟其他男孩不一样,我遇到的每个男孩都是说自己如何如何厉害,你是第一个说自己。笨的人。”

  赵瑜轩还没有想好怎么回话,突然密林前方,传了几声动物的咆哮声。

  “什么在叫?”东方紫停住了脚步,不敢再走。不一会儿,只见谭玄惊慌失措地往这边狂奔,经过他俩时也不搭话,像一阵旋风。

  “怎么啦?”赵瑜轩问他。

  谭玄头也不回,撂下一句话:“有熊!”

  东方紫“啊”了一声,躲在赵瑜轩身后。可怜赵瑜轩,背了一身的野鸡野兔,连把弓都没有。他只得俯身就地捡了根枯木,又捡了块石头。

  东方紫全看见了,她战战兢兢地说:“没用的,是熊!”赵瑜轩想想也对,将石头扔回地上。

  前方又跑出几个人,无不是脸带惊恐,面如菜色,旋风般经过他们。东方紫说:“我们快跑吧。”

  东方紫跑不快,赵瑜轩回过身扶她,其他人都健步如飞,连跑带蹦不见了踪影,他俩落在最后了。偏偏东方紫又跌倒在地,赵瑜轩只得停下来,将她扶起,她却走不动了,原来脚崴了。东方紫哭着说:“我跑不动了。你背我吧。”

  赵瑜轩也来不及多想,俯下身将东方紫背在背上,刚站起身,却看见朱启桪还在后面,他跑得飞快,后面真有个黑乎乎的家伙在追。朱启桪经过一簇灌木丛飞身一跃,没想到灌木丛中不知谁刚才逃跑时,把一张弓扔那儿了,朱启桪脚尖被弓弦一绊,失去重心,结结实实地摔在地上。

  朱启桪被摔得呲牙咧嘴,顾不得疼,想爬不起身子却不听使唤,抬头看见赵瑜轩在他附近,挣扎着喊道:“瑜轩,救我。”

  一头黑熊蹿了过来,减慢速度,喘着粗气,靠近趴在地上的朱启桪,朱启桪吓得将头埋在地上,不敢再吭声。

  赵瑜轩眼见黑熊低着头要舔或者要啃朱启桪时,他突然“哎”的喊了一声。黑熊抬起头,把注意力放在他和东方紫身上,往他俩这边走来。

  赵瑜轩甚至能听到黑熊的沉重呼吸声,他本想转身就跑,可突然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山上遇到熊啊狼什么的,千万别跑,千万别背对着它。

  这是谁说的话呢?对了,赵瑜轩想起来了,某一天他在书房背书的时候,窗外马夫游叔他们在闲谈,游叔对几个年轻的下人说,森林里遇到野兽,别以为只有你害怕,说不定野兽比你还怕。你一是不能跑,你一跑他就知道你比它还怕了。二是不能和它目光对视,你和它一对视,糟了,它以为你要攻击它,就扑上来先发制人。

  此刻,赵瑜轩两腿打颤,他能感觉到背上的东方紫心在砰砰直跳,一定是紧闭双眼,将头藏在他的背上。赵瑜轩面对黑熊一动不动,尽量不与它目光交锋。

  黑熊果然没有轻举妄动,它没有再往这边走,迟疑了一会儿,又调头转向地上趴着的朱启桪。朱启桪浑身瑟缩,恨不得钻进土里去。

  赵瑜轩突然将地上的一只死兔往黑熊那边扔去。那年轻的黑熊吓了一跳,退回几步。待它看清楚是一只兔子,扔下朱启桪,拨弄死兔子去了。

  这时,分散到两边去的杜家兄弟带着人赶过来,他们自然看清眼前的形势,秦通铭用木棍敲打着树干,他们大声吆喝着慢慢聚过来。

  黑熊一看这架势,叼起兔子,慌慌张张调头跑回密林深处。

  第十章  金屋藏娇

  回去的路上,大家都很挫败,垂头丧气,没人言语。

  吃晚饭的时候,面对喷香的野味,也是吃得没精打采的。公羊复问,发生什么事了?大伙儿都说,没什么事,就是打猎累了。

  一直到傍晚时分,回到厢房自由活动,一直默不作声的朱启桪似乎才回过神来,就今天的表现逐一清算。

  首先是跟他狩猎的中路军,大敌当前,居然撇下主帅各自逃命去了,没的说,军法处置!

  谭玄他们几个,什么先前封的同知、县令,全被“就地免职”。朱启桪还不解气,让他们几个双手抱头,在墙角处蹲马步,蹲到他喊停为止。

  其次是杜家兄弟,主帅遇险,他们却行动迟缓,险些误了大事。考虑到后来驱走黑熊,也算救驾有功,功不抵过,降职一级。

  “最没想到的,”朱启桪感叹道,“今天救我的人居然是,居然是赵瑜轩——这个不知被我骂了多少次废物蠢蛋的人!要不是赵瑜轩两次吸引黑熊的注意力,现在的我,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唉,看走眼了,看走眼了。”

  此时,赵瑜轩并不在厢房,这几个月他除了练功、习字、吃饭、睡觉,尽量不跟他们在一起,少了许多是非。他独自一人在瀑布潭水边,用小石头时不时扔向潭水,自得其乐。

  “哎。”东方紫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他身后,“你一个人又在思考什么?”

  “没思考。我在玩儿,瞎玩儿。”

  东方紫扑哧一笑:“你可真有意思,每句话都说自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对了,你爹是赵文光赵将军吧?”

  “是。”

  “那就奇怪了,你应该像他们一样,动不动就说,我爹怎样怎样,我爹是谁是谁啊?”

  “主要是,我跟我爹相比。差得太远了。”

  “你爹从小就是将军吗?”东方紫又问。

  “不是。”

  “那你怎么知道,你若到他现在的年纪,就一定不如他呢?”

  赵瑜轩愣住了。

  东方紫发现有人往这边来了,她长话短说:“我来其实是想感谢你,感谢你今天危难时刻没有抛下我。”

  “喔,没什么。”赵瑜轩还在回味东方紫刚才的话。

  “好了,我们改天再聊,我先走了,”东方紫起身离开,刚走几步又回过头说,“我还有一句话,赵瑜轩,你今天。非常勇敢,非常聪明!”

  “什么?”赵瑜轩以为自己听错了,聪明?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别人说他聪明。

  “是的,聪明,”东方紫说完,高高兴兴地走了,和过来的人——杜文瀚、谭玄他们,还主动打了个招呼。

  杜文瀚他们一行四人,一直望着东方紫的背影贪婪地看,直到看不见为止,这才转过身来,满怀妒意地盯着赵瑜轩,围了过来。

  赵瑜轩见他们气势汹汹的样子,知道事情不妙,他起身站在石头上。

  杜文瀚冷笑着说:“可以啊,赵瑜轩,关键时刻很会表现啊。这下我们都降职了,就你一个人连升三级啊。”

  “什么三级?”赵瑜轩不明白他说什么。

  “而且,”谭玄愤愤地说,“他还名利双收,抱得美人归。”

  这句话赵瑜轩听明白了,这几天,大家一有机会就要议论一番东方紫,美人儿成了东方紫的代名词。赵瑜轩赶紧解释道:“我没有抱过她,只是背过,当时是为了一起逃命。”

  “好哇,你还真背过了,我们个个都想背,怎么没背到?”谭玄说。

  “少跟他废话,”杜文瀚说,“今天新帐老账跟他一起算。妈的,大不了明天受师父罚,今天先把这口闷气出了再说。弟兄们,上。”

  四个人从四个方向拉扯站在大石头上的赵瑜轩,想把他先拽下来。赵瑜轩知道,这四人里面,他也就最多能打赢矮小的谭玄。情急之下,转身跳入潭水中。

  四人没想到赵瑜轩会来这一手,瀑布潭水并不深,也不算宽广,但站在潭边是抓不到他的。

  杜文瀚正着急的时候,谭玄却说:“没事儿,这么冷的水,看他能呆多久?”

  “对对对,”杜文瀚说,“赵瑜轩,你慢慢游,我们在岸上给你数数,哈哈。”

  潭水真的很冰冷,特别是起风的时候。赵瑜轩冷得直打哆嗦,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

  突然,有人喊道:“你们几个混账,把他救上来!”

  赵瑜轩一看,来者不是师父,而是朱启桪。

  朱启桪怒道:“关键时刻不见你们身影,内讧你们是一套一套的。谭玄,你小子马步没站够是不是?”

  “不。是。”谭玄声音打颤,赶紧向赵瑜轩伸出友谊之手,“来,瑜轩师弟,快快上岸。”

  赵瑜轩上了岸,朱启桪大声说道:“你们几个给我听好了,今后谁要是敢动赵瑜轩一根手指头,就是跟我朱启桪叫板,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

  “滚!”

  杜文瀚他们赶紧消失。

  只剩下他们两人时,朱启桪对赵瑜轩说:“瑜轩,以前都是我不好,我看错你了。今天你救了我一命,我心里有数。说吧,你想要我怎么感谢你,金山银山,只要你开口,我绝不还价。”

  “我。”赵瑜轩实在想不出。

  “我不喜欢欠人情,你还是说吧。你有什么愿望,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一定要说一个愿望吗?”

  “是的。”朱启桪语气不容商量。

  “那。我想,去换身衣服,这个可以吗?”

  朱启桪这才发现,赵瑜轩此时浑身湿漉漉的,还滴着水。

  第二天,秦通铭乘没人的时候,悄悄对赵瑜轩说:“这几天你要格外小心,我听见谭玄和杜文瀚他们嘀咕着,要怎样对付你。”

  “喔,知道了。”赵瑜轩说。

  但也没见谭玄、杜文瀚他们采取什么行动,就这样过去了十天时间。

  典护卫从成都府来了,他这趟的主要任务是护卫雅云郡主回去,雅云郡主该准备远嫁京城了。

  这些天来,雅云郡主和东方紫成了他们的师妹,只要有她们在一旁观看助威,个个都劲头十足,骁勇无比。

  虽然没敢再去打猎,但可以玩乐的事多了去,大家每天欢声笑语,恨不得白天的时光长一些,晚上的时光短一点——因为晚上要和她们分隔开。

  雅云郡主听说要回去,哭成了泪人儿。杜文渊一旁陪着她,一言不发、唉声叹气。

  朱启桪一听到这消息,慌了手脚,“怎么办,你们说怎么办?东方紫明日就要走了。”

  “这还不简单,”杜文瀚说,“直接找到她,单刀直入问她,小王欲娶你为妻。喔不,为妾,不知你意下如何?”

  “去!”朱启桪气不打一处来,“我不耻下问,你居然拿我开心。”

  杜文瀚辩解道:“不是,小王爷,我怎敢拿你开心?我这是绝对简单实用的方法。就凭小王爷你的条件,还动那些花花肠子干嘛?只要你一开口,天下还有哪个妙龄女子会拒绝?傻了差不多。”

  朱启桪还是觉得不妥,问秦通铭:“你说呢?”

  “这。小王爷,我还从没追过谁,实在不敢妄言。”秦通铭回答。

  朱启桪平时从没这样腻歪过,杜文瀚都看不下去了,他说:“小王爷,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你要是当真不敢去表白,那就让我去,就按刚才那样对她说,最多改几个字,小生欲娶你为妻,不知意下如何?”大伙儿哈哈大笑。

  “谁说我不敢去了?”朱启桪愤然起身,“我这就去找她。”

  朱启桪真的出门而去,大家都翘首以待。

  不一会儿,朱启桪回来了,若有所思,看不出悲或喜。

  “怎样怎样,你对她说了没有?”

  “说了,我就说。我喜欢她。”

  “就这么简单?还说了什么没有?”

  “我说,等我回到成都,会派人上门提亲。”

  “那她怎么说?”

  “她没有说不行。也没有说行。她只是问了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她问我,知道金屋藏娇的故事吗?这个我当然知道,我说,是汉武帝刘彻小时候对姨妈长公主说,将来造一间金屋子娶阿娇表妹。”

  杜文瀚不解地问:“她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这还不明白吗?”谭玄替朱启桪回答了,“她的意思是说,将来小王爷迎娶她时,希望尽显诚意,也是这个排场。”

  朱启桪点点头:“我当时说,我虽然造不出纯黄金的屋子,但打造一所金碧辉煌的人间天堂来迎娶你,也是绝对没有问题的。”

  “那她又怎么说呢?”

  “她只是笑着说,小王爷,你要专心学本事,将来的事将来再说,”朱启桪复述完后问,“你们说,我这趟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当然是成功了。”大家都点头说。

  朱启桪还是有些疑惑:“可我怎么觉得。”

  谭玄颇有经验地解释:“小王爷你多虑了,正所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女孩子嘛,不可能把话说白。都让你将来再说了,那不是就暗示你将来去提亲吗?”

  朱启桪听罢,点点头,心宽了几分。

  赵瑜轩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一切。他暗想,东方紫如果嫁给朱启桪倒也般配。只是。一想起东方紫只能给朱启桪做妾,而且还可能不是唯一的妾,有些为东方紫鸣不平。

  第十一章   瀑布潭边

  傍晚,赵瑜轩整理被褥时,从里面落下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赵瑜轩亲启”,下面落名“东方紫”。

  赵瑜轩赶紧将信藏起来,环顾左右,心砰砰直跳。大家都没怎么注意他,他佯装无事地走出了厢房,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东方紫为何要给他写信呢,信上会说些什么?迫不及待打开信。

  信里,东方紫说,明天就要走了,临别前想单独和他再谈一次,有要事相商。时间——今晚等大家睡着后;地点——瀑布潭。

  赵瑜轩心里又惊又喜,没想到东方紫这样看重自己,猜想着东方紫届时会谈什么呢。

  晚上熄灯后,赵瑜轩盼大家快些入睡,其他人还挺配合,偏偏朱启桪久久不睡,强拉着秦通铭,和他探讨修建黄金屋有无可行性。秦通铭答得有一句没一句的,最后呼呼睡着了。朱启桪没再叫醒他,似乎一个人在琢磨,再后来也没了动静。

  赵瑜轩确认朱启桪也睡着了,这才悄悄起身。

  今晚的月亮亮如玉盘,一个人走在竹林中,远远地就能看见潭水中晃动着月影。赵瑜轩走到潭水边,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东方紫的身影。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东方紫来,心想莫非是自己来晚了,东方紫已经回去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远远看见东方紫犹犹豫豫、小心谨慎地往这边走来。赵瑜轩心里高兴万分。

  东方紫也看见他了,停下脚步,远远地问:“是你吗,赵瑜轩?”

  “是我!”赵瑜轩话一出口,自己都感觉声音过大,太激动太兴奋了。

  东方紫走了过来,张望了一下四周,说:“你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东方紫这一问,让赵瑜轩迷糊了,思量了好一阵子,才明白过来。

  赵瑜轩问:“不是你找我有事吗?”

  “我找你?”东方紫莫名其妙的样子。

  “是啊,你在信里说,有要事相商。”

  “信?我写的?”东方紫一脸迷惑。

  赵瑜轩把那封信拿出来给东方紫看。东方紫接过信,快速浏览后说:“明白了,我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真不知道他们打什么鬼主意。好吧,就算是我写的,既然来了,我们就坐下聊会儿吧。”她找了块潭边石头坐下,又看看周围说,“深夜再来这里,景色跟白天不一样,真漂亮。”

  赵瑜轩坐在她对面,说:“如果再晚一些来,有时候潭面上会起一层水雾,更漂亮。”

  “一层水雾,那不是像仙境一样?”东方紫惊异地说。

  “是啊,”赵瑜轩说,“不过,也不是每晚都能看见。”

  “那你看今晚会有吗?”

  “我也不。知道。应该说,只是偶尔起水雾,大部分时间跟现在一样。”

  东方紫想了想说:“那我就在这儿等一会儿,看我跟仙境有没有缘分。毕竟,明天我就走了,也许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东方紫打定主意,在这儿等着看“仙雾”。她也是闲不住的人,一会儿将小石头扔向水潭,一会儿用竹枝拨弄着水面,赵瑜轩静静地坐在她旁边看。

  东方紫回过头来笑着说:“赵瑜轩,你是我见过的最安静的男孩。不过,说也奇怪,你让人感到宁静却又不乏味,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

  赵瑜轩说:“你也是。第一个夸我的人。”

  “不会吧,你身为官家子弟,平时巴结夸奖你的人会少吗?我不相信。”

  “那都是些恭维的假话,背后说的才是真话。”赵瑜轩想起那些下人背地里的讥笑,想起父亲对他的摇头叹气,想起母亲处处小心地维护他的信心,想起朱启桪他们。似乎只有爷爷,对他有过几分赞许——可惜他说不出话来。想来想去,真的只有眼前的东方紫真心诚意夸过他。

  东方紫说:“我也听过很多假话,无论说得如何动听,内容都是千篇一律,夸我如何如何美,又是如何如何地喜欢我。哎,我真不知道有没有一句是真的。对了瑜轩,你知道陈阿娇的故事吗?”

  “你是说金屋藏娇吗?”

  “是,世人一提起金屋藏娇,无不以为是一段两小无猜的姻缘佳话。还有司马相如和卓文君,也是才子佳人终成眷属的典范。殊不知嫁给汉武帝的陈阿娇最后被打入长门冷宫,郁郁终生。卓文君后来也被喜新厌旧的司马相如抛弃。抛弃她们的男人,还会找出一大堆理所当然的借口。其实,归根到底就是因为她们年老了不漂亮了,对她们失去兴趣。还有四大美女,人们对她们的美貌津津乐道,可有谁想过,她们有一天也会老去;她们也有美貌不复存在的时候,她们后来过得怎样,有谁关心过?哎。”

  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会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他见东方紫神情忧伤,试探着问了一句:“你这么。年轻,怎么会想到老的问题。”

  “人人都会老,跟美丑没有关系。”东方紫说,“以前我小时候,我娘非常漂亮,我爹我娘十分恩爱。可是后来她生病了,病了很久,等她病好后,我娘就没有以前那么好看了。没多久,我爹娶了个年轻的女子回家。从此,我再没有见到我爹到我娘的屋子来过,直到我娘去世那天。”东方紫说到这里,忍不住哭泣起来。

  赵瑜轩没想到外表开朗快乐的东方紫,还有这样的辛酸事,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想想自己真是心笨嘴也笨,才说几句话就让原本高高兴兴的东方紫哭成这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我自己想起了。过去的事,”东方紫擦干眼泪,停住了哭泣说,“这些话,我对谁都没有说过,今天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说出来了,赵瑜轩,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其他人。”

  “好。”赵瑜轩点点头。

  “你老觉得你自己很笨,是吗?”东方紫又问。

  赵瑜轩再点点头。

  东方紫说:“那我告诉你,这才是你最大的优点。因为笨人才不会花言巧语撒谎,笨人说的才是真心话——这是我娘告诉我的,”东方紫说罢站起身来,“太晚了,看来我跟仙境还是无缘啊。我先走了。赵瑜轩,谢谢你陪我说了这么久的话。以后你回到成都府,希望来找我。”

  “我。可以来找你吗?”

  “当然可以,我把你当成我的好朋友了,”东方紫说,“只要你不对我说谎话。”

  “不会的不会的。”赵瑜轩赶紧说。

  “不是一次,而是一直,永远。”

  “好,一直永远。”

  “那好,我走了,”东方紫说,“记着我们的约定。”她对赵瑜轩甜甜地一笑,转身离去。

  “我一定记得。”赵瑜轩对东方紫挥着手。

  东方紫走了很久,赵瑜轩还愣在原地。“朋友”、“约定”、“最大的优点”。这些东方紫说的话还在他脑海浮现,他长吁一口气,有一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雅云郡主、东方紫和典护卫他们离开了清风坪,大家都心情失落地送行,只有赵瑜轩没有到场。

  他不是不想去送行,而是正在厨房挑水。他昨晚虽然睡得晚,可一大早就醒来了,可临近送行时,杜文瀚他们却拦住他的去路,说今天该他去厨房帮厨。

  赵瑜轩说:“等送别了雅云郡主她们,我就去。”

  杜文瀚又说:“免了吧!雅云郡主刚才说过了,她最讨厌的人就是你赵瑜轩。所以,你就不要让雅云郡主临别扫兴了。”

  自从上次朱启桪宣布新政策后,从此没有人招惹赵瑜轩。杜文瀚说这些话的时候,朱启桪就在一旁,却背对着他们,不闻不问。赵瑜轩不知又发生了什么变化,只得转身去厨房帮厨。

  赵瑜轩担着水桶,远远地望见,东方紫时不时地回头,依依不舍,似乎在寻找谁。

  大家送完行后,都闷闷不乐返回,公羊复也没要求他们练功习字,就这样松散了一天。

  赵瑜轩在厨房挑完水,刚要去劈柴。秦通铭悄悄走过来,面色凝重,一看就知道有事。

  “怎么啦?”赵瑜轩问。

  秦通铭小声说:“瑜轩,你又惹上麻烦了。我问你,昨晚你是不是和东方紫单独见面了。”

  “你。怎么知道?”

  “现在谁都知道,就你不知道,”秦通铭说,“这是谭玄他们的诡计。”

  第十二章  飞天火鸟

  赵瑜轩不解:“什么诡计?”

  “你是不是收到过一封东方紫给你写的信?”秦通铭问。

  “是啊。”

  “其实是谭玄那小子冒充东方紫写的,然后再塞到你的被窝里。”

  “不可能,那封信字写得非常秀丽。”

  “所以说谭玄是个干坏事的料,他不仅模仿东方紫给你写信,还模仿你的字给东方紫写信,让你们等大家睡着了到瀑布潭见面。”

  赵瑜轩回想昨晚刚见东方紫时问他的话,以及见到那封信时的惊讶,现在想来,真是谭玄他们干的。

  赵瑜轩问:“可是,他们这样做想干嘛?”

  “还不明白吗?”秦通铭说,“自从你上次救了小王爷后,他们嫉妒你。谁都知道小王爷喜欢东方紫,他们这样处心积虑安排你和东方紫见面,无非是要挑拨你和小王爷的关系。昨晚你刚一走,他们就叫醒小王爷,说你赵瑜轩吃了豹子胆,居然也打起东方姑娘的主意,还半夜找借口约见。小王爷他们自然跟着去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知道了,我又没敢跟着去。我问你,你有没有趁着夜色偷亲过东方姑娘?”

  赵瑜轩头摇得像拨浪鼓:“没有没有。”

  “我想你也不会。你们谈了些什么只有你知道啊。反正今天早上你也看到了,小王爷对你的态度明显转变了。”

  秦通铭身后响起了咳嗽声,秦通铭回头一看,不知何时朱启桪和杜家兄弟站在后面,他连忙止声,低着头红着脸走开了。

  朱启桪对杜家兄弟说:“你们俩也回避一下,我要跟赵瑜轩单独谈话。”

  杜家兄弟知趣地走开了。朱启桪说:“赵瑜轩,昨晚你和东方紫的事我全看见了,你们说的话我也听见了。你别紧张。我朱启桪不是糊涂人,以你的性格,你怎么可能给东方紫写信。这事是谁干的,有什么目的,我很清楚。”

  赵瑜轩没想到,昨晚朱启桪他们会在身后不远处,他平时自认为听力不错,当时却一点都没察觉。

  朱启桪继续说:“也是多亏了你,我才知道东方紫对金屋藏娇的真实看法,才知道她的心结。赵瑜轩,你昨晚没做错什么,从头至尾我都看得很清楚,我不会受小人挑拨的。不过有一点我必须给你说明白,东方姑娘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天生同情弱者。你懂我意思吗?所以,她和你的约定大可不必记在心上。我希望,你和她到此为止,将来回到成都,你不要再去找她了,我们还是好兄弟。”

  赵瑜轩想了想,摇了摇头。

  朱启桪以为自己看错了,“你摇头。什么意思?”

  赵瑜轩说:“对不起小王爷,我不能答应你,我已经先答应东方姑娘了。”

  “赵瑜轩,你是不是误会我的意思。我是说,只要你回去不找东方紫,我既往不咎,我们还是朋友。你摇头是什么意思?”

  赵瑜轩说:“我摇头,是我将来一定会去找东方姑娘,因为我已经先答应她了,而且我还答应,永远不对她撒谎。所以小王爷,我什么事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件事。”

  “赵瑜轩你。”朱启桪气得怒目圆睁,“我真是小看你了,小看你了。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给我走着瞧,哼!”朱启桪拂袖而去。

  赵瑜轩随后的日子,不难想象。

  清晨他起床,睁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睡在了地上,其他人哈哈大笑。

  早上跑步时,他的鞋后跟总是被后面的人踩掉,还不容易穿好,刚跑几步,又被人踩掉,他想落在队伍的后面,可后面的人也不跑了,非等他把鞋穿上,然后又踩。

  下午习字时,他刚写好的字总是被人无意间洒上几滴墨汁,那人很内疚地道歉:“对不起啊,瑜轩师弟,我真是不小心。”等赵瑜轩重新写好另一篇的时候,又有人不小心。

  吃晚饭的时候,赵瑜轩刚夹一筷子菜,马上有另一双筷子同时夹住那菜,“哎呦,瑜轩师弟真是不好意思啊。”夹者态度非常友好,却没有丝毫松筷的意思,赵瑜轩只好放弃,如是者三,他也不夹菜了,干脆吃白饭。

  傍晚赵瑜轩回到厢房准备休息时,刚推开门,一个木盆从天而降,盆内的冰凉的水将他淋成落汤鸡,厢房内等待已久的笑声澎涌而出:“哈哈哈。笑死人了。”

  再也没有人叫他蠢蛋了,他有了新绰号——“花痴”或者“赵花痴”。

  本来雅云郡主、东方紫离开后,大家的日子枯燥了很多,现在作弄赵瑜轩,成了集体的狂欢。每天他们都商量着整人的招式,不能重复,要有新意;也不能伤害性过大,师父会看出来。真是穷尽智慧,花样百出,乐在其中。

  秦通铭看不下去了,他说:“瑜轩,你就向朱启桪认输道个歉吧。你这样死扛着,你们都下不了台,何苦呢?”

  赵瑜轩回答:“不行,我已经先答应东方紫了。”

  “虽是答应了东方紫,但现在也可以答应朱启桪。将来回去后,你悄悄去找了东方姑娘,也没人知道啊,何必逞一时之强呢?”

  赵瑜轩说:“也不行,我还答应了东方紫,不对任何人撒谎。”

  “哎,这不叫撒谎,这叫用计,缓兵之计。再说了,自古兵法上哪一条计策不是撒谎骗人呢,美人计、空城计、苦肉计,你说哪个不是?只要成功了都是计谋,被识破了才叫阴谋。”秦通铭现在已经向公羊大师学习鬼谷子兵法,满脑子都是计谋。他见劝不动赵瑜轩,只得叹口气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其他师兄弟也开始向公羊复学习特殊本领,朱启桪主要学习《内政纪要》,专习内政治理。他还向师父多学了一项绝技——扔“霹雳珠”。“霹雳珠”看似一小颗,稍有撞击就会爆炸,威力巨大。

  只有赵瑜轩还在继续跑步、练马步,公羊复不得不主动问他,他想了想说:“师父,我可以学习背诵之法吗?”

  “背诵之法?”公羊复疑惑道,“背诵之法无外乎多读熟记,没有什么捷径啊。”

  “可我读了书上的内容很多遍,就算记住了,很快又忘记了。”

  “这个很重要吗?那些四书五经,忘了也就忘了吧。”

  “这个对我很重要,师父,我觉得这个问题如果都没解决好,其他的对我来说也就无从谈起了。”

  公羊复思索了一下:“好吧,我这儿最多的就是史书。 你可以背诵史书,看看问题出在哪儿?”

  公羊复的史书不仅有二十三正史,还有许多民间野史。赵瑜轩最初是想学背书之法,试着翻看,结果被吸引住了。从春秋看到战国,从秦汉看到唐宋。

  公羊复也不提背书的事,只说先看吧,什么时候想背了再说。赵瑜轩无比轻松,捧起史书一看就是大半天,终于体会到,原来读书也可以有这么多乐趣。

  师兄弟们于是不叫他“花痴”,改叫“书呆子”。连秦通铭也忍不住对他说:“瑜轩,古人说开卷有益,这话没错。可是。也要读有用的书,比如治国安邦、行军打仗,或者诗词歌赋也行。史书是最无用的东西,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知道也不能改写历史,不知道也无伤大雅。”

  赵瑜轩根本没想过有用无用的问题,他只觉得,史书比四书五经有趣,史书中的故事让他浮想联翩:刘邦若不偷袭项羽,楚汉分治会怎样?冉闵若不奋起反击,华夏族是否还能延续?南宋不联蒙灭金,是不是不被灭亡。历史有无数次岔路口,最终成为现实的只是其中的一条崎岖小道。

  好在公羊复支持赵瑜轩看史书,并时常和他交谈。一日,公羊复问他:“看了这么久的史书,最大的感悟是什么?”

  最大的感悟?这问题好大,赵瑜轩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

  公羊复换了个问句:“出现得最多是什么人?”

  这样就好答多了,赵瑜轩想了想:“出现最多的就两类人,帝王、大臣。”

  公羊复点点头:“是啊,君臣猜忌,争权夺利,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其实不管生前如何风光如何狼狈,百年之后都是一抔黄土。史官们都盯着帝王将相,似乎帝王将相就代表了那段历史。可事实真是如此吗?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史书上没有的人物,就不曾做过非凡之举吗?史书上没有记录的事,就不曾发生吗?我不这样认为。”

  赵瑜轩觉得师父的话闻所未闻却很有道理,他突然想起一件困惑已久的事:那夜瀑布潭上空出现的有五个光点的“曲尺”。师父在清风坪的时间更长,也许见过。

  没想到,赵瑜轩问了之后,公羊复摇了摇头:“没见过,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东西?”

  赵瑜轩很失望,也开始怀疑,当时是不是真的看花眼了。可天空中那么大一个东西,怎么会看花眼呢?

  公羊复又说:“你说的曲尺我没见过,不过,我见过人在天上飞。”

  “人可以在天上飞,神仙吗?”

  “不是神仙,是凡人,但又不是普通人,一个刀法神乎其神的人。他说可以收我为徒,不过要先考察我的定力。然后坐在一座。不,应该是一架。不,也不对。”

  赵瑜轩不知道师父究竟要说什么,公羊复想了一会儿,最后说:“一只吧,一只火鸟飞走了。”

  “火鸟?”赵瑜轩惊问。

  公羊复说:“是我自己取的名字,并非一只真正的鸟,当时我远远看见,他坐上去后,一喷火就飞走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等这位大师出现,等待他带我去见识更多的奇迹,但直到今天他都还没出现。”

  赵瑜轩心想:原来师父甘于寂寞,隐居清风坪,就是在等一位刀法神乎其神的大师。可是,真的可以坐着“火鸟”就飞上天吗?

  转念又想,天下之大,也许真是无奇不有吧。

  第十三章  惊天噩耗

  成都府的送粮队还是每月初一准时到来,大家明知道雅云郡主、东方紫不可能再来的,但每月的初一还是齐刷刷地在谷口等候张望。

  送粮的人也总能来带些外面的消息。这一次,谭玄率听到后,急匆匆跑向朱启桪,说:“小王爷,有个好消息和坏消息,你先听哪个?”

  朱启桪也不多想:“坏消息。我喜欢先苦后甜。”

  “坏消息是,李自成那个反贼彻底占领了西安城,西安的秦王投降了。”

  “什么?”朱启桪瞪大了眼睛,“西安不是有十万重兵把守吗?”

  “是,但。还是输了,不过下面就是好消息了,”谭玄没想到朱启桪反应如此激烈,想转移话题,“所以说祸福相依,这样看来,小王爷你和秦王郡主的婚约自然就解除了,那么东方紫姑娘那边,就没有障碍了。”

  “胡说!”朱启桪不等谭玄说完,随手将桌上的一副砚台扔向谭玄,谭玄情急之下一缩头,砚台从他头发尖上飞过,吓得他赶紧闭嘴。

  朱启桪的眼睛有些血红,怒气勃勃说:“西安被占意味着什么,你知道吗?意味着反贼下一步就要攻打京城,意味着我大明王朝岌岌可危,生死攸关。你居然为点儿女情长还好意思说,祸福相依。我问你,福在哪儿?福在哪儿?”

  谭玄后悔不迭,自知闯祸,跪下哭丧着脸说:“小王爷,我鼠目寸光,我知错了。我也知道这是天大的坏消息,可是怕小王爷您听了之后气急伤身,所以才强拉了个好消息勉强凑上。小王爷,我再也不敢了。”

  杜家兄弟等人连忙替谭玄说好话,劝朱启桪息怒,朱启桪没再搭理他们,而是背转身双手合十,喃喃低声念道:“列祖列宗保佑,保佑我大明王朝度过此劫,保佑保佑。”

  但是坏消息接踵而至,随后又传来开封城被占、北京城被包围。大家忧心忡忡。

  三月下旬的一天,公羊复正领着弟子们集体训练剑术,突然有人说:“师父,你看,好像送粮草的队伍来了。”

  大家都往谷口方向看,的确是送粮草的队伍,为首的是好久不见的典护卫。

  公羊复也觉得奇怪,粮草半个月前才送过,他放下剑说:“今天先练到这儿,一起去看看吧。”

  典护卫渐渐走近,大家才看清楚,他和随从都身披丧服,哭丧着脸。公羊复知道情况不妙,急忙上前问:“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典护卫几乎是跌落马下,他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垂着头哭道:“公羊兄,出大事了,北京城被李自成攻破,皇上。皇上他在景山殉难了。我们大明朝。完了!”

  “什么?”公羊复手中的宝剑滑落在地。

  众人如闻晴天霹雳,纷纷跪倒在地,痛哭起来。朱启桪快步冲上前,揪起典护卫说:“不可能,不可能这么快!这才几个月,京城就被攻破了?不可能!”

  典护卫断断续续说:“小王爷,这是千真万确的事。现在天下乱成一锅粥,湖南的张献忠不甘落后,自称大西王,要与李自成平分天下,现在六十万大军攻打四川,已经占了夔州。”此话一出,更是一片哀嚎。

  朱启桪环顾大家,突然说:“大明没有亡,大明没有亡,就算京城皇上殉难,但天下还在我们朱家手中,只要还有一个朱氏王族在,大明就没有亡。”他说罢,牵过典护卫的马,就要上马,被典护卫急忙拉住。“小王爷,你这是要干什么?”“我这就回成都,国难当头,大敌当前,我还在这儿干什么?”

  典护卫拼尽全力将朱启桪的马头拉住,说:“小王爷,回去不得,回去不得。”

  “为什么?”

  “我这次专程来,就是奉了蜀王的口令,蜀王说,无论外面发生什么变化,小王爷还有诸位公子,你们都不能回去。”

  “这。父王是什么意思?”

  公羊复说:“蜀王的意思还不明显吗?启桪,你自己也说了,只要还有一个朱氏王族在,大明就没有亡。现在外面局势复杂,你就算回去了也帮不了多大忙。但若是留在这里,留下的就是大明的希望。”

  朱启桪听了这话,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眼里包着泪水,仰天重重叹了口气,跳下马来,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径直走向厢房。

  典护卫怕有意外,想跟上去,被公羊复止住:“让他冷静一会儿。”

  赵瑜轩心里惦记着父亲,他趁典护卫空隙的时候,向典护卫打听。典护卫告诉他,赵将军已经带领兵马去阆州迎战张献忠,只不过带去的人马不足三万人。

  “啊,才三万人。”赵瑜轩吃了一惊,他记得刚才典护卫说,张献忠有六十万大军。

  典护卫叹了口气说:“唉,没办法,还要留大部分人马守卫成都府啊。”

  赵瑜轩不再追问,他只有祈求上苍保佑,保佑爹爹平安归来。

  典护卫没有像以往一样留下住宿,而是当天就匆匆返回,大家失魂落魄,无心练功。公羊复说:“打起精神来,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大明朝自开国以来,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坎坷,相信这一次也能逢凶化吉。”

  典护卫走后一个多月,送粮食的人又带来消息,说福王的儿子小福王朱由崧在南京继位。

  朱启桪听罢摇摇头:“怎么能是他继位呢?唉。”

  杜文瀚问:“小王爷为何摇头?”

  朱启桪说:“这人我是知道的,心宽体胖跟他爹一样。现在国难之际,需要一位能力出众的明君力挽狂澜。我一直以为,会是桂王朱常瀛,或者是潞王朱常淓。怎么会是小福王当皇帝呢?不妙啊!”

  此后又足足过了两个月,没人再来过清风坪。

  粮食倒是有的,只是不知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大家都很揪心。杜文渊向师父提议,要不要派人去外面打听打听。

  公羊复说:“情况不明,切勿盲动。”

  第十四章   清风血战

  又等了一个月,这天终于听到有人喊:“来了来了,他们总算来了。”

  来者不是典护卫,而是典护卫的副手——张副都,身后有二十多个明军,却不曾带有粮草。

  大家在乎的倒不是粮草,而是外面的战况,迫不及待围着张副都打听。

  “天佑我成都,天佑我大明,”张副都激动地说,“这些天成都城经历了十几场血战,死伤无数啊。不过,反贼终于被打败了,成都城总算保住了。”

  “好啊!”众弟子听罢欢呼起来,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地。

  “不过,”张副都又说,“前些时间,大小官员都上城墙作战,伤亡很大,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所以末将这次前来,奉蜀王口令,请小王爷还有各位公子,这就随我回成都府,为大明效力。”

  “这就回去?”公羊复问。

  “是。”

  “那。怎么说也得吃餐饭再走吧。”

  “不必了不必了,今天就得赶回去复命。”张副都说。

  众位弟子听说就要回去了,盼望已久的时刻突然到来,却没有多少欣喜,心情有些复杂。

  匆匆收拾各自行李,公羊复与他们送别,公羊复眼见大家一一上马后,他突然说:“稍等片刻,我和弟子相处了这么久也算有缘,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为师临别前也送你们每人一件宝物吧。你们稍等,我去去就来。”

  宝物?赵瑜轩心想:师父会送什么宝物呢,平时也没见他藏哪儿啊?

  不一会儿,公羊复抱着大毡子,笑着走出来了,说:“各位弟子都过来,每人都有一份,别抢啊。”

  弟子们都下马走了过来,张副都等人也都伸长脖子张望,公羊复等弟子们到齐后,猛然掀开毛毡,大家赫然发现,毡子里都是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剑。

  公羊复突然大喊道:“快,一人一把,统统站在我身后来!”见弟子们还在纳闷,他又吼道:“还愣住干什么?他们是敌人!”

  弟子们恍然大悟,纷纷各持一把,迅速站在公羊复身后。

  张副都见公羊复和他的弟子们手持刀剑,严阵以待的样子,惊讶地问:“公羊大师,你。这是干什么?”

  公羊复冷笑道:“张副都,别装了。你身后这些人,根本就不是蜀王的士兵。”

  “这。大师,你真是想多了,我们。”张副都话还没说话,身后一人突然抽了他一马鞭,说:“滚一边去!”

  张副都神情一下萎靡,不敢再说话,连人带马闪到一边去。从他身后显出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年青人笑着说:“公羊大师好眼力,果然名不虚传。不知你是如何识破的?”

  “你们这二十几位,个个都是身强力壮之辈,应该是行军打仗多年,可还穿着普通士卒的衣装,这已让我怀疑。再看你们的坐骑,个个都比张副都的高大威猛,大明军队向来等级森严,哪有士卒的坐骑好过长官的道理?所以你们应该是张献忠的人。”

  那年青人说:“不错,有眼力。我们当然不是蜀王的士卒,我们正是大西王的人。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乃大西王的麾下大将石尚古。”

  他的话让众位弟子们一下慌了神,朱启桪问:“你是张献忠的人,那。现在成都府怎样了?”

  那石尚古说:“成都府怎样,这不是奉大西王之命专门来请各位回去看看吗?”说罢,和他身后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石尚古旁边一个汉子说:“将军,既然被识破了就不要跟他们废话了。活的不行,那就提头回去复命。”

  “等一下,”石尚古止住那大汉,对公羊复说,“公羊大师,我知道你是有名的剑术高手。我们今天来,目标本不是你。你现在要么协同我们活捉这些王子哥儿,我们自然记你一功;要么闪一边去让我们自己动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看如何?”

  公羊复说:“虽然我早已不是大明军队的人了,但他们已拜我为师,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你们说,我这个做父亲的,会将儿子主动呈给你们吗?”

  石尚古一听这话,也不再言语,和手下不约而同拔出腰刀,驱马摆开阵势向这边包抄过来。

  他们的眼神泛着冷光,充满寒意和杀气,让人不由自主地恐惧,赵瑜轩能感觉到他身旁的谭玄不住地哆嗦。

  公羊复低声对说:“你们不是他们的对手,听我的口令,一起分散往竹林跑,越远越好。”

  “师父,我们可以。”朱启桪说。

  “听我的!”公羊复打断他的话,等是石尚古他们只有几步远的时候,他大吼一声:“跑!”然后,只身冲向敌阵。

  不知谁最先跑,大家都争先恐后跟着跑。赵瑜轩还愣在原地,秦通铭扯了他一把,“瑜轩,快跑!”

  大家发足狂奔,没命地往竹林深处跑,只听见竹林外刀剑碰撞声、人喊马嘶声以及阵阵惨叫声。

  他们其实并没有分散开来,聚在一起,感觉更安全。几乎每个人都在瑟瑟发抖,这就是战场吗?为什么跟《三国演义》完全不一样,应该一对一单挑啊?

  不知过了多久,竹林外砍杀声渐渐消去。大家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办。

  寂静,恐怖的寂静。

  杜文瀚忍不住说:“派个人出去看看吧。”

  朱启桪说:“那你去吧。”杜文瀚直摇头,说刚才脚扭到了。

  谁也不想去,最后有人提议赵瑜轩去。

  赵瑜轩没有推辞,往竹林外走去。

  他小心地边走边张望,确定没有人追进来。当他走出竹林时,呆住了。

  竹林外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肢体不全的死尸,远处,有一个人艰难地爬上马,仓皇而逃,是石尚古,他的右手被齐生生砍断了。

  赢了,师父一个人居然打赢了二十几个人,不愧为剑术大师。

  赵瑜轩在人堆中找寻师父,在一棵槐树下,找到了斜靠着树干的师父,他大概累坏了,喘着粗气。再仔细一看,赵瑜轩忍不住痛哭起来:“师父!”

  公羊复的左手受伤了,鲜血像泉水一样汩汩直冒,他的脸惨如白纸。赵瑜轩飞奔过去,将自己衣衫撕烂,用布条裹住师父的左手臂,血迅速浸透了布条。赵瑜轩这才发现,师父的胸口处还有一处也在流血。

  “瑜轩,”公羊复嘴唇乌白,“不必了,没用了。”

  赵瑜轩的痛哭声,让其他弟子很快从林中聚拢过来,大家一看,纷纷跪倒在公羊复身边痛哭:“师父、师父。”

  朱启桪说:“师父,你不能丢下我们啊!你要带领我们打回成都城啊,没有你我们怎么办。”

  公羊复支撑着说:“启桪,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朱启桪将头靠近公羊复的耳边,公羊复说:“你记住,一个人再厉害,修炼到极致也就是对付二十几个人,像我一样。所以,要干大事,一定。一定要依靠大众之力。我大明王朝沦落到今天这种局面,就是因为丧失众力,唉。将来如若有机会,希望你,吸取教训,善待苍生,做一个有仁义之心的人。”

  “是,师父,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一定的。”朱启桪哭泣着答应了。

  公羊复又指了指赵瑜轩:“瑜轩,你也过来。唉。我一直想和你好好谈谈,总以为时机未到,所以迟迟未谈。今日没想到。你记着,你目前的问题都是源于你内心的困扰,等你过了这关,你就是腾飞之人,相信师父。”公羊复的脸色越来越惨白了。

  赵瑜轩含泪说:”师父,我不要什么腾飞,我只想要你继续教我,我还有很多东西都没学会。”

  “不行了,”公羊复摇摇头,“没有机会了。你们都听着,”他对大家说道,“我走后,今后风风雨雨,全靠你们师兄弟齐心协力了。俗话说,师父引进门,修行在。”公羊复没有说完,静静地、静静地闭了眼。

  “师父、师父!”

  哭着埋葬了师父后,八个弟子对将来的去路产生了分歧。

  杜文渊认为,现在成都多半已经沦陷,石尚古逃回成都,一定会带足人马再来复仇,乘他们未到,应该藏在深山老林里。

  杜文瀚认为,深山老林生活不便,应该离开此地,另觅藏身之处。兄弟二人争执起来。

  “别吵了,”朱启桪说,“现在哪儿也不去,回成都。”

  “回成都?小王爷,成都已经被反贼占领了,我们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朱启桪说:“正因为被占,我们才应当回去,我们的爹娘、子民有没有逃出来?如果逃出来又逃出多少人?逃又逃到哪里去了?或许他们正需要我们去救助。我们怎可躲藏起来苟且偷生?”

  “可是,”谭玄怯生生地说,“就我们这几个人,真要是遇上叛军了,连一小队人都打不过,我们能救助谁?”

  朱启桪见其他人都低头不语,心有余悸的样子,他叹了口气说:“成都府被攻破,现在我不再是你们的小王爷了,没资格命令你们了。好吧,人各有志,我是一定要回去的,你们各位好好保重吧。”说罢,他心中一酸,就准备去找马离开。

  其他人慌了神,连忙拉住他,“小王爷,你说哪儿去了,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小王爷,你到哪儿我们自然跟到哪儿。”朱启桪被他们团团围住,上不得马去,他于是说:“你们当真要跟我回成都?”

  “当真。”

  “若是遇到反贼军队怎么办?”

  秦通铭说:“敌人在明处,我们在暗处,可智取。”

  杜文瀚说:“不能智取就跟他们拼了,我们生是大明人,死是大明鬼。”

  “好,”朱启桪感动道,“不愧为我大明官员子弟。当年汉室倾颓,汉光武帝刘秀不也是十三骑起兵收复天下吗?今天,就让我们这八骑勇士,再次光耀史册,收复我大明江山。”

  众人振臂高呼:“收复大明江山!”

  “好,带剑上马,出发!”

  第十五章 初试身手

  暮色降临,他们渐渐接近成都城。

  一路上都能遇到向西逃难的百姓,一打听,都说成都城被大西军攻破了,到处都在杀人放火。再一打听,知道了破城的大致缘由。

  原来张献忠军将成都城团团围住,成都城城高墙厚,城外还有一池护城河,易守难攻,蜀王又亲自带领将士在城墙上督战。激战三天后,张献忠军死伤惨重,没讨到任何便宜,于是撤军先攻打周边县城。不几天,大量周边难民涌到成都城门外,哀嚎着请求放入城中避难。属下都说,难民大量涌入,会增加城内负担。但蜀王说,都是蜀地子民,怎可眼见他们在城外受死。于是打开城门,放难民进入。

  未料当天晚上,张献忠大军再次杀来,城内偏偏火光四起,不久北城门被人打开,大西军潮水般涌入,成都城顷刻间被攻破。原来张献忠早知道蜀王心慈手软,故意在周边制造难民,又派奸细混入难民中,入城后伺机做内应。

  朱启桪听后一声不发,很久才哀叹道一句:“父王仁慈,却被贼人利用,唉。”

  再打听蜀王和众位官员的下落,没人能说清,都说贼兵入北城门后,大开杀戒,大肆抢劫,城内一片混乱。只有西城门还能往外逃,他们算是跑得快的才逃到这儿。

  又往前走,皆是惊魂未定、扶老携幼的逃难百姓,偶尔有一两个丢盔卸甲的明军。问他们也不搭理,只顾逃命。再往前走,难民渐少。

  再走一段路,暮色中,高大的成都城墙隐约可见,他们不约而同停住了马。杜文瀚问:“小王爷,我们还往前走吗?”

  朱启桪没有立即回答,他想了想说:“现在天色已晚,贼兵定是关闭城门,只有明日再找机会,找新出城的人问些情况。”

  他们在郊外找到一处农舍,主人早已逃离,空荡荡没有一物。四下寻找,总算在屋外的田地里挖了些番薯,不敢生火,怕引来敌人,只得喝着冰凉的井水生吃。吃完后大家也不言语,各自心事重重地靠着土墙歇息。

  赵瑜轩心里牵挂着父亲、母亲、爷爷,还有东方紫姑娘,他觉得他们个个都是好人,好人不应该遭受这样的苦难。他不敢再想下去。

  天刚亮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马蹄声,谭玄起身透过木窗往外一看,变了脸色:“不好,有贼兵来了。”

  大家连忙拔剑在手,朱启桪侧身紧贴木窗,往外看了看。

  外面一共来了四个大西兵,似乎只是经过找水喝。他们站在木窗外往黑乎乎的屋里瞅了瞅,说:“妈的,人早跑了,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也不进屋,径直在井水处打水,一边喝着水,一边聊着。

  其中一人说:“大哥,你说抓了个郡主,赏银应该比常人高吧。”

  那大哥模样的汉子说:“是比常人高些吧,但一个郡主也值不了几个钱,要抓到蜀王的王子才有重赏,赏银一千两。”

  另一人说:“一千两,妈的,不如我们兄弟们就在此处把这郡主先玩后杀,然后再去抓王子,比抓十个郡主都管用。大哥你说呢?”

  那大哥似乎考虑了一下,说:“也好,都还没有玩过郡主。今天就。哈哈。”又听到不远处有一个女子似乎被蒙上了嘴,发出模糊而挣扎的声音。

  杜文渊忍不住伸头往外一看,吃了一惊,他压低声音说:“是雅云郡主。”

  众人大惊,纷纷凑到窗口处,水井旁边地上捆着的一女子,不正是雅云郡主吗?

  “听好了,”朱启桪剑拔出鞘,小声说,“八对四,正好两个对付一个。”他迅速分配了任务。

  赵瑜轩和秦通铭一组,负责对付背对他们喝水的一个汉子,他们八人一起涌到门口。赵瑜轩深吸一口气,握紧宝剑,听见朱启桪一脚踹开门,大喊一声:“杀!”一个个飞身冲了出去,直奔各自目标。

  秦通铭先一步冲在那汉子身后,那汉子明明是背对他俩的,听见有人冲过去头也不回就地一滚,居然滚出了一米远。秦通铭扑了个空,他知道不能让那汉子起身,就势往前一扑,将那汉子按到在地。两个一阵翻滚后,变成了秦通铭被汉子压在身下,但他双手从背后死死勒住汉子的脖子,大喊:“瑜轩,杀了他!”

  赵瑜轩持剑冲了上去,剑出去了一半,当他就要刺向那汉子时,看见那汉子绝望哀求的眼神。

  他一直以为贼兵应该长得凶神恶煞、死有余辜,但眼前这汉子,却是本分老实的模样,以至于觉得在田间或者在牛棚里见过。赵瑜轩的手不由自主的停住。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那汉子突然抬起一脚,赵瑜轩毫无防备,被踢中小腹,他负痛倒地。那汉子再一倒肘,击在秦通铭面门,秦通铭眼冒金星,不得不松开双手。那汉子迅速从地上拾起一把刀,一打滚,滚到赵瑜轩面前,恶狠狠举刀就砍,赵瑜轩全无应对之策,心中一闪念:完了。

  那汉子举起的刀却迟迟没砍下来,只见他身体一抽搐,紧接着扑通倒地。赵瑜轩这才看清楚,杜文瀚从背后刺死了那汉子。再看其他三组,早已结束战斗。

  杜文瀚气愤愤对赵瑜轩说:“你这个笨蛋,你明明有机会先刺死他,你贻误战机,在等什么!”

  赵瑜轩无意辩解,只得低下头,自己差点丧命不说,还连累了秦通铭眼睛被打肿。

  杜文瀚正要继续辱骂,被朱启桪制止了,“好了,不要再说了,”他转过身说,“瑜轩,你宅心仁厚若在平时算是个优点,但现在是危机关头,我们都是被悬赏的重犯,生死仅在一线之间。刚才的教训,希望你明白,如果不让敌人死,死的人就是我们。”

  赵瑜轩点点头,朱启桪又问:“大家都明白没有?”

  “明白了。”

  “还有,事实证明,师父教我们的搏击之术是非常管用的。我们现在需要的,就是对敌人收起仁慈之心,让他们血债血偿。”

  这时,杜文渊已把雅云郡主松了口、松了绑,雅云郡主喘过气后,看着满眼的亲人,第一个举措就是大哭起来。

  朱启桪等她哭了一会儿后,说:“好了,好了,已经安全了。雅云,成都城现在怎样了?”

  雅云郡主断断续续的讲述,大意是,城破后蜀王就让一小队护卫护送家眷子弟从西门逃跑,而蜀王则带着众将士迎敌。

  雅云郡主本来一直和东方紫在一起的,跑到城门口时,一片混乱,听到后面贼兵已经杀了过来,护卫撇下她们争先出城。

  大家慌了神都争着往外挤,结果都挤不出去。雅云郡主衣衫不整地好不容易挤出城时,听见身后的城门内传来阵阵惨叫声。她慌慌张张忙不择路,也不知跑了多远,在漆黑的一处草丛里藏了一夜,今早刚一动身,就被四个贼兵擒获了。

  朱启桪问:“父王后来怎么样了?”

  雅云郡主摇摇头:“不知道。”

  “我爹怎么样了?”杜文渊问,秦通铭、赵瑜轩、谭玄几乎同时问。

  “不知道。”

  “那东方紫呢,不是和你一起的吗?”朱启桪又问。

  “不知道不知道。”雅云郡主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我都不知道。”说罢又痛哭起来,“反正我只知道成都府完了。”

  大家不敢再问她,只好好言安慰,等她逐渐平静下来。

  朱启桪望着成都城说:“看来,只有进入城内才能知道父王他们的下落。只是,不知道怎么才能混入城去。”

  秦通铭揉着他的眼睛说:“我有一个办法。”

  “喔,说来听听。”

  “张献忠可以派部下假扮难民混入城内,我们也可以假扮他的部下混进城去。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秦通铭指着地上的四个大西兵说。

  于是将他们的衣服扒下来,朱启桪穿上一件,秦通铭穿上一件,杜文瀚穿上一件,还剩一件。

  杜文渊要留下来照料雅云郡主,赵瑜轩说也想进城时,杜文瀚却断然拒绝:“你又不能随机应变,进了城只会拖累我们。”他示意谭玄。谭玄额头涔汗,连连摆手:“我、我还是留下照料雅云郡主吧。”

  朱启桪冷笑一声,说:“还是赵瑜轩随我们去吧,这时候勇气比什么都重要。”

  他们四人换上装后,又想起一个细节,大西兵似乎习惯用刀而不是用剑。于是将宝剑弃用改为带刀,换上他们骑来的马,直奔成都城。

  西城门外有几百个大西兵层层把守,经过城门口时,赵瑜轩低着头,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正好有一牛车经过,牛车上全是死尸,看那些穿着,有明军有百姓甚至还有孩童,像是要把他们拉到城外去掩埋。守城门的士兵注意力全在牛车上,并没有多看他们一眼,他们就这样顺利地进了成都城。

  第十六章   烽火成都

  成都城内,大街小巷满眼都是冒着青烟的断瓦残垣、焦木余烬。昔日街上熙熙攘攘的景象,已不见踪影。有人在清洗街面青石板上的血迹,有人在抬出死尸,有人在废墟中挑拣可用之物。墙壁已贴上安民告示,大西兵一队接一队在街上巡逻。

  这已不是熟悉的成都城,他们不知道该问谁。朱启桪说:“我们四人在一起目标太大,不如分头行动,各自打听,一个时辰后在武担山汇合。”

  赵瑜轩离开他们后,直奔位于东门附近的家,当他赶到家门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一路上他也见到不少火烧过的房屋,但大多是局部受损,主体尚在。因为放火的是张献忠的大西兵,救火的也是他们。张献忠旨在攻占成都,成都府的富庶他垂涎已久,一旦攻占后再放火岂不是烧自家东西。但眼前的赵府,却是彻彻底底被烧个精光。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这样?赵瑜轩急需找人问问,可此时敢在街上行走的,都是大西兵。

  突然,一张似曾相识的脸从他身旁经过,定睛一看,是家里的马夫游叔,游叔面无表情的赶着一辆驴车,车上似乎拉的是粪桶,老远就能闻到一股臭气,不知他要拉到哪儿去。

  “游叔。”赵瑜轩顾不得许多,直奔而去。

  游叔认出他后,惊讶不已:“公子你。你当了大西兵?”

  赵瑜轩连忙解释,自己是换了身大西兵的衣服混进城的。

  “喔喔。”游叔明白过来,向四处张望了一下,示意到小巷子那边去说。

  “我的天,公子,大家都争着往外逃,你怎么还敢进城来?”游叔说,“我是那晚没逃出去,这才被他们抓来当了运粪车夫。”

  “我爹娘呢?”

  游叔叹了口气:“唉,公子。老爷那夜护卫蜀王,和贼兵拼死搏斗,蜀王府被重重包围,后来还是被攻破了,蜀王府内起了大火,听说是蜀王和老爷他们,不想落入贼兵手中,为国尽忠了。夫人听说后,怕受大西兵侮辱,在火中。自焚了。”

  赵瑜轩猜想过各种情况,可没想到,事实竟是最糟糕的一种。他泪流满面,又不敢放声痛哭:“爹、娘。孩儿回来晚了。”

  游叔叹着气说:“公子,节哀吧。现在成都城里家破人亡的太多了,能够保全的,还有几户?哼!只有那些叛变的明官儿。”

  “谁叛变了?”

  “叛变的人多了,大明就是毁在这帮贪赃枉法的大官手中,现在他们投靠了新主子,依旧还是官儿。”

  “游叔,那我爷爷呢?”

  “我正要讲给你听,”游叔向巷口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起火的时候,太老爷也不肯逃生,还专门交待我一些话,说有朝一日如果遇见公子你,一定转告你。”

  “等等,”赵瑜轩想起什么,“你说我爷爷交待你。”

  游叔点点头:“是,这么多年了,我们都以为太老爷是哑巴,没想到太老爷是假装的——也不知道他为啥那样——太老爷要我转告你,说公子你以后不管遇见什么事儿,一定要活下去,因为你将来会有一番大成就。”

  “我,大成就?”赵瑜轩不敢相信,“我爷爷。他怎么知道的?”

  “我也问过太老爷,他说,有一天,公子你会骑着龙在天上飞——他在梦里梦见的。”

  “梦见的?”赵瑜轩很是失望,梦里稀奇古怪的事也能当真?

  游叔说:“不过,太老爷说这话的时候,样子很清醒,不像开玩笑。对了,太老爷还说了一句,他给你的本领,将来会派上大用场。”“本领,给了我什么本领?”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太老爷就跟我说了这些,说完就在床上打坐,等大火烧过来。唉,公子,把这些告诉你,我也算完成太老爷的遗愿。你还是快些出城吧,现在城里到处都在抓大明官员和家眷。如果认出你,我一个马夫,自身都难保,到时候也没办法救你。”

  这时,一大堆手执长枪的大西兵往这个方向巡来,游叔一看,赶紧牵着驴车走开了。

  赵瑜轩只好反向而行,等那队长枪兵走后,游叔也走不见了。

  赵瑜轩看看周围,确定没有大西兵后跳入已是废墟的家中,面对四周的一片炭黑,他一阵阵辛酸,泪水止不住掉下来。自己脚下,曾是无数次走过的厅堂,有无数美好的回忆。永远也不会想到,会有这么一天,看到眼前这般景象。

  他忍不住蹲下身子、捂住嘴痛哭起来:“爹、娘、爷爷,你们留下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到街面上,有人高声喊道:“各家百姓听着,奉大西王之令,捉拿前明余孽,凡举报者重重有赏;凡隐瞒不报者,满门抄斩!”

  赵瑜轩听那声音,抑扬顿挫很有特点,探头一看,居然是杜文渊、杜文瀚的父亲——杜俊才,他骑马巡街,穿着大西官服,神情还是那么大义凛然。

  赵瑜轩赶紧低头藏在废墟中,等杜俊才和手下走后,他寻思着时候不早了,应该先去武担山和朱启桪他们会合。

  武担山据说是当年蜀汉昭烈帝刘备登基的地方,是城内唯一的一座小山丘。山丘并不大,赵瑜轩赶到后,很快就找到先到的朱启桪和秦通铭。

  他们也探到了消息,都说蜀王和几个忠臣自杀了,秦通铭的父亲秦正开下落不明。

  三个人的眼睛红红的,都不说话。

  等了一阵,秦通铭说了一句:“那杜文瀚怎么还不来,该不是出事了吧?”

  赵瑜轩这才想起刚才的一幕,他把杜俊才已投靠大西的事一说,朱启桪变了脸色:“不好,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儿!”

  “为什么?”赵瑜轩问。

  朱启桪说:“这还不明白,杜文瀚他爹投靠了贼兵,杜文瀚就跟我们不是一条道的,他知道我们在这儿,一定会出卖我们!”

  “可是,他是他,他爹是他爹啊。”赵瑜轩话未说完,秦通铭突然说:“你们看那边!”

  武担山高二三丈,近处的几条街一览无余。只见秦通铭手指方向,一队骑兵急匆匆往这么赶来,目不旁顾,似乎要执行什么任务。

  “啊,是他!”秦通铭认出为首那个将官大吃一惊。

  “谁?”

  “石尚古!”

  “石尚古是谁?”

  “就是清风坪害死师父的那个人。”

  赵瑜轩仔细一看,正是石尚古!他左手执马缰,右手衣袖空荡荡的随风摇摆——那是他害死师父的代价。

  “快跑!”朱启桪喊了一声,“他认识我们,是来抓我们的。”

  三人飞快往山丘的另一面跑去,刚冲下山丘,听见身后人喊马嘶,远远传来石尚古的声音:“把山围起来,所有人都抓起来。”

  幸亏他们早跑一步,不然就被石尚古瓮中捉鳖了。

  当务之急是赶紧出城。三人不敢在大街飞跑,怕引起注意,强作镇定走向北城门,好在武担山离北城门不远,很快就到了,却看见城门口戒备森严,对往来者逐一盘查,准进不准出。

  秦通铭说:“这北门看来是出不去了,要不我们去西门试试?”

  朱启桪摇摇头:“已经打草惊蛇,想来四个城门都是这样。”又重重叹了口气:“杜文瀚啊杜文瀚,大家好歹兄弟一场,你小子告密也告得太快了吧。”

  赵瑜轩还是想不通,杜文瀚平时性格直爽,刚才分手时都还同仇敌忾,难道一回到他家,一见到他爹叛了他也就叛变了?

  秦通铭说:“这么看来,城外的杜文渊也不能信任了。”

  “那是当然,”朱启桪咬牙切齿说道,“都是一窝生的,都是一个德行,枉我一直信任他兄弟俩,没想到啊没想到。生死关头,还是你二人跟我同舟共济。哎,通铭、瑜轩,你们的父亲都是忠烈之士,希望你们。不要学那两兄弟。”

  “这个不用说,”秦通铭说,“我们都有共同的杀父仇人。”

  朱启桪很是感动,他将手搭在秦通铭和赵瑜轩肩上:“患难才知真交啊,从今往后,我们三个寸步不离,生死与共。将来有机会,一定向那张贼讨还血债。”

  “雅云郡主还在城外。”赵瑜轩说。

  “糟糕。”朱启桪想起了雅云郡主,“把她托付给杜文渊,岂不是羊入虎口?已经逝去的人我无能为力,但仅存的亲人我一定要想办法啊。”

  他们心情更加沉重,可实在想不出出城的办法。

  “既然暂时出不了城,”秦通铭说,“我们应当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再找机会。”

  “可这城里。哪有藏身处?”

  秦通铭说:“我想起一个去处——大慈寺,那儿的主持是我爹的好友。我想,他应该会帮我们的。”

  第十七章  城中避祸

  大慈寺,位于城内东门方向,相传唐代高僧三藏法师玄奘,曾在寺内学习佛教经论。唐玄宗在成都避安史之乱,曾赐大慈寺上千亩土地。大慈寺鼎盛时据说有房屋八百多间,上万名和尚。明朝初期的一场大火,让大慈寺大伤元气,现在寺内仅有一百多个和尚。

  三人来到大慈寺,只见大门紧闭。不得不找了个僻静处翻墙而入,他们悄悄来到方丈室,找到了主持玄济大师。那玄济大师看年纪有五十多岁,身材和公羊复师父一般高大,只不过脸上更多了分淡然。

  秦通铭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师,我是通铭。大师救我们啊。”

  不等秦通铭细说,玄济大师就点点头:“不必多说了,你们今日到寺内避难,是因缘注定。把衣服换了,随我去剃度,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寺内子弟。”

  大慈寺和少林寺一样,有护院武僧。他们三人被分作武僧一组,每日练功三次。其余时间倒也自在,最难忍受的是,不是念经吃素,而是寺内和尚任凭外面腥风血雨,他们也从不打听,从不传言,似与他们无关。三人无从知道外面的状况,就这样过了十几天。

  这天,寺庙门被人敲开,一大西士兵送来邀请文书,说是大西王定于这月十六日称帝,国号大西,称大西皇帝,成都改名西京。届时将大肆封赏,以彰显鸿德,邀请各界名士见证。

  玄济大师以出家人不问世事多年为由,婉言拒绝,又说会为大西皇帝烧香祈福。那士兵也未强求,告辞而去。

  寺内有一座藏经塔,相传塔内藏有释迦牟尼的舍利子,但都不知藏在哪儿。藏经塔是他们最喜欢去的地方——站在塔上最高层,可以望见寺庙临近的几条街。

  街上,人渐渐多起来,不少紧闭的店铺也开门做起生意,时不时能见到大西士兵秩序井然地在街上巡逻。

  “情况不妙啊!”朱启桪看后直摇头。

  赵瑜轩不解地问:“没见大西兵乱杀人啊?”

  朱启桪说:“不怕张贼乱杀人,就怕张贼不杀人。”

  赵瑜轩还是未解,秦通铭帮朱启桪解释道:“张贼以前,每到一座城市都是大肆劫掠后离开,百姓对他又恨又怕。他现在有意彰显所谓鸿德,开始善待百姓,小心经营,就是在收买民心,说明他有更大的野心——想长期据有成都。”

  “唉!朱启桪重重将拳击在塔墙上,“国仇家恨集一身,难道我们就在这里当一辈子和尚,任凭张贼在外面坐稳江山?不行,我们得出去,至少要出去了解些情况。”

  秦通铭说:“可是主持一再强调,我们不得出寺庙。”

  “管不了那么多了,大不了像来的时候一样,翻墙出去。”

  在大慈寺的一处,墙内墙外各有一棵高大的柏树,是上下墙的绝佳地点。三人趁四周无人之时,拉拽着翻墙而出。为防大西兵盘问,他们各背一个褡裢,若是问到,就说是大慈寺的和尚外出采买生活必需品。

  他们认为分头行动探到消息的机会多些,于是朱启桪向北,赵瑜轩向南,各自打听,秦通铭则专门去城门附近,观察目前进出城的情况。

  赵瑜轩单独行动后,知道现在这身打扮,不是特别熟的人恐怕也难认出他,只是不知道向谁打听情况,只得一路低头往南走。

  虽未与人交谈,但走了几条街后,赵瑜轩也看出了变化:街上的百姓,少了很多,有的也大多是开店做生意,各忙各的,不轻易交谈。大西兵也少了,不知那几十万大军哪儿去了。整座城,冷清单调。

  赵瑜轩快到南城门时,突然看见一个女子,拐进一条小巷。他心里一震:这背影怎么有几分像雅云郡主呢?

  那女子粗布衣裳,农家女子装扮,跟记忆中雅云郡主的穿戴全然不同,但她走路的姿势,还有她浑圆的身形,却很神似。可是,不合情理啊,雅云郡主怎么会在这儿,她什么时候进的城,她现在又是去哪儿?赵瑜轩于是悄悄跟了上去。

  那巷子叫桂花巷,女子走到巷子深处,进了一户不起眼人家,回头望了望,迅速关上大门。

  赵瑜轩走到那户人家门口,犹豫了一下,还是敲响了门。

  院内传来一声:“谁啊?”

  “我。我是化缘的和尚。”赵瑜轩说。

  “走走走,我们没有多余的东西吃,也不信佛,信佛有什么用?”

  赵瑜轩听院子里那不耐烦的声音,越发确定是雅云郡主的语气,他贴近门缝,压低嗓子说:“女施主,或许正是因为不信佛,才有今天这般亲人分离的劫难呢?”

  “你是谁?”

  “我。”赵瑜轩想了想说,“我来自清风坪。”

  门被打开了,赫然出现的,正是雅云郡主微胖的圆脸,还有惊讶的表情。

  赵瑜轩进屋后刚坐下,不等他问及,雅云郡主就啜泣着讲述了这些天的经历。

  那天,他们四人换上大西兵的衣服走后,雅云郡主和杜文渊、谭玄在农家小屋焦急地等候。下午时分,只见杜文瀚一人骑马回来。雅云郡主问他,他铁青着脸也不答话,拉着杜文渊到屋外去商谈。

  雅云郡主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看见杜文瀚不停地说,杜文渊低头不语。雅云郡主猜想,是不是小王爷他们遇险了。杜文瀚突然闯了进来,神情冷漠而古怪,还提着一把刀。

  “郡主,”杜文瀚说,“我也不瞒你了,明朝亡了,我们不得不顺势而为,现在我们一家都已归属大西,你是郡主,和我们必然水火不容。所以,借用你项上人头一用,为我兄弟俩立一功。你也不要怪我无情,要怪就怪你们朱家的这几任皇帝,好端端的江山被他们活活败光,让你们这些做子孙替他们还债。”杜文瀚说罢,亮出砍刀,向雅云郡主逼近。

  谭玄上前劝阻:“使不得使不得,有话好说。”杜文瀚反手一耳光,打得他转了个圈,杜文瀚正要起脚,谭玄已经认清形势,迅速撤离。

  杜文瀚步步逼向雅云郡主,雅云郡主惊声尖叫,被堵在一个角落,没了去路。她双手捂头,蜷作一团,浑身瑟缩。杜文渊突然横着中间,拦住杜文瀚,“弟,你这是干什么?雅云郡主好歹也跟我们有段交情。”

  杜文瀚说:“正是有段交情,我才在此成全她。哥,你有所不知,城里已经下令,凡是朱姓男子,无论是王族还是百姓,格杀勿论。朱姓女子,赏与士兵先奸后杀。雅云郡主贵为郡主,横竖都躲不过这一死,与其受大西兵的侮辱再死,不如在此了结,保住清白,也算对得起蜀王的名声。”杜文瀚说罢,将杜文渊推开,对着雅云郡主,正要举刀,杜文渊又从背后将他抱住。

  “弟弟,不要如此!”杜文渊说,“求你放过她。”

  “你?”杜文瀚十分恼怒。

  “求求你,弟弟,放了他吧。”

  “哥,莫不是你。喜欢上她了?“

  杜文渊低着头,没有否认。

  杜文瀚断然道:“这是不可能的!若是以前她贵为郡主,尚有下嫁的可能。现在她是追讨的重犯,哥。你难道还能把她娶回家?”

  “不管怎么说,放她一条生路吧。”

  “放了她?她一个郡主,什么都不会做,就算放她走,这荒郊野地的,她能活多久?”

  “能活多久,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弟,哥从来没这样求过你。”

  杜文瀚禁不住杜文渊的哀求,长叹一声:“哥,想不到你还是个情种。唉,好吧,雅云郡主,你快走,能走多远走多远。下次如果被我遇见,我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了。”雅云郡主赶紧爬起身就跑。

  傍晚,雅云郡主居然再次回到这间农舍,一个人在屋里忐忑地等待。

  原来下午雅云郡主被赶走的时候,杜文渊悄悄对她说了句话,说晚上再来接她。雅云郡主无路可去,只有选择相信。傍晚时分杜文渊真的来了,把她悄悄接回成都,藏在这桂花巷的老屋里,定时为她送来食物。

  赵瑜轩听罢,为雅云郡主的遭遇捏把汗,为杜文渊的举动感慨不已。想不到,杜文渊与杜文瀚,虽是双胞胎兄弟,性格却有天壤之别。

  赵瑜轩也向雅云郡主讲述了他们三人现在的状况,雅云郡主说:“就这样躲在成都城,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得想办法一起逃到城外去啊。”

  这时,传来三声有节奏的敲门声。赵瑜轩不禁紧张起来,来者莫非是杜文渊,杜文渊义救雅云郡主是因为心生爱意,可对待他特别是对待小王爷朱启栒,又会是什么立场?赵瑜轩不知道,该不该信任杜文渊。

  雅云郡主却说:“别紧张,是东方紫回来了!”

  “东方紫?你。你。是说东方紫?”

  “是啊,那晚失散后又在城里遇上了,她也没有别的去处,现在跟我一起躲在这儿,我去开门。”雅云郡主说罢走到院子去开门。

  第十八章 小巷重逢

  在清风坪,赵瑜轩无数次设想过,回成都府后去东方紫家拜访的情景。他绝没有想到,短短几个月后,他们就会在这狭窄的小巷、破旧的老屋里重逢。

  赵瑜轩听见雅云郡主在院子里对东方紫说:“你猜谁来了?”

  “谁啊?”

  门被缓缓推开,东方紫进来了,她戴着一个大斗笠,脸上蒙着一层黑纱,露出她明澈闪亮的双眸。

  “是你,赵瑜轩!”东方紫惊异地说。

  “你真行啊,”雅云郡主在身后说,“穿着和尚装你都能一眼认出来。”

  赵瑜轩开始莫名地紧张拘束:“是我,东方姑娘。你好。”

  “你好,”东方紫进屋后,脱下斗笠,露出秀发,却没有摘下面纱,看不清她的面部表情,“经历这么大的灾难,想不到,还能在成都见到你。”

  赵瑜轩说:“一定会见到的,你离开清风坪那夜,我答应过,会回来拜访你,就一定会来的。”

  “喔,算起来已经是好几个月前说的话了,你还没忘?”

  “不会忘,当然不会忘,你还对我说,你最不喜欢撒谎的人了。”

  东方紫问:“那你当时怎么回答的?”

  “我说,我。一定不会对你撒谎。我还发过誓。”

  东方紫眼里泛起一丝亮色,又很快黯淡下来,她幽幽地说:“唉,从今以后,这些承诺。都没有必要了。”

  “为什么?”赵瑜轩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

  “因为。因为,对我这样的人已经没有必要了。”东方紫眼睛一红,将头扭过去。赵瑜轩手足无措地不知说什么。

  东方紫再次转过身来,擦干泪水说:“还没吃饭吧,你们先聊,我去厨房做饭去。”

  东方紫说罢径直走进厨房,雅云郡主看着她的背影,长叹一口气。

  “郡主,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唉,不关你的事儿,”雅云郡主说,“东方紫她。”

  原来成都城被大西军攻破那夜,雅云郡主和东方紫随着人流,往西门逃去,西门据说还在明军控制中,到城门口时,一片混乱。拥挤的人流将她们冲散,雅云郡主被挤出城,而东方紫被阻隔在城内。城内一片火海,四处都是哭爹喊娘声。身后不到百米,一队大西兵手执明晃晃的大刀叫喊着冲了上来。

  城门口的人群更是发疯般的往外挤,东方紫被人群挤倒在地,根本起不来。守卫的明军官兵见状也放弃抵抗,与百姓争着往城外逃,嫌百姓拥挤碍事,他们一边喊着“滚开”,一边挥舞着刀枪,“杀出”一条血路率先逃了出去,不少百姓没有死于大西兵,却不明不白死在官兵手中。东方紫就在那时,被一明兵长枪一挥,当时没感觉疼,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用手一摸,全是血。

  雅云郡主对赵瑜轩说:“她给我看过一次,脸上被斜着拉出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唉,整个脸算是毁了。”

  “没办法愈合了吗?”赵瑜轩问。

  “愈合啦,可是那道伤疤,从左往右,斜着一道,唉!东方紫的天生丽质算是被毁掉了。不过也因祸得福。前几天她在街上,几次被一个大西兵拦住,她把面纱放下来,那大西兵盯了她的脸一眼,就找别的女人去了。”

  赵瑜轩心情沉重地回到大慈寺的住所。朱启桪、秦通铭已经回来,招呼着他坐下,交流这一趟的所得。

  朱启桪气愤愤地说:“这满城的大明官员、百姓,都他妈是墙头草,风往哪边吹,就往那边倒。大明对他们的两百多年恩泽,他们全忘了,张献忠对他们少杀几天,他们就心满意足;张贼施以小恩小惠,他们就高呼圣明了。”

  秦通铭说:“小王爷,也不必这么想。京城皇上一死,天下大乱,百姓们没了主心骨,迫于张贼淫威,他们表面听从张贼,内心未必这么想,只是目前没有选择罢了。”

  朱启桪想了想说:“通铭你说得有理,百姓永远没有好坏之分,关键是谁能把握住他们,再给他们以生路。对了,你在城门口那边如何?”

  “进出都要有出入令牌,检查得很严。不过,也不是没有漏洞。只是。不适合小王爷你。”

  “什么意思?”

  秦通铭说:“我观察过了,城门的大西兵只对一类人不怎么检查,就是。运粪出城的。基本上,他们一经过,就放行。”

  “你的意思是我们藏在粪车里出去?”

  秦通铭犹犹豫豫地:“我知道,这不符合小王爷您的身份。当我没提这事。”

  朱启桪说,“大丈夫做事,能屈能伸。当年韩信不也受过胯下之辱吗?只要能成就大事,粪车就粪车。对了,瑜轩,你一直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的,你探听到什么消息没有?”

  “探听到了一些。”赵瑜轩于是将遇见雅云郡主和东方紫的事说了出来。

  朱启桪正在喝水,水刚咽下一半,一听这消息,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最后全喷了出来。

  “什么?雅云也在城里?她怎么进来的?”

  “是杜文渊救了她,并且带她进了城。”

  “这么大的消息,你怎么现在才说。”

  第二天傍晚,朱启桪、秦通铭跟着赵瑜轩来到了桂花巷雅云郡主的住处。

  意外的是,杜文渊也在,似乎知道他们会来。他一见朱启桪就含泪跪拜:“小王爷,家父对不起大明,我。愧对您。”

  朱启桪赶紧将他扶起来:“文渊,事情的经过我已经知道了。疾风知劲草,国乱显忠臣。你深明大义,坚守立场,将来我大明收复失地重整河山之日,定会记你大功一件。”

  “能为小王爷效力,恢复我大明江山,我杜文渊赴汤蹈火,在所不惜。我不敢奢望大功,只求将来不辱没我杜家世代忠良的名声。唉,只可惜我爹。还有我弟。”

  朱启桪说:“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将来,你会为你的选择感到庆幸的。”这时雅云郡主在一旁沉不住气了,说:“哎,哥哥,人家日盼夜盼,好不容易盼你来了,你却不曾跟我打个招呼,就说什么江山啊、复国啊,根本就把我忘了。”

  “喔,雅云妹妹,怎么可能忘了你,天天都在牵挂你的安危,不信你问通铭、瑜轩他们,”朱启桪赶紧解释,又瞥见了东方紫,“哎呦,东方姑娘也在,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东方紫奇怪他热情依旧,她不冷不热地点点头,问了一句:“小王爷,我。的事,你知道吗?”

  “知道当然知道,”朱启桪仍然笑着说,“不管怎么说,虽历经磨难,但最重要的人物也算凑齐了。“杜文渊说:“小王爷,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朱启桪回答:“我早想好了,两种打算。其一,大家想办法先出城,然后去南京投奔小福王,听说他已经登基。再怎么说,他也要给我这个王族血脉一点面子,借我一支兵马,我等联络散落各地的忠义之士,杀回四川,灭了张贼,以告慰父王在天之灵。”

  杜文渊听罢却摇摇头:“小王爷,且不说此地离南京有几千里地,一路上少不了诸多风险。就算千里迢迢到了南京。我听说小福王在南京登基后,守着小块江山不思进取,夜夜笙歌,玩弄幼女。臣子也是争权夺利,内乱不断。你要找他借兵,唉。”杜文渊又摇摇头。

  朱启桪怒道:“我就知道小福王那厮,不是什么好东西。没想到时局都到如此地步,他还如此昏庸。要指望他收复河山,是痴人说梦。”

  杜文渊说:“听说阆中保宁府尚在高举大明旗帜,守将左良玉将军是个忠义之士,我们可以去阆中,阆中离成都就五六百里地。”

  “左良玉?”雅云郡主忍不住插了一句话,“是那个女将军吗?”

  “是,”杜文渊说,“不过已有六十多岁了。”

  朱启桪却说:“我们这般去阆中,如同丧家之犬,也就是保全了性命。看来,只有采用第二条办法了,虽是一招险棋,却能险中取胜。”

  “险棋?”

  “是,”朱启桪说,“当前局势,我们处于全面下风,若按常理出牌,一寸一尺地去夺回失地,猴年马月才能收复。擒贼先擒王,如果能一举灭了张贼,形式就完全扭转过来了。”

  “小王爷,你的意思是?”

  “刺杀张献忠!”

  “这怎么可能?”屋里的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秦通铭说,“就我们几个?张献忠现在身居宫城,禁军何止成千上万?我们根本没有进去的机会。”

  朱启桪说:“又不是非得强闯张献忠的老巢,我们可以乘他出巡的时候,埋伏在路上,伺机下手。”

  “可我们怎么知道他何时出巡,又走哪条路?”雅云郡主忍不住问。

  朱启桪嘿嘿一笑:“所以说机会来了,而且这机会是张贼自己送上来的。”

  第十九章 谋事在人

  原来张献忠为笼络人心,将在城外的青羊宫举行武举选拔考试,凡蜀地百姓都可参加。分为马术、弓箭、举石三项,进入前二十名者,搏击决胜。届时张献忠将前往观看,并亲授武举人称号。

  朱启桪继续说:“你们听清楚没有,张贼到时候会去青羊宫观看,从皇城到郊外的青羊宫,必出西城门,而一路有不少小街小巷,这就是我们刺杀的好机会,只要杀了张贼,哼哼。大西兵群龙无首,为争权力必然自相残杀。那些降了大西的明兵,还会投诚回来,这蜀地的局势,就完全倾覆过来。只要蜀地收复,再向天下发出号召。南京小福王不得人心,天下义士定然会云集成都,恢复我大明江山社稷指日可待。况且,”朱启桪说到这里,眼里泛着光芒,“我们还有刺杀张贼的一大法宝。”他刚说完,手里变戏法似的多了一块乌黑的珠子。

  “霹雳珠!”杜文渊惊喜地说,“小王爷。你什么时候带在身上的?”

  赵瑜轩记得,霹雳珠师父一直是藏起的,那日师父去世后,大家将师父埋葬,匆匆收拾行李就出发,不知道朱启桪何时、何处拿到了霹雳珠。这么些天来,也不曾见他展示过。

  朱启桪得意地说:“师父藏哪儿,还能瞒得过我?当初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让我练这个,现在想来,一切似乎早已注定。有了霹雳珠,何愁大事不成?可惜霹雳珠只找到了四颗。”

  雅云郡主问:“这小东西,管用吗?”

  杜文渊回答:“一旦让它炸开,只需这一颗,这屋里的所有人,不死也是重伤。”

  “哇!这么厉害,”雅云郡主惊叹,“那小心别让它炸了。”

  朱启桪说:“放心吧,还要留着它派大用场呢。”

  秦通铭试探着说:“小王爷,你想过没有,霹雳珠虽然厉害,但不管刺杀成功与否,我们要想离开现场,几乎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不不不,无论成功与否,我们必须全身逃脱,将来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做。一句话,我们虽然冒险,却不送死。”

  “这。有可能吗?”

  “有,只要我们计划周密,就有可能。”朱启桪响当当地回答。

  杜文渊忍不住赞叹:“小王爷有如此鸿鹄之志,我杜文渊没跟错人。出谋划策我不行,冲锋陷阵算我头一个。”

  朱启桪说:“好!我文有通铭,武有文渊,一文一武,何愁大业不成。”他又瞅见了赵瑜轩,赶紧补充一句:“当然,还有忠心耿耿的赵瑜轩。”

  接下来,他们商量刺杀计划的细节。雅云郡主在一旁听得也很投入,时不时还点点头应和。赵瑜轩则发现自己被完全遗忘了,他也想插上一两句表明存在,却总插不上话。

  他突然看见,东方紫不知何时,走到隔壁门口向他招手,似乎有话对他说。于是离开座位,走了进去。

  东方紫蒙着面纱,一双眸子还是那样明澈。她小声问道:“瑜轩,我的事。你给小王爷说过了吗?”

  “说过了。”赵瑜轩肯定地点点头。昨晚,他跟朱启桪说,东方紫的脸被划破了。朱启桪听罢“喔”了一声。

  东方紫听赵瑜轩这么一说,虽隔了一层面纱,却能看出她高兴起来,喃喃自语:“想不到他。”又抬起头说:“喔,谢谢你瑜轩。”

  他们三人当晚回到大慈寺,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来到主持的房间里,说多谢主持的收留,已找到去处,特来辞别。

  主持玄济大师一边听,一边低头念经,念完后他缓缓抬起头:“你们来的前几天夜里,我曾梦见一位老和尚,说也奇怪,我并不认识他,却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对我说,有四人将来,务必收留。醒来后,我才忆起,这老和尚是我大慈寺很多年前的一位得道高僧,我在画像上见过他。昨晚,我又梦见他,他说,你们该离开了。唉,这么多年,我苦苦寻求佛法最高境界而不得。可这一回,为了你们,高僧却在梦中出现了两次。唉,佛缘可遇不可求。只是,高僧说过有四人前来,不知为何来的却是三人?高僧还说,四人中有一位将来会成为非凡的异人,你们三人都有不凡面相,我实在猜不出高僧所说的异人是哪一位,将来又会异在何处。但临走前,我送一句话给这个人:佛法讲究因果,常说有什么因结什么果。我却认为:因是前世注定,无法改变;果却是今生可以参与修为的。所以同样一种因,会结出千差万别的果,全在一念之间。”

  离开大慈寺是他们计划中的第一步,在路上,朱启桪还在念叨玄济大师的话:“他什么意思?这佛法就是玄乎其玄,跟算命的一样。”

  “我也不太懂,”秦通铭说,“不过,他说你将来会是异人,就是超乎寻常的人。”

  朱启桪说:“他可没说是我。”

  “小王爷,不是你还会是谁,会是我吗,难道还是瑜轩?”

  朱启桪想了想,点头认可了:“不管怎么说,行大事前,这也算是好兆头。”

  三人也住在桂花巷的那院落里,睡外屋,雅云郡主和东方紫睡里屋。平时大门紧闭,尽量不出门。消息主要由杜文渊负责探听,生活所需也由他外出采买。

  赵瑜轩听见秦通铭对朱启桪嘀咕:“东方姑娘为什么总蒙着面纱?”

  朱启桪说:“废话,以东方姑娘容貌,不蒙上面纱,如狼似虎的大西兵会放过她?张献忠见了,也会强抢她入宫中。”

  “那为什么在屋里也蒙上?”

  “习惯了吧,干什么?要看也是我先看,你急什么?”

  秦通铭连忙说:“不是,小王爷,我可没想过跟你抢着看,我只是纳闷。”

  每次吃饭的时候,最好吃的菜总是摆着朱启桪面前,朱启桪口渴了,一杯热茶总是及时递上。朱启桪一边接过,一边说:“东方姑娘,谢谢!我将来一定。重重地回报。”

  东方紫噗嗤一笑,也不回话,扭头走开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临近武举考试的前一夜,朱启桪将所有人叫到方桌前,指着一张成都地图说:“经过这些天苦苦思索,所有计划所有细节全制定好了。从埋伏到刺杀到成功逃脱,一环扣一环,大家听好了,每个人都有对应的任务,牵一发而动全身,务必按计划行事,且不可疏忽大意。”

  秦通铭把全部计划步骤,向大家一一详讲。

  朱启桪说:“各位,风险肯定是有的,但如果我们成功,将彻底改变全盘局面,所以这个风险值得试试。不管张贼有没有被刺死,成都城内必然会乱成一锅粥,所以我们必须快速到东城门口与杜文渊汇合,然后藏身东郊的十陵山。出城的机会只有一次。大家听明白没有。”

  “明白了。”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希望朱家历代明君保佑,希望师父在天之灵保佑,保佑我们完成壮举,恢复大明的江山社稷。”朱启桪对天祈祷,”明天,一切成败全看明天了。”

  第二十章 白玉裂痕

  第二天一大早,朱启桪还没睡醒,就被秦通铭摇醒,慌慌张张说:“不好了,我刚才看见东方姑娘洗脸了。”

  朱启桪揉着眼睛:“看就看了呗,得了便宜还卖乖。”

  “不是,小王爷。东方姑娘的脸已经。”

  “怎么了?说啊。”

  “哎,难怪她一直遮着脸,她再也不是以前国色天香的东方紫了,她的脸被刀划破,已经毁容了。”

  “什么?”朱启桪一咕噜爬起来,“这怎么可能?”

  赵瑜轩没想到朱启桪会如此惊讶,他说:“这件事,我很早就告诉过你了。”

  “什么时候?”

  赵瑜轩把当时的情况给朱启桪复述了一遍,朱启桪慢慢回忆起来:“我好像有点印象。当时我以为你说她手被划破了,我想手划破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行不行,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要去看看。”

  秦通铭阻止道:“算了,小王爷,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吗?我们还要干大事。东方姑娘的事改日再说吧。”

  “唉!”朱启桪重重叹了口气。

  中午时分,他们匆匆吃过饭后,准备出发。

  雅云郡主和东方紫来送别,雅云郡主忍不住流下眼泪,“桪哥哥,要小心,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朱启桪说:“傻妹妹,没事儿,有列祖列宗保佑,我们会平安回来的。”

  东方紫神情忧伤,欲言又止。朱启桪刚要转身离去,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东方姑娘,临行前我有个不情之请。”

  “小王爷请讲。”

  “能否见姑娘真容一面?”

  “这个。”东方紫犹豫地说,“小王爷一定要见吗?”

  “也不是一定。主要是。”

  “好吧,见了也好,早晚也是要见的。”东方紫说罢,低头把帽子取下,再一抬头,露出了那张久违的白皙脸庞。

  但是,一道深深的疤痕斜斜地穿过,如同一块白玉中一道清晰的裂痕。

  大家都呆住了,内心酸楚。

  “看清楚了吗?”东方紫淡淡地问。

  “看清楚了。”朱启桪有些慌乱,“也。挺好。就这样吧。我们出发了。告辞。”

  一路上,朱启桪唉声叹气又愤愤不平:“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老天爷为何一再为难我?”

  秦通铭安慰他说:“小王爷,还是不想这事了吧。我们现在,可是去干一件惊天动地、九死一生的事啊!”

  “唉!通铭你说得对,大丈夫做事,应当分清轻重缓急。好了,我们现在谁也不准提这事了。”

  街上的人比平日多了许多,街谈巷议的也多是武举考试。他们三人一路沉默,径直来到琴台街,街中有一家“凤求凰客栈”,他们以陪好友参加武举选拔的名义,要了一间临街二楼房。

  在楼上,打开窗户,可以清楚的看见整条街,朱启桪满意地说:“没有比这儿更合适了,到时候从上往下同时扔出四颗霹雳珠,就算张贼穿着一身宝甲,也照样送他上西天。对了,一会儿再去看看得手后的撤退路线,不能有半点差池。”

  他们又去察看了撤退路线,回到屋里静静等待,时间过得真慢。

  赵瑜轩悄悄问秦通铭:“万一张贼不走这条路呢?”

  秦通铭说:“应该不会,这是皇城前往青羊宫的唯一一条直路、大路,他都自封大西皇帝了,去绕小巷子不合情理。耐心点等吧。”

  下午时分,朱启桪百无聊赖,想去小解,叫上秦通铭同去,让赵瑜轩继续在窗边观望。

  赵瑜轩听他二人有说有笑,刚走下楼梯,楼下有人厉声:“站住!”

  赵瑜轩心中一惊,他赶紧到门口边,听见那人大声喊道:“听好了,全部给我站在墙角这边来。”

  听见朱启桪申辩:“长官,这是为何?我们都是良民。”

  “废话,不是良民老子还跟你们这般客气?”那官差说,“听好了,皇上要福经此地,客栈所有人全部站在这边来,等皇上过去了,才能离开。你们几个,去楼上仔细搜,楼上不能有任何人。”

  张献忠要过来了!赵瑜轩听见官差沉重的上楼脚步声,朱启桪和秦通铭都被控制在楼下,他若再被发现,这次计划彻底完了。情急之下,他躲在床底下,屏住呼吸。

  门嘎吱一声被推开,只见一个官差的脚探了进来,“这间没人。”那人对着楼下喊。

  楼下长官回道:“一间间进屋仔细搜 ,不得有半点差错。”

  那已经缩出门去的脚又走了进来,看那样子,很有经验,直奔床底而来。赵瑜轩紧张得闭了眼。

  突然,隔壁传来几声男女的尖叫,有一个男子说道:“长官。我们。我们没干什么。”

  长官说:“孤男寡女脱了衣服同处一室,还说没干什么?说出来鬼才信。听着,大爷我今天没空管你们这些野鸳鸯的破事,你们两个现在把衣服穿好,到楼下去等着。”

  “是是是,我们这就下去。”

  赵瑜轩听见,屋子里近在咫尺的这位大西兵,听罢噗嗤一乐,乐颠颠跑过去看热闹去了。

  过了一会儿,楼上所有人都一一下楼,赵瑜轩又等待了一阵,确定屋外没人后,从床下钻了出来。

  他轻轻走到门口,透过门缝,能看见楼下厅堂处密密地聚集着客栈的所有人,连客栈老板也在其中。静静地,没人敢说话。

  赵瑜轩又回到窗边,见整条街的每座楼都被大西兵控制,街上的行人也全都跪在地上,统统不准抬头,大西兵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赵瑜轩现在觉得,他们制定的天衣无缝的计划,在戒备森严的大西兵面前,显得有些幼稚了。不过还好,现在他还可以按计划行事。只是,霹雳珠呢?

  他搜遍了朱启桪的包袱,却不知朱启桪将霹雳珠藏在何处。只记得朱启桪说过,到时候他扔两颗,秦通铭和赵瑜轩各扔一颗,但没见他把霹雳珠发给他们。

  楼下,秦通铭瞅准机会,悄悄对朱启桪说:“看来瑜轩是躲过了,全指望他了。”

  朱启桪却痛苦地摇摇头,“可惜,全在我这儿。”

  “什么意思。”秦通铭问。

  “不准说话!”一大西兵将钢刀在他们面前一晃,两人赶紧闭嘴。

  楼上的赵瑜轩眼见街口出现了一支威武的仪仗队,张献忠来了,他急得手有些发抖,喃喃念道:“霹雳珠、霹雳珠,你好歹也给我留一颗啊。”

  情急之下,他突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把匕首。

  张献忠的皇帝马车十分豪华显眼,马车不急不慢地驶过来,赵瑜轩知道自己扔飞刀十扔九不中,如果不中,就会打草惊蛇,但一想起爹爹战死在大西兵刀下,娘和爷爷葬身火海中,还有千千万万无辜惨死的平民百姓,以及东方紫脸上的深深的疤痕。他深吸一口气,捏紧匕首,瞄准马车,将那匕首尽全力扔了下去。

  张献忠的马车就要经过“凤求凰”客栈,一道白光嗖地穿入锦帘,只听见锦帘里一声大叫,随后马车四周的侍卫大喊道:“有刺客!”

  “是刺中了吗?”赵瑜轩站在窗边怔怔地。

  街上原本低着头跪在地上的百姓失控般地四下乱窜,一时间哭爹喊娘一片大乱。

  客栈内的朱启栒对着看管他们的大西兵喊道:“皇上遇刺了,快去护驾,护驾!”

  几个大西兵如梦方醒,提着刀冲了出去,客栈内也是一片大乱,朱启栒拉起秦通铭就往楼上跑,跑到他们的房间,踢开门,却看见赵瑜轩还站在窗边观望,大喊一声:“快跑!”

  赵瑜轩回过神来,跟着他俩往二楼尽头的一扇窗户跑去,将窗户推开,三人不假思索跳了下去,正好落在邻近房屋的屋脊上,噔噔噔跑了十几步,又跳到另一家屋顶,再跑几步,再往下跳,落在地上。就这一会儿工夫,他们已经离琴台街相隔好几条巷子了。

  他们落脚的地点是一条死巷子的尽头,没人经过。有三匹军马栓在一棵树旁,他们从角落里拿出藏好的三套大西兵兵服,迅速换上——这些都是杜文渊事先放在这儿的。

  朱启栒一边换,一边问赵瑜轩:“得手了吗?”

  赵瑜轩回答:“应该刺中了。”

  “用什么刺的?”

  “匕首。”

  朱启栒忍不住对赵瑜轩竖了一个大拇指,三人换好衣服后,将脱下的衣物又藏起来。朱启栒说:“好了,不要慌张,我们是大西兵了,现在赶紧去东城门。”

  他们骑着马跑向东城门,经过的地方,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但他们知道,消息很快就会传开,整个成都城内将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第二十一章 城门遇险

  他们急匆匆赶到东城门附近的小巷时,杜文渊已经驾着马车,等候多时了。

  “怎么样?”杜文渊忍不住问了一句。

  秦通铭回答:“应该得手了。”

  朱启桪打断他们的谈话:“快出城,出了城再说,人都到齐了吧。”

  “东方紫没来。”杜文渊说。

  “什么?”朱启桪不解地说,“不是都说好了吗?”

  马车里雅云郡主探出头:“她不肯走,怎么说也不没用。她还说,男人都是一样的,只会看中外表。桪哥哥,多半是你看到她的脸后做出的表情,让她心灰意冷。”

  “我做出什么表情了,我。”朱启桪委屈地说。

  “你当时很失望,”杜文渊说,“没有任何掩饰,我们都看出来了,何况。”

  “那我。我应该做什么表情?”朱启桪问。

  秦通铭回头望了望,说:“时间不多了,要赶紧出城啊。”

  “唉!”朱启桪重重叹口气,“也罢,她不走,我们走!”

  “等等,”赵瑜轩突然说,“我们就这样走了,把东方姑娘一个人扔在城里,她以后怎么办?”

  杜文渊说,“我和郡主都劝过她,她执意不走,我们也没办法。”

  赵瑜轩说:“应该是个误会,我觉得,当面把误会澄清,她会跟我们一起走的。”

  秦通铭说:“瑜轩,现在什么时候了,由不得我们啊,只怕一转身这城门就关闭了。”

  “桂花巷离这儿也不远,我很快就把东方姑娘接过来。”赵瑜轩说,就要调转马头,往桂花巷方向跑,被朱启桪一把拉住:“瑜轩,我知道你也喜欢东方紫,但现在大业未成,还有多少大事等着我们去做?何况。何况,东方紫已经成那样了,你冒那么大风险去找她,值得吗?”

  “但她一个人在城里太危险。还是应该带她一起出城,”赵瑜轩说,“你们等我一小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赵瑜轩飞快地骑着马赶到桂花巷,敲开房门,东方紫一见是赵瑜轩,很是惊讶:“你还回来做什么。他们呢?”

  “他们。在城门口等你,东方姑娘,时间紧急,快跟我们走吧。”

  “不!我跟着你们,只会拖累大家。再说我现在这样子,人见人厌。算了,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们走吧!”

  “不,东方姑娘,这是个误会。”赵瑜轩焦急地往巷口望,情急之下说,“是。小王爷让我来找你的。”

  “是他,真的?”东方紫问。

  “是。是的。”赵瑜轩支支吾吾地说。

  “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你一定是误解他了。他来不及解释,先出城再说。”

  东方紫稍作思考,咬了咬嘴唇说:“好吧,我相信你说的话。我们走吧。”

  街上的气氛明显比刚才紧张了许多,张献忠被刺的消息已经传开,大西兵神色严峻地一队队往城中跑去,小商小贩慌乱地收摊回家。

  赵瑜轩觉得,身着大西兵军装,和东方紫同骑一匹马未免太引人注目。于是牵着马,和东方紫一前一后,迅速来到东城门附近,却不见朱启桪他们。但见东城门已经大门紧闭,任何人不得出入。

  “他们呢?”东方紫问。

  “刚才就在这儿,也许藏在哪儿了。”赵瑜轩说。

  他们四下张望,不见一点踪迹,东方紫叹了口气,幽幽地说:“别找了,他们已经出城了。”

  “不会的,说好了等我们的。”

  赵瑜轩知道,朱启桪他们的出城计划是:杜文渊假扮他的弟弟杜文瀚——其实不用假扮,他俩本来就是双胞胎,换身官服就行——杜文瀚投靠了张献忠的义子张可旺,因为会办事,新近已经升为内务护卫,张可旺的爱妃经常到城外高音寺烧香,由杜文瀚担任护卫,城门的守卫早已熟知。于是,杜文渊扮杜文瀚,前面开路,雅云郡主坐马车里扮爱妃,朱启桪、秦通铭扮卫兵,大摇大摆出城。

  看样子,他们已经依计顺利出城了,出城不久,才传来消息封锁城门。

  现在,赵瑜轩不知道如何是好,东方紫说:“我们还是赶紧回去吧。”

  他们再次赶回桂花巷,一回头,大西兵已经开始封锁主要路口,盘查过往行人。

  晚上,他俩静静地对坐着,怕引人注意,不敢点亮油灯,巷子里的狗狂吠不停,让漆黑的夜更显恐怖。

  还是东方紫打破沉默:“他们先出城是对的,我不怨他们,只是害你也出不了城,真是对不起。”

  “不,是我动作慢了,如果再快一些,也不至于这样,应该我向你说对不起。”

  “唉,不管怎么说,现在你能陪着我,我很感激了,”东方紫说,“这屋子黑黑的,以前还有郡主在,如果只有我一个人,一定整夜睡不着觉。对了瑜轩,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好好回答我喔。”

  “好,你问吧。”

  “你说,一个美女突然变成了丑女,是福是祸?”

  “这。”赵瑜轩没想到是这样一个问题,不知怎么回答。

  “你一定会说,当然是祸。但我现在不这样认为了,丑女少是非。而且,她可以借机知晓,以前整天对她说好听话的人,哪些是甜言蜜语,哪些才是真正的海誓山盟。哈哈!变成丑女也值了。”东方紫说完这话,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突然变成了埋头哭泣。

  赵瑜轩知道,东方紫因为脸上的疤痕,表面洒脱,却有一个巨大的心结。

  他想了想,迟疑着说:“其实。我觉得,美不美女,并不在于脸蛋或者身材。”

  东方紫不禁抬起了头:“那。在于什么?”

  “在于。她的神态、她的言语、她的气息,或者她对待世间万物的温柔、细致、关爱的态度,这样的美,不会因为一件华贵的衣物、装饰而增色,也不会因为衣着的朴素、身份的卑微而减少,当然,也包括。脸上的疤痕。”

  东方紫没有说话,月光透过纸窗而入,赵瑜轩能感受到她明亮的眸子久久地、惊讶地凝视。赵瑜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又说错了:“对不起,我。也没想太清楚,就当我胡说的。”

  东方紫正要回答,邻居家的狗叫了起来,他俩不敢再说话,聆听街上的动静。直到那狗安静下来。

  东方紫说:“明天天一亮,他们肯定会全城大搜查。到时候,很快会搜到这儿来的。”

  “嗯。”赵瑜轩知道,他这身大西兵军服,骗骗小商小贩还可以,遇见真正的搜查者,三盘两问就露馅了。他说:“我们必须想办法出城。”

  “出城,还有办法吗?”

  “或许有一个,”赵瑜轩想起了朱启桪和秦通铭当初在大慈寺里的谈话,“只是,要委屈东方姑娘你。”

  第二天午时,原赵府的马夫游叔,牵着一头驴,拉着粪车往城外走。

  经过东城门,以往从不过问他的守卫,今天其中一人拦住了他,厉声说:“出城令牌拿出来。”

  “有,有令牌,”游叔赶紧将令牌拿出,“官爷请看,小的每日都要出城。”

  那守卫看了看出城牌,又看了看粪车。突然说道:“来人,上车检查。”

  游叔慌了神:“官爷,小的这可是粪车,这粪车也要检查。”

  那守卫说:“废话,不知道昨日城里出大事了吗?若是平日,懒得闻你这浑身的臭气。你们两个,上去仔细检查。”

  有两个士卒走近粪车,其中一个捏着鼻子,小心地揭开粪盖,往里面瞅了一眼,做出恶心的样子:“妈的,全都是货真价实的大粪。”将粪盖随手一扔。

  游叔赶紧将粪盖拾起盖好,满脸堆笑地说:“是啊,小的命苦,每天都跟这些东西打交道。可总得有人做,是吧?”边说边牵着驴车,往城外走。

  游叔刚走几步,听见身后那守卫猛吼一声:“站住!”游叔吓得一个激灵,“官爷。”

  “谁让你走了,慌慌张张地做贼心虚么?”那守卫怒道,指着一名士卒说,“你,去检查驴车下面。”

  游叔突然变了脸色。

  驴车下面,正藏着赵瑜轩和东方紫,赵瑜轩眼瞅着一双军靴往驴车下方走过来。这时,他的手被身旁的东方紫紧紧抓住,他能感觉到东方紫的手在颤抖,似乎在问他:“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能怎么办呢?驴车并不大,为了不露出破绽,他们被绑在了驴车的木板下面,现在即使想逃跑,也动弹不了啊。

  那检查的士卒走了过来,低头弯腰,赵瑜轩几乎和他脸对脸地互看了一眼,赵瑜轩心中绝望地想:“完了!”

  那士卒脸有些胖,愣了一下,吃了一惊,很快地又恢复平静,对那边的守卫说:“长官,下面没有什么,一切正常。”

  第二十二章 潜龙密道

  赵瑜轩以为自己听错了,就算粪车下面光线不好,但光天化日,不可能看不见他们两人,何况他和那士卒还对视了一眼。

  那士卒起身后,对游叔手一挥:“走!”

  游叔已经吓得双腿瘫软,根本不敢看这边发生的事,跪在了地上,不住地叩头:“长官饶命,长官饶命。”

  有士卒疑惑地问:“这运粪的家伙怎么回事?”

  在车下的赵瑜轩见游叔这样,焦急万分,心里喊道:“游叔,快走啊!”

  又听见刚才检查他的胖脸士卒笑道:“八成是刚才我们拔刀把他吓晕了,这些小老百姓啊,胆小如鼠,难怪一辈子当贱民。”说完,踢了游叔屁股一脚,“还不快滚,再不滚我们都不觉得粪车臭了。”其他士卒听罢哈哈大笑。

  游叔似乎被这一脚踢醒了几分,迷糊地爬起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让他走?但眼前这些士卒的确放行了,于是赶紧往城外走。

  “喂,拉粪的,粪车都不要了,忘了你是干什么的?”那胖士卒上前揪住游叔的后衣领,游叔这才想起身后的驴粪车,回头牵着驴车往城外走,身后又响起一阵哄笑声。

  一口气跑到离城门七八里外的僻静处,游叔把赵瑜轩、东方紫从驴车下解救出来,赵瑜轩见游叔上衣后背上都打湿了一片,知道刚才他吓得不轻,说:“游叔,大恩不言谢,刚才让你受惊吓了。”

  游叔说:“公子,不必客气。今天。我才知道我是何等胆小,让你们笑话了。不过,他们怎么可能没看见你们呢?这事也太神了。公子你是有福之人,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今后全靠你自己了。”

  赵瑜轩和游叔道别后,和东方紫往城郊方向走,东方紫也很疑惑,问:“当时我看到一个士兵往我们这边走来,我吓得都闭了眼,可是后来他又走开了,这到底怎么回事,难道他真的没看见我们?”

  赵瑜轩回答:“他看见我们了,不过,他救了我们。”

  刚才出城后还在驴车下颠簸时,赵瑜轩就一直思考这个问题,那检查他们的胖脸士卒,不觉得有些眼熟吗?如果除去那身大西兵的军服。他突然想明白了,那胖脸士卒是典护卫。

  典护卫应该是成都府被大西兵破城后,无奈之下选择了投降,再也不是什么大明护卫了,成了大西的小兵,好歹保住了性命,因为熟悉成都府的情况,被派去守城门。

  赵瑜轩把这事告诉给东方紫,东方紫想想真是后怕,当时如果换一个士卒过来检查,他们必死无疑。

  这时,赵瑜轩隐隐听到身后有铃铛声,是有人追来了吗?还没来得及躲起来,只见游叔又赶着驴车追了过来。

  “游叔,出什么事了?”

  “不是,不是,你看我这记性,”游叔气喘吁吁地说,“我才想起一件事,那个胖士兵提我衣领的时候,悄悄对我说了一句话。”

  “一句话,什么话?”

  “好像是,要我告诉你。在郊外等他。”

  “还有呢?”

  “没了,就这一句。”游叔说完后,慌慌张张往回赶,“我得赶紧回去了,迟了他们要怀疑。”

  赵瑜轩问东方紫:“典护卫要我们在郊外等他,可是郊外那么大,我们在哪儿等他?”

  东方紫想了想:“他现在在城门口守备,必定不能走远,我想,他的意思就是在城门口附近的郊外。他一定有重要的事要告诉我们。”

  两人又悄悄往东城门走去,不敢走大路,只能绕行田间小道。昔日的农田早已荒芜,城门外原有一个小集市,也成为废墟。

  小心翼翼来到离城门口五六丈远的一颗柳树背后,可以听见城门守卫的谈话声。等了一会儿,听见有人说:“妈的,你又去小解,你这都第几次了?”

  一人回答:“没办法,昨夜水喝多了。”说罢,从城门里走出来。

  赵瑜轩看清楚了,出来的那人正是典护卫,赵瑜轩迫不及待挥了挥手,典护卫也看见了他,假意漫不经心地往柳树这边走来。一走来后连忙蹲下身,说:“都别起身,低下头,城墙上还有人。”

  赵瑜轩只好强抑心中的激动,三人挪到草丛更密的一处。

  “没想到啊,”典护卫打量了他们两人,“还能见到你们,小王爷呢,知道他的下落吗?”

  “他昨天已经出城了,现在应该在十陵山。”

  “喔,那就好,”典护卫往城门口张望一眼,“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赵公子,有个消息我要告诉你,你一定以为你爹已经死了。其实,赵将军他还在。”

  “什么?”赵瑜轩不由自主地站起来,像旱地里突然拔起的一颗葱,“我爹。他。他在哪里?”

  “别激动,别激动,赵公子,先蹲下来。”

  赵瑜轩被典护卫和东方紫一左一右拉回原样,他的身体又兴奋又紧张,不由自主地战栗。

  “不仅你爹,连蜀王也还在。”

  “是吗,那太好了!”

  “那我爹呢?”东方紫问。

  “你爹。哎,东方大人他,城破那夜战死了。”

  原来成都城被攻破那夜,四处都是喊杀声,蜀王朱至澍不得不率众退守蜀王府,紧闭的大门随时可能被大西兵撞开。身边守卫的大臣将士越来越少,一部分战死,大部分溜号。只剩下赵文光将军、秦正开、谭宏、典护卫和两三个亲兵。

  朱至澍站在后花园的“仙鹤楼”上观望,成都城内四下火光一片。朱至澍自知难逃一死,想拔剑自刎又缺少胆气。他长叹一声,将宝剑扔在地上,让身边人帮忙下手,并说自己死后,你们去领功,兴许能保全性命。

  赵文光、秦正开等人跪拜在地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蜀王若要西去,我等一同随行,绝不卖主求荣,苟活世间。”

  朱至澍大为感动,于是决定一起在这“仙鹤楼”上殉难,蜀王将头发散开蒙住脸面,赵文光问这是为何。蜀王酸楚地说:“无颜见列祖列宗啊!听说崇祯皇帝景山上吊时,就是这样。想不到不到一年时间,我也在成都仙鹤楼上效仿。哎,天要亡我大明啊。”

  就在“仙鹤楼”要被点燃的时候,“等等!”朱至澍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把头发往后一抹,“说到列祖列宗,对了,我想起一条祖训,是我父王临终前交代的。走,快下楼。”

  这座蜀王府,是大明开国不久建成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信奉“上阵还是父子兵”,将天下分封给十几个子孙镇守各路。蜀地分给很受宠爱的第十一子朱椿。那时蜀地尚有余乱,朱椿不过二十多岁。朱元璋熟稔权力斗争之精髓,深知最大的威胁就是来自城内的叛乱,所以下了一道密旨,在修建蜀王府时,暗中修了一条地道,称为“潜龙密道”,通往成都城的某个僻静处,危机时刻,蜀王可以暂时保全性命,再做他图。修密道的人都是死囚,密道修好之日,也就是执行死刑之时。

  四年后,宏大的成都府建成,北起东、西御河,南到红照壁,东至东华门,西达西华门,坐北朝南,处处殿阁楼台、金碧辉煌,有房屋八百多间。

  朱椿正式就藩成都,在位三十三年,没有出现朱元璋担心的局面,随后二百余年里,各地藩王被削、被贬、或被换,唯有朱椿这支一脉相承,经历了十三世至现在。

  这密道之事,按祖训只在传位之时,口头交代,绝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朱至澍在他父王临终时床前得知的,当时他根本没放在心上,也从未去找过。

  朱至澍急匆匆带着几人来到书房,说:“快找找,书房里有条密道可以逃出去。”

  可蜀王的书房并不是一个房间,也不是两间,而是二十四间。第一代蜀王朱椿,被称为“蜀秀才”,嗜好藏书,将这一大片共二十四间房屋先后做了书房,此后的蜀王也没有谁改动这格局。

  二十四间书房,在这节骨眼上,上哪间去找啊,何况既是密道,哪能一眼就看出?这时候传来一声巨响,是王府大门轰然倒地的声音。“完了完了,”朱至澍急得直跺脚,“吾命今日休矣。”

  秦正开说:“大王别急,想想先王生前有没有跟你暗示过那间屋子?”

  “暗示?”朱至澍低头细想,似乎想起一件童年往事,手一指,“试试那间屋子。”

  果然在其中的一间,用力推动其中一根柱子,柱子居然可以转动,露出一个可容一人上下的黑洞。蜀王和他的手下一一进了洞,却又发现一个问题:都进了密道,谁在上面合拢入口呢?如果不合上,大西兵一进屋就发现这个秘密。

  这时,谭玄的父亲谭宏说:“蜀王,我年迈了,腿脚也不方便,就不跟着你们走了。合拢入口这事就交给我吧。”

  第二十三章 十陵山上

  在大西兵冲进书房之前,谭宏拼尽全力关上入口。随后冲出屋外,死在乱军手中。大西兵疯抢的是蜀王府内的金银珠宝、侍女美眷,对这个不起眼的二十四间书房中的一间,根本没人在意。

  蜀王和赵文光、秦正开、典护卫以及两个亲兵进入了尘封近两百年的“潜龙密道”,走了很久,终于走到尽头,推开石门,居然到了离蜀王府有几里远的一座石桥下。

  危险暂时解除了,但整个成都城内都是大西兵,出去就是送死,他们只得继续藏身密道内。密道内阴暗潮湿,偶尔老鼠从身上爬过,还有难以忍受的饥饿。

  到了第三天,那两个亲兵自告奋勇要出去为大家找些食物。典护卫不放心,悄悄跟在后面,见二人果然是打算出卖蜀王,先一步取了两人性命。

  躲在密道里也不是长久之计,他们商议后决定,秦正开和典护卫出去诈降,伺机回来接应,赵文光留在蜀王身边,保护蜀王。

  朱至澍将蜀王府内后花园一处隐秘的藏宝地告诉了秦正开,秦正开以此做为投诚见面礼。

  张献忠占领蜀王府后,并没有得到多少财宝,为了犒赏三军攻城,还出了不少血本,一直心情烦闷。秦正开出现后,将蜀王宝藏的秘密呈上,张献忠将信将疑,依秦正开之言,掘开花园假山下的地窖,果然从里面抬出一箱一箱沉甸甸的真金白银,张献忠龙颜大悦,当即重重封赏了秦正开。

  大西缺的是文官,像典护卫这样的武将,一抓一大把,个个都有军功,都排队等着封官,所以张献忠只赦免了典护卫过去之罪,准许他加入大西军。

  “那现在我爹还有蜀王在哪儿呢?”赵瑜轩急忙问。

  “就在秦大人府上。”典护卫说。

  东方紫又问:“蜀王有没有下一步的打算呢?”

  “有打算,我们已经谋划好了,就等这几天了,“典护卫再次回头望了望城门口,“我得回去了,你俩听我说,赶紧去找到小王爷,找个安全的地方等着,等我们做成大事,自然会来找你们,现在你们的任务就是保全自己。还有蜀王和密道的事,事关重大,除了告诉小王爷,绝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赵瑜轩又想起一事,问,“那张献忠受伤了吗?”

  “这么说,真是你们干的?”

  赵瑜轩点点头。

  “好小子,胆子够大,不过听说张贼毫发无损,只是受了点惊吓,现在满城都在搜查,闹得鸡飞狗跳。你们不要再轻举妄动,听我的话,先保全性命最重要。”

  赵瑜轩答应了。

  “那我回去了。”典护卫说完,一边假装系着裤腰带,一边往城门走。走回城门口时,听见有人骂道:“妈的,尿个尿,尿这么久?有本事你给我尿壶老窖出来。”

  “不好意思呵兄弟,这回是大的。”

  赵瑜轩记得,行刺张献忠前夜,朱启桪曾说过逃出城后,先藏身十陵山。十陵山在城东方向,离成都府不过二三十里,进退都方便。

  在前往十陵山的路上,东方紫突然想起一件事,说:“我明白了,一定是潜龙密道。”

  “密道怎么了?”赵瑜轩不知她在说什么。

  东方紫问:“你知道当年郑和为什么会七下西洋吗?”

  “下西洋?。为了。为了彰显国威,与南洋通商友好。”

  “不是不是,那是官样文章的说法。永乐皇帝耗费那么多国力,绝不会仅仅为了彰显国威。当年靖难之变,南京城也是被重重包围,后来城破后建文帝就下落不明了。”

  赵瑜轩在清风坪和师父一起练习背书之法时,看了不少史书。这段历史,也曾看到:建文帝是明太祖之长孙,大明第二任皇帝,继位不过四年就被他的叔叔——后来的永乐皇帝夺位。

  东方紫说:“民间有这个传闻,说永乐皇帝派郑和下西洋,为的是找寻建文帝的下落。现在回想起来,我觉得民间传闻也许是对的。”

  赵瑜轩反驳:“但是史书记载,建文帝的确是在南京城被大火烧死了。”

  东方紫说:“瑜轩,你想啊,太祖皇帝都知道给远在蜀地的儿子修一条潜龙密道,又怎么不会在南京皇城修一条给自己备用呢?对了,难怪永乐皇帝派人东寻西找,他一定也知道潜龙密道这个留在皇族间的秘密,对外说建文帝死了,自己却不肯相信。”

  “你的意思是,永乐皇帝找到了南京皇城里的潜龙密道?”

  “有可能找到了,秘而不宣。还有一种可能,南京的潜龙密道更隐蔽,怎么也找不到。永乐皇帝如鲠在喉,所以后来把京城迁到北京去了。”

  “这跟迁都北京有关系吗?”

  “你想啊,不知道密道在哪儿,也就是处处都有可能。保不准哪天建文帝和他的人从密道里穿出来,那南京皇宫还能住安稳吗?”

  “原来是这样。”赵瑜轩恍然大悟地说,“那史书的记载岂不是有假?”

  东方紫笑着说:“我只是猜测而已,你可别当真。要说这真假,世上最难辨别的就是人,现实中活生生的人都辨别不出真假,又何况是百年甚至千年前的古人呢?今人所能知道的历史,说不定十之八九不是那么回事。唉,有时候我感叹啊,就在我们这片土地上,不知发生过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能被史书真实记载的有多少呢?能被后人知晓的又有多少呢?过去了,也就永远过去了。”

  赵瑜轩心想,自己看书总想到怎么能记住,而东方紫真是聪慧,总能有不同的想法。不禁问道:“你也喜欢看史书吗?”

  “不算喜欢,反正我什么书都看,特别是我爹不让我看的书。虽然他这不准,那也不准,其实只是说说而已,他并不怎么管我。”说到这儿,东方紫神色黯然了,“唉,以前总觉得我爹对不起我娘,对不起我,现在想起来,再怎么说他也是我爹,总是心疼我的。如今,他不在了。这世上,我算是最孤苦伶仃的人了。”

  “不,还有我啊。”赵瑜轩不假思索地说。

  “你?”东方紫没想到赵瑜轩会这么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赵瑜轩,赵瑜轩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不知道东方紫为什么这么奇怪地看着他,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对吗?

  “那。别人问你,你是我什么人。你怎么说呢?”

  “好朋友啊!”

  “喔,好朋友。你说得对,”东方紫又想了想,“可是,朋友是可能改变的,今天是好朋友,明天就可能是仇敌。”

  “你说的那可不是真朋友,真朋友是不会变化的。”赵瑜轩说。

  “唉,好吧,希望你是对的。”东方紫不再争辩,又走了一会儿,她又幽幽地小声说了句:“瑜轩,你会变吗?”

  赵瑜轩没听清楚,回过头:“什么?”

  “喔,没什么,我们快走吧!”

  十陵山是前几任蜀王的陵地,再早几任的蜀王们本来葬身北郊凤凰山,后来接连出现蜀王绝嗣的怪事。凤凰山被认为风水不好,于是此后的蜀王陵改至十陵山。

  虽说有个“山”字,但十陵山其实是几处丘陵。赵瑜轩和东方紫来到丘陵最高处,昔日这里是皇族禁地,有军士守卫,现在早已作鸟兽散,整个丘陵地带没有一丝人气,阴森而静谧。

  正当赵瑜轩和东方紫不知如何找寻朱启桪时,身后的松林传来口哨声,两人回头一看,松林中探头呼唤他们的,不正是朱启桪吗?只是不见了秦通铭、杜文渊和雅云郡主。

  朱启桪笑着走上前说:“老远就看见你们两人了,不知你们有没有被跟踪,没敢招呼。对了,你俩是怎么逃出城的?”

  赵瑜轩简单地将搭游叔的粪车以及城门口遇见典护卫的事说了,朱启桪啧啧称奇:“赵瑜轩,你可真是福将啊。”赵瑜轩问起秦通铭他们,朱启桪说,分头去找食物去了。

  赵瑜轩将蜀王和潜龙密道的事告诉了他,朱启桪听得瞪大了眼睛,听完后,大哭起来。

  “小王爷,你这是。”

  “没事儿。我这是高兴,太高兴了,只要父王还没死,我们就大有希望。你们不知道,昨天晚上,这儿来了几个盗墓贼。成都府才被占了几个月,他们居然就打起我祖先的主意。这还有没有王法?”

  “那后来呢?”

  “把他们打跑了。可仅靠我们几个,守得住一时,也守不住一世啊。唯一的办法,就是光复我成都府,收复我大明江山。走,去祠堂,等他们回来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等等,小王爷,典护卫特别交代过,事关重大,不要告诉其他人。”

  “喔,这个,我自有分寸。”

  第二十四章 手足相残

  祭祀祠堂原本是一座庙宇般宏大的建筑,现在能搬的都被搬走了,一片狼藉,连屋顶上的瓦也被揭去大半,露出空荡荡的屋架。

  不一会儿,秦通铭、杜文渊、雅云郡主陆续回来,见到东方紫和赵瑜轩惊喜不已。朱启桪好上加好地把父王还活着的消息告诉他们,听得他们欢呼雀跃。

  秦通铭问:“那蜀王现在何处?”

  “这个。典护卫没说,反正在城里的某个安全地方,”朱启桪想起了赵瑜轩的提醒,有所保留,“通铭,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你爹也有消息了,不过,他投靠了大西。”

  “什么。他怎么能这样?”秦通铭气愤不已。

  朱启桪赶紧说道:“好兄弟,先别生你爹的气,我话还说完。你爹没有背叛大明,他是诈降,目的是保护我父王。”

  “这么说,我。”

  “是的,你也是忠良之后。”

  “那我爹呢?”杜文渊问。

  “嗯。你爹,是真的降了。”

  杜文渊失望地叹了口气,朱启桪说:“文渊,你爹是你爹,你是你,你选择的道路是正确的。”又问赵瑜轩:“典护卫有没有说,我父王的计划是什么?”

  “没有,他让我们不要轻举妄动,要保全性命,等他们成功后自然会来找我们。”

  朱启桪摩拳擦掌:“父王现在正是用人之际,最值得信赖的我们却躲在这里,真是心有不甘啊。”

  雅云郡主说:“那还能怎样,我们费了多大周折才逃出来啊?”

  朱启桪试探着问:“你们说,我们有没有可能利用典护卫,再进成都城一次?”

  大家纷纷摇头。秦通铭说:“小王爷,相信他们吧,他们深思熟虑,计划一定比我们周全。”朱启桪说:“也只有这样了,我们再忍耐几天。”

  大家就这样栖身在祠堂破庙,那几个盗墓贼也没敢再来,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

  这天早上,他们分工行动。朱启桪镇守此处,秦通铭去钓鱼——他做了根鱼竿,杜文渊去打猎——雅云郡主自然要跟随,赵瑜轩去几里外的水井处挑水。

  挑水说起来最容易,其实是个苦差事。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会和他一块去,心里很是高兴,但东方紫却好像有心事,闷闷不乐。

  走了一段路后,东方紫终于开口了:“瑜轩,你说过我们是真朋友对吧?”

  “是啊。”

  “既然是真朋友,那有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就只有跟你说了。不过,你可不能再告诉别人。”

  “好,一定一定,你说吧。”

  “那天,我本来不想出城,是你急匆匆赶过来,说小王爷他们在等我,真有这回事儿吗?”

  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又提起这事,这是他唯一对东方紫撒谎的一次,可是,事已至此,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好,瑜轩,我相信你。我娘跟我说,男人平日的甜言蜜语,说上一千次,也抵不上危难之时的一句关切、一句牵挂。不瞒你说,小王爷在那个紧要关头,还能牵挂着我,我很感动,所以才答应跟你一起出城。可这些天,觉得他对我很不在意。”

  赵瑜轩回想这些天朱启桪的表现,说:“没觉得小王爷不在意你,一直都很热情。”

  “热情和在意是两回事,热情有时候就是一种礼节,而和在意的人一起,会脸红,会拘束,会不自在,老想把话说得最好,老想着把事情做得最漂亮。以前,小王爷跟我在一起就是这样。而现在,他在我面前轻松自如、满不在乎。瑜轩,你说这种变化说明了什么?”

  赵瑜轩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正在脸红,当东方紫转过身来问他时,他赶紧把手放下:“也许是你想太偏了,小王爷这段时间烦心的事太多,压力也很大,可能照顾不周。”

  “也许吧,唉,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瑜轩,有个秘密,我想先告诉你。”

  “什么秘密?”

  “嗯。”东方紫犹豫了一下,“嗯。算了,还是太早了,下次再说吧。”

  赵瑜轩和东方紫挑水回到祠堂,他们一进门,毫无任何征兆,就被藏在两旁的人,一左一右在脖子上架了一把钢刀。

  屋子里,朱启桪和秦通铭被几个大西兵用钢刀指着头,一言不发地坐在地上,眼巴巴地望着他俩。大西兵为首那人穿着盔甲,回过头来,竟然是杜文瀚。

  杜文瀚笑嘻嘻地说:“瑜轩师弟,你终于回来了。哟呵,大美女东方姑娘也来了,好久不见,干嘛蒙着面纱呢?也让我的手下见识见识你的绝色啊。”杜文瀚靠近东方紫,伸出手。东方紫主动把面纱一把扯下,杜文瀚一看,愣住了。

  “喔。原来如此。”杜文瀚顿时没了兴趣,对赵瑜轩说,“过来坐下,不准发出声音,否则手起刀落,到时候别怪我不念旧情。”

  赵瑜轩只得老老实实坐下,寄希望于杜文渊和雅云郡主进屋前能提早察觉。

  不一会儿,听见屋外雅云郡主和杜文渊说笑声越来越近,当雅云郡主一只脚跨进来时,她的脖子上也被架上钢刀,没想到的是,雅云郡主先是本能地惊叫一声,随后伸开双臂,挡住门大喊:“文渊,别进来!”

  杜文瀚没想到雅云郡主会来这手,想把她一把拽进来,雅云郡主死死拽住门,居然没拖动。旁边两个大西兵一起用力,才将雅云郡主拖离门框,等杜文瀚伸头出去一看,杜文渊早已跑出祠堂外。

  杜文瀚回头对手下说:“你们四个,把这儿的人给我看好了,跑一个拿你们是问。外面那个是我哥,我去说服他投降。”说罢,提刀冲了出去。

  屋内四人对五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瞪着。祠堂外兄弟两人的对话,还能听清楚。

  “哥,你这是何苦呢?姓朱的早已失了民心,你非要跟着姓朱的一条死路走到底?现在投降还来得及,就说小王爷是我们一起抓的,我的四个手下都是心腹,不会将这事说出去。回去我们两兄弟一起跟着大西皇帝干一番伟业,只要能得富贵,跟谁干不是干啊?”

  杜文瀚说完了,没听见杜文渊的声音,赵瑜轩心想:莫非杜文渊动心了?

  过了一会儿,听见杜文渊说:“弟,你也不用劝了。我们各为其主,志不同道不合。你要是还当我是哥,就放了我们吧。”

  “哥,你不要逼我。”

  “弟,你也不要逼我。”

  随后,两人都没了声音。屋子里的人都伸长了脖子。

  突然,传来刀剑的碰撞声,两兄弟真的打起来了。这时,赵瑜轩接到了朱启桪的一个眼色,那意思是说,此时不反抗更待何时。还没等赵瑜轩回以眼色,朱启桪的头被一大西兵用刀背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别动,再动砍死你!”

  “我没动。”朱启桪被砸得生疼。

  “眼睛也别乱动,打什么鬼主意以为老子不知道?”

  这次“起义”还没有爆发就被镇压了,现在只有祈祷屋外的杜文渊。

  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后,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大家的心像被鞭子抽打了一下。

  过了一会,进来一人,手拿一把带血的钢刀。

  是杜文瀚。他失魂落魄地说:“我杀了。我哥。”

  “啊!”雅云郡主大叫一声,捶胸顿足,又挣扎着要扑向杜文瀚,“你还我文渊,你还我文渊。”被两个大西兵强行按在地上。

  朱启桪怒道:“文瀚,你这个畜生,你连你的亲哥都要杀!”

  杜文瀚却没有还嘴,泪流满面,跪倒在地说:“我没想到要杀他。我真没想过要杀他。”

  一大西兵上前扶起杜文瀚:“老大,你不用自责了,你给了生路,是他不肯走。你大义灭亲,一定会得到重重的封赏,兄弟们跟定你了。”

  第二十五章 真假难辨

  当初逃出成都城的那辆马车,被杜文瀚他们派上了用场。朱启桪五人,坐在车里,背靠背绑成一圈,被押解回成都。马车走得并不快,大西兵呈包围状跟随在马车四周。

  车上的人个个垂头丧气,沉默不语。

  杜文渊就这样死了,早晨还和大家说说笑笑——每个人心里都压着重重的石块。反倒是雅云郡主,刚才一番痛哭后,现在跟没事儿一般,抹去泪痕,恢复常态。

  一路颠簸,不知走了多久。秦通铭从马车帘子空隙处瞥见了外面,他低声说:“快进城了。”

  “啊!”朱启桪这才回过神来,“这么快?”

  进城意味着什么,每个人都明白,朱启桪说:“我们互相解开绳索吧,快!快!”

  可背靠背,仅有手指尖能动,想解开绳索谈何容易。这时,明显听见马车外人声鼎沸,路也平坦许多,已经进城了!

  “快,我们要加快!”朱启桪慌乱了,“只要解开一个人就好办了。”

  雅云郡主却说:“省省吧,要解开早就解开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坐以待毙?”

  “还能怎样?”

  “雅云,你。没事吧?”

  “没事啊。”雅云郡主说。

  想来杜文渊已死,雅云郡主已经无欲无求,淡然超脱了。

  马车东拐西绕,一会儿走大道,一会儿又走进小巷,像一把屠刀举在头上,迟迟不见砍下来。终于停住了,听见杜文瀚说:“大伙儿辛苦了,先到我家把酒饭吃了再办事。”

  有人说好,有人却说:“要不先把他们送去交差再吃饭?今天正好是大西皇帝的寿辰,我们献上一礼,准能得到一笔厚赏。”

  “急什么?都进城了,煮熟的鸭子还能飞不成?”杜文瀚不悦地说。

  “就是,”另一个大西兵说,“老大请你喝酒,你还不肯喝?”

  那人忙说:“不是不是,不是那意思。”

  马车停在了杜府后院,随后静止不动。不一会儿,一个大西兵撩起帘子,闯入车内,拿着一根粗长的绳索,二话不说,就把他们的脚捆在一块。

  朱启桪问:“这是干什么?”

  “干什么,大爷我要吃饭了,你们几个跑了我们不是白忙活了?给你们脚也捆上,让我们吃得也安心。”

  杜文瀚和那四个大西兵随后走开了,周围似乎没什么人。机会多好啊,可这手上的绳索已经够麻烦了,脚上又多一根。唉!

  过了一炷香的工夫,听见有人走来。紧接着,一把钢刀唰地撩起帘子,大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来者是身披盔甲的杜文瀚。

  “文瀚。”朱启桪紧张地说,“兄弟一场,你。有话好说。”

  雅云郡主却惊喜地喊道:“文渊!”身体挣扎着就要过去。

  文渊?大家都愣住了。东方紫忍不住说:“雅云,你冷静点?”

  雅云郡主却不理会:“文渊,文渊,快来救我。”

  那“杜文瀚”说:“雅云,小王爷,让你们受苦了,我正是杜文渊。”说罢,将他们身上、脚上的绳索一一割断。

  杜文渊连忙向不知所措大伙儿解释,原来在祠堂外兄弟决斗时,死的那个其实是弟弟杜文瀚。当时杜文渊寻思祠堂内有四个大西兵,而且手中还有人质,贸然闯入,根本没有机会,于是他换上文瀚的盔甲,再次假扮杜文瀚。当他手拿滴血的钢刀进入祠堂,谁都以为,杜文瀚赢了,杜文渊死了,谁都没有仔细辨认。

  东方紫恍然大悟地说:“难怪雅云你刚才一点也不悲伤,你早就知道了?”

  雅云郡主得意地说:“一开始,没细看也没认出来,后来多看几眼,特别是背影,就认出来了。”

  “那你不早说,”朱启桪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人偷偷乐,害得我们提心吊胆。对了,文渊。那几个兵呢?”

  “我给他们下了药,已经解决了。大伙赶紧下车,跟我进屋藏起来吧,虽说是在我家,难免有不可靠的下人,我现在只有将文瀚冒充到底了。唉,可惜文瀚他。跟我一起长大,没想到上天这般作弄人,让我们自相残杀。当时,我是真没想杀死他。”杜文渊声音呜咽了。

  朱启桪握着他的手说:“文渊兄弟,别说了,你忠心耿耿,大义灭亲,力挽狂澜,为大明做的一切,今天我们都见证了。我朱启桪在此发誓,苍天在上,将来收复江山,你杜文渊就是天下第一功臣。我是千岁,你就是九百岁;我是万岁,你就是九千岁。绝不食言,天地可鉴。”

  回到杜文渊的房间后,大伙儿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朱启桪不假思索地说:“当然是先找到我父王他们,再听他们的调度,此时正是用人之际。”

  雅云郡主问:“可父王他们藏在哪儿呢?”

  秦通铭说:“只有去问典护卫了,当务之急,是设法联系上典护卫。”

  “不必了,”朱启桪说,“我知道父王在哪儿。其实,通铭,就在。你家。”

  “啊,我家?”

  “是,事到如今,不妨全告诉你们,父王他们就藏身在秦通铭家。”

  雅云郡主说:“刚才还说我,你不也是吞吞吐吐的,把好消息藏肚子里。”

  朱启桪解释道:“事关重大,能不说的就不必说了。”

  “那现在为何说了?”雅云郡主还不服气。

  “现在不是情况变了吗,一是已经进了成都城,二则,大家都是经受考验的忠良之士,用不着隐瞒什么了。现在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办?”

  商量的结果是,秦府中的下人可能认识朱启桪,一旦传出去,怕误了大事。稳妥起见,还是秦通铭和赵瑜轩先悄悄去秦府,与蜀王他们联络上。

  前往秦府的街上,到处张灯结彩,看来张献忠这次在成都做寿,要大肆铺张一番。

  赵瑜轩跟在秦通铭身后,很顺利的进入了秦府,门房还是以前的,看着秦通铭回来惊讶不已,连忙说:“公子回来啦,老爷在书房。”

  秦通铭和赵瑜轩越走越快,几乎是跑着去书房。推开门,秦正开正在看书。秦通铭喊道:“爹,我回来了!”

  秦通铭与父亲秦正开已经几个月没见了,父子再相见,百感交集,抱头痛哭。

  赵瑜轩在一旁,不忍打扰他们,他也牵挂着父亲:“伯父,我。”

  秦正开赶紧拭干眼泪:“喔,瑜轩也来了,太好了,你的。也在,你们跟我来。”

  赵瑜轩、秦通铭跟着他走出书房,走到一间偏房门口,秦正开说:“都在里面。”

  赵瑜轩以为,秦伯父一定将蜀王和父亲藏在极其隐秘的地方,没想到光明正大的住在这房间里。

  秦正开主动解释:“府上的下人,比以前少多了,都是跟随多年的。我只说是亲戚,他们并不认识蜀王。而且。”他停顿了一下,自我解嘲地说,“现在我每日讨好张献忠,是百姓痛骂的第二大叛臣,谁还会怀疑我呢?”

  秦通铭问:“那第一大叛臣是谁?”

  “当然是那个杜大人了。”

  赵瑜轩随他们进了房,老远就看见,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仔细一看,正是蜀王,只是面容苍白,瘦了许多,似乎生病了。而立在床边守候的,不正是日夜牵挂的父亲吗?

  “爹!”

  “轩儿!”

  赵瑜轩扑向父亲,这些天经历的苦难和委屈,似洪水决堤,喷涌而出。赵文光也紧紧搂住瑜轩,闪着泪光说:“太好了,轩儿,你还活着。太好了。”

  病床上的蜀王咳了一声嗽,却又紧闭着眼,一动不动。

  “爹,蜀王他怎么了?”赵瑜轩问。

  赵文光说:“唉,蜀王自从在密道里出来后,夙夜忧叹,染上风寒,一直不见好。”

  秦正开接着说:“蜀王的病根,不用说大家都明白。要彻底治愈,惟有完成蜀王拟定的复国大计。文光,你不是一直愁人手不够吗?孩子们回来的正是时候。看来,当初把他们送往清风坪是对的,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的进步都很大啊。真是天助我们!复国大计,就由你来调度吧。”

  赵文光想了想说:“好吧,事到如今,我也责无旁贷了。”又对赵瑜轩、秦通铭说,“你们听好了,身为大明子弟,从现在开始就要担当大任了。”

  第二十六章  复国大计

  蜀王的复国大计,与朱启桪他们当初“擒贼先擒王”思路一致,那就是想办法一举除掉贼首张献忠。只是势单力薄,找不到绝佳时机。秦正开倒是能接近张献忠,但每次都先被搜身——张献忠戒心很重,特别是遭遇“凤求凰客栈”行刺后,身边的守卫更是森严。何况秦正开一个文人,就算给他一把刀,他也未必是膂力过人的张献忠的对手。

  但也不是没有机会,这个月的初八——也就是今天,是张献忠四十大寿日。张献忠将在蜀王府搞一次大西国高层晚宴,宴会后还有一个特别的活动,名曰“二十四室斗宝大会”。二十四室,正是当年第一任蜀王的二十四间书房。斗宝大会,是张献忠这些年南征北战,金银财宝得了不少,再好的东西也需要炫耀才有价值,于是将书房改装成斗宝室,稀世珍宝整整布置了二十四间房。为了调动大西高层官员的积极性,他们也要带上最得意的压箱宝物,届时谁若能胜出,将赢得大西皇帝亲赐的一件神秘宝物。

  赵瑜轩听到这里,还在思考这些与蜀王的计划有什么关联,秦通铭已经明白过来,问道:“是利用潜龙密道吗?”

  “是。”

  “我懂了,”秦通铭恍然大悟,“我们利用潜龙密道悄悄潜入,提前埋伏在那家书房密室。”

  “不全对,”赵文光说,“当初修建时为防止有人意外发现而潜入王府,潜龙密道只能从上往下进入,只要合上,从下面是上不去的。”

  “如果上不去,那怎么办?”

  “办法当然是有的,”赵文光说,“虽然上不去,但是密道尽头位于二十四室中不起眼的第十七间。斗宝大会上,张贼他们必然会一间一间挨个进入观赏,而我们只需在下面等待,等他们进入这第十七间房时,算准时间,然后借助一样东西。”

  赵瑜轩正要问是什么东西,秦通铭已经脱口而出了:“炸药!”

  赵文光点了点头,他在赞叹秦通铭心思敏捷时,又忍不住看了赵瑜轩一眼。赵瑜轩立刻低下了头。

  秦通铭已经有了新的疑问:“可是,隔着一层地面,得需要多少炸药啊?再说,哪来那么多炸药?”

  秦正开说:“是我悄悄收集的,斗宝大会那夜要放礼花,我负责筹备,多买了些,再做了些加工。”

  赵文光继续说:“有炸药,只是第一步。这些天每到深夜,我孤身一人来回往返,已经悄悄将炸药运入潜龙密道。”

  秦通铭问秦正开:“如果引燃炸药,父亲你也在上面啊?”

  秦正开回答:“到时候我肯定托病不去。”

  秦通铭又想起一个问题:“密道应该很长,点燃炸药的人,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逃出来,岂不是会炸死在密道中?”

  赵瑜轩羡慕地看着秦通铭,他多希望像秦通铭一样,敏锐地提出问题,哪怕一个也好啊,可是他一个也提不出来,只能在一旁默默倾听。

  “这个问题问得好,”赵文光说,“这也是曾经最困扰我们的一点。”

  秦正开说:“你赵伯父曾想过,由他去点燃炸药,只要能除去张贼,为国捐躯也值。我坚决不同意。这才是复国大计第一步,怎可损失大将?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就放弃这计划再找机会。”

  赵文光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前几天我不死心再去勘查密道,意外发现密道里还藏有以前不曾注意的机关,那就是——断龙石。”

  “断龙石,真的有断龙石?”秦通铭问。

  “什么是断龙石?”赵瑜轩终于提出一个问题。

  秦通铭说:“传说中的一种密道机关,一旦拽动,就有巨石落下,阻挡通道。”

  赵文光点点头,认可了秦通铭的说法:“不知当初设计这密道的人是谁,他似乎预料到多年后蜀王府会有一场劫难,甚至考虑到蜀王从密室中进入密道后,追兵发现了这个密道,情急之下蜀王拉下断龙石,将追兵硬生生阻隔在石壁那边。唉,只是设计者再诸葛转世、神机妙算,也算不到今日我们会这般利用密道和断龙石。这些事原本是不用告诉你们,有了断龙石阻挡,点燃引线后我跑快些,应该不会有事。只是没想到蜀王这几天病情骤然恶化,发起高烧,昏睡不已,一醒来就痛哭,说有人要出卖他,非要我们二人都在他面前他才安心。我们是半步也不敢离开,唉。瑜轩,”赵文光突然盯着赵瑜轩说,“你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吗?”

  “我明白。”赵瑜轩连连点头。

  “唉,傻孩子,你明白什么啊。”赵文光叹道。

  “爹,我明白,你的意思是,让我替你去点燃炸药。”

  赵文光没想到赵瑜轩这回是真的明白了,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他忍不住再次抚摸着瑜轩的头:“儿子,好儿子。爹,从小就对不住你,当初若不是我一意孤行,你也不会从马上摔下来。这些年,也不会遭受那么多委屈。现在,又让你干这么危险的事,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你娘。”赵文光的眼睛湿润了。

  赵瑜轩鼻子一酸,他将眼泪忍了下去,佯装无事地说:“爹,没事的,有断龙石在,不危险,而且我个子小,在密道里跑得还要快些。”

  这时秦正开却说:“等等,文光将军,这点炸药之人,可是日后光复蜀地的第一大功臣,你可不能有私心,把这等大功交给瑜轩啊。这事儿还是应该让我家通铭去做。”他对秦通铭使了个眼神,秦通铭立刻明白:“赵伯父,这事应该派我去。”

  “不不不,举贤不避亲,这事就让瑜轩去。”赵文光说。

  “不不不,这事儿应当让通铭去。”秦正开当仁不让。

  赵瑜轩和秦通铭争得不相上下,门外有下人敲门:“老爷,杜俊才大人求见。”

  “杜俊才,他来干什么?”秦正开警觉起来,对赵文光说,“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别和我争了。你们不要出声,我去应付他。”说罢,推门而去。

  秦通铭想了想,对赵文光说:“赵伯父,我和瑜轩还是先回小王爷那儿,他一定在焦急地等待我们的消息。这事不管我和瑜轩谁去,反正你就放心地交给我们吧。今晚就要行动,准备的时间也不多了。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我们的,比如密道的入口、断龙石在哪个位置等等。”

  “通铭说得有道理。”赵文光将他二人叫到桌子边,为他们画了一张图,并详细做了交代。

  秦通铭拉着赵瑜轩说:“听明白了,事不宜迟,我们先从后门走了。”

  “爹,我们走了。”赵瑜轩依依不舍看了看父亲,和秦通铭准备离去。

  “瑜轩。”赵文光突然喊了一声,赵瑜轩不由得转身停步。

  赵文光说:“瑜轩。不要让我。失望。”

  “我明白,爹。”

  “还有。还有,”赵文光似乎有很多话想说,“我们生不逢时,生在这个乱世,所以。有些事没得选择。轩儿,你明白吗?”

  “明白。”

  “那好,你们。走吧。”

  “爹爹保重。”

  “你也保重。”

  第二十七章 彭祖天书

  赵瑜轩和秦通铭从秦府后门出去,走过几条街后,又悄悄从杜府后门进入。

  杜文瀚的房间里,只有朱启桪和东方紫在,他二人分坐两边,没有说话,各想各的心事。见他们回来,东方紫迎向赵瑜轩,朱启桪迎向秦通铭,说的是同样一句话:“回来啦!”

  “文渊和雅云郡主呢?”秦通铭问。

  “刚出去了,怎么样,见到我父王没有?”朱启桪问。

  秦通铭说:“见到了,蜀王很好,还给了我们一道密令。”

  秦通铭将前往密道的计划全盘托出,继续就谁去的问题和赵瑜轩争论起来。“我去,瑜轩,刚才已经说好了。”

  赵瑜轩也不相让:“不不不,刚才说好的是我去。通铭。这是我爹的命令。”

  “不,我去,这也是我爹的命令。”

  朱启桪突然高声喊道:“别吵了!”

  喊完后他也意识到,这是在危险的杜府内,压低嗓子说:“听我的号令,你们俩谁都别去,我去!”

  赵瑜轩和秦通铭相视一眼,没想到这时候朱启桪会“杀”出来。秦通铭说:“小王爷。这不是闹着玩儿的事。”

  “谁跟你闹着玩儿?”朱启桪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天下是我们朱家的,在这危难关头,身为当年收复中原、一统天下的洪武皇帝子孙,我不去谁去?我也知道,现在天下人都嘲笑我们,说朱氏子弟贪生怕死,非昏即庸。你们听好了,如果成功也就罢了;如果失败,我自认天命,绝不后悔。你们只需将我做的事传扬出去,为我朱氏子弟正名,我死而无憾了。”

  赵瑜轩和秦通铭见他说得斩钉截铁,都不知道怎么反驳。这时,一旁的东方紫幽幽地说了一句:“其实。可以一起去。”

  三个人的眼前几乎同时一亮,朱启桪说:“对啊,没有谁说过,只能去一个人啊!瞧我们三个死心眼。我们在武担山上结拜过,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这一趟,纵然是刀山火海,我们三人同心同德,也一样可以趟过。”

  秦通铭说:“就这么定了。瑜轩,你说呢?”

  “好。”赵瑜轩一口答应。

  “那我们这就出发,时间也不多了,文渊他不回来,我们就不等他了。”朱启桪左手搭着秦通铭,右手搭着赵瑜轩。

  “等等,”东方紫突然说,“我刚才的意思是。我也要去。”

  “你?”赵瑜轩问。

  “嗯。”东方紫认真地点头。

  “这也太危险了!”

  “我可以不进密道,在外面等你们也行。”

  赵瑜轩见东方紫眼巴巴望着他,他不忍拒绝,又转头看了看朱启桪。

  “不行不行,”朱启桪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东方姑娘,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九死一生,你。就不要添乱了。”

  东方紫只得作罢,送他们出房间时低声道:“那你们。小心点儿,一定平安回来。”

  三人出了杜府,怕引人注意,朱启桪装作不认识他们,一个人走在前头。赵瑜轩和秦通铭走在后头。

  秦通铭突然说:“瑜轩,你有福了。”

  “什么福?”

  “艳福。”

  “什么意思?”赵瑜轩不解地问。

  “还不明白吗?刚才东方紫和我们道别时,嘴上说‘你们小心点儿’,可目光却只盯着你一个人。这还不明显吗?”

  “通铭,别开我的玩笑了,东方姑娘只是把我当成好朋友。谁都知道,她和小王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唉,以前是吧,现在。他们都变了。算了,生死关头。不说这些儿女情长了,反正这事跟我最没关系。”

  赵瑜轩一边走,一边暗暗回想刚才与东方紫道别的场景,确如秦通铭说得那样吗?

  走到金水河一座不起眼的石桥边,确定周围没有行人后,三人陆续跳入河中。

  深冬时节,河水很浅刚没小腿,但很冰凉,赵瑜轩不禁打了个寒战。朱启桪和秦通铭按着地图的指引,很顺利地打开桥下的一处石壁,石壁的入口不大,仅容一人穿入。

  三人鱼贯而入,洞里漆黑一片,一股呛人的霉臭味。赵瑜轩难以想象父亲他们,曾经在这儿大气不敢出地呆了几天,更难以想象的是,父亲还一个人深夜往返于此,运送火药。

  秦通铭点燃火折子后,三人往密道深处走。其实密道也就是入口处狭窄,进入后完全可以挺直腰杆正常行走,每到一个拐角处都已经安放了一根蜡烛。朱启桪要点亮蜡烛,被秦通铭制止:“别点。”

  朱启桪问:“不点的话,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一会儿怎么逃跑?”

  “撤离前再点,不然会被闷死的,瑜轩的父亲特别交代过。”

  继续前行,他们找到断龙石的位置。仔细地察看了一番,不明白这庞然大物是怎么放置上去的。

  又走了一会儿,终于来到潜龙密道的尽头,透过火折子的微光,远远看见有石梯通向上方,周围黑乎乎的炸药,有半人高,他们的脚下,正踩着一根十几米长的引线。他们赶紧把火折子灭了。

  一想起炸药爆炸时的情形,朱启桪不禁叮嘱秦通铭:“小心,不能有半点火星。”

  不知道上面的状况,他们不敢说话,也不知道时间,只能百无聊赖地蹲坐在石梯上。

  不知等了多久,石梯上方仍是没有一点声响。朱启桪说:“应该不早了,你们去把拐角处的蜡烛点亮,一会儿怕来不及。”

  赵瑜轩和秦通铭把所有的拐角指路蜡烛点亮,又回到密室下方。借着拐角的微光,能看到朱启桪侧耳倾听上方动静,见他们回来,朱启桪说:“我突然想到一事,如果他们只是在窗边走马观花的看看,就到下一间房去了。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气?”

  秦通铭说:“我刚才也想到这点,张贼宝物太多,观者眼花缭乱,见宝不惊,就算进了屋,很可能只是匆匆而过。而我们这边,等再点燃引线引爆炸药,怕已失去最佳时机。这样看来,这个计划本身也有问题。”

  “唉,”朱启桪重重叹了口气,“没有完美的计划,就算是有,像我们上次一般,也有始料未及的变数。做大事,有时候拼的就是运气。”

  朱启桪和秦通铭重又陷入沉默,又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三人几乎都要睡着了。突然头顶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听见一人声如洪钟:“哈哈哈,众位爱卿,就是这间了!”

  “他们来了!”朱启桪最先醒来,“快快,快点!”慌乱得找秦通铭身上的火折子,秦通铭也莫名慌乱起来,黑暗中两人七手八脚地不知把火折子争抢哪儿去了。

  “快找,一定就在我们身边。”朱启桪说。

  三人用手一点点地摸索地面,这时,头顶上那中气十足的人——应该就是久闻大名的大西皇帝张献忠——继续说道:“众位爱卿,你们看出这间房有什么蹊跷之处没有?”

  过了一会儿,有臣子回答:“皇上,看起来跟其它房间没有两样。”

  “没看出来吧,”张献忠说,“哈哈,这房间初看与其它二十几间房没什么差别,但是它却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赵瑜轩心内一惊:什么意思,莫非张贼已经发现这潜龙密道的秘密了?

  朱启桪和秦通铭也不由得动作僵硬,屏住呼吸。

  “来人,将宝物给我呈上来,”张献忠一声令下,又补充一句,“这旷世宝物,就是在这间房里发现的。”

  不一会儿,似乎有人呈上什么东西。朱启桪觉得好奇又纳闷,他在蜀王府可谓生于斯长于斯,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还有这事儿?

  张献忠继续说道:“你们听好了,今天斗宝大会,除我以外,你们自己带的宝物谁若能胜出,我就将这奇宝赐予他,绝不食言。”

  “皇上,不知这盒中奇宝是何物?我等都迫不及待了。”

  “好,开盒。”

  盒子似乎被打开了,一片静寂,不知看到了什么。朱启桪凑近石板,恨不得一把掀开石板,哪怕露一条缝也好,好歹让他看上一眼。

  地面上的众人终于有人沉不住气问道:“皇上,这。不过是一块龟壳。”

  “哈哈哈,没想到吧,你们以为能称为旷世奇宝的东西会是什么,金银珠宝、珍珠玛瑙?那些东西你们自己都多得是。这龟壳,你们看,上面写的是什么。”

  “回禀皇上,这龟壳上的字怪异难懂,微臣一个也不认识。”

  “我等也是。”

  “哈哈哈,”听张献忠的笑声,他一定很得意,“国师,你告诉他们。”

  传来一个老者的声音:“众位大人,原本藏在这间屋子的龟壳,可不是普通的龟壳,而是传说中的《彭祖天书》。”

  “啊,《彭祖天书》!”赵瑜轩听见旁边的秦通铭忍不住嘀咕一声,低声问:“你知道这书?”

  秦通铭回答:“听人提起过,据说作者是相传活了八百岁的彭祖,原名《彭祖寿经》,记录了绝密的长寿秘方,只不过用的是一种无人能懂的神秘文字,所以又被叫做《彭祖天书》。”

  第二十八章 斗宝大会

  潜龙密道里的对话内容,其实在头顶上同步进行,稍有不同的是,被称为国师的老者,比秦通铭知道得更详尽。国师解释道:“彭祖用的这种神秘文字,不过是古蜀文字,在当时并不神秘,古蜀是他的出生地。只不过后来古蜀被灭国,古蜀文字再无人能懂。”

  “既然无人能懂,那么国师又如何断定是《彭祖天书》呢?”

  国师回答:“字虽无人能懂,但这图谁都能明白。你们自己看看这图,就知道了。”

  随后传来一阵笑声,不知上面的人看到了什么。

  国师继续说:“听说秦始皇曾得到过这天书,询遍蜀人,无人能识。后来汉代大学问家东方朔也曾得到此书,探究一生也无所获,只得依原样誊抄数份传世,希望后人能够识破。”

  有大臣突然说:“我明白宝书为何会出现在这儿了。”

  “喔,杜爱卿,说来听听。”张献忠饶有兴趣的说。

  那杜爱卿正是杜俊才,他用抑扬顿挫的声音说:“微臣曾听前明官员东方彦酒后提过,他的一位祖上曾献宝物于蜀王,这样看来,他一定是东方朔的后人,他祖上献的宝物应该就是这本《彭祖天书》了。”

  “有道理有道理。”其他大臣附和。

  赵瑜轩突然想起,东方彦不正是东方紫的父亲吗?

  有一人兴奋地说:“这么说,谁要是认识这古蜀文字,谁就可以解开彭祖长寿之谜,谁就可以活到八百岁了?”

  国师说:“四公子,理是这个理,只是奇人难求啊。”

  被称为四公子的是张献忠的第四个义子,赐名张定国,他说:“天下之大,奇人异士总是有的。过去不曾识得,今人未必不能破解。只是父皇,儿臣斗胆提议,请父皇收回成命,宝书还是尽归父皇所有。试问这普天之下,谁能比父皇更有福源享用这八百岁寿命?”

  “是啊是啊,四公子所言极是。”

  “哈哈哈,”张献忠习惯说话前先大笑,“吾儿,长生不老这种事,我是从来不奢望的。”

  “父皇何出此言?”

  “想我二十四岁揭竿起事至今,十来年间,不知从鬼门关经过了多少次,看门的小鬼个个都认识我,却不敢收我。就说上次琴台街遇刺吧,若不是正好低头,那匕首就正中脑门心了。生死有命,不可强求。这人啊,活着的时候风风光光,死的时候轰轰烈烈也就不枉此生,要那么长寿何用?王八活千年还是王八。长生不老之事,你等皆可尝试,但一国之君万万不可,古往今来,服丹药荒废朝纲、丢了性命的君王还少吗?远的不说,就这明朝的皇帝老儿,就有神宗、世宗两人。”

  赵瑜轩在清风坪读史书时,曾多次见到古代皇帝服食丹药,以求长生不老的记录。秦始皇开创先河,后来的皇帝几乎人人都怀揣这梦想,尤以唐、明为盛。他万万没想到,被外界传言残暴嗜杀的张献忠,却有如此清醒的认识,难怪他能够成就一番大事,走到今天的位置。

  张献忠说:“你们说说看,除开我的宝贝,今晚的宝魁是谁?”

  一人道:“今晚的奇珍异宝除了皇上的以外,宝魁当然属二公子的羊脂玉碗。那可是当年汉高祖刘邦鸿门宴上送给西楚霸王项羽的礼物。”

  有人附和,又有人说:“二公子的羊脂玉碗的确是稀世珍宝,但四公子的青釭宝剑,是当年蜀国大将赵子龙的佩剑,赵子龙将军正是凭借这把宝剑,长坂坡百万曹军中救阿斗。别的不说,就说这千年之后还能寒气逼人、削铁如泥,就是一件匪夷所思的宝物啊。”

  听到这里,赵瑜轩忍不住遐想,老祖宗常山赵子龙的青釭宝剑竟然还幸存于世!这四公子张定国从哪里得到的?

  有人又说:“我认为宝魁应该算是三公子的千年夫妻人参,千年人参就已罕见,何况是这一对夫妻交合状的千年人参呢,那真是宝中之宝,奇中之奇。”

  四公子张定国说:“各位大臣,不必争执,其实今晚我们不是来争什么宝魁的,是借这斗宝大会,向父皇献上贺礼的。”

  其它大臣连忙表态,齐声说:“臣等也是,祝吾皇万岁万万岁!”

  “呵呵,众爱卿免礼平身。”张献忠很是满意。

  赵瑜轩早听说张献忠是商贩出身,只赚不赔。今日听来一点不假,以斗宝大会为名,自己的宝物只给臣子们看看,一个不少,收获的宝贝却是盆满钵满。

  这时,秦通铭摸到了火折子,对听得入神的朱启桪、赵瑜轩说:“找到了,点不点?”

  朱启桪回过神来:“喔,点!当然要点!妈的,还想活八百岁,让你们今晚全见阎王,只是可惜了那些绝世珍宝。”

  就在他们起身准备时,上面的人继续对话。

  张献忠说:“咦,可旺,怎么不见你的宝物呢?”

  “喔,父皇,儿臣的宝物既不是金玉玛瑙,也不是稀世兵器,而是两个人。”

  “人?”张定国说,“看大哥胸有成竹的样子,莫非是两位绝世美女。”

  “美女?”一人接话道:“美女我们见的多了,莫非是引得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天下第一美女——陈圆圆?如果能把陈圆圆抓到这儿来,今晚的宝魁非她莫属。”

  “非也,非也,是两个大男人。”

  “男人?这。”

  张献忠说:“可旺,我知道你今日一定有不同寻常的宝物献上,就不要卖关子了。”

  “是,父皇,儿臣这就献上。来人,把他们带上来。”

  暂时听不见上面的动静,估计要被他们带上来的人还是途中。朱启桪说:“事不宜迟,我们点引线去。”

  赵瑜轩起身,听见大公子张可旺说:“父皇,你可记得当年是谁害得你在龙泉山中了一箭,养伤大半年吗?”

  “当然记得,”张献忠说,“这么说。”

  “是的,这第一个人正是逆贼赵文光。”

  赵瑜轩一个震悚,愣在原地,朱启桪刚走几步,诧异地回头:“干嘛停下?”

  “我听见。我。我父亲被抓了!”

  “这。怎么可能?”

  朱启桪和秦通铭重回最靠近密室的楼梯。

  听见张献忠问:“你真是赵文光?”

  “是。”

  赵瑜轩听这声音,不是父亲又是谁?父亲怎么会被抓呢?莫非是不放心他们,从秦府出来的路上被发现了?

  张献忠又是朗声大笑:“哈哈,真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啦。来人,把那把青釭剑拿来。”

  赵瑜轩心一沉:他要干嘛?

  随后,听见一声惨叫,是父亲发出的,赵瑜轩就要奋力掀头顶上的石板,被朱启桪和秦通铭合力抱住:“瑜轩,冷静冷静。”

  “他。他杀了我父亲。”赵瑜轩被他俩强行按着怀里。

  “瑜轩,”朱启桪说,“听我说,要报仇,一定要报仇,但得用炸药,你贸然行事,且不说上不去,就算上去了,只会误了大事。你明白吗?明白了就点头。”

  赵瑜轩泪流满面,含泪点头。

  又听见张献忠说:“来人,传太医,给赵将军疗伤。”

  “父皇,这是为何?”张可旺问。

  “赵文光,你听好了,给你一剑,是因为我当年发了毒誓,有朝一日必将手刃仇人。今天,我做过了,算是了结这誓言。不过,你能在百丈以外将我射中,是我这些年来见过的箭法最好之人。我大西国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皇上如此胸怀宽广,不计前嫌,真是旷古少有啊,”杜俊才赶紧说,“赵文光,你还不赶快叩拜,谢主隆恩。”

  “呸!你这狗贼,今日你背叛大明,明日你也一定背叛大西。”

  “你。你,皇上他这是含血喷人,临死拉个垫背的。我弃暗投明,对皇上的忠心天地可鉴。”杜俊才慌乱了。

  张可旺说:“杜大人,不必解释,皇上圣明,怎会中这等雕虫小技?赵文光,你当真不降?”

  “不必说了,落到这般地步,但求速死。”

  张可旺说:“好,一会儿就成全你。父皇,这儿还有一人。”

  “这病恹恹的人,是谁?”张献忠问。

  “正是前些日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蜀王朱至澍。”

  “蜀王?”张献忠大惊,“他还没死?”

  “没有,正是他。”张可旺说。

  一直想让赵瑜轩保持冷静的朱启桪惊呆了:“啊,父王?”这一次是秦通铭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抱住:“冷静冷静。”

  四公子张定国说:“父王,听说蜀王又白又胖,这人瘦成一把骨。”

  “臣可以作证,”杜俊才说,“这人就是蜀王,一定这段时间如惊弓之鸟,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消瘦成这样。”

  “吾儿,”张献忠问张可旺,“他二人藏在哪里,你又是如何抓获的?”

  “回父皇,我等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二人其实一直藏身在西京,就是父王新近宠信的秦正开府上。”

  “啊?”其他官员都大吃一惊,“秦大人家。”

  “是,当场发现,当场抓获。秦正开也一并拿下。”

  这时,秦通铭也放开朱启桪,无力地瘫靠在石梯上,事情已经明摆着,蜀王的藏身处被发现,三人的父亲都被捕了。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了差错?

  第二十九章 搏命反击

  赵瑜轩回想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和通铭离开秦府时,杜俊才造访秦府,发现了破绽,立刻通风报信。

  头顶上,张献忠怒道:“秦正开,寡人诚心待他,没想到他居然敢欺骗寡人。哼!这些蜀人,真是不值一信。吾儿,你又怎么查出的?”

  “父皇,这事多亏了我的两个属下,也正是杜大人的两个儿子。是他们费尽心思,几经周折,才将蜀王下落打探清楚,从而一网打尽。杜家兄弟,我已一同带来,父皇可否赐见,听他俩说说经过?”

  “好,准奏。”

  此时,赵瑜轩三人,已经惊得无人吭声,杜文渊、杜文瀚?这。怎么可能?

  “臣杜文渊、杜文瀚叩见皇上,愿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了,不是杜文渊、杜文瀚又是谁?

  赵瑜轩脑子里一片混乱,朱启桪、秦通铭也好不到哪儿去。这是。从哪儿说起啊!

  杜文渊比较沉默,杜文瀚则滔滔不绝。

  杜文瀚讲述,他们一直怀疑蜀王根本没死,而是藏在某处。唯一能引出蜀王的只有他的儿子——小王爷朱启桪。所以杜文渊假意投诚朱启桪,取得信任,协助他们出城。在十陵山祠庙外兄弟相残,杜文渊误杀杜文瀚的那幕,其实根本就是一出苦肉计——杜文瀚惨叫了几声,然后将衣装换给了杜文渊。当他们再次回到成都府,朱启桪终于将蜀王的下落,告诉了杜文渊。

  听到此处,朱启桪气得浑身发抖:“被耍了,被他们。耍了。”愤然起身。

  秦通铭拉着他:“你干什么?”

  “点炸药,炸死他们!让他们得意忘形。”

  “我们的父亲也在上面。”赵瑜轩抹着眼泪说。

  朱启桪一听这话,重重叹口气,重新坐下。

  杜文瀚讲完后,张献忠很是满意:“有勇有谋,不错。杜爱卿,你一家果然是忠肝义胆啊。你想要朕如何封赏你两个儿子啊?”

  “皇上,臣及犬子得遇明主,三生有幸,为皇上肝脑涂地,在所不惜,不曾奢望有何封赏。”

  “嗯,”张献忠问:“那朱启桪现在何处?”

  张可旺说:“回皇上,逆贼朱启桪藏身城内,暂时没落网。不过儿臣已下令关闭城门,只等明日天亮,来个全城搜索,必将他拿下。”

  “嗯,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捉到此人,斩草要除根,”张献忠说,“各位爱卿,你们说今晚宝魁应该是谁啊?”

  “理当属大公子。”众人齐声回答。

  “呵呵,好,正合我意。可旺我儿,我就将这《彭祖天书》赐予你。”

  “谢,父皇,”张可旺说,“只是这蜀王和赵文光如何处置?”

  “赵文光,赐毒酒一杯;至于这个蜀王,还用问吗?以前的武昌王、渝州王怎么处置的,现在就怎么处置。把他们带下去。”

  密道里的朱启桪急问秦通铭:“以前是怎么处置的,怎么处置的,你知道不?”

  “这。唉。”

  “为什么不说话?”

  “唉。”秦通铭还是不肯说。

  头顶上,赵文光突然说:“且慢,蜀王他已经生病数日,病入膏肓,恐怕时日不多了。”

  “那又怎样?”张献忠冷冷地说。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只是恳请。恳请大西皇帝,不要再折磨蜀王了,给他一个痛快,赐一具全尸。”

  “住嘴!”张献忠怒道,“你也知道成王败寇的道理,胆敢跟我提要求!赵文光,我敬你是个人才,赐你毒酒上路。再多嘴,也将你煮给部下吃了。”

  “啊!”赵瑜轩、朱启桪几乎同时倒吸一口气。

  赵文光说:“如果。如果大西皇帝非要将一人煮给部下,我愿意代替蜀王。”

  “哈哈哈,赵文光,如果明朝官员有一半能像你这样忠心耿耿,又何至于落到今天这般地步。只可惜,我大西军从来只吃朱氏皇族。”

  “江山你已经夺去了,该得到了你已经得到了,何必再为难一个垂死之人?何况他还染有重病。”

  “喔,你倒是提醒我了,蜀王的肉还吃不得,”张献忠说,“传令,将蜀王改为凌迟处死。”

  赵文光跺着脚说:“人在做,天在看。你这般狠毒,不怕遭天谴吗?”

  “天谴?”张献忠一愣,随后又大笑,“现在我就是天子,天就是我。我会谴我?”

  “你这般残忍待人,将来必被人残忍对待。”赵文光又跺着脚。

  就在他脚下不远处的三人都明白了,赵文光不停地跺着脚,是在催促他们快点动手。

  朱启桪让秦通铭拿来蜡烛。面对着脚下的引线,三人默不作声。谁都知道,点燃引线,意味着什么。

  听见有人说:“皇上,赵文光不识好歹,还恶意诅咒,坏了我们的赏宝雅兴。不如将他一同凌迟处死。”

  “准奏。”

  朱启桪深吸一口气,从秦通铭手中夺过蜡烛,含泪说:“没时间犹豫了,我来点。父王在天之灵,会原谅我的。”

  赵瑜轩怔怔地盯着朱启桪点燃脚下的引线,就在今天下午,他才见到了久别的父亲。谁曾想到,短短的几个时辰后,命运竟然这般作弄人。

  引线如火蛇一般呲呲作响,速度快得超出他们的预料。赵瑜轩还呆在原地,被秦通铭猛然一把拽醒:“快跑!”

  他跟着两人后面,整个密道里回荡地都是他们狂乱的脚步声,而那引线的呲呲声,一直在耳畔回响。

  “拉下断龙石!”秦通铭对着只管往前冲的朱启桪喊道,朱启桪连忙折转身,三人一起用力,使劲地拽着墙上的拉环。

  拉环已经彻底拉了出来,可断龙石一动不动。

  “怎么回事?”朱启桪急了,往石壁上踢了几脚,“妈的,这谁设计的?”

  秦通铭回望一眼密道:“没时间了,快跑,跑多远算多远。”

  三人撇下断龙石,继续往密道出口发足狂奔。赵瑜轩跑在最后,突然听见身后一声巨响。随后,没了动静。

  三人不由得缓下了脚步,同时靠着墙喘气。

  朱启桪问:“这就炸完了?不怎么样嘛。”

  “不对,”秦通铭说,“我觉得。应该是断龙石落下来了。”

  “那这么说。还没有爆炸?”朱启桪猛然醒悟,“快跑。”

  密道内突然闪亮了一下,像闪电划过夜空。随后是一声地动山摇、几乎刺破耳膜的巨响,以及把他们掀在地上的气浪。

  不知过了多久,赵瑜轩醒了过来,他抖落身上的尘土,密道内一片漆黑,想来是蜡烛全被震落。

  听见身旁有人在动弹,问:“通铭,是你吗?”

  “是我。”秦通铭回应了他。

  “你怎么样?”

  “我没事儿。”

  两人挣扎着坐了起来,“启桪呢?”

  “启桪,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

  “糟了,快救人。”两人在石块堆里摸索。

  赵瑜轩摸到朱启桪的一只手,赶紧和秦通铭将他从石块中刨出来。黑暗中,看不清朱启桪的状况,但能感觉到他四肢健全。只听见朱启桪哎呦哎呦直叫,迷迷糊糊地问:“我们。死了没有?”

  秦通铭回答:“若不是有断龙石阻挡,我们三个,已在黄泉路上对话了。”

  “张贼应该被炸死了吧?”

  “应该是吧。”

  “我们的父亲也。”

  “是的。”

  “唉。”一声叹息,三人都心情沉重,沉默不语。

  朱启桪打破沉默:“都打起精神来,我们的父亲宁死不屈,必定光耀史册。何况还有我们在,我们就是他们的希望。讨论一下,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不管张献忠死没死,我们肯定被全城通缉了,”秦通铭说,“原本的计划是躲回我家,现在。唉,无处可去。”

  想想也是,通铭家去不成了,文渊家去不成了,就连桂花巷的老屋,也去不成了——谁曾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朱启桪说:“实在没有办法,只有再回大慈寺。”

  秦通铭说:“大慈寺,杜文渊也是知道的。”

  “先躲躲再说。”

  “只有这样了。“

  “可是,”赵瑜轩突然说,“雅云郡主和东方紫,都还在杜文渊家。”

  “唉!”朱启桪重重地将拳击在石壁上,“杜文渊、杜文瀚,居然这般戏弄我,杀父之仇,奇耻大辱。若把他俩当场炸死,算是便宜他们了;若没有炸死,我要跟他们好好算算这笔账!”

  “那怎么救郡主和东方紫呢?”赵瑜轩问。

  朱启桪回答:“现在能怎么救?只有。来日方长。”

  这时,两边的石壁又掉落下几大块,险些砸到他们。

  “快走!”秦通铭说,“密道可能要塌了。”

  第三十章 黄发老人

  三人筋疲力竭从密道出来,天已黑透。爬上桥,再看街上聚满了人,叽叽喳喳地议论:“是地震了吧?”

  “不是,他们说是为皇上祝寿放的炮仗。”

  “哪有那么吓人的炮仗?”

  “不是说放礼花吗,怎么又变成了炮仗?”

  。

  赵瑜轩见朱启桪和秦通铭往东走,他连忙说:“你们先去大慈寺,我去一趟杜府。”

  “你疯了,”朱启桪瞪大眼睛,看了看周围,压低嗓子说:“现在全城都在找我们,你去了又能怎样?去了也是白白送死。”

  “可是,把她们留在那儿,她们必死无疑。”

  “瑜轩,没时间跟你讲大道理了。听我的,先赶往大慈寺,我答应你,日后一定找机会救她们。”朱启桪说。

  “不不不,”赵瑜轩坚定地摇头,“日后就更没有机会了。”

  “你。”

  秦通铭对朱启桪说:“算了,随他去吧。瑜轩的犟脾气一发起来,两头牛都拉不回头。”

  “唉,”朱启桪叹了口气,“速去速回。”

  赵瑜轩往杜文渊家飞跑,聚在街中间的百姓越来越多,让他东躲西避,步伐快不起来。他一边跑,一边思考,该怎么救她们出杜府呢?

  这时,街头有一队卫兵手持长枪杀气腾腾往这边走来,喊道:“都听着,所有人不得在街上逗留,全部回家,马上挨家挨户大搜查。”

  有人问:“军爷,这是为何?”

  “捉拿反贼,有窝藏者,满门抄斩!”

  街上迅速弥散着紧张空气,百姓们慌乱了,四散而去,整条街都是呼唤家人的声音,赵瑜轩暗想糟糕,这样下去岂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大街上。

  突然,他和迎面而来的一人撞在一起,待看清来者,他惊喜得都有点不敢相信了:“东方紫!”

  “瑜轩,是你!”

  来者正是赵瑜轩要赶去营救的东方紫,她一见赵瑜轩,明亮的眸子里满是惊喜,很快又焦急地说:“快!瑜轩,快告诉他们。我们被骗了,被杜文渊骗了。”

  赵瑜轩瞥见街上的人已经少了很多,拿枪的那队卫兵正向他们这边走来,低声说:“这事已经知道了,先离开这儿。”

  刚拉着东方紫没跑几步,东方紫哎呦一声,“怎么啦?”

  “我的腿。刚才从墙上跳下来。”

  原来当赵瑜轩三人走后,东方紫在杜府内焦急地等待。突然,雅云郡主气急败坏地跑来:“我哥他们呢?”

  “已经走了。”

  “知道他们去哪儿了吗?”

  “知道。”东方紫想了想又摇头,她只知道他们去了密道,但密道入口在那儿她并不清楚。

  “一定要找到他们,要找到他们。”雅云郡主急得团团转。

  “雅云,出什么事了?”

  “我刚才看见一个人,我们可能被骗了,全被骗了。”

  “雅云,你不要着急,慢慢说,你看到谁了?”

  “杜文瀚!我刚才看到杜文瀚和杜文渊一起坐马车出去了。”

  “这。怎么可能?杜文瀚他已经死了,我们都看见了。”

  “不,我们都没看见。”

  东方紫一下就明白过来了:“你是说,杜文瀚根本就没死?”

  “是的。”

  “那唯一的解释就是。”

  “是杜文渊骗了我们,可是他为何要骗我们,特别是连我也要骗?”

  “如此煞费苦心,”东方紫说,“只可能是为了一个人。”

  “我父王?”雅云郡主惊道,“这。这也太可怕了,那。我们快走。”

  等她俩赶到杜府后门,发现门上已经赫然挂上一把大锁。

  她们只得在杜府四下转悠,寻找新的出口,杜府的下人都诧异地看着陌生的她俩。

  在后花园的围墙处,雅云郡主望了望围墙说:“只有这里了,你踩在我背上翻墙出去。”

  “这怎么可以?”

  “没别的办法,你出去后,一定要想办法把这事告诉我哥他们。”

  “可是,等我爬上去后你又怎么上去。”

  “你不用管我,我不打算走,我一定要留下来,当面质问杜文渊,我要问他是怎么想的,他是不是一开始就在骗我,我必须问清楚!”

  无论东方紫怎么劝说,雅云郡主都打定主意要留下来。东方紫只得依雅云郡主所言,借助她爬上墙,但是跳下墙的时候,东方紫扭伤了脚。

  此时,东方紫剧痛难忍,赵瑜轩搀扶着她走了一段路,她实在支撑不住了。

  “瑜轩,我们现在去哪儿?”

  “先去大慈寺。”

  “也只有去那里了,我实在走不动了,背我吧。”

  和那次在清风坪打猎一样,赵瑜轩背着东方紫继续前行。街上行人越来越少。赵瑜轩不敢走大道,只能在小巷中迂回穿行。

  “累了吧?”东方紫问。

  “不累。”赵瑜轩说。

  “这么说来,你都知道杜文渊的事了。那你为何还回来找我?”

  “我。以为你不知道,想救你出来。”

  “唉,”东方紫在他耳边轻轻说,“我现在脸丑了,腿也瘸了,人见人烦。不值得你冒险回来救我。”

  赵瑜轩正要辩驳,突然看见小巷前头的灯火下有一队大西兵经过,他连忙止步,等那队大西兵走后,又继续前行。

  来到大慈寺,大门紧闭。赵瑜轩也顾不得许多,用力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一个和尚探出头。赵瑜轩认得他,叫慧通,于是说:“是我,慧通师兄。”

  慧通往左右看了看,没说什么,让他们进去了。

  慧通径直把他俩带往玄济大师的方丈室,朱启桪和秦通铭已经先到一步,用目光和他打了个招呼,没有说话,虔诚地跪坐在大师面前。

  玄济大师看了看赵瑜轩和东方紫,说:“果然是四个人,总算都到齐了。”

  赵瑜轩依稀记得,上次和朱启桪、秦通铭来时,大师说过,你们应该是四个人,怎么会只有三个人?现在想来,加上东方紫,刚好四人了。可是,凑齐四人又怎样?

  玄济大师示意慧通退下,然后一个一个地仔细端详他们的面部,好像在鉴定古董一般,看得他们一片茫然。

  玄济大师幽然地说:“你们四个,我始终看不出,那个有异能的人是谁,我眼力有限啊。”说罢,他拿出一样东西,是半本不知名的佛经。

  玄济大师继续说:“这么多年来,我苦心孤诣研究经学,希望有朝一日,拿另一半佛经的人来找我。昨天他终于来了,约定今夜带我和另一人一起走,我盼这一天已经很久。可是昨晚,我又梦见那位两百年前的得道高僧。他远远站立,不说话,只是对我不住地摆手示意。今日我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直到你们一齐到来,我才顿悟:原来高僧是想告诉我,该去的人不是我啊。”

  四人都没有插话,不懂玄济大师到底想说什么。这时,慧通师兄神色慌张地禀告:“大师,他们要撞门闯进来。”

  不用问,一定是大西兵找上门来了,没想到会这么快。玄济却很镇定:“嗯,知道了,让大伙儿继续做功课。”

  玄济对四人说:“时间紧迫,我就简单告诉你们,熬过这夜,会有一个黄头发的老人,拿着半本佛经到此,他会在你们当中选出那个该去的人。唉,我一直以为我是渡河之人,其实我也是摆渡者。”

  朱启桪忍不住问:“大师,被选中的人要去哪儿?”

  “听黄发老人讲,先去龙泉山一个有三眼泉水的地方,接受非同寻常的考验,如果通过,就能够去一个彻底不同于尘世的人间天堂。”

  “可是,我们怎么才能熬过今夜?”朱启桪说这话时,已经可以清楚地听见大西兵闯入寺内的喧闹声。

  玄济大师没有回答,走向身后的佛像,不知触碰到了哪儿,那佛像立刻转了个圈,露出一个地洞。他说:“你们快快藏在此处,无论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做声,更不要出来。坚持到今夜二更时分,等黄发老人来救你们。”

  四人心中充满了疑问,可这时候只有选择相信。当他们全都进入后,佛像又转回原样,眼前又是黑洞洞的密室世界。

  这密室更小更黑,不容他们站立,他们只得靠着石壁坐下。

  “啊!”东方紫突然惊叫一声,“我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

  赵瑜轩和她换了个位置,一点一点用手试探着摸向角落,先是摸到几颗冰凉的像石头一样的东西,再往旁边,摸到一个奇怪的物件。

  “是什么?”朱启桪紧张地问。

  “不知道。”

  “是人吗?”

  “不是。”

  “是动物吗?”

  “也不是。”

  “嘘,别说话,”秦通铭说,“他们来了。”

  第三十一章 生死相依

  听见上方传来一声厉吼:“老家伙,给我老实交代,他们在哪儿?”说这话的人,正是杜文瀚。

  “施主,我们这儿是佛门清净之地,你这是要找谁?”

  “少装蒜,上次就是你窝藏了他们,你以为我不知道?给我搜,搜出来我看你这秃驴有何话说。”

  一阵沸沸扬扬杂乱声后,又听见杜文瀚说:“秃驴,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到底说不说?”

  玄济大师没有回答,只听见不紧不慢的木鱼声。

  “好家伙,还以为我治不了你。来人,给我拉两个和尚上来。”

  不一会儿,杜文瀚说:“你说不说,不说我杀了他们。”

  木鱼声停了下来,玄济说:“施主,我看你本非邪恶之人,何以戾气如此之重?”

  “现在这世道,我不杀别人,别人就杀我,你说我戾气重不重?少废话,你说还是不说。”

  玄济没有回答,随后听见“啊”一声惨叫,杜文瀚当真动手了。

  赵瑜轩心里一紧,忍不住把眼闭上,仿佛那血腥的场面就在眼前。倚在他身旁的东方紫情不自禁双手颤抖紧紧抓住他的臂膀。

  “还不肯说?秃驴,那我就再杀一个,你若还不肯说,我就再杀,直到你说出来为止,”杜文瀚对另一个哆嗦不停的和尚说,“你记住,杀你的人不是我,是你师父。”杜文瀚又举起刀。

  “等等。”那和尚说。

  “喔,很好,你说出来我饶你一命。”

  “不,我什么也不知道,我只是有个疑问想问师父一句。”那和尚的声音,赵瑜轩听出来了,正是带他们进来的慧通。

  慧通说:“师父,一生向善之人,为何总是被从恶之人欺凌?”

  玄济大师还没有回答,杜文瀚先大笑起来:“和尚,你师父回答不了你,我来回答。那就是——生逢乱世,早已没了善恶之分,只有输赢之分。谁赢了,谁就善;谁输了,谁就恶。呵呵,和尚,你天天躲在佛堂念经,这种人生道理,你是不会懂的。”

  “不对,”玄济大师打断杜文瀚,“无论盛世还是乱世,善始终是善,恶也始终是恶。至于输赢,却是变化无常,今天看似输,明天可能就是赢。”

  慧通说:“师父,我明白了。多谢指点迷津。”说罢,盘腿而坐,闭目念经。

  “你。”杜文瀚急了,“妈的,当真不怕死?好,我就成全你。”

  杜文瀚又挥起刀,被旁边一手下拦住:“大哥息怒,这佛像面前杀人,只怕。”

  “怕什么?怕报应?你们个个杀人无数,老和尚几句鬼话你们就立地成佛了?我告诉你,这年月,只有求神拜佛的人才遭报应,老子信钱、信权、信女人,其它啥也不信。”

  随后传来慧通“啊”的一声惨叫,杜文瀚还是动手了。

  赵瑜轩的心重重抽搐了一下,东方紫将头埋在他的手臂下,赵瑜轩能感觉到她的泪水扑簌簌往下落。

  方丈室内的杜文瀚还在嚷:“怎么?死了两个你都还不肯说。那好,今天陪你玩到底,看你赢还是我赢?来人,给我再抓十个和尚上来。”

  这时,赵瑜轩听见东方紫在他耳边啜泣着说:“瑜轩,我们还是上去吧,别连累他们了。”

  赵瑜轩含泪“嗯”了一声,却被身旁的朱启桪一把止住:“别上去,大仇未报,一上去所有死去的人都白死了。”

  这时,听见玄济大师对杜文瀚说:“好吧,你赢了。”

  “哈哈哈,早这样就对了。说,他们在哪儿?”

  “他们。已经被我刚刚送走了。”

  “送哪儿去?”

  “这个,只有我知道。所以,你为难其他人是没有用的,不过是在你的罪孽簿上多添几笔。”

  “多添就多添,反正我够本了,大不了也是个死。”

  “不,施主,死不是最痛苦的。最痛苦的是。”

  “好了好了,不听你那些大道理。我不为难他们,你告诉我他们在哪儿?”

  “他们在。”

  “在哪儿?你说大声点,大声点。”

  突然听见杜文瀚的手下说:“老大,他。已经死了。”

  “死了?这。他怎么死的?咬舌,也不见流血啊?”

  “不知道,可能是闭气。”

  “妈的,这老和尚。以为死了就了结了,给我搜,仔细搜,一定在这寺庙里。”

  随后,听见杜文瀚和他的手下走来走去、翻箱倒柜的声音,有几次翻到佛像背后,没看出个名堂,又悻悻走开。

  再过一阵,人声渐渐消失,耳畔恢复夜的寂静。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朱启桪想试探着出去,秦通铭说:“杜文瀚现在诡计多端,保不准是他故意藏起来,引我们出去呢?”他们耐着性子等待。

  这密室不同于潜龙密道,没有出口,空间也更狭小。此时他们明显感觉似巨石压在胸口,呼吸越来越沉重急迫。

  “好闷啊,”朱启桪说:“顾不了什么诡计不诡计了,我们得赶紧出去,不然会闷死在这里。”可是推了推顶上的入口,纹丝不动。

  “一起来,一起往上推。”

  四人弯着腰,尽力往上顶,可是入口还是一动不动。

  秦通铭说;“难道。上面是那尊佛像?也就是说,只有外面的人可以打开机关入口。如果真是这样,就麻烦了。”

  他们又用尽全力,结果只是让呼吸更加急促,情急之下,朱启桪对着上面大喊:“唉,上面有没有人?我们在这儿。我们藏在这儿,有没有人?”随后精疲力竭坐回地上。

  又过了一会儿,密室中的空气都滚烫了,赵瑜轩的头脑开始不由自主地飘乎。东方紫问:“瑜轩,你说。我们就这样死了吗?”

  “我。也不知道,或许吧。”

  朱启桪听见这话:“不,我们不能这样死,听杜文瀚那小子刚才的话,张献忠还在下令,也就是说他还没死。国仇家仇未报,我们就像缩头乌龟一样先死在这三寸之地,这算什么?不能死,通铭快起来,想想办法怎么出去。”朱启桪和秦通铭又鼓起劲,东摸西拍看有没有松动之处。

  东方紫轻声说:“瑜轩,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一定要告诉我真相。”

  “你问吧。”

  “当你们从潜龙密道出来,那么紧急的关头,你一个人跑到杜文渊家救我,是你自己的决定吗?”

  “是的。”

  “那上次呢?”

  “哪个上次?”

  “就是计划一起出成都城,本来我打算不走了,你匆匆赶到桂花巷那次。”

  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又问起那事,那是他对东方紫仅有的一次撒谎,他有些吞吞吐吐。

  东方紫说:“瑜轩,我们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还忍心骗我吗?当时来找我也是你个人的决定对吗?”

  “嗯。是。”

  “那为什么你要说是小王爷派你来的呢?”

  “我怕。你不肯跟我一起出城。”

  “瑜轩,你真傻,”东方紫轻轻叹了口气,又说,“不,是我真傻。我一直在寻找危难关头对我不离不弃,可以终生信任的那个人,其实那人一直就在我身边,我傻到今天才明白。”东方紫说到这里,哭泣起来。

  赵瑜轩急了:“对不起,是我不好。东方姑娘,我答应过不对你说谎,可我还是没做到。”

  “不,你做得很好,”东方紫连忙拭去眼泪,“记得读过的一句宋词是这样的——若是前生未有缘,待重结、来生愿——答应我瑜轩,一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你都要紧紧握住我的手。我听说,手牵手一起死的人,来世还会再次相遇。希望我的来世,能早点遇见你,能早点醒悟。”

  “嗯。”赵瑜轩紧紧牵着东方紫的手。

  “还有,你不要叫我东方姑娘了,你叫我紫儿吧,只有我爹和我娘这样叫我。”东方紫又说。

  “嗯,紫儿。”

  “很久没有人这样叫过我了,好温暖。”东方紫无力地说,“瑜轩,去阴间的路上,会不会。很吓人啊?”

  “不会,”赵瑜轩开始眼冒金星强撑着说,“在那里还可以见到我们的亲人。”他想起了娘、爷爷、奶奶,以及生死不明的爹爹。

  “你说的对,”东方紫说,“我的亲人都在那里。何况,路上还有你。留在这充满杀戮的世间,又有什么意义。”东方紫将头瘫软地靠在赵瑜轩肩上,赵瑜轩能感受到东方紫肌肤的温润,他真想把东方紫揽入怀中。可是眼前呈现出奇怪的色彩,已经踏上阴间之路了吗?

  第三十二章 杜家兄弟

  朱启桪和秦通铭一番折腾后,绝望地坐回地上。朱启桪一边喘着气,一边问:“大师不是说有一个人可以被选中吗?应该有一个人可以活下去,为什么会这样?”

  没有人回应他,朱启桪的声音也渐渐微弱,整个密室逐渐沉浸在可怕的寂静中。

  头顶上传来一声响,接着又归于平静。

  朱启桪说:“你们。听见没有。有动静。”

  秦通铭“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朱启桪突然说:“不,我不想死,也不能死,我要再试一次。”他猛然起身,拼尽最后的力气,双手及肩顶向入口。

  “嘎吱”一声,入口居然被推开了。

  赵瑜轩再睁开眼时,模糊的视线一点点清晰,眼前晃动的那人是秦通铭,不停拍打呼喊着他。再看看四周,他已经身在方丈室的地上,东方紫在身旁,熟睡的样子。

  “东方紫,东方紫怎么样了?快救救她。”

  “放心吧,跟你一样,昏厥而已,通风透气,过一会儿就好了,”秦通铭说,“你俩也真是,手牵在一起,分都分不开。害得我和小王爷费好大劲儿才把你们一起抬上来。”

  赵瑜轩这才发现,他和东方紫的手还紧紧牵在一起,经秦通铭这么一说,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把手分开。东方紫咳嗽几声,渐渐醒了。

  “这是在哪儿?”她看清身边的赵瑜轩以及四周,“是谁救了我们?”

  这也是赵瑜轩想问的话,秦通铭说:“应该是慧通师兄。他临死前挣扎着搬动了机关,小王爷才得以打开出口。”

  “现在他们呢,玄济大师还有其他师兄弟?”

  “唉,我们出来的时候,玄济大师和慧通师兄都死了,其他师兄弟不知是被抓走还是逃走了,整个大慈寺空无一人。”

  赵瑜轩注意到,朱启桪此时在旁边一言不发地盯着一堆不知为何物的物件。秦通铭解释道;“这就是刚才你们在密道里摸到的东西,我们把它搬出来,不知道它是什么。”

  那物件通体红色,外表一层像纸一般薄又比纸结实,里面构件有木头有铜丝,杂乱地堆作一堆,却透出一股神秘的气息。

  朱启桪说:“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东西不是大慈寺的。”

  “那会是哪儿的?”

  “我猜想,是那个黄发老人的。大师说,黄发老人要带他和另一个人一起走。黄发老人一定是去联络另一个人了,然后把这东西先放这儿。”

  “这东西,有什么用?”赵瑜轩问。

  “不清楚,只有等到二更时分那黄发老人出现才明白,说不定他能救我们。如今偌大的成都府,已没有我们的藏身之处。”

  他们依偎着靠在一起等待,等到二更时分,并没有什么黄发老人出现。时不时传来的,仍是大西兵经过寺庙的人喊马嘶声,看来大西兵今晚彻夜不眠,不抓到他们不肯罢休。

  突然,他们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有人往这边来了,应该不是大西兵,大西兵不会这么轻声走路,是黄发老人吗?

  他们一动不动,屏住呼吸,齐刷刷盯着木门。不一会儿,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推开了,进来一人。

  借着摇曳的烛光,可以清楚的看见,进来的人是杜文渊。

  大家不禁打了个激灵,杜文渊手持一把长剑,而他们手无寸铁。朱启桪情急之下,随手拿起一把小方凳。

  “你们果然在这儿,”杜文渊关上门,“文瀚说你们不在大慈寺,可我不相信。别紧张,我不是来抓你们的。否则,我也不会一个人来。”

  看他样子,似乎不像说谎,的确只有他一个人。朱启桪不敢有所懈怠,紧握方凳:“你。你少装好人,你兄弟俩干的事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狼心狗肺的家伙,还想骗我。”

  杜文渊静静地倚门坐下,等朱启桪狂骂一通后,他说:“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们,但是我别无选择,为了雅云郡主。”

  “对了,我妹妹呢?你把她怎么样了,是不是拿去领赏了?你这畜生!”

  “小王爷,你最好小声点。现在除了我,整个成都几乎人人都想抓你,你的赏银已经高达十万两了。我不抓你,一是因为我答应过郡主。二是我知道愧对你们,我不想把事情做绝。”

  朱启桪一听,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和声调都降了下来:“那好,杜文渊,我不骂你了。我只问你一个问题,我真心诚意待你,天地可鉴。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设套让我钻?”

  “不,从一开始我根本没想过要背叛你,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秦通铭冷笑一声,说:“算了吧,你以为我们没听见,你们在大西皇帝面前说的话。”

  “那是文瀚胡编的,你们想啊,如果一开始就是设套,又怎么可能跟你们一起去刺杀张献忠,还让你们差点刺伤他?”

  想想也有几分道理,朱启桪说:“那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背叛我们的?”

  杜文渊说:“在十陵山上,郡主被挟持的时候。当时就算我跟弟弟拼个你死我活,也救不了郡主,所以我只有选择投降,当然投降是有条件的。”

  朱启桪忍不住怒火,骂道:“少来这套,你口口声声为了郡主,郡主其实就是你的贪图富贵卖主求荣的借口。”

  “我从不否认我贪图富贵,”杜文渊说,“当初我背叛我爹我弟,跟你一起逃出成都,为的不也是将来更大的富贵吗?大丈夫在世,不求功名富贵还求什么?不过,我冷静地对比了一下羸弱贪腐的明朝官员,以及个个威风凛凛的大西将领,现在想来,我的选择是对的。小王爷——我再最后一次叫你一声小王爷——恕我直言,你的复国梦是不可能实现的,因为你根本就是在逆势而为。”

  “你。”朱启桪气得一时语塞。杜文渊也不理会,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喔对了,你们不必担心郡主的安危,她现在已经是我杜家的人了。”转身开门。

  秦通铭连忙问,“张献忠他死了吗?”

  杜文渊背着身回答:“没有,但是他被倒下的柱子砸中大腿,也许从此就残废了,所以他下了死命令,今夜一定要抓住你们。不得不说,你们干得挺漂亮,但是离成功还差一步,而这一步决定了大蜀和大西最终的走向,这就是天意。”杜文渊说罢就要离去。

  “等等,”赵瑜轩突然问,“我爹呢?还有蜀王他们,现在怎样?”

  “他们。张献忠大怒之下,已经下令处死了他们。”

  完了,赵瑜轩心中一直存有的幻想,彻底破灭了。从此这世上,他们四人都是无父无母之人了。

  杜文渊又说:“你们还是考虑自己的安危吧,天亮之后,大慈寺也不是藏身之处,或者说整个成都城都不是。我现在不抓你们,是遵循对郡主的承诺,但要让我救你们出去,即便我肯,也没有这个能耐。好了,从今以后,两不相欠,就此告别,各走各道!”

  杜文渊走了,留下这屋里的人一片沉默。

  过了一会儿,朱启桪才回过神来:“你们少听他胡扯,句句是屁话。投敌叛国还把自己说得大义凛然。什么我的复国梦不可能实现,我偏要实现,到时候看杜文渊这棵见风使舵的墙头草,还有没有脸来见我。”

  秦通铭说:“小王爷,杜文渊的屁话里有一句话是对的。就是天明之后,这里也不是藏身之所了。现在想想怎么逃出成都城吧。”

  “唉,大慈寺不能呆了,潜龙密道不能藏了,就连守城门的典护卫,也一定被抓了,还能有什么办法?能想到的我早想过了,”朱启桪说,“这黄发老人怎么还不来?”

  秦通铭说:“现在成都城风声鹤唳,城门一定紧闭,他若在城外,根本就进不来;就是在城里,满大街的大西禁卫军,也容不得他随意走动啊。”

  “也就是说,那所谓的黄发老人也是靠不住了?”朱启桪问。

  秦通铭没有回答,只是低下头。

  朱启桪说:“唉,我们辛辛苦苦从密室爬上来,难道就为了多活这半夜?一定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我们都冷静想想,都想想。”

  秦通铭说:“城内唯一的僻静处就是武担山,不如藏在那儿。”

  朱启桪想了想,摇摇头:“不行,武担山又小又矮,藏不了多久。何况,现在每处街口都是大西兵把守,我们如何走得过去?”

  秦通铭不再说话,陷入冥思苦想中。

  赵瑜轩盯着那堆不知名的物件,看着看着,发现这东西竟然像一只大鸟。突然想起在清风坪时,公羊复师父提过的“火鸟”。他有些莫名的激动:“我觉得。我觉得。可以。”

  朱启桪看了他一眼:“瑜轩,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觉得,可以利用这东西出城。”赵瑜轩说。

  第三十三章 美丽星空

  “出城?怎么出,遁地吗?”朱启桪问。

  “不,从天上出去。”

  “天上,”朱启桪忍不住抬头看看窗外繁星点点的夜空,“你。开玩笑吧。”

  “等等,让我再仔细看看,”秦通铭走上前,理了理那堆物件,“瑜轩,你刚才叫它什么?”

  “火。鸟。”赵瑜轩没了底气,声音弱弱地。

  东方紫也上前,帮助秦通铭把那物件一一展开,惊喜地说:“咦,这东西真有些像鸟。你们看,这是左边翅膀,这是右边。瑜轩,你见过它?”

  “没有,我只是听师父提起过。”

  “师父还提起过?”朱启桪来了精神,“瑜轩,师父当时怎么说的,你从头到尾说来听听。”

  赵瑜轩把那日在清风坪和公羊大师的对话,述说了一遍,他们听后都有些失望。秦通铭皱着眉头说:“就这些吗?师父还说过什么,比如怎么使用?”

  “没有。”

  朱启桪说:“听师父的意思,火鸟他也只是远远望见,未必就是地上这东西。就算是,这薄薄的一层,怎么飞,而且还要带上我们飞起来?”

  赵瑜轩不知如何回答,早知如此,还不如不提“火鸟”这事。

  东方紫却说:“既然是火鸟,一定跟火有关。它现在飞不起来,或许是因为没有火。”

  秦通铭紧皱的眉头一下子舒展开来:“你的意思是,借助火。”

  东方紫点点头。

  “我明白了。”秦通铭豁然开朗。

  “等等,”朱启桪插上一句问,“明白什么了?”

  秦通铭回答:“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动手干吧,一会儿你就看懂了。”

  秦通铭开始捣鼓那堆物件,遇到迷惑之处,询问东方紫,东方紫果然不让他失望,几次发现秦通铭的疏漏之处,秦通铭得以及时改正。

  一炷香的工夫,一只扁平的像风筝一样的大鸟呈现在地上,大鸟的双脚,正好挂上那些铜丝编制的大网。

  朱启桪瞪大了眼睛:“你们捣鼓半天,就想靠它带我们飞上天?”

  秦通铭解释道:“就像孔明灯一样,有了火,就能升空。”

  “孔明灯能升空,也就是发个信号而已,你见过孔明灯载人吗,何况是四个人?”

  秦通铭一时间被问哑了口:“这。”

  东方紫说:“既然它能够出现在这里,就一定有它的原因。”

  朱启桪也不示弱:“那靠什么火让它升空呢,几根蜡烛吗?这么小的蜡烛能让这么大的鸟飞起来?”

  “这一点。”东方紫说,“我也没想明白。”

  三个人围着地上的大鸟苦苦思索。这时,赵瑜轩想起一件事,他直奔向佛像下的密室,跳了下去。

  东方紫吃了一惊:“瑜轩,你干什么?”

  赵瑜轩暂时没有回答,不一会,他从密室里带上一堆曾摸到的冰凉“石块”。这才看清楚,这些“石块”是天蓝色的。

  “什么东西,这蓝色的石头有什么用?”朱启桪问。

  赵瑜轩说:“我也不知道,它好像跟火鸟是一起的。”

  蓝色的“石头”在烛光下发出幽幽的光,像宝石。秦通铭把它凑近烛光想仔细看看,手中的“蓝石头”突然像点燃的烟花一样,窜出一个巨大的火球,东方紫惊叫一声,秦通铭吓得赶紧将火球扔出去。

  火球着地后,迅速消失。秦通铭惊魂未定地说:“怎么回事?我根本没让火苗挨着它。”

  “我明白了,”东方紫说,“这石头就是让火鸟升空的宝贝,没挨着它,它就能腾出那么大的火苗,如果点着它,它岂不是有更大的火焰?借助这火焰,也许就能让大鸟飞起来。瑜轩,你又做了件大好事。”

  朱启桪说:“瑜轩本来就是福将。不过,这到底是什么石头,你们听人说起过吗?”

  秦通铭回答:“我们现在眼前看到东西,有哪样是世人说起过的?师父当初说的那句话很有道理——世间有很多事,不为世人所知,但并不表示不曾存在。现在我们到庭院中,去试试这蓝宝石与火鸟结合的威力吧。”

  大慈寺空旷的庭院中,赵瑜轩、东方紫各执大鸟的一翼,朱启桪抬起鸟头,秦通铭将“蓝宝石”放置在大鸟腹部的挂钩上,小心翼翼用蜡烛点燃。

  果然,迸发出一个更大的火球,大鸟像瞬间苏醒过来,它的身体膨胀了许多。赵瑜轩明显感觉,有一股向上的力,将大鸟的全身都抬起来,大鸟像是要挣脱他们的手飞向苍穹。

  “成功啦,”秦通铭说,“大鸟就要飞起来啦,大家赶快到铜丝圈里去。”

  他们依次钻了进去,本来跃跃欲飞的大鸟被他们又“坐”回了地面。

  秦通铭说:“是不是我们人太多了,大鸟飞不起来?”

  还没等他们继续钻研,寺庙的大门突然被人一脚踹开了,随后涌进五六个人,带头的那个正是杜文瀚。

  “哈哈,你们果然在这儿,老子这趟回马枪是杀对了,”待杜文瀚看清眼前情景,他疑惑地问,“你们这是干嘛,集体自杀吗?”

  东方紫着急地对着大鸟祈祷着:“大鸟大鸟,快飞啊快飞起来啊!”

  大鸟还是摇摇晃晃,欲飞不飞,眼见杜文瀚一步一步地靠近。朱启桪突然从秦通铭手中夺过一颗“蓝宝石”,抬起头,往那燃烧的火球中扔去。

  又一个闪亮的火球,大鸟猛然腾空而起,载着他们离开地面、越过围墙、掠过柏树尖。地面上的杜文瀚和他的手下惊呆了,原地一动不动。

  “杜文瀚,”朱启桪对着下面喊,“你给我听着,今日我输了,但我迟早会赢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杜文瀚没有回嘴,他咽了咽口水,揉揉眼睛,又张着大嘴望着那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的火球。

  “火鸟”上,能鸟瞰整个成都城。夜色已深,随处可见的大西兵的火把将成都城照得灯火通明,房屋和人影越来越小。一阵狂风吹来,他们随着“火鸟”剧烈摇晃,铜网被吹得嘎吱响。朱启桪吓得变了脸色:“不会吧。我才说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就这么不争气?”

  赵瑜轩双手紧紧抓住铜网,东方紫则紧紧抓住他。

  “别怕,闭上眼睛就不怕了。”赵瑜轩说。

  “嗯。”东方紫听话地闭上眼。

  “火鸟”似乎要挣脱脚下的他们,一个劲儿抖动,他们的身体像荡秋千,如果铜网断了会怎样。赵瑜轩不敢想,见朱启桪和秦通铭都闭上眼,他也忍不住闭了眼,心里默默祈祷。

  过了一会儿,耳畔呼呼风声小了,“火鸟”也停止抖动。东方紫最先睁开眼,眼前前所未见的景色,让她大吃一惊,她忍不住欢呼:“快看!你们快看!好美啊!”

  赵瑜轩缓缓睁开眼,他们的脚下是沉睡静谧的大地,他们的头上,却是似珍珠、水钻闪烁的满天繁星。

  赵瑜轩说:“原来夜空是这样的。”

  东方紫说:“我们这是到哪儿了?就这样一直往上,会不会真的到天宫了?”

  秦通铭也感叹:“太美了,若能上一次天宫,真是死也值了。”

  朱启桪正要感叹,听到秦通铭这话,顿时改了台词:“死什么死,这就值得死?”

  秦通铭知道犯了朱启桪的大忌,只好不言语。

  “火鸟”并没有一直往天宫飞,而是开始缓缓地往下落,朱启桪急忙说:“通铭,快给火鸟喂蓝宝石。”

  给“火鸟”喂了颗蓝宝石,“火鸟”果然又精神了许多,继续展翅高飞。秦通铭问朱启桪要往哪儿飞。朱启桪说,飞往哪里都可以,离成都城越远越安全。

  “火鸟”时起时落,当这次下落时,秦通铭摸遍全身,说了句:“蓝宝石,没有了。”

  朱启桪急了:“怎么会,不是有好多颗吗?”

  “你从我手中抢过去时,有一大半落在地上了。”

  “这。这。现在怎么办?”

  “火鸟”像一只断线的纸鸢,下落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朱启桪百忙之中忍不住责备:“通铭你这乌鸦嘴,看!这下应验了。啊。”

  在一片惊叫声中,“火鸟”终于轰然落地。

  第三十四章 不速之客

  第二天早上,朝阳从东方升起,龙泉山上的一处树林中,绚丽的七彩晨光从树叶的缝隙中穿过。赵瑜轩怔怔地望着还挂在树尖上残破的“火鸟”。

  朱启桪走了过来,也抬头望了望:“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们都安然无恙。你们说,这说明了什么?”

  秦通铭说:“运气好。”

  “不不不,不是运气好这么简单,”朱启桪说,“回头想想,我们经历了这么多次大难不死,绝不是巧合,这一定是上天有意安排的,是天将降大任的征兆。老天有意留着我们的性命,一定是要我们去完成宏图大业。”

  朱启桪又恢复了他的凌云壮志。这时,东方紫在不远处喊道:“烤好了,你们还不快来吃。”

  烤熟的番薯香味,和着微风恰如其分地飘过来。“来了,来了。”朱启桪跑得最快,秦通铭其次,赵瑜轩明显反应慢了,落在最后。

  从昨晚到现在滴米未进,肚子早饿得咕咕叫。朱启桪顾不得烫,就要“火中取栗”。东方紫说:“别急,都有都有,每人一个。唉,等等!那块是瑜轩的。”东方紫从朱启桪手中夺下最大的一块:“瑜轩,这块给你。”

  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这般毫不掩饰,心中甜蜜又很是不好意思:“都一样,我吃哪块都可以。”

  朱启桪也不计较,换了一块,开始剥皮啃吃,秦通铭却在一旁忍不住笑。

  “你笑什么?”朱启桪一边吃,一边问。

  “我就是。想起一个词,真是。时过境迁啊,哈哈。”

  朱启桪知秦通铭所指,不搭理他继续吃,吃完后说:“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番薯。对了,大家商量商量,下一步怎么走?”

  秦通铭说:“还用商量吗?大风都把我们往龙泉山送,我们正好去找山上有三眼泉水的地方,说不定真能找到玄济大师说的那个人间仙境。”

  “人间仙境,你还真想去?”

  “真想去,”秦通铭回答,“火鸟的神奇你们也见证了。我想,那地方一定还有更神奇的东西。只是龙泉山方圆百里,不知道哪有三眼泉水?”

  赵瑜轩想了想,说:“我知道。”

  “你知道?”三个人一起看向他。

  “应该就在那儿。”

  “哪儿?”

  “石经寺。”

  赵瑜轩小时候经常跟着奶奶去寺庙上香,成都府的人上香通常去北郊的昭觉寺,而奶奶常去的是更远更偏,位于龙泉山里的石经寺,即便乘坐马车,也要一整天时间——当然,奶奶后来就是在上香回来的路上找到了失散多年的爷爷。

  赵瑜轩曾听奶奶问过寺里的和尚,茶水这么好喝,用的是什么茶?和尚回答,茶是普通的茶,只是因为用三眼泉水泡的。

  “真是天助我们啊,”秦通铭听后激动无比地说,“知道大致位置就好办了,我们这就出发吧。”

  “等等!”朱启桪突然黑青着脸说,“你还真去啊?”

  “为什么不去。”

  “我问你,我们的国仇家恨怎么办?我们发过的誓言怎么办?我们遭受的奇耻大辱怎么办?守着这么多大事不去做,你倒想去见识什么神奇。就这样去了,让我们的父亲,白白死了?”朱启桪怒气勃勃连问。

  秦通铭连忙解释:“你不是说商量吗?我只是提出一种想法。而已。”

  “再则说了,”朱启桪穷追猛打,“大师说过只能有一个人会被选中,那剩下的三人何去何从?”

  “我。”秦通铭叹了口气,“你说的有道理,当我没说吧,那你说下一步怎么办?”

  朱启桪说:“只有先去阆中保宁府,投奔左良玉将军了。”

  东方紫突然惊道:“瑜轩,你背上怎么了。”

  赵瑜轩一直觉得背上隐隐作痛,听东方紫这么一说,他回过头,发现背上已经润湿了红红的一片。

  “啊,你出血了。”东方紫惊呼。

  朱启桪和秦通铭赶紧走到赵瑜轩背后,秦通铭想掀起赵瑜轩的衣裳,赵瑜轩背上的伤口已经和衣裳粘连在一起,疼得他倒吸冷气。

  “别动,别动,”东方紫连忙止住秦通铭,“瑜轩,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赵瑜轩说:“应该是从树枝上摔下来的时候,当时也没觉得怎样啊。小伤,应该没事的。”

  “不行,”东方紫说,“血都流这么多了,怎么会是小伤?如果延误了医治,伤口溃烂就更了不得。”东方紫四下里张望,“你们看,那片山顶上有户人家。我们去看看,找点草灰敷上也好。”

  他们来到山顶的农舍,农舍已经残破不堪,空无一人,灶台上遗留了几个粗陋的泥碗,炉台下有一堆草灰。

  “这草灰不能用,太脏了,”东方紫又望了望四周,“咦,你们看,山脚那边有个小镇。瑜轩,你在这儿等我,我去小镇找点药回来。”

  那小镇只能依稀看见,目测来回一趟,少说也有十几里地。赵瑜轩说:“不用了,太远了,只怕遇到大西兵。”

  “不怕,大西兵不会想到我们在这儿。再说了,我不过是人见人烦的丑女,谁又会多看我一眼?你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赵瑜轩见东方紫态度坚决,不忍拂她意,只得说:“东方姑娘,路上一定小心。”

  东方紫一听这话,折转身来,似漫不经心地凑到赵瑜轩耳边说:“咦,你刚才叫我什么?”

  “喔。紫儿,路上小心。”赵瑜轩怕朱启桪和秦通铭听见,声音小小地说。

  “这还差不多嘛,”东方紫对他莞尔一笑,“好好地别走远了,乖乖地等我回来啊。”

  东方紫走后,赵瑜轩满脑子都是她刚才明亮的笑容,心中暗想:就算东方紫脸上有一道疤痕,她还是那么美啊。在别人眼里,怎么就变成丑女了呢?真怀疑其他人有没有长眼睛啊!

  朱启桪主动向秦通铭道歉:“通铭,刚才我性子急了点,不该对你大声呵责,对不起。”

  秦通铭说:“没什么,小王爷,是我轻重不分。呵责我也是应该的。”

  “通铭,就不要叫我小王爷了,我们三人患难之交,还用这么生分吗?”朱启桪说,“瑜轩,你也听着,从此以后,你俩都只能叫我启桪。”

  “也好, 叫小王爷被人听见招惹麻烦。”

  三人又闲聊一番,这时突然听到屋外有动静,朱启桪“嘘”了一声,示意有人来。

  屋外有一人大声喊道:“屋里有人吗?”。

  过了一会儿,那人说:“妈的,大爷我只是过路的,想讨口水喝,别藏了,刚才听见你们说话了。”

  赵瑜轩疑惑地说:“这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秦通铭说:“我也听出来了,有点像是。”

  第三十五章  十万赏银

  赵瑜轩说:“莫非是。”

  朱启桪抢先说道:“谭玄!”

  从窗户缝望出去,屋外的人正是谭玄,比几个月前黑瘦了许多,脚穿草鞋,手执红缨枪,那身士兵衣裳,不像明军也不像大西军,犹犹豫豫的样子:“再不出来。老子就进来了。真进来了啊。”

  “谭玄!”朱启桪突然掀开木窗喊道。

  谭玄一见朱启桪,似雷击般愣住,半晌没回过神来,朱启桪说:“别愣了,进来吧!”

  “小王爷!”谭玄将手中的红缨枪一扔,发疯般冲了进来,进来后跪在地上抱住朱启桪的双腿痛哭起来,“小王爷,小王爷。你们这些天都到哪儿去了?扔下我一个人。我过得好苦啊。”

  朱启桪连忙把他扶起来:“好兄弟,快起来。慢慢说。”

  回想起来,当初从清风坪回到成都城西郊外,朱启桪他们穿上大西兵衣服第一次进成都城,原本计划谭玄他们在郊外接应,没想到后来形势大变,与谭玄从此失去联络。

  当时谭玄和杜文渊、雅云郡主一起在郊外等待,杜文瀚进城后就随他父亲一起叛变了,杀气腾腾来捉拿雅云郡主。众位师兄弟中谭玄最瘦弱,刚上前劝阻,就被杜文瀚一耳光打得转圈,谭玄只得落荒而逃。后来东躲西藏,为了求生,加入了“摇黄十三家”,直到现在。

  “什么是摇黄十三家?”朱启桪问。

  “就是山匪,”秦通铭说,“跟我明军和大西都不是一路的,自成一家。”

  谭玄抽泣着说:“小王爷,你得原谅我,我加入也是没办法,肚子饿啊,但我从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我大明的事。”

  “好兄弟,别说了,”朱启桪说,“你爹为了我大明已经尽忠,你也是忠良之后,已经做到问心无愧了。谭玄,我问你,我们正计划前往阆中保宁府,路途艰辛,你可愿意跟我们去?”

  “那还用说,小王爷,从今以后你到哪儿我到哪儿。”

  “好,很好,这下我又多了个得力助手。”

  谭玄环顾了四周,问:“小王爷,何时动身前往阆中?”

  朱启桪说:“不急这一时,瑜轩受了点伤,需要休整一下。”

  “休整一下也好,不知这屋里有没有水喝,我早就口干舌燥了,”谭玄直奔水缸,揭开木盖子,“咦,还真有小半缸水。”就要饮水。

  “等等,”秦通铭止住他,“这屋已经很久没人住,缸里的水不知何时的,你这样生喝下去,小心得病。我这儿有火折子,你拿去烧热了再喝。”

  谭玄笑了笑:“呵呵,不瞒你们说,我这些天都是喝生水,早习惯了。也好,我这就去厨房烧它一罐。”

  不一会儿,谭玄端来一罐热水,倒在土瓷碗里:“大家也口渴了吧,来,我烧过了,应该没有问题。”

  赵瑜轩还真有点渴了,特别是刚吃了烤番薯,于是三人一一喝下热水。

  朱启桪说:“你们放心,这些天跟我受了苦,将来我让你们高官厚禄、封妻荫子。”

  “可是,”谭玄说,“我还是觉得。时间久了点。”

  “久了点,什么意思?”朱启桪疑惑地问。

  “喔,没什么。”谭玄不知在想什么。

  朱启桪继续说:“像杜家兄弟那样鼠目寸光的人,将来一定会追悔莫及,而且注定会遗臭万年。咦,我怎么。”

  “有点晕是不是?”谭玄问,“那你们呢?”

  赵瑜轩也觉得突然间不由自主天晕地转,再看秦通铭已经身子一歪,斜坐在地上。

  “怎么回事。”朱启桪抬头发现谭玄诡异地笑,顿时明白过来,“谭玄,你在水里下了什么?”

  “就是这个啊——好汉一步倒,一枚见效,”谭玄手里捏着几枚药丸,哈哈哈笑起来,“草鞋、长枪、蒙汗药,你不知道我们摇黄十三家有这随身三件宝吗?朱启桪,现在方圆百里之内,到处都是你们的画像,知道不?你们整整值十万两银子,十万两啊,我这辈子都够了。”

  “你。”朱启桪挣扎着站起来想揪住谭玄,却一个踉跄,倒在地上。

  谭玄弯下身,对倒在地上的朱启桪说:“省省吧,这好汉一步倒不知麻翻多少硬汉,《水浒》看过没有?里面的青面兽杨志都被麻翻了,你以为就你特别?”

  一旁的秦通铭喘着气说:“谭玄。你知不知道,你爹为了掩护蜀王而死。何等英烈,何等忠义!你干这样卖主求荣的事,你。愧对列祖列宗。”

  “少说这些没用的,我爹是我爹,我是我,我爹也没像我这样饿得连乞丐都当过。”

  朱启桪叹了口气说:“谭玄,我知道你是为了钱。我答应你,等我们一起到了保宁府,我给你二十万两,我保证,今天的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谭玄不等朱启桪说完,站起身:“姓朱的,你这些鬼话留着给自己说吧。当做没发生过。呵呵,等到了保宁府你的地盘,一声令下,就把我碎尸万段。我不贪心,拿那十万两就知足了。”

  朱启桪气急,骂道:“滚,你这条狗,快去找主子领赏去!”

  “你说什么?”谭玄转过身,二话不说,“啪”给了朱启桪一耳光,身上的好汉一步倒,撒了一地。

  朱启桪惊得鼓圆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谭玄。

  谭玄捡起地上的好汉一步倒,说:“朱启桪,这一耳光我早就想打你了,在清风坪就想了。妈的,你不就仗着你爹是蜀王吧,自以为是,作威作福。我是狗,你是什么?你在成都城干的事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人到那儿,哪儿就倒霉。在半路上刺杀张献忠,结果怎样?害得青羊宫比武场上百人被抓被杀。你们躲在大慈寺,结果怎样?上百和尚因你们死的死、逃的逃。你就是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灾星、祸水!我呸!”谭玄越说越气,将一团口水吐在朱启桪脸上。

  赵瑜轩、秦通铭没想到谭玄会有这样的动作,“谭玄,你。太过分了。”

  朱启桪却一言不发,紧紧闭了眼,任那口水和着泪水从脸上滑下。

  谭玄说:“这就对啦,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你这个废物。节省点体力,很快就都睡过了,一个时辰之内不会醒来。我呢,这就去报官,押你们到成都发财去啰。”谭玄说罢兴高采烈出门而去。

  赵瑜轩两眼沉重,想睡觉。耳畔听见秦通铭在说:“我们不能闭眼,不能睡,一睡着就全完了。启桪你听见没有?瑜轩,你听见没有。”赵瑜轩想回答,却没有力气,双眼还是不由自主地闭上了。

  第三十六章 梦境?仙境?

  赵瑜轩一个人漆黑的道路上独行,路边的枯木扭曲而怪异,不知过了多久,不知到了哪里,他突然感觉有人在使劲地摇晃他:“起床了,起床了。”

  他睁开了眼,眼前是个谢顶秃头的陌生老翁。

  那老翁见赵瑜轩诧异地看着他,说:“还愣住干嘛,不认识我么?”

  “我这是在哪儿?”赵瑜轩看看周围,自己不知何故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屋子里。

  老翁气不打一处来:“睡一觉又什么都不记得了?唉,真不知道首席大师为何把你派给我。去,打点水去,自己在路上慢慢想。”

  赵瑜轩只得穿衣起床,发现穿的是春装,他明明记得,之前他一直穿的是厚厚的冬装啊!他提了一个水桶,莫名其妙地出了这屋。

  一出门,他被屋外的景色惊呆了,眼前是一片平坦开阔、溪流纵横的原野,原野上红花绿草层层叠叠,树林郁郁葱葱,原野的尽头是一片幽蓝的湖泊,湖泊之外,是笔直陡峭的石头山,那石头山,远远望去,竟然带有淡淡的蓝色。

  赵瑜轩站在原地,远眺四方,发现视野的尽头都是山,而他正处在盆地的中心。

  脚下的每片草、身边的每棵树,似乎都被雨露清洗过,青翠欲滴,看不到一点尘土,赵瑜轩怔怔的往湖边走,擦肩而过的人,有男有女,对他报以微笑。

  “我这是到了哪儿?”赵瑜轩问自己,“是传说中的阴间吗?阴间不应该这么美啊。”他突然想起人们常说的一招,掐了一下自己的手,有感觉,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他来到清澈的河边,打了一桶水,面对着粼粼波光,努力回忆。

  他想起了清风坪,想起了成都城,想起了龙泉山的那间旧屋。对了,他还想起东方紫去镇上为他买药。还有,他喝下了谭玄下了蒙汗药的半碗水。可是,之后呢?

  他突然发现,溪水中似乎有两条大鱼在翻滚嬉戏,待他看清楚时,吓得手一松,木桶里的水全倒了出来。那不是什么大鱼,而是。是的,没错,而是两头大龙!

  跟画里的一样,它们长着鹿一样的角,马一样的长脸,鲤鱼一样的胡须,身上的鳞片一块一块,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赵瑜轩不由自主想跑,腿一软,跌倒在地上。

  两头龙离他不过一丈远,看了他一眼,继续嬉戏。赵瑜轩这才发现,河岸上下还有不少人在洗衣服,对河中的两头龙视而不见。

  赵瑜轩平静一下心绪,又打了一桶水快速离开河边,走了十几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没错,河里真的是龙,只是它们并没有画中那么长,它们的颜色跟大多数鱼类一样,呈灰黑色。

  回去的路上,赵瑜轩似乎有点想明白了,莫非他来到了玄济大师说的那个不同于尘世的人间仙境。他记得大师说过,他们四人中,会有一个人被选中。可是,为什么会是他?为什么?

  就在赵瑜轩百思不得其解时,迎面过来四个人,都对他微笑示意,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待赵瑜轩看清楚后,他全身震悚了一下,忍不住脱口惊呼:“通铭!”

  四个人都停住了脚步,疑惑地回头。

  赵瑜轩再仔细看了看那年轻人,正是秦通铭,他又喊了一声:“通铭!是我。”

  那年轻人莫名其妙地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赵瑜轩从他眼神里读出了陌生,难道是认错人了:“嗯。我。”

  “呵呵,”那年轻人笑着说,“我叫云通,你又记错了,云中师弟。”

  “你。叫我什么?”

  “云中啊!”

  “喔。你。这是去哪儿?”

  “刚吃过早饭,去山上饮水,时辰耽误不得,我们下次再聊吧。”

  云通和其他三人一起往山那边走了,赵瑜轩又陷入迷雾中,是自己认错人了吗?不会啊,这云通跟通铭一模一样,就连说话的神态也一模一样,不可能认错。到底发生了什么,怪事一个接一个。

  赵瑜轩提着水桶慢吞吞边走边想,经过一片花海,他不由得驻足。

  这片花海五颜六色、层层叠叠,让人赏心悦目,然而,赵瑜轩总觉得哪里不对,一时半会儿又说不上来。

  花海中有一位面目慈祥的中年妇人,一见赵瑜轩迷糊的样子,忍不住笑着说:“云中,你是不是又要问我同一个问题了?”

  赵瑜轩支支吾吾回答:“什么。问题?”

  “为什么牡丹、菊花、迎春、腊梅会同时盛开?”

  咦,赵瑜轩仔细一看,花丛中真的有四种不同季节的鲜花同时盛开,这画面匪夷所思,难怪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妇人说:“云中,我叫百花子,这里叫四季花田,一年四季都盛开各种鲜花。大家都熟视无睹,也只是你每次见了都这么惊奇。呵呵,你是不是又忘了前段时间的事?”

  妇人面目和善,笑容中让赵瑜轩明白,他又出丑了,他红着脸快步离开。可是,他真的曾经来过这儿,问过妇人相同的问题么?他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赵瑜轩懵懵懂懂回到木屋,那老翁已经等他多时的样子,问:“想起了么?”

  “想起什么。”

  “我来问你,我是谁?”老翁指着自己,问赵瑜轩。

  “你是。”赵瑜轩仔细辨认,他确信眼前这老翁真的不认识,见老翁很不高兴的样子,他只得瞎蒙一句:“你是师父。”

  “嗯,”老翁的神情表明,应该是回答正确了,又问,“那你是谁呢?”

  “我是。”赵瑜轩想起刚才那个貌似“秦通铭”的人和花海中的妇人叫他“云中”,于是回答:“我。我是云中。”

  “嗯,算你还有点记性,快去后院把早饭吃了。起床那么晚,害得我也差点错过早饭时间。”老翁嘟囔着说。

  赵瑜轩不明白吃早饭为什么要去后院,后院里有许多簸箕,晾晒着药材,有些他认识:人参、当归、黄芪。有些他根本就没见过。咦,这些雪白的花是什么?他脑海里突然蹦出“雪莲”这个词,似乎只有“雪莲”能配得上眼前的花,可是,听说雪莲是可遇不可求的药材极品,在这里怎么会满满一堆?

  赵瑜轩将后院中的药材看了一圈,确定没有老翁说的早饭,他一转身,见院子中有一棵从未见过的、挂着葫芦一般的树,再凑近一点仔细一看,吓了一跳,树上有一个人。

  “你还不快点上来吃早饭。”树上那人正是自称师父的老翁,不知何时已爬上树,正大口嚼着葫芦。

  “上树。吃饭?”

  赵瑜轩只得爬上树,扯下一个葫芦,仔细一看,其实不是真正的葫芦,只是外形有点像,不知道是什么果。看老翁吃得那么香,他试着咬一口却被老翁呵斥道:“你干什么?”

  “我。吃早饭。”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吃饭要这样吃。”老翁拉过一个果子,咬了一口,“要这样,明白没有?”

  赵瑜轩没有看出跟自己有什么区别,他试着学老翁龇牙咧嘴的样子想再咬一口,却被老翁一把将手中的果子打掉。

  老翁说:“教你多少次了,果子要连着枝茎才能吃,你把它扯下来,它已经死了,死了的东西还能吃吗?”

  赵瑜轩这才明白,原来果子不能扯下来吃,他重新拉过来一个果子,咬了一口,水分十足,但是没味,又咬一口,还是不甜不酸不苦。

  吃了三个果子,都是这般没味,赵瑜轩不明白那老为何吃得那么香甜,好在有点饱了,也算是吃过早饭。

  老翁叫赵瑜轩将打来的水提到后院,清洗雪莲。洗着洗着,老翁突然大叫一声:“哎呦,不好。”

  第三十七章 与世隔绝

  赵瑜轩问:“怎么了师父?”

  “你。你是从哪里打来的水?”

  “湖里啊。”

  “湖里?你居然打来的是湖水?”老翁痛心疾首地样子,“完了完了,可惜这些千年雪莲啊!”将已经清洗的雪莲全部扔在地上。

  “师父,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你,我教过你多少次了,清洗雪莲的水,一定要用山上的泉水,绝对不能用湖里的水。”

  “可是,湖里的水也很清澈啊。”

  “清澈,你以为清澈就可以了!你知道不,泉水有十八种河水没有的东西,配出来的雪莲膏,一个在天,一个在地。唉。完了,我的雪莲啊!”

  赵瑜轩知道闯了祸,只得低声说:“师父。对不起。我这就去重新打水。”

  “不用了,”老翁说,“唉,云中,我这个药膏坊,是谷里最容不得出错的地方。你不适合这里,打杂也不适合。你还是走吧。”

  “走,走哪儿去?”

  “去找首席大师,让他重新给你找个适合的位置。”

  “首席大师是谁?”

  “首席大师你都不认识?”老翁不解地说,“奇怪了,按理说能进我们仙人谷的人,个个都是世间绝顶聪明、非同寻常的人。你。是怎么被带进来?”

  “师父,我也是奇怪,我是怎么进来的,你可以告诉我吗?”

  “我也不知道,带你进来的人,就是首席大师,他能带你进来,一定是有原因的。”

  “首席大师在哪儿?我这就去问他。”

  “就在石头山脚下,不过,你问他,他肯定也不记得了。”

  “为什么?”

  “唉,说来话长,还是你自己去问他吧。”

  在前往石头山下的路上,赵瑜轩突然感觉身后刮过一阵疾风,还没等他回头,眼前就掠过一团金黄的影子。

  那影子过去了几丈远,赵瑜轩才看清楚,是一匹金色的马——是的,金色。

  它通体金色,像金色绸缎般光亮耀眼,四蹄腾空,踏在绿茵上悄无声息,像天马在空中奔跑,很快就跑远了。

  赵瑜轩暗暗告诉自己,这里就是仙人谷了,至此见到任何神奇,一定不要大惊小怪,因为这里本身就是神奇的地方。

  继续前行,经过一片草地,赵瑜轩看见有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有的高谈阔论,有的闭目打坐,而那个云通,则和另一人拿着一张图纸细细地研究。

  当赵瑜轩经过树林时,虽然他一再告诫自己,遇到什么事都要镇静,切莫大惊小怪,可是他还是瞬间被呆住了。

  树林里,一个长得跟“朱启桪”一模一样的年轻人,正向一个中年汉子学习杂耍之术,见赵瑜轩呆呆地注视他,对赵瑜轩报以一笑,然后专注地练习。

  赵瑜轩努力将目光挪开,继续走,走了一段才发现他走反了,连忙折转身。

  是的,已经千真万确了,世间不可能有这么巧的事——刚才那人是秦通铭,而这个,绝对就是朱启桪。只是他俩,已经不认识他了。

  这么说来,他们三人都进了这仙人谷,只有东方紫。赵瑜轩想起东方紫,心中一酸,她现在在哪儿啊?到底喝了谭玄的蒙汗药之后,随后发生了什么,这几个月来,又发生了什么,为何他全不记得了?

  赵瑜轩加快脚步走到石头山的山脚下,这里有一排整齐的房屋,石头砌成,外观大小完全一样。赵瑜轩心想,作为首席大师的住处,总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吧,他依次从左走到右,没发现有哪一间房有特殊之处。

  再看石头房尽头的树林中,有一位精神矍铄的老翁,在练习刀法,初看没觉得什么,走近细看时,老翁的每一招前半式是砍向自己,后半式却是巧妙的化解,刀法越舞越快,像是两个人在林中以命相搏。

  一眨眼,老翁不见了,赵瑜轩四下里张望,突然脖子上被人架上一把冰凉的刀,他大吃一惊,只得一动不动。

  身后那人却哈哈大笑,将刀放下,赵瑜轩回转身,正是练刀法的老翁。

  “年轻人,你看我很久了,怎么,对我的刀法感兴趣?”

  “不知大师为何这样练?”赵瑜轩指的是老翁自己砍杀自己。

  “喔,没办法,这谷里人不是喜欢作画,就是喜欢奏乐,或者搞点小发明,没人喜欢我这身刀法,更没人愿意跟我练习,只有自己跟自己练。对了,我试试你资质如何,合适的话以后你就跟着我吧。”老翁说完,不等赵瑜轩表态,就突然挥刀砍来,赵瑜轩眼睛都没来得及眨一下,刀尖就几乎贴到他的鼻子。老翁又是反手一刀,拦腰砍来,没等他有所躲闪,刀已经收回去了。

  老翁摇着头说:“不行不行,你反应太慢,完全不适合练我这身刀法,唉!可惜。年青人,你现在是修炼什么的?”

  “我。也不知道。”

  “难怪,大好时光都在修炼,你却无所事事。你是来找首席大师的吧,他在第五间屋。”老翁说罢,又是一眨眼间不见了。

  赵瑜轩突然想起,这刀法神乎其神的老翁,似乎有谁提起过。

  想起来了,是公羊复师父,师父生前一直等待那个乘火鸟的刀法大师,莫非就是他?

  赵瑜轩从右往左数到第五间,进了小院,见房门大开,里面侧身睡了一位老人。以为自己走错了,转身正要悄悄出去,却听见身后有人喊:“云中,找我何事?”

  那老人已经起床,赵瑜轩见他须发全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不用怀疑了,他一定就是首席大师,于是上前做了个礼:“弟子云中有些疑问特来请教,不想惊扰了大师。”

  首席大师说:“谈不上惊扰,我也正在吹奏笛子。”

  赵瑜轩刚才明明看到首席大师躺着床上一动不动地睡觉,他怎么说在吹奏笛子?再说,这屋里也没见一根笛子啊?首席大师看出了他的疑惑,笑着说:“是在梦里。云中,你来找我,可是被药引子大师退回了?”

  “是的,大师。我做事疏漏,闯了祸。”

  首席大师却不生气,而是捋着胡须说:“神机营不适合你,药膏坊不适合你,我再想想,你适合哪里?”

  “大师,能否告诉我,我是怎么进来的?”

  “跟我一起坐孔明鸟进来的。”

  孔明鸟?赵瑜轩想起了那夜他们飞出成都城的火鸟,原来叫做“孔明鸟”。他又问道:“那之前呢?是大师您选的我吗,为什么会选中我?”

  “这个。我也不记得了。”

  “既然是大师亲自选的,怎么会不记得呢?”

  “唉,”首席大师说,“云中,仙人谷是完全不同于尘世的地方,一千多年来与世隔绝。之所以能做的这一点,是因为每个进来的人,都必须喝下绝尘酒。忧愁始从记忆起,这绝尘酒,可以让你忘记之前所有的事,包括你的姓氏、籍贯,你在世间的一切恩恩怨怨。当你踏进仙人谷,就是一个崭新的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第三十八章  云霞姑娘

  赵瑜轩问:“大师,那你也不知道你的过去?”

  首席大师点点头:“是,没法知道,也不想知道。云中,在你进入仙人谷之前,的确是我选择的你,或许那时我知道你的一些事,但回到仙人谷,我也要喝下绝尘酒,与你的差别只在于,不是一瓶而是一小杯,刚好忘掉出谷的那段时间。”

  绝尘酒,赵瑜轩渐渐明白过来,秦通铭和朱启桪见他后陌如路人,看来正是这绝尘酒的神奇作用,但想想不对,为什么他还记得从前的事,几乎所有的事——除了喝下蒙汗药之后那一段。

  “可是大师,为何我。”赵瑜轩正要提出疑问,首席大师却没有洞察他的变化,继续说:“你是想问,为什么带你进来吧?能进仙人谷加入我们长生门,是很多人一生梦寐以求的事,但必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拥有超乎众人的才能或者潜能——所以仙人谷里的人个个身怀绝技。仅凭这点还不够,还得满足第二点。据仙人谷的《欲界春秋》记载,一千三百年前,有个文人叫陶渊明,不知从哪儿知道仙人谷的只言片语,立志进入仙人谷,辞官不做,四处寻访,凭借想象写了一篇文章叫《桃花源记》,在世间广为流传;大约一千年前有位才华横溢的诗人叫李白,其诗文造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他一生遍寻仙人而无结果。他二人绝对有能力进入仙人谷,但他们都没能进入,知道为什么吗?因为第二个条件可遇而不可求,世人也称为仙缘。”

  “什么是仙缘?”

  “仙人谷只能容下一百人,当仙人谷需要新人的时候——也就是仙人谷有成员去世——才会开启通往尘世的大门。仙人谷的成员,通常可以活到一百多岁,所以新人加入,也许几年一次,也许二三十年一次,也许上百年一次,所以称之为可遇不可求的仙缘。”说到这里,首席大师不觉叹了口气,“这次仙人谷同时进了几个新人,是从未有过的事,全是因为之前发生了一些意外,有几位成员相继离世。”

  看首席大师忧郁的神情,仙人谷似乎曾经发生过什么,赵瑜轩又问:“那进入仙人谷后,又做些什么?”

  “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养生,养生就是延年益寿。在这里,只要七十岁以上,就被人称为大师;年龄最长者,就是首席大师。”

  赵瑜轩见首席大师,精神矍铄,不过六七十岁模样,莫非就是此处最长寿之人?于是问:“大师,请问你。高寿?”

  “一百七十二岁。”首席大师回答。

  “什么?”赵瑜轩惊得合不拢嘴,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老人已是稀少。一百七十二岁!真有这个可能吗?

  首席大师知道赵瑜轩心中的疑问,淡淡一笑说:“与仙人谷记录的最长寿者相比,我这岁数,还差得远啦。”

  “那。第二件事是什么?”赵瑜轩继续问。

  “第二件事是修行,所谓修行就是用上百年的时间专注修习你的特长,超越前人从而达到最高境界。”

  “那大师我能修什么呢?”赵瑜轩的这个问题,在清风坪公羊师父那里就一直困惑着他。

  “这个。”首席大师也陷入沉思,“说起来,每个进入仙人谷的人都有两条记录:一是他的年龄,以便日后计算仙寿;二是他的专长,以便日后修行。可是云中你。我查了你的记录,你的专长那里什么也没有写。这些天我也在纳闷,我为什么会选你,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不过我想,你能打动我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所以这些天我都在关注你,看你究竟适合什么。”

  赵瑜轩没想到,首席大师也不知晓当时的情况。从他喝下谭玄的蒙汗药后,随后的几个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怎么会出现在仙人谷?还有谁能告诉他?

  他最清楚自己的底细,他根本就没有特长,在仙人谷无所事事地活上一百年,又有什么意义?何况,东方紫还留在外面,不知道这几个月孤苦伶仃的她是怎么度过的,她现在在哪里?

  赵瑜轩拿定主意,决定离开仙人谷,去他该去的地方。他说:“大师,我想。”

  突然闯进来一人,是个漂亮的中年女人,神色慌张地说:“大师,不好了,书香子从树上摔下来了。”

  “啊,严重吗?”

  “估计伤得不轻。”

  “我这就去看看,云中,随我一起去。”

  赵瑜轩随他们一起来到树林,林中已经聚集了五六个人,围着一个坐在地上的老翁,老翁一个劲儿说:“没事儿,没事,又不是第一次了。”首席大师上前蹲下身,查看了伤势说:“骨折了,书香子,你一定又是在树上看书吧?”

  “唉,看得忘形,伸腿就走,忘了在树上,”书香子说,“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下不为例。”

  首席大师说:“来,大家一起把他抬到药引子那儿去医治。”

  赵瑜轩也随着身边几人一起将书香子抬起来,就在迈步走时,赵瑜轩无意间看了对面一位姑娘一眼,瞬间如雷击一般。

  东方紫!眼前这姑娘,不就是他魂牵梦绕的东方紫吗!

  她着一身绿衣,眉目还是那么清秀可人,脸上那道斜长的伤疤竟然不见了。东方紫透过空隙,察觉了赵瑜轩呆呆的目光,对他礼貌一笑——她已经不认识赵瑜轩了。

  大伙儿开始启动步伐,赵瑜轩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对面的东方紫,可脑海里不听话地浮现:东方紫和他在清风坪溪水潭边的第一次“约会”,东方紫和他在桂花巷月夜对话,东方紫和他躲在驴车下出了成都城,东方紫和他在混乱的小巷中不期而遇。

  赵瑜轩脚下像踩在棉花上一般,高一脚低一脚地,随着众人把书香子抬到药膏坊。

  书香子说:“好了,谢谢大伙儿,都回去吧。药引子老头!我又来陪你了。”

  众人散去,赵瑜轩听见那中年妇女对东方紫说:“云霞,我们走,继续练功。”

  原来东方紫在这里的名字叫“云霞”,赵瑜轩把目光对着东方紫远去的背影,轻声念道:“紫儿。”

  那云霞姑娘已经走远,不知何故,回头看了一眼,与赵瑜轩目光相接,又礼貌地对他一笑。

  这时,首席大师走近他,问:“云中,你刚才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第三十九章 陌如路人

  赵瑜轩没想到,他们四人都进入了仙人谷,既然如此,还有何理由出去呢?赵瑜轩说:“大师。我想留在仙人谷,但自知资质愚钝,我能否帮大家做些洗衣扫地做饭之事?”

  首席大师微微一笑:“在这里,所有的人都吃一样的果子,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裁制,所有的清扫都是自己完成。每个仙人谷的成员,只有养生长短和修为高下的差别,而绝无贵贱之分。呵呵,就比如我这个首席大师,没有任何特权,我只能建议而不能命令任何人。这样吧云中,书香子可能几个月都行动不便,我建议你暂时替他看管一下书香斋。这期间,你也可以四处走走看看,选一样你喜欢的事将来修炼。”

  “书香斋”有三间房,前两间,一排一排的全是书架。书架上的书本居然摆放得凌乱不堪,层层叠叠、毫无头绪地摞成一堆又一堆。第三间,木门被一把大锁锁上了,赵瑜轩细细想来,整个仙人谷似乎所有的门和抽屉,从不上锁,这里是唯一的例外,不知道这屋里藏的是什么东西。

  赵瑜轩用了几天时间,将前两间房里的书,按竹简书、纸张书分门别类摆放整齐。又用了一段时间,渐渐地看懂了仙人谷里的生活。

  整个仙人谷为九十九人——有一间石屋不知为何是空的。他们生活极其有规律:天亮全体起床,天黑全体睡觉。每日只吃早、中两餐,午时过后,不再进食。食物也只有一种,就是那像葫芦一样的“长生果”。“长生果”营养极其丰富,原本产于淮河一带,因为口味寡淡索然,被当地人们视为无用之树、无用之果,砍伐后当柴烧,最终在世间绝迹。仙人谷的人从不吃“死物”,所以果子一定要在树上连着茎叶吃;水,一定要喝汩汩喷涌流动的泉水,而不喝杯碗中的死水。

  每日有一炷香的时间,都集中在山坡之上呼吸山风,吐纳打坐,其余时间各自修炼。百花子种植各种奇花异草,琴瑟子弹奏古琴,双刀子专习刀术,书画子苦研书画,神射子练习百步穿杨术。赵瑜轩眼里,他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人人都是奇人异士。

  赵瑜轩借吐纳打坐之际,有意去接近朱启桪、秦通铭。

  说来也怪,他们似乎天生投缘,赵瑜轩并没费多大力气就和他俩成为“新朋友”。朱启桪师从“魔幻子”,专修“杂耍”技艺——想来他在清风坪就表演过变戏法,他确有这个天赋;秦通铭专修“神机营”各类制作——逃出成都城那夜,他能将“孔明鸟”无师自通地拼装,他有这个才华;而东方紫,跟着那位漂亮的中年妇女——舞衣子,依照一本图谱,练一种据说已经四百年无人能跳的南诏仙舞。

  东方紫,赵瑜轩也想和她成为“新朋友”,然而他只能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看,东方紫练舞的时候全神贯注。练舞之余,赵瑜轩几次刻意和她偶遇,她仍是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目不斜视地擦肩而过。

  赵瑜轩多么怀念大慈寺密室那一刻,东方紫依偎在他身边,让他叫她“紫儿”。还有记忆中,东方紫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咦,你刚才叫我什么?。这还差不多嘛,好好的别走动,乖乖地等我回来啊。”

  赵瑜轩不知道如何才能跟东方紫重新说上一句话,这天下午,他远远地听见树林中传来东方紫欢乐的笑声,走近一看,是舞衣子大师带着东方紫,向朱启桪的师父魔幻子大师学习,因为是那极难练成的“南诏仙舞”融合了舞蹈、柔术、杂技等绝技,个中技巧正是魔幻子大师擅长。魔幻子将朱启桪、东方紫一并训练,休息时间,朱启桪给他们即兴表演动物谐剧,逗得他们哈哈大笑。

  东方紫笑得很开心,像一朵盛开的鲜花。朱启桪察觉了赵瑜轩的到来,热情地招呼他坐下,并向东方紫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云中。”

  东方紫对赵瑜轩点了一下头,“你好。”又转过头对朱启桪说:“云幻师兄,再表演一个嘛,再表演一个。”

  朱启桪拗不过东方紫:“好,最后一个,看我使出看家本领。”他站起身,后退几步,急速向前,连翻了十几个筋斗,中途还能拐弯绕开一棵树。赵瑜轩心中暗暗叫好,想不到朱启桪短短时间已经学成这样的本事。东方紫更是掌声不断:“云幻师兄,你好厉害啊!”

  赵瑜轩知道东方紫的特点,她的眼睛从不会掩饰内心,赵瑜轩坐在她的侧面,却能想象到她满眼都是朱启桪,就如同当初在杜文渊家分别时满眼都是他一样。

  舞衣子对魔幻子说:“恭喜恭喜,你的徒弟天资很高,来年的百仙会星魁一定是他了。”魔幻子说:“未必未必,我看你的徒弟云霞才是星魁的不二人选。”

  百仙会,赵瑜轩有所耳闻,每年的春分,是仙人谷最盛大最看重的节日。“仙人们”平日不比吃喝,不比穿戴,比的就是在百仙会上展示自己修炼一年的成果,届时大伙儿将评出三个奖项,其中“星魁”就是进步最快的那人。

  休息够了,魔幻子让他们继续练功,赵瑜轩只得默默离开。

  他见到的仙人谷每个人都忙忙碌碌、快快乐乐,而他只能无所事事的游荡,不知不觉中,他来到河边,河中的荇草像被梳理过,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微风吹来,他的鼻子突然一酸,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我这是怎么了?”他对自己说,“东方紫和朱启桪本来就是最般配的一对,若不是发生亡国之变,若不是朱启桪忙于复国大计,若不是东方紫被意外破相,哪会有他什么事?现在一切都恢复正常了,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应该为他们高兴啊!”赵瑜轩赶紧擦干眼泪,幸亏四周没有别人。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就要转身,脚下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头龙,一头小龙。

  小龙不过比普通的狗大些,犄角刚冒出头,歪着脖子看他,嘴里还叼着青草。

  “原来你是吃草的。”赵瑜轩俯下身将它抱起,发现小龙的背上还有一对薄膜般的翅膀。小龙很是温顺,被抱起后小尾巴俏皮地一甩一甩。

  赵瑜轩终于有了个小伙伴,白天他将小龙带回书香斋陪他看书,晚上再放回河中。小龙的父母,那两头大龙也不计较,对赵瑜轩很是放心的样子。

  第四十章 师古独修

  书香斋的书,涉及各行各业,赵瑜轩大部分不感兴趣或看不懂。他无意间翻到一本叫《欲界春秋》的书,原来是仙人谷记载的尘世间历史。

  在清风坪,他也看过公羊大师书屋中的《二十四史》,那是他第一次找到读书的乐趣。赵瑜轩随手看了几页《欲界春秋》,大吃一惊。

  怎么可能?这人明明是前夫所指的罪人。怎么可能?这个从未听说的人物居然是主宰事件的关键。怎么可能?这个人尽皆知的大战背后还有如此肮脏的交易。

  赵瑜轩将书猛然合上,不对不对,这跟他看的史书内容完全不同,一定是仙人谷搞错了,他们本来就很少出去,很多事情他们不可能知道。

  过了一会儿,赵瑜轩又忍不住打开书,心中涌上一个念头: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仙人谷置身事外,或许这个才是真实的呢?

  他决定先不管谁真谁假,反正历史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就把眼前这书当做闲书看看也无妨。于是他静下心来,一页页观看。

  《欲界春秋》不知由多少代仙人谷的前辈接力完成,都保留着一贯的笔法:一是只记录,绝无“太史公曰”一类的评价。二是少有帝王将相争权夺利,多为智慧之人的智慧之举。比如鲁班、扁鹊、华佗、诸葛亮以及赵瑜轩闻所未闻的王四儿、华管中、宋步。

  赵瑜轩渐渐明白,那不可思议的、能在天空飞翔的“孔明鸟”,正是仙人谷借鉴鲁班发明的木翼飞鸟和诸葛亮发明的孔明灯,再结合仙人谷特有的“蓝矿石”而成;那让人一醉忘尽尘世恩怨的“绝尘酒”,由华佗当年的“麻沸散”不断改进而成;至于书中提到的无名小辈王四儿,居然是“木牛流马”的发明人,只不过后来入了蜀军,被诸葛亮见识后,大加推广,后人将“木牛流马”归功于诸葛亮,王四儿这人被彻底遗忘。类似的人还有发明算盘的宋步,发明指南针的华管中。

  就这样,赵瑜轩每天藏身在书香阁,昏天黑地沉醉在这厚厚的几大本《欲界春秋》之中。有时候忘记了去山泉旁和大家一起吐故纳新——反正有他不多,无他不少。忘记了去河边接送小龙——小龙只得自己走来,天黑了又独自走回去。

  这天,赵瑜轩正在看书,突然有一人走到他跟前,他一抬头,来者是几个月前摔断腿的书香子,看样子,书香子已经痊愈。

  书香子皱着眉头说:“这段时间,是你在这儿?”

  “是的,大师。”

  “这些书架上的书,都是你收拾的?”

  “是。”

  “搞什么名堂嘛,搞得乱七八糟的!”书香子勃然大怒,“你看看,你看看,你这样乱放,以后我还怎么找书?”

  “大师,我只是分门别类整理了一下,没有乱放。”

  书香子不等他说完:“你以为这样依葫芦画瓢就叫整齐了,以前我的书看起来虽然乱点,但是每一本放哪儿都清清楚楚,谁要来向我借书,我一找一个准。现在你把次序全部打乱,让我怎么找?”

  赵瑜轩记得他刚进这书斋时,空中、半空中、地上,全都是凌乱地摆放,眼前这位老翁,怎么可能记得每本书的位置……还没等他把疑问表达出来,书香子又先他一步:“你还不相信?”

  “我。”赵瑜轩没有说不相信,也没有说相信。书香子急了,“这点记性都没有,我还当什么书香斋斋主?好,你顺便拿一本书来,随便翻一页,顺便说一句,我答出下一句。”

  赵瑜轩觉得这书香子有点吹牛了。

  “这里所有的书?”他问。

  “所有的。”

  “任何一页?”

  “任何一页!”

  于是赵瑜轩从书架拿出一本医药类的书,随手一页,抽取其中一句念道:“酒癖,用皂角子大的雄黄六小块、巴豆十五个、蝎子尾巴十五个,共研为末。”

  “共研为末,加面粉五两半,滴水做成丸子,如豌豆大。丸子将干时放于麸中炒香。”书香子一字不漏地接上。

  赵瑜轩觉得不可思议,又换了一本佛经,念道:“云何应住。云何降伏其心。佛告须菩提。善男子。善女人。

  “发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心者。当生如是心。我应灭度一切众生。灭度一切众生已。而无有一众生实灭度者。何以故。须菩提。”书香子摇头晃脑背完,“怎么样,还要不要再来?”

  赵瑜轩不信这个邪,又试了一本建筑类和一本军事类书籍,最后他彻底折服了:“大师,你是怎么背下来的?”

  “还需要背吗?看一遍就记住了。”

  赵瑜轩现在才明白,成语“过目不忘”不是夸张,而是真有其人。看来仙人谷,真是“仙人”荟萃啊。

  “请问大师,这本领是怎么练来的,可以教教我吗?”赵瑜轩一直梦想着,找到一个背书之法。

  “练?这是能练出来的吗?我从识字开始,就这样。”书香子正视了赵瑜轩一眼,叹了口气说,“年轻人,我们书香斋最讲究天资,就凭你将这书屋收拾得整齐划一的表现来看,恕我直言,你是个循规蹈矩、资质平庸之人,你不适合这里。”

  赵瑜轩没有再做争辩,他知道会是这个结果,低着头黯然地离开了。没走几步,身后的书香子对他喊道:“喂,小伙子,以后你若想翻阅这里的书籍,随时都可以来的,这里的每一本书都属于大家。”

  赵瑜轩强笑了一下说:“我知道了。”

  再次回到首席大师那里,赵瑜轩已经无需解释,只说了声“首席大师,书香子大师已经回来了”。首席大师“喔”了一声,看着赵瑜轩沮丧的神情就明白了一切。

  首席大师安慰道:“没事,云中,你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刚想到了一个主意,其实你不必非要在这仙人谷拜某位大师为师,你可以尝试在《仙痕录》中寻求适合你的一项,师古独修。”

  赵瑜轩没听明白:“《仙痕录》?师什么。修?”

  “《仙痕录》是记录仙人谷各门最高成就的书,能进入《仙痕录》是每个仙人谷成员的最大梦想。至于师古独修,你听我慢慢解释。这么多年来,进入仙人谷的人要说总数,也不算少。他们毕生只做两件事,除了养生,就是修行。修行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或专长来,只要不是害人害己之事,都可以自由选择。所以除去琴棋书画这些常见的之外,还不乏一些稀奇另类的,比如有专修攀爬悬崖峭壁的,有在水中像鱼儿一样呼吸的,有用耳朵听字的,有模仿各种动物鸣叫的。可以说应有尽有。那些比较生僻的修行,大多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继承者而失传。他们生前的所有这些前辈距现在,短则几百年,长则上千年,所以说要选择继续他们当年的修为,就只能算是‘师古’了;而一旦‘师古’,没有人可以当面指导,唯一可以参考的就是那些前辈们曾经记录的修为心得,也没有人知道那些记录的对错,只有靠自己去琢磨,所以叫做‘独修’。云中,你听明白了吗?”

  “大师,我明白了。”

  “那。你可愿意?”

  “我愿意。”赵瑜轩不假思索地回答。他心里很清楚,既然没人愿意收留他,那么除了“独修”,他也没有其它选择了。

  【完】

  总字节数:763591

  

打赏

参与人数 1金币 +380 贡献 +70 收起 理由
hanwuhan + 380 + 70 完本奖励。

查看全部打赏

————————————————————————————————————————————————————————————————————————————————
【如何成为杏吧13级会员(永久VIP)】【后宫导航,宅男首选,收录百大成人网站】【回家890.com】永久中文网址
回复 + 2银币

使用道具

等级:Level 14

4599

主题

6916

帖子

1万

积分

Level 14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积分
13957

建设巨匠原创达人建筑大师峥嵘岁月连任管理人员五一劳动节原创大师端午节勋章自拍新秀德高望重图之精英八一建军节工会F初级导师高级群活跃管理之星教师节纪念章辉煌荣誉终身荣誉元宵节勋章灌水之王玄铁会员青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杏吧10周年纪念章书之分享达人国庆节中秋节杏吧周年纪念章杏吧2周年纪念章杏吧名人杏吧3周年纪念章套图原创之领袖自拍明星图之一族杏吧牛人图吧荣耀成就勋章图吧学员圣诞活动纪念章元旦勋章德隆望尊逍遥派情人节纪念章春节勋章套图原创之至尊漫画高手终身成就论坛元老

沙发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2:30:21 | 只看该作者|
  第四十一章 绝世宝物

  首席大师说:“好吧,你现在跟我再到书香斋,选一门适合你的。”

  赵瑜轩跟着首席大师来到书香斋,书香子正全神贯注研究一个银色的杯子,走到跟前,书香子才抬头发现他俩,一见这情形就说:“首席大师,你不必多言了,这年轻人,人不错。但他的确不适合我这儿。”

  “书香子,我可不是来替他说情的,你打开乾坤门吧。”

  书香子愣了一下:“这是要。师古独修?”

  首席大师点点头。书香子不再多问,赵瑜轩见他从一卷竹简书里摸了一下,拿出一把铜钥匙,打开了透露出神秘古怪气息的第三间屋。

  赵瑜轩跟随着首席大师进去,屋里没有一扇窗,一片漆黑,还有淡淡的霉臭味,书香子点了一个灯笼进来,赵瑜轩这才看清,这屋里没有书架,而是地上摆满了一口一口的箱子。赵瑜轩不经意间碰到了其中一口,手掌上沾满了厚厚的灰尘。

  书香子连忙解释:“不能怨我没打扫啊,按规矩这屋子要上锁。我在这谷里呆了几十年,也就进来过几次。师古独修的我还从来没见过。”

  首席大师对赵瑜轩说:“这些箱子里,都是千年不腐的沉香木。其中几口,藏的就有那些失传的修为心得,具体是哪些箱子我也不清楚,我也是有二十年没进这间乾坤屋了。”

  书香子看了一眼赵瑜轩,忍不住问首席大师:“师古独修,那要多高的悟性和参透力,才能重拾那些失传的绝学啊!你确信这小子能行。”

  首席大师回答:“书香子,你忘了我们的祖师爷长生子的一句话了吗?莫用世人的眼光看待世间万物。”

  “对对对,大师说得对,你看我,连这茬都忘了,”书香子将手中的灯笼递给赵瑜轩,“年轻人,你若能重现其中任何一种绝技,你也就是这些年修为最快的人,在谷里,你就可以直接被称为大师了。”

  被称作大师?赵瑜轩想都没敢想,他现在想的是,赶紧找个位置呆着,不被逐出谷去。

  首席大师说:“云中,你慢慢在这里挑选吧,不急于做决断,但选好了就一定要全力以赴,不可半途而废。对了,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如果跟师古独修无关的,你不可乱动。还有,要注意你手中的灯笼。”

  “是,大师。”

  首席大师和书香子都出去了,留赵瑜轩一人在此。

  赵瑜轩心里有些激动,又有些慌张,不知道这些木箱里,有没有他的一丝机会。他从左往右数了数,一共是七口木箱,于是将灯笼小心地挂好。

  打开了第一个木箱,里面全是金银珠宝,满满一箱。

  这一箱财宝,若在世上,谁拥有它谁就是大富豪,可在这仙人谷,和一箱石头瓦块没什么区别,难怪放在这儿,连锁也不需要。

  赵瑜轩打开第二口木箱,箱子里包裹着的是书画卷子模样的东西,其中一幅,展开一看,那字写得行云流水,卷首是“兰亭集序”四个字。

  《兰亭集序》?赵瑜轩觉得耳熟,仔细想想,好像是东晋书圣王羲之的惊世之作,不过早已失传多年,怎么会在这?

  接着又打开了几口箱子,有画马的,有画山水的,其中还有一大捆竹简书,展开后,上面赫然写着《黄石公兵法》。黄石公?赵瑜轩觉得这名字也在哪儿听过,静下心来想想,对了,应该是在清风坪听师父说起过,他说当年汉朝开国功臣张良凭着这卷兵法,计安天下。可是师父还说过,《黄石公兵法》后来被张良亲手烧毁从而绝迹世间,眼前这个《黄石公兵法》,又算怎么回事?

  再打开一口箱子,似乎是乐谱一类的书卷,上面写的是《广陵散》,正要合上时,发现箱子角落里用绸布包裹着一物,打开了绸布,里面还包着绸布,再打开,居然还包有一层。

  赵瑜轩好奇心大增,是什么东西藏在里面,他将整包东西从木箱角落拿出,耐着性子一层层将绸布褪去。

  七层绸布全部打开了,一个四四方方、散发着淡绿光芒的东西,映入他的眼中。四方座上面,盘卧着一条活灵活现的玉龙。这是什么?

  他忍不住摸了摸龙下面的四方座,温润绵滑。莫非它是——玉玺?可是,每个皇帝都有玉玺,是哪个皇帝的呢?

  赵瑜轩将它翻转过来,下面刻有八个字,都不认识,看那字形,估计是小篆。咦,他突然想到,用小篆的不是秦朝吗?这样说来,眼前这东西莫不是当年叱咤风云的第一位皇帝——秦始皇的传国玉玺?

  他将玉玺小心地举起,透过灯笼的亮光,里面没有半点斑点杂质,传说秦始皇的玉玺是用天下第一美玉——“和氏璧”做成的。这样看来,当真名不虚传。“和氏璧”从问世之日起,就沾满了世间的私欲、权谋和血腥,成为传国玉玺后更是帝王们你争我夺的对象,好像拥有它,当了皇帝才算正宗,一直闹腾至唐初不知去向。可是,还是那个疑问,如果真是秦始皇的传国玉玺,为何出现在这儿?

  赵瑜轩看了看这一屋子的箱子,可以肯定,箱子里存放的每一件,都是世间梦寐以求的宝物。是谁把它们藏到这儿来的?藏在这儿又有何目的?

  打开第六个箱子时,赵瑜轩找到了那本叫《仙痕录》的书,薄薄的,记录得极为简要,每条记录代表一个人:时间、人名、修为的最高成就。

  这看似简单的每句话,都是两千年来仙人谷每位成员终身奋斗的足迹。赵瑜轩忍不住想:轮到自己的时候,能上《仙痕录》吗,又会是怎样的一句话?

  门外传来书香子的咳嗽声,赵瑜轩清醒过来,想起首席大师刚才交代过的话,没再细看。他继续往箱子里找,果然找到了那些前辈的修为心得,有十多本。在密不透风的黑屋子里看不清楚,于是随意拿了几本准备出去后细看,正要离开时,不经心瞥见,第七口——也是最后一口箱子,居然是个铁箱子,而且还上了锁。

  这是他在仙人谷看到的第二把锁,第一把就是锁这乾坤屋的。赵瑜轩不明白,连传国玉玺都用绸布包一下就放在箱子角落里,还有什么宝贝非得锁上呢?

  赵瑜轩出了乾坤屋后,问了书香子。书香子说:“那口箱子啊,我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自我进这仙人谷起,它就一直在那儿了。再说了,开箱的钥匙也不在我这儿。”

  “那在哪儿呢?”

  “不知道,没有人知道。咦,你问那么多干嘛?”

  “喔,不干嘛,就是见到了有点好奇?”

  “好奇?从来没人对我这儿好奇过,你还真奇怪唉。好了,不跟你废话了,我要去看书了。你也抓紧时间去师古独修,不要让首席大师再为难了。对了,师古独修里有不少是用小篆写成的,你多半不认识,这书《小篆通注》,你拿去用吧,不懂的地方再来问我。”

  “多谢大师。”赵瑜轩抱着那几本书离开书香斋。

  第四十二章 眼界大开

  接下来的几个月,赵瑜轩认真研读那一箱子的“修为心得”,那是由多个天才前辈创造的闻所未闻的奇妙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人可以在水底潜水一炷香的工夫;可以用耳朵识字;可以装上一对翅膀在天空飞翔;可以在梦里回想起过去的事;可以一只手写字,另一只手画画;可以身穿刀枪不入的金甲战衣。

  每一项记录,都让赵瑜轩欢欣鼓舞、神往不已,但是深入细看,却是一次次的冷静与失落。

  因为那些所谓的修为心得,在赵瑜轩看来,更像是前辈们向后人炫耀的功劳记录簿。比如潜水那位,一次次记载了他何时何地打破自己的水下记录,至于如何实现,有何诀窍,只字未提;那位能像猿猴一样攀爬高山的前辈,也是详细记录了他爬过的西域最高神峰,至于爬山要诀——没有;那位做梦大师,大篇大篇的讲述人的脑子长什么样,里面有什么,看得赵瑜轩脑子里既迷糊又恶心;那位制作金甲战衣的前辈,各种溢美之词赞誉他战衣的神奇,甚至还写了一篇《金甲战衣赋》,但是“战衣”呢?怎么做成的呢?仍是一字未提。

  赵瑜轩开始明白:为什么这么多年来,少有人“师古独修”,以及书香子说的,只要任何一样绝技能够重现,就可以直接被人称为“大师”。原来他踏上了一条连智慧超凡的仙人谷的“仙人”们,都不敢走的道路——师古独修。

  他实在没勇气再去找首席大师,说师古独修也不适合他。只能在那口书箱里,再找,再找。希望能遇上一样稍微简单一点,至少有点指导的。

  三个月就这样过去了,赵瑜轩不敢单独和首席大师在一起,不敢正视他的目光,而是混在人群里,希望首席大师把他的事忘了。首席大师果然也没跟他提“师古”的事。倒是书香子每天见他来借书都要问一次:“这么久了,你想好选哪样没有?”

  “嗯。应该快了。”

  又在乾坤屋里混了几个月,以至于书香子都不再追问,见他来就主动开乾坤屋的锁,他走后又重新上锁。

  赵瑜轩经常见到书香子仔细查看一个银色的杯子,一边看还一边自言自语,不知这杯子有什么来历。

  仙人谷来了个新面孔,是一个黄发老人,赵瑜轩以为仙人谷又招纳了新人,后来才知,不是进了新人,而是最右侧石屋里,那一直空着的主人回来了。

  原来这黄发老人,被大家叫做“风信子”,是仙人谷定期派往的“外探”,他们负责打探世间的近况,掌握民间科技进展,考察有无将来能进入仙人谷的“后备人选”。

  赵瑜轩很想知道,在他进入仙人谷快一年的时间里,外面的世间究竟怎样了——南京城的军队有没有光复大明河山?张献忠的军队还在四川吗?成都城的百姓可好?雅云郡主在哪里?还有,杜文渊、杜文瀚以及那个谭玄现在又在干什么勾当。

  太多太多的疑问了,可没想到的是,大家跟风信子嘘寒问暖一番后,又回去干自己的事。

  他们都不记得自己的过去

  第四十三章 百仙大会

  风信子说:“知道我为何不同意你当外探了吧。脚力是我们外探的基本功,除此以外还有夜视力,在夜间,若不能看清前方几十丈的潜在危险,飞奔上去,岂不是白白送死吗?”

  “大师,不瞒你说,来仙人谷大半年了,我还不知道自己该修行什么。恳请大师收我为徒,不要让我成为仙人谷中多余的人,被赶出谷去。”

  风信子说:“云中,你大可放心,我们仙人谷没有多余之人,只要能进来,就有仙缘,仙缘是天意,天意不可违。仙人谷是不会把谁轻易赶出去的。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从没见过谁被逐出。不对,好像曾有一人被逐出去。”

  “这人是谁,为何被逐呢?”

  “这人本是药引子大师的师兄,为什么被逐出去,我也不太清楚,不知他犯了什么大错,详细原因也只有首席大师知道了,”风信子说,“云中,你还是听我一句劝吧,万事都讲究一个资质,就比如说我,当初我的师父,第二十八代风信子之所以带我入仙人谷,就是看中了我的潜力资质。你的资质不适合当外探。”

  类似的评语,赵瑜轩已经听到很多次了,见风信子转身要走,赵瑜轩绝望中问了一句:“飞奔和夜视两种能力大师是与生俱来的吗?”

  “与生俱来?”风信子说,“那倒不是,没有谁可以与生俱来。我刚进谷的时候,也就是比常人跑得快一点。主要还是练。”

  赵瑜轩顿觉眼前一亮:“大师请留步,我。我也可以练啊。”

  风信子背对着他,还是摇头:“一个练字,说起来容易,这背后的辛酸,唉。”

  “我知道自己资质平庸驽钝,但是,既然飞奔和夜视都是练出来的,那资质平庸之人,就注定不能练成吗?两倍、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也不行吗?”

  风信子一听这话,缓缓转过身来:“云中,你还年轻,如果你真的付出两倍、三倍甚至十倍的努力并且持之以恒,那我可以用第二十九代风信子的身份负责地告诉你,我今天能做到的,你将来也能做到。可你要想清楚,入我们外探门,那是不折不扣的苦行当啊。”

  “我已经想清楚了,师父。”

  风信子一怔:“唉,那好吧。云中,从今天开始,你就入我们外探门。”

  赵瑜轩终于可以主动面见首席大师,并告诉他这个决定。首席大师起初有些意外,很快就笑着说:“风信子选择徒弟可是出了名的挑剔,他曾在世间找过不下百人,每次回来都说宁缺毋滥,没想到却在这里认可了你。很好很好,师徒之间没有什么比投缘更重要的。云中,你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不要辜负了风信子师父的美意啊。”

  “是,大师,我一定加倍努力。”

  此后,赵瑜轩开始接受风信子的调教。先练习飞奔,风信子告诉他,飞奔的要诀,其实不在于腿脚之间,而在于奔跑中的气息运行。这种运行,随地形地貌的变化而变化,遇平则缓,遇陡而促,遇下行则如行云流水。气息自动更替,要做到与千变万化的地形完美融合,为练飞奔气息功,赵瑜轩没少受风信子的责骂,他毫不介意——有人指导、矫正,对了鼓励,错了挨批,比起之前不知从何下手的师古独修,已经很知足了。

  就这样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练习了大半年,赵瑜轩对飞奔中的气息运行,已有些熟练,盼望着风信子教他如何下一步,毕竟到现在,还从没有撒开腿跑过一次。风信子却说:“你觉得付出了努力达到了我当年的十倍了吗?”

  赵瑜轩赶紧摇摇头,又忍不住小声问:“师父,有两三倍了吗?”

  “两三倍?呵呵,你把我当年想得太懒惰了,或者把外探门的本领想得太容易了。告诉你吧,你再加把劲,快接近我当年的一倍了。”

  “啊,接近?也就是说,我还不如师父你当年勤奋?”

  风信子笑着说:“你以为呢?”

  “明白了师父,我会更加努力的。”赵瑜轩说。

  2、仙人谷最重要的节日不是除夕,不是中秋,而是春分,更习惯把春天的到来看作新一年的开始,所以“百仙大会”也定在这一天。

  每一位仙人谷的成员,都要单独登上舞台露脸,展现一年的修为成果。

  书香子还是给大家表演当场抽背——他每年都给大家表演这个,大家每年都乐此不疲,因为他曾扬言,凡是书上的字,没有他不认识的,凡是书上的句子,只要你能说上句,他就能接下句。大家轮番上阵,什么稀奇古怪的文字和句段都试过了,结果还是和往年一样,书香子哈哈大笑得胜而归。

  接下来上场的是“双刀子”,他说年年舞刀法,大家一定看腻了,今年就来特别的,蒙着眼用双刀替人修剪指甲,不知哪位仙人愿意上前配合?

  大家一致推举书香子,一直洋洋得意的书香子顿时慌了神:“唉唉,我指甲又不长。”

  “不长才能显出双刀子大师的厉害啊。”在众人的欢笑声中,书香子被推到双刀子大师跟前,双刀子说:“把手伸出来,好,就这样,别动了。”上下左右观察书香子的位置,果断用黑布蒙上眼,拿出锃亮的双刀,书香子禁不住后退起来,嘴上却不肯服软。只见双刀子大吼一声冲上前,两把刀舞得像风车一样,赵瑜轩几乎看不见处在“风车”之中的书香子。突然,双刀子往后一退,双刀插回腰间。再看书香子,面如土灰站在原地哆嗦。

  “书香子,你的手怎么样了?”

  “还在。”书香子嗫嚅着。

  “指甲呢?”

  书香子缓缓伸出手:“没了。”

  “好!”围坐成一圈的仙人们鼓掌叫好。双刀子又走回场地中央的舞台上,接受了属于他的赞誉。

  接下来展示的是口技子,问他今年表演什么,他也不说话,不紧不慢地布置了一圈屏风,准备妥当后进入屏风,咳嗽两声,众人顿时安静,知道口技子的表演要开始了。

  屏风里传来渺远的狗叫声,众人侧耳倾听,思绪不由自主被带到深夜的一处小巷人家,听见一个妇人梦中醒来,不久两个儿子和丈夫陆续醒来,于是啼哭声、安抚声、斥责声同时发出,好不吵闹。

  赵瑜轩觉得,要模仿每一种声音也许并不难,难的是这么多惟妙惟肖的声音,口技子是怎么同时发出的?明明看见只有他孤身一人进入屏风啊。

  更匪夷所思的还在后头,小巷里突发一场大火,只听见屏风里传来成百上千的犬吠声、啼哭声、呼救声、泼水声。大家屏住呼吸,听得心都揪紧了,仿佛眼前就有这么一场场面惨烈的火灾。

  双刀子突然站起身,就要往台上走,旁边的人问他:“干嘛?”

  “救人要紧。”

  药引子不等他说完,一把将他拉回座位,双刀子回到座位上,这才醒悟过来,继续听。

  突然,只听见口技子咳嗽两声,所有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缓缓从屏风里出来,整理衣衫,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众人回过神来,对口技子报以热烈掌声。双刀子忍不住上前,拦住口技子去路:“到底这家人从火里救出来没有?你咋就说停就停了呢。喂,到底救出来没有。”

  这时候下一位已经迫不及待上场了,是万物子。

  第四十三章 闪亮背后

  大家还沉浸在口技子的表演中,点评、赞叹、猜想着。万物子一看这情景,吹了响哨,说:“各位,巧得很,今年我要表演的也是口技,跟口技子的有点像。孰高孰低,大伙儿不妨比较比较。”

  众人一听,顿感好奇。万物子能模仿许多动物的声音,这一点和口技子相似。不同之处在于万物子除了模仿,还懂兽语,能和至少十种动物交谈。现在他扬短避长地挑战口技子,这是要口技子难堪么?

  万物子也进入那屏风,学口技子的样子咳嗽一声,等待全场安静。

  远远地传来狗叫声,跟刚才口技子的一样,紧接着,还是一个妇人醒来的声音。

  大伙儿都在细心对比,和刚才的表演的差别。可是,还真找不出什么差别,万物子居然能模仿得一模一样,这也太神奇了。连小巷大火那一场,也同样是成百上千的声音同时发作。口技子听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喃喃说:“这。这是。怎么回事?”

  突然,声音全部消失,万物子缓缓出来,想学口技子沉稳的样子,却又绷不住哈哈大笑:“怎么样怎么样?大伙儿评评吧,哈哈。”

  众人的情绪更高亢了,有人说口技子的更妙,有人说万物子单是听一遍就能完全模仿难度更高。一时间争论得好不热闹。

  “算了算了,别争了,”万物子实在忍不住了,“各位,刚才不过是跟口技子开个玩笑,两次表演都是口技子的。”

  众人更迷糊了,两次都是口技子,可第二次口技子明明坐在台下的啊。

  万物子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说:“其实啊,我今年带给大家看的是这个。”

  赵瑜轩看见,那是一块青色的像海螺一样的东西,万物子一边展示一边解释:“大家看好了,这个叫做应声虫。相信大伙儿一定听过这词,却从没见过。也难怪,上古时黄帝曾用它向下属传布命令,但在大禹时就绝迹了。我精心培育它们五年,今年总算成功了。大伙儿注意看,它现在是青色,用力摇晃几下,当它变成红色时,就可以记录任何声音。”万物子边说边示范,学了几声鸟叫,拍了拍应声虫。

  果然,过了一会儿,应声虫传出刚才万物子学的鸟叫声,一模一样。

  “好!”众人为万物子齐声喝彩鼓掌,有人站起来喊道:“万物子,我也想要一枚应声虫。”

  “不行不行,今年不行,”万物子说,“应声虫极难喂养,它们最怕的是水,只要水中有一点杂质,它们必死无疑。等明年我培育出更多,摸索出更多喂养经验,再送给大伙儿做礼物,如何?”

  “好好。”

  仙人们鱼贯登场,有呈现作品的,有表演节目的。赵瑜轩看到,秦通铭和他神机营的三个同伴,为大家呈现了最新的研究成果——地动仪。讲解者正是秦通铭,秦通铭介绍,地动仪最早发明于汉朝的张衡,能知晓何方发生了地震,但这个地动仪,他们经过七次改进后,终于成功利用地震前阴阳两极的异常变化,预测未来三日,千里之内将要发生的地震。

  朱启桪和他的师父魔幻子一同表演了一出魔幻戏——水火交融。魔幻子操纵一团火,朱启桪操纵一团水,但见那火那水,似中了魔咒一般,在空中飞来飞去,最后还融合在一起。赢得阵阵叫好声。

  接下来上场的这位男子,名叫浮游子,看上去三十岁上下,外貌没什么特别。仙人谷里的成员,大多一听名字就知道其修为,唯有这浮游子,赵瑜轩最初还以为是擅长游水的高手。后来才明白,浮游子的专长是写传奇故事,那为何不叫传奇子呢——不明白这名字的背后有何深意。

  浮游子为大家讲了他最新构思的传奇故事:女娲补天时,遗留了一块巨石,巨石因有灵气而化作人形,经常去河边喝水,滋养了一株仙草,仙草感恩于心,决定以泪回报。

  大家刚听得津津有味,浮游子却一鞠躬准备下场了,“然后呢,然后呢?”大家不让他下场,要他继续讲。

  “这个,”浮游子面露难色,“我也是刚写了个开头,至于巨石和仙草到了世间的故事,容我再斟酌二三。现在世间有三大名着,等明年,明年我一定写完,凑成四大名着岂不更好。”

  琴瑟子问:“你这书的名字叫什么?”

  “《石头传奇》。”浮游子回答。

  双刀子说:“好,一言为定,明年你要是再这般有头无尾,吊大家胃口,吃俺双刀。”作势要砍。

  浮游子也不示弱,笑着回答:“你敢让我吃双刀,我就把你写进传奇,把你写成大反派。”众人大笑。

  东方紫出场了,她着一身美丽的孔雀羽衣,为大家呈现已经失传几百年的《南诏仙舞》,据说这个仙舞,一共四场三幕,她的师父舞衣子当年花了十年的时间,只跳到了第二场第三幕,之后便再无进展。现在,东方紫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已跳到第二场第一幕。舞衣子甘愿一旁为她伴舞,将舞台留给东方紫。

  台下的仙人们静静的欣赏,此时只有最美的音乐和最美的舞姿在夜色中荡漾。赵瑜轩不得不承认,东方紫比之前更美了,在舞衣子大师的调教下,她的脸庞,她的眉目,她的身姿,原本潜在的美丽被尽情释放出来。不知怎的,赵瑜轩突然有些心酸,将目光挪开不忍再看。他还是更喜欢那个脸上有疤痕的、有些瘦弱的东方紫,因为那才是他的紫儿。

  这台“百仙大会”持续了两个时辰还没有结束,平时礼让谦和的仙人们,今晚个个激情澎湃,当仁不让,登上台不想下来,还没上台已经迫不及待。尽力的展示、卖力的表演,在这里,赞美别人或者夸耀自己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赵瑜轩却越来越不自在,每个人都要上台,那他上台后又能干什么呢?这一年里,他进过神机营、药膏坊、书香斋,只到最近几个月才入了外探门,可到目前为止,他也只学习了初级气息运行,总不能上台后为大家表演吸气呼气吧?

  节目越来越精彩,众人的情绪越来越亢奋了。可是接下来,想象一下,他赵瑜轩站在台上给大家表演一个吸气呼气,台下仙人们的热情犹如被泼了盆冷水,诧异、惊愕不解的眼神从四面八方射来,没人点评,没人说话,没人鼓掌,只有寂静。最让他如刺在身的是,届时东方紫也会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静静地、失望地看着他。

  赵瑜轩不敢再想,看看周围,没有人注意他,于是悄悄离开。

  他独自走到河边,河边静静的流淌,吹在脸上的风还有些凉意,仰望星空,他的泪水不禁滑落。这些年来,只有两个人没嫌弃他的蠢笨。一个是娘,另一个就是东方紫。他觉得自己,从未敢有过一丝松懈,无论是在学堂、在清风坪,还是在这里,可是,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能做到的,到了他这里就难如登天呢?

  他还能听到,百仙大会上传来的声音,此时正在争论谁是今年的“星魁”,有人说应该是云通,他加入神机营不久,就把“地动仪”最大的难题解决了。有人反驳,说“地动仪”的可靠性还没有证实过,今年的星魁应该是魔幻子的弟子云幻,他能在短时间内就和有几十年修为的魔幻子搭档而不处下风。更多的人认为是云霞,能把那么高难的《南诏仙舞》跳得那么美,还需要其它理由吗?

  第四十四章 整装待发

  书香子的声音特别大:“我认为啊,星魁应该是云幻,至于云霞嘛,她不应该是星魁,而是今年的百仙‘仙魁’,你们说对不对?”“仙魁”就是“百仙大会”至高的荣誉。

  赵瑜轩突然听到身后有人过来,他转过身,来者居然是首席大师。他赶紧借着夜色把眼角的泪拭去。“大师。你怎么来了?”

  “云中,我刚才见你独自离开,我大概知道你的想法。其实这一年,你也一直在努力,这些我们都看到了,”首席大师说,“我来,就是想告诉你,仙人谷是一个百花齐放的地方。何时开,开多大,却不是也不需要统一。每个人付出的努力,未必都能在台上展示。别的不说,就说我,我修为的东西就从来没在台上展示过,大家也都习惯了。”

  赵瑜轩问:“真的吗?大师修为的是什么?”

  首席大师指了指头:“我修为的东西都在这里,你说,我能拿出来给大家看吗?”

  赵瑜轩不觉笑了,听首席大师这么一说,心情好多了。

  ”对了,“首席大师继续说:“云中,有一件事我提前告诉你,你也可以做准备。”

  “大师,是什么事?”

  “本来,仙人谷的外探是三年才出谷一次的,但这段时间,尘世间发生了重大变化,有几件紧急的事,需要你和你师父去完成。”

  “我。可以吗?”

  “你入外探门不久,各种能力尚不具备,是不应该派出去的,但这次的任务,需要两个人方能完成。再则说,云中,你最大的问题在于挫折太多而成功太少,让你做事缺乏底气。希望这次你在风信子的带领下,完成一些挑战。”

  “我明白了,大师,我一定珍惜这次机会,不知要完成什么任务?”

  “这个,按照谷里的规矩,要等你们出了仙人谷才能知道。”

  准备时间只有一天,也就是采摘最新鲜的“长生果”,再交于药引子大师在药膏坊里做一些浸泡处理,用作在外的“干粮”。

  “朱启桪”和“秦通铭”悄悄来为他送别,对于这次出谷,仙人谷里的人绝大多数是不知道的,赵瑜轩不知道他俩从哪里听说的,也不想细问,毕竟有这两个老朋友来送别,顿感欣慰。

  “朱启桪”问:“云中师弟,这趟你出去,一定会见到尘世间许多奇异的事,回来给我们讲讲!”

  赵瑜轩还没来得及说话,“秦通铭”已经替他回答:“别为难云中了,云幻你忘了谷里的规矩了吗,外探不得将外面的事说给除首席大师以外的任何人听。”

  “对对对,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朱启桪”和“秦通铭”走后,赵瑜轩一个人在石屋里走来走去。

  对于这次出谷,他心里充满了紧张和期待,离开尘世一年多了,不知首席大师所说尘世的重大变化是什么;身在谷里,首席大师又是如何知道外面的变化呢?还有,任务为什么要出了谷才能知道?到时候又是谁来告诉他们呢?

  这时,门外传来轻轻的一声:“云中,在吗?”

  这声音。赵瑜轩突然血脉喷张。这不是东方紫的声音吗?

  “在。我在。我在这儿,请进。”

  赵瑜轩环顾屋内,迅速地将凌乱的衣物收起,心砰砰直跳,东方紫来找他了,这可是进仙人谷后的第一次啊。

  “东方紫”又敲了敲门,怯生生进来:“云中师兄,你好,我叫云霞。”

  在赵瑜轩看来,“东方紫”如此纯属多余的自我介绍,正是他们生疏的表现。是啊,在谷里一年的时间里,“东方紫”从来没有和他单独对话过一次。

  “你好你好,云霞师妹,不知到此。有何贵干?”话一出口,赵瑜轩也奇怪,自己为何说得这般客套,眼前站着的可是他魂牵梦绕的紫儿啊!

  “东方紫”说:“我。”又看了看门外。

  “喔,请坐,请坐下说。”赵瑜轩招呼她坐下。

  “是这样的,”“东方紫说,”听说云中师兄要到谷外去,是真的吗?”

  “是的,明早出发。”

  东方紫吞吞吐吐地说:“虽然。我跟云中师兄你一点也不熟,但我感觉,我感觉。你应该是一个热心肠的人。”

  “何止热心肠,”赵瑜轩心里说,嘴上却不由自主地回答:“喔,不知道东方姑娘。喔不。云霞师妹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

  “你刚才。叫我什么?”

  “云霞师妹。”

  “不是,前面那个。”

  “有吗?口误口误。”

  “东方紫”没再追问,继续说:“是这样的,我最近老做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仿佛回到了四五岁的时候,在一条长长的红色巷子里转悠,找不到出口,正着急的时候,一辆马车向我冲过来,我吓呆了,这时一个骑马经过的男孩子从马上跳下来,一把把我推开,我们俩都摔在了地上。然后我听见有人在喊‘紫儿’、‘紫儿’,我回过头去,是一个中年女人在着急地喊我。”

  赵瑜轩一听就明白了,东方紫口中的长长的红巷子,应该就是成都城里名为红墙巷的一条普通巷子,他只得不露神色地继续问:“然后呢?”

  “没有了。”

  “没有了?”

  “是,每次做到这里,我的梦就醒了。”

  “那。云霞师妹,你要我做什么?”

  “我觉得这不是梦,应该是真实的,是我小时候发生的事。”

  “这。这不可能吧,每个人每天都要做梦的。何况我们。”

  “我知道,我们都喝过绝尘酒,应该忘掉以前所有的事。可是,那个中年女人的样子虽然模糊,我却有一种强烈,她就是我的妈妈。这种感觉错不了。还有,那个救我的小男孩,或许是我的兄长,我觉得,我也认识他。云中,如果这次你出去,恰好遇到那么一条长长的红巷子,请帮我打听一下,有没有哪家少了个叫紫儿的女儿。”

  东方紫的眼眶红润了,她连忙背过身去,把眼泪擦干。那一刻,赵瑜轩想把一切都告诉她,所有的一切。可是,话到嘴边他停住了,说出来,她相信吗?再则,说出来以后又如何呢?让她知道她已经父母双亡,让她又想起那些伤心的往事吗?眼前的这个云霞姑娘,至少还有个梦,至少在梦中还能母子团聚。

  “你怎么了?”“东方紫”看着眼前这个几乎“凝固”的云中,呆呆地望着她,面部表情怪异,似乎有很多话却又一句话也没说。

  赵瑜轩回过神来:“喔,没什么。我。我明白该怎么做了。”

  “那就拜托你了,我知道,进到谷里来,就不应该打听过去的事。可是,这个奇怪的梦老是出现,我也不知道究竟预示着什么,像一个心结,缠在心里。”

  “东方紫”起身走了,临别时,赵瑜轩又见到她那久违的甜甜一笑。

  第四十五章  汗血天马

  第二天一大早,赵瑜轩以为要出发,师父风信子却说:“急什么,时辰未到。”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赵瑜轩不知突生了什么变数,想来今天没戏了,准备洗漱睡觉,风信子却说:“出发。”

  “天都黑了。”赵瑜轩说。

  “天黑不正是我们赶路的时候吗?”

  赵瑜轩这才想起,他们外探从来都是“夜奔”的,可他还没练好飞奔,更没练过夜视,到时候怎么赶夜路。

  他随风信子向蓝石山走去,赵瑜轩不明白,既然是出谷,怎么反倒往山顶走。走了不一会儿,远远望到蓝石山的一处高地,有一团火光,走近一看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孔明鸟”,体型比上次在成都府坐过的那只大了许多。“孔明鸟”下方,首席大师已站立多时。

  风信子和赵瑜轩向首席大师行了礼,风信子说:“大师,那我们就出发了。”

  “嗯,在外办事需倍加小心。切记,任务能完成最好,不能完成也要全身而退。”首席大师一边说,一边将一封书信交与风信子。又对赵瑜轩说:“你刚入外探门不久,各项能力尚不具备,万事听从你师父的安排,切不可在外轻举妄动。这个包裹你拿着,遇到危难时,里面有可以帮你脱身的东西,你师父会教你如何使用。”

  “是,大师。”赵瑜轩接过一个包裹,挺沉的。

  赵瑜轩就要随风信子进入“孔明鸟”下面的“铜网”,首席大师说:“云中且慢,我再送你一样东西,助你一臂之力。”说罢,从一棵树后,牵出一物,居然是一匹马,再细看,正是他见过的那匹全身金色的宝马。

  首席大师说:“这马的名字叫‘突雪',是万物子驯养的最成功的一匹大宛汗血马。你尚不具备夜奔能力,骑上它也不至于被你师父落下太远,”

  赵瑜轩纳闷,这“突雪”也要随他一起乘坐“孔明鸟”吗?“铜网”也没那么大啊。风信子拍了一下:“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谢首席大师,坐着汗血马夜奔,你也算是外探门千古第一人了。”

  “铜网”初看很小,但可以伸缩,进去多少人,它就能收藏下多少人。赵瑜轩摸了摸“铜丝”,觉得有铜的光泽,却没有铜的质感,不知道是什么奇妙的材质。

  风信子用一条黑布,蒙上“突雪”的眼睛,也递给赵瑜轩一条。赵瑜轩说:“师父,我不怕的,用不着的。”他记忆中的那次乘坐“孔明鸟”,见到了最美的夜空。

  风信子说:“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进出仙人谷的路线,是绝对的秘密,就连我们外探也不能知道,这是祖训。”

  赵瑜轩赶紧用黑布蒙上自己的眼睛。

  “孔明鸟”升空了,和上次一样,一开始在空中晃动得厉害。赵瑜轩身边的“突雪”躁动不安,加剧了“铜网”的晃动,他连忙用双臂抱住“突雪”的脖子,一边抚摸它一边说:“别怕别怕。”

  “突雪”渐渐平静下来,随后“孔明鸟”也平稳了许多,透过黑布的缝隙,赵瑜轩感受到了一丝亮光,那一定是漫天繁星的亮光了。

  不知飘了多久,“孔明鸟”开始缓缓下落,最后平稳得落在地上,跟上次从半空中急速坠落,完全不同。

  听见师父对他说:“可以睁眼了。”

  赵瑜轩取下蒙眼的黑布,同“突雪”一起穿出“铜丝”。见周围是一片平整的草甸,“孔明鸟”像一支风筝,平躺在一旁。赵瑜轩正要把它叠好,风信子说:“别管这些事,明天天亮时,首席大师会来处理。”

  赵瑜轩又看了看四周,寂静无人:“我们这是到哪儿了?”

  风信子将首席大师给他的信打开,浏览了一下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们抓紧时间,马上出发。”

  “去哪儿?”

  “杭州。”

  “去干什么?”

  “找一本书叫《万国航海记》的书。”

  “谁写的?我们拿来干嘛?”

  风信子没有回答,而是仰望星空,又拿出一个小圆盘,自言自语嘀咕。赵瑜轩见他表情严肃,没打断他的思绪。

  不一会儿,风信子松了口气的样子,说:“就这个方向了,我们走。”

  赵瑜轩骑上“突雪”,见风信子肩上还背着两个包裹,说:“师父,把包裹给我吧,反正我骑马。”

  “不用了,这点东西我背着不算事儿,放在马身上反而拖慢马的速度。云中,坐稳没有?”

  “坐稳了。”

  “跟在我后面!”

  风信子大师撒腿开跑,一眨眼就一丈开外了,赵瑜轩不敢再迟疑,双腿一夹。那“突雪”“嗖”的一下也冲了出去。

  耳畔的风在“呼呼”作响,吹得他别说睁眼,就是吸气都困难。风信子在前面忽左忽右、上蹿下跳的奔跑,“突雪”像磁石一般跟着他,完全不用赵瑜轩驾驭。赵瑜轩只觉得一会儿上山,一会儿下坡,一会儿过河,就这样一路狂奔。偶尔也短暂休息。

  天蒙蒙亮时,风信子找了个僻静的小树林,在此歇息天黑再走。赵瑜轩腿麻木得似乎没了知觉。风信子从包裹了找出一样东西,还没看清是是什么,就见他往“突雪”身上抹,抹过之后,金黄的汗血马变成了一匹大黑马。

  “师父,这是为何?”

  风信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知道汗血马是怎么具备夜视能力的吗?”

  这一点,赵瑜轩也觉得疑惑,黑夜中伸手不见五指,师父就不说了,“突雪”也似乎头顶两盏灯笼似的,哪有沟壑,哪里有枯木挡道,它都看得清清楚楚,轻轻一纵就过去了。

  风信子接着说:“汗血马产自西域草原,当年汉武帝为了得到它,不惜劳师远征,最后得到了二十匹。但汗血马也分优劣,最好的汗血金丝马,被称为天马,它们野生在深山大谷中,还没有人能将它们活捉驯服。汉武帝得知后下令,有献汗血金丝马者赏金万两,封万户侯。结果可想而知,无数的西域人、汉人,蜂拥而去,想尽各种办法,去活捉金丝马。”

  赵瑜轩问:“后来呢?”

  “后来,的确有汗血金丝马被人捕获,但它们不吃不喝,直至死去,根本无法驯服。这些人不死心,布下天罗地网,又去捕捉更多的金丝马。在这场人与马的较量中,马一直处于下风。直到有一天,聪明的金丝马改为白天蛰伏在隐蔽处,晚上夜幕降临时再出来喝水吃草,以至捕马人无计可施。总算躲过灭种之灾。”

  “再后来呢?”

  “再后来,汉武帝虽然死了,但金丝马匹马万金已深入人心,人们继续追逐它们,它们继续昼伏夜出,长久以往,终于成为天下唯一白天睡觉,晚上飞奔的马。时至今日,对于它们的存在,世人大多已不知道。汗血金丝马走到这一步,全都是因为它这一身金色,太惹人注目。现在明白我为何把它染成黑色了吧。云中,你且牢记,不仅是马,我们外探门用的所有的东西,越普通越好,切莫引起世人注意。”

  “喔,”赵瑜轩又想起一个问题,“既然金丝马这么隐秘,那仙人谷是如何得到它的?”

  “这有何奇怪,搜救天下危在旦夕的神奇之物,是我们外探门的职责之一。世人对待那些奇妙稀有之物,从来都是痴心占有,不能占有,也要亲手把它们毁掉才甘心。多少举世无双的精美艺术被帝王们带入棺椁中毁掉,多少神奇罕见的飞禽走兽,被世人追杀围捕殆尽。唉,我们历代外探,也只能做些杯水车薪的救助。”

  听师父这么一说,赵瑜轩开始明白,仙人谷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神奇之物,仙人谷其实是个避难所。他又问:“那么,龙也是我们外探门的前辈带进谷的吗?是在哪儿发现的?”

  第四十六章  长生不老

  风信子说:“那倒不是,龙早在几千年前的神农氏时代就被先民杀光了。龙能腾云驾雾,能潜游水底,公龙还可以喷火。按理说,世间没有谁是它们的对手。但是,龙也有致命的弱点,从破壳而出到长成一条大龙,需要整整三十年,这三十年里,它就像一只在河边吃草的羊,没有任何的防卫能力。无数的猛禽走兽,联合起来想置它于死地,谁都不希望它变成一条威力无比的巨龙。所以绝大多数龙仔,没能够熬过这三十年,特别是我们的先民,也加入这场绞杀。”

  “师父,那我们仙人谷里龙,又是从哪儿找到的?”

  “大约两千多年前,我们外探门的第一代风信子大师,他特别擅长攀爬,没有他上不去的高山,一次他在西域爬上了一座最高的冰峰,意外发现了被冰封多年的几颗龙蛋,灭迹多年的飞龙才得以重现。”

  关于这位擅长攀爬的先辈,赵瑜轩在书香斋“师古独修”时,见过他记载的修为心得,想不到他也是外探门的,更想不到龙是通过他重现于世。赵瑜轩突然觉得,他加入外探门,是何等幸运。

  “师父,那我们这次去找的《万国航海记》又是什么样的奇书呢?”

  “是有关两百年前郑和下西洋的一本随行记录,”风信子笑着说:“你的问题还真多啊,不过问题多是好事。仙人谷里的其他人可以不闻尘世,一心修行,但我们外探门不行,我们要行走在尘世间,面对形形色色的各类人,就必须比世人更强、更快、懂得更多。只有这样,才能顺利完成任务、活着回到仙人谷。”

  赵瑜轩不再啃声,这话戳到他的软肋。他虽是仙人谷的一员,但自己清楚,绝没有比世人更强、更快、更聪明过。风信子似乎看出赵瑜轩所想,示意肩上的包裹,笑着说:“怕啥?别忘了我背上的东西,件件都是仙人谷的杰作,世人要想为难我们,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师父,包裹里是什么东西啊?”

  “救命的东西,云中,再教你一条外探门的规则——遇到困境,尽可能靠自己解决,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用仙人谷带出来的法宝。道理我刚才说过,切莫引起世人注意。”

  “是,师父,我明白了。”

  随后几天,都是夜晚狂奔赶路,白天隐蔽休息,离杭州城不到五十里了,风信子带着赵瑜轩去郊外的一个集市酒馆去逛逛,探听虚实。

  赵瑜轩逐渐明白,首席大师所说的尘世间发生重大变化指的是什么了。在他进入仙人谷的这段时间,确实发生了许多始料未及的大事。

  那个打进北京城,逼死的崇祯帝的李自成,做了一个多月的皇帝后,被来自山海关外的清军打败,一直追到湖北九宫山,遭伏击身亡。

  在南京城登基的小福王,被称为弘光帝,正如当初朱启桪担心的那样,继位后不思进取,荒淫无度,不到一年的时间,被清军攻破南京城,抓到北京斩首。

  赵瑜轩脚下的这片土地已经叫做“大清国”了。大清国囊括了几乎整个中原,目前除了两广、沿海一带各自为政、都自诩正统的几个朱姓王朝外,能和清军叫板的就只有西蜀的张献忠。听闻张献忠准备率全部精锐与清军决一死战。

  酒馆里的人,说起清军,咬牙切齿,什么“扬州十日”、强推“剃发令”,说得群愤激昂。

  突然有人喊道:“嘘,有清兵过来。”

  酒馆外,一个壮硕的清军骑兵骑马经过,马背上横放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妇人,妇人在马上挣扎哭泣,一看就是刚被这清兵强抢。

  刚才还喧闹不已的酒馆瞬间安静下来,大家各自低头假装喝酒、聊天。

  那骑兵带着女子骑着马儿大摇大摆离去了,酒馆里的人松了口气。

  赵瑜轩见风信子师父,看着这一切,始终保持淡淡的微笑,喝完茶后带着赵瑜轩回到树林中休息。

  赵瑜轩却睡不着,脑子里满是刚才听到了消息和那妇人的哀嚎。他看了看熟睡的师父,悄然起身。

  风信子突然睁开眼说:“云中,你想干什么?”

  “师父。”

  “睡觉,天黑了还要上路。”

  “可是,师父,你难道没看见吗,刚才那个女人?”

  “看见了,怎样?”

  “那些人全是胆小怕事的鼠辈,嘴上一套,做的是一套,但是我们。也任由恶人胡作非为吗?”

  风信子坐起身:“云中,既然说到这里,我再给你交代一条我们外探门的祖训——来去无痕,不得干预尘世间的任何事。”

  “任何事,包括见死不救?”

  “是。”

  “可是,我们仙人谷不是最讲究与人为善、行善积德吗?”

  风信子重重叹了口气:“云中,我们仙人谷与凡尘俗世隔绝两千年,始终保持上古时期友爱礼让君子之风,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与世隔绝、不被世人所知。但这尘世间呢?两千年来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残害争斗从未停歇。世风如此,我们仙人谷也改变不了,如果贸然干预世间事务,必然会引起注意,招惹麻烦,真要是到了那一步,我们外探的性命倒是小事,暴露了仙人谷的踪迹,毁了仙人谷的千年大计,你我就真成了千古罪人。”

  “仙人谷还有千年大计?”

  “这个你都不知道?”风信子颇感意外,“进仙人谷之前的事肯定遗忘了,但进谷之后醒来,首席大师就会告诉你的。”

  关于进谷前后的那几个月,是赵瑜轩记忆的盲点,他只记得之前他喝了谭玄的迷药,之后醒来时就已经进了仙人谷在药引子大师那儿了。他支支吾吾地说:“师父。那段时间我忘了,我们的千年大计。究竟是什么?”

  “长生不老啊。”

  “长生不老?这怎么可能。只是个传说吧。”赵瑜轩虽然在“仙人谷”呆了这么久,见证了那么多奇迹,但他打心里明白,“仙人们”并非真的神仙,他们只是长寿一些,创造的每一项奇迹,都是有章可循,不断练习或改进而成的。

  “咦,你居然怀疑这一点,你知不知道,夏商时期,有个叫彭祖的人活了八百岁,后来的鬼谷子大师也活了四百岁。而我们呢,我们仙人谷这么多年来,潜心研究养生之道,小心到了极致,活得最久也只有两百多岁。这样看来,彭祖和鬼谷子一定掌握了不为所知的长生秘诀,仙人谷的头等大计,就是将这失传的秘诀恢复,不管是通过修炼、悟道还是找到秘诀。所以说,我们外探门,搜救世上神奇之物只是随带任务,真正的头等任务,就是找到一切有助于长生的秘诀。”

  “师父,那我们这趟,是搜救神奇之物,还是寻找长生秘诀呢?”

  “寻找长生秘诀。”

  赵瑜轩不明白,这记录郑和下西洋的《万国航海记》,怎么跟长生秘诀扯上关系了呢?要说长生秘诀,他想起那夜在张献忠的斗宝大会上,听到的《彭祖天书》算不算?见风信子师父已经闭目养神,他不好再问。

  第四十七章  换血神术

  连日赶路,旅途劳顿,赵瑜轩带着诸多疑问在树上沉睡,没睡多久,他被风信子师父叫醒,“出发了。”他看了看周围,太阳还挂在天上,才下午时分。

  “天还没黑啊,师父。”

  “乘着天没黑去办事,办完事正好往回赶。”

  “去办什么事?”

  “买书。”

  “买书?”赵瑜轩心里直犯嘀咕,这有关长生的奇书,居然买一本就带回去了。

  杭州城不愧为千年古都,虽然不久前遭遇过战火的损坏,但仍能感受它的俊美与宏大,街上仍旧车水马龙,街道两旁四五层的高楼随处可见,赵瑜轩在赞叹之余,不禁与他记忆中的成都城比较。

  赵瑜轩随风信子来到一条小巷,走到巷子的尽头,是一座大户人家的府邸,门口赫然“冯府”两个大字,再一看,府门挂着白布披着白花,正中贴着“奠”字,看样子冯府家有人刚刚过世。大门紧闭,不见有人进出。

  赵瑜轩还是不明白,既然是买书,跑这儿来干什么。只见风信子上前敲了敲门,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面相市侩的门丁,厉声问:“干嘛的?”

  风信子说:“我是你家冯老爷的故友,特来祭拜,不知少爷在不在?”

  “祭拜?”那门丁不耐烦地打量了一下,“老爷已经葬了,我家少爷正烦着,你还是不要给他添乱了。”

  府里传来一阵瓷器杂碎的声音,还间杂着女人哭闹声,门丁说:“没骗你们吧。”说罢就要关门。

  “且慢且慢,”风信子一边将半个身子挤进门,一边将早已备好的一块碎银子递给门丁,“麻烦小哥通报一声,我等确实有重要事情。”

  不多久,门丁带着一个年轻公子哥模样的人走了过来,那公子哥一脸怨气,看来刚才在屋里打闹的人就是他。一见赵瑜轩他们,劈头就问:“有什么事儿?快说。”

  风信子也不跟他多废话,直奔主题地说:“令尊大人的有一本藏书,在下一直渴望拜读,不知冯公子可否传让给我?”

  “转让?”那冯公子没好声气地说,“可以啊,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了?”

  “你看这个够不够?”风信子将一锭五两重的银子奉上。

  冯公子一见银子,态度认真起来,就要伸手接过,手伸了一半又缩回去:“这个。家父一生嗜书为命,我这样。不太好吧。”

  风信子又递上一锭银子,笑着说:“冯公子,不能再多了。”

  冯公子没再客气,接过两锭银子,笑了:“那好那好,看老伯也是爱书之人,我就成人之美。”叫来刚才那门丁,“去,带老伯他们去书房。”

  赵瑜轩刚随师父走了两步,身后冯公子又说了:“老伯,看你人这么大气,我也不是小气的人,书房里的书,你们看中多少就拿多少,没事。”

  门丁把他们带到书房门口就走了,赵瑜轩听师父介绍,这已故的冯老爷当年曾中过进士,做过大明的翰林,一生就只有一个爱好——藏书。他的书房像个书山文海。要想找到其中一本,看样子也非易事啊。

  “师父,你确定这里面有我们要找的书?”赵瑜轩问。

  风信子点点头:“当初我们得到这本书的下落,我曾经先后两次来找过这冯翰林,第一次开价一千两,第二次开价三千两,他都断然否决了。没想到啊,世事难料,现在被他儿子十两银子就卖了。”

  窗外传来几个女人的哭闹声,看那样子,是冯公子的几个老婆在争风吃醋,冯公子左右逢源,忙得不可开交。

  赵瑜轩问:“师父,我们除了买,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的办法?偷、抢?那绝不是我们干的事。只要有主人的东西,除了买还有什么办法?世人最看重的就是钱财,但钱财对我们来说,是最无用的东西。”

  “可是,我们。哪来的钱财呢?”

  风信子笑了笑:“有主人的东西,我们从不巧取豪夺。但是,没有主人的东西,我们当然有权接管。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金银财宝被世人遗忘在荒山老林里,我们仙人谷需要多少,就拿多少。好了,时候不早,开始找吧。”

  赵瑜轩和师父一左一右,分头行动,一个时辰后,赵瑜轩果然找到了那本《万国航海记》,这并非正式印本,是手抄而成。

  “很好,”风信子说,“这么快就找到了,这趟带你来是对的,我们走吧。”

  从冯府出来后,赵瑜轩问接下来去哪儿。风信子回答:“回去。”

  “这就回去了,任务完成了?”

  “是啊,你还想怎么样?”

  赵瑜轩一路上以为,一定会经历许多考验和恶战,他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没想到千里迢迢一趟,就花了十两银子买了本书。

  风信子笑着说:‘云中,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想啊,我们出来一趟容易吗,怎么可能就这么简单的任务?只不过我们外探的做事原则是先易后难,这任务一是完成了,还有任务二啊,任务二才是考验我们的时候。”

  “任务二是什么?”

  “去成都城,找一件宝贝。”

  “成都?”赵瑜轩不由得吸了口冷气。

  “怎么了?”

  “没怎么。是什么宝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出了杭州城,来到郊外荒山的一片小树林,风信子大师吹了个响哨,不一会儿,金丝马从暗处跑了出来。金丝马虽然被涂成黑色,但它体型高大健硕,格外引人注目,战乱之际,怕被军队强行掳走,所以这趟杭州城之行,把它留在了小树林里。

  夕阳尚未落山,天色仍旧大亮,风信子对赵瑜轩说:“抓紧时间歇息会儿吧,天黑再动身。”

  在树上,赵瑜轩想着接下来要去的目的地,居然是让他百感交集的成都城,他毫无睡意。自上次坐在“孔明鸟”逃离后,已有一年零七个月,这一年零七个月里,成都城不知发生了多少事。他觉得脑子里乱极了,这时候,他多希望朱启桪、秦通铭、东方紫他们三人就在身边,而且记忆复苏,四个人像以前一样,遇到再大的问题,一起讨论商量。

  天色黄昏,风信子大师睡了一觉,醒来见赵瑜轩胡思乱想的样子,说:“还没睡?”

  “喔,我现在就睡。”

  “不用了,过一会儿就出发了,现在睡太迟了。”风信子舒活了几下筋骨,随手把那本《万国航海志》翻看起来。起初他一目十行,翻得很快,看到其中一页时,突然停了下来,他细细地看,看了三四遍,然后自言自语地说:“就是这里了,我们辛苦找寻了近两百年,就是为了这一页。”

  赵瑜轩忍不住问:“师父,是什么啊,我可以看吗?”

  “可以啊,”风信子大师将书递给他,“这本书带回去也是放在书香子的书架上,只要是仙人谷的人都可以看。”

  这一页讲述了两百多年的郑和船队,往西走得最远的一次航行中,曾经遭遇风暴而迷失航向,风暴过后他们到达一座岛屿,岛屿上住着全身上下皮肤棕红的人,“棕红人”中有很多个据说活了几百多岁的老者,他们会一种“换血术”,每隔二三十年,他们用祖传的某种方法,将体内全部更换成新鲜血液,祛除百病又年轻了很多岁,郑和还亲眼见证过。后来,郑和船队带了几个老者,想返回中国引见给皇上,没想到,航路颠簸漫长,这些从未出过远门的老者先后死在航船上,随后的几次下西洋,郑和船队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个岛屿。

  “换血术,”赵瑜轩看完后说,“有这种可能吧?”

  第四十八章  林中搏斗

  风信子大师回答:“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古今中外,追求长生术的大有人在。我们仙人谷以注重养生修行为主,也有毕生修炼仙丹的,还有走火入魔食人脑髓的。这换血术,闻所未闻,看这书中记载,应该是确有其事,不知道具体怎么个做法。看来,只有眼见为实了。”

  “师父,莫非我们要下一次西洋?”

  “有何不可?我们外探门一千多年前,听说南海有一种能使人返老还童的仙果,不也万里迢迢派人去查看究竟了吗?只要有这个必要,再远也是值得去。”

  “那找到仙果了吗?”

  “唉,找是找到了,只不过是虚夸的传闻,真是眼见为实啊,”风信子大师说到这里,面露微笑,“不过,由这个《万国航海记》,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了。云中,你知道郑和他们为何要七下西洋吗?”

  关于这点,赵瑜轩想起了东方紫曾给他说起过,于是回答:“正史上说是为了南下彰显国威,但真实目的是为了寻找建文帝。”

  “的确,野史上都这么说,世人也都这么认为。不过我知道,篡位成功的明成祖朱棣曾接见过一个来自西洋某岛国的老翁,之后就派郑和频繁出海。现在联系起来,寻找建文帝不过是民间的误传,朱棣的真实目的,应该是寻找那个会“换血术”的“黑人岛”,以期长生不老。”

  赵瑜轩听师父这么分析,觉得很有道理。想那通过潜龙密道逃跑的建文帝,保命都困难,有何能力威胁逐渐坐稳江山的明成祖朱棣。能让朱棣耗费巨资,几十年如一日派船队出海——寻找传说中的“黑人岛”,找到长生不老之术——应该才是动机。

  赵瑜轩正在和师父交谈如果去寻找“黑人岛”,有没有可能性,树下的金丝马突然发出一声轻轻的嘶鸣。

  赵瑜轩知道,千年来躲闭捕杀的汗血金丝马,已经练就了强过普通马数倍的听力,它突然的嘶鸣,一定是察觉到什么。

  风信子停止了对话,警惕地盯着树下四周。

  不一会儿,只见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进树林,慌慌张张躲在一棵松树下方,赵瑜轩仔细一看,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躲在松树后浑身瑟缩。

  又一个人跑进树林,赵瑜轩见他汉人模样,留着辫子,乡绅打扮,将袖子挽到胳膊处,大声喊道:“出来,都看到你跑进来了,还躲。”

  赵瑜轩见那小姑娘紧闭双眼,缩作一团,那乡绅在树林间东绕西绕,还是发现了躲在松树背后的小姑娘,“哈哈,在这儿。”老鹰扑食般一把将小姑娘抓起来,回头对着树林外大喊:“官爷,在这儿,我逮着她了。”

  随后,一个骑马的清兵不慌不忙地走进树林,一边走一边将他的披甲脱下,看着地上的小姑娘,嘿嘿直笑。

  赵瑜轩觉得这个清兵在哪儿见过,一回想,不正是早上从酒馆门口经过的那个清兵吗?当时他马上还挟着一个妇人。

  那清兵下了马,脱完盔甲又开始脱衣裤,露出一腿的黑毛,那一旁的乡绅说:“官爷,这个绝对是个雏儿,新鲜得很啦。”

  清兵说:“老子年青的玩过,年老的也玩过,就是雏儿还没玩过。哈哈哈,好好好。”

  那地上的小姑娘拼命挣扎,却被乡绅死死按住,她一边哭一边喊,“木塔托、木塔托。”喊出的话却听不懂,像是在叫谁的名字。

  “咦,官爷,”乡绅说,“这妞。好像还是外国的,说的话都听不懂。”

  那清兵早不耐烦了:“管她哪里的,老子先玩了再说,去,一边看马去,别让马跑了。”

  乡绅屁颠颠地牵马去了。清兵汉子像是很享受那小姑娘的惊恐,慢慢地靠拢,用手拨弄着她的脸。

  树上,赵瑜轩愤怒得发抖,但风信子大师却双手止住他,对他摇头示意,嘴里轻轻念道:“祖训,别忘了我们的祖训。”风信子大师闭了眼,他也不忍心目睹。

  赵瑜轩狠狠地咬着牙,也沉重地将眼睛闭上,心里说,“祖训,遵循我们外探门的祖训。”

  但是,耳朵是闭不上的,他的耳朵了充斥着小姑娘的哀嚎,以及不断重复呼救的名字,像一阵阵皮鞭抽打着他。那叫“木塔托”的人是谁,是她的爸爸吗,或者是她的兄长?

  他并没看清楚小姑娘的面容,但是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东方紫——那个脸上有疤痕的东方紫。突然间觉得不管像不像东方紫,他绝对不能容忍这样禽兽不如的事发生在眼皮底下,大不了被仙人谷重罚或者被驱逐。

  赵瑜轩突然从树上滑下,突然地连风信子大师都没有抓住他。他忍着心中的怒火,从树下捡起一块较大的石头,悄悄地走到那清兵身后,清兵毫无察觉,赵瑜轩双手举起石头,对着清兵的脑袋就是一下。

  那清兵头一歪,缓缓往旁边倒下。小姑娘停止了哭喊,依旧惊恐的眼睛盯着赵瑜轩。赵瑜轩也看了她一眼,奇怪,要说这小姑娘,还真有几分像东方紫,特别是她的脸型。

  那一旁看马的乡绅,察觉了异样,转身一见倒在地上的清兵和站立的赵瑜轩,慌忙拿起马背上的刀,与赵瑜轩对峙:“你。你是谁?”

  赵瑜轩满腔怒火地盯着那乡绅,听闻清兵不过二十万人,却能以一敌百,横扫中原,不正是因为眼前这些恬不知耻的懦夫充斥于世吗?

  赵瑜轩毫无惧色地迎上去,那乡绅手中的刀在颤抖,赵瑜轩离他不到五六步时,乡绅将手中的刀一扔,转身就跑,嘴里还喊着:“不关我的事。”

  那乡绅跑得飞快,赵瑜轩懒得追他,捡了块石头对着乡绅的背影扔去,似乎打中了乡绅的屁股,他嚎叫一声,头也不回得跑出了树林。

  赵瑜轩将地上的小姑娘扶起,出手还算及时,小姑娘只是衣服被撕烂,身上沾满了土灰,脸色被吓得苍白,不停地发抖。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住在哪里?”

  小姑娘却不回答,似乎听不懂赵瑜轩的话。她起身后,赶紧向树林外与乡绅相反的方向跑去,跑到树林边,又回过头来望着赵瑜轩。

  赵瑜轩对她挥挥手,意思是快回去吧。小姑娘转身跑出了小树林。

  风信子大师也从树下下来,摇着头走向赵瑜轩,赵瑜轩低着头说:“师父,我。错了。”

  风信子叹了口气:“唉,从世人的眼光来看,你的做法绝对是正确的;不过,我们仙人谷毕竟不是世人啊。云中,不得干预世间之事,是我们的千年祖训。你要答应我,仅此一回。”

  “是,师父。”

  “走吧。”

  赵瑜轩正要随师父动身,风信子大师突然将他重重推开:“小心。”

  一把钢刀裹挟着一股冷风从他后背掠过,赵瑜轩猛然回头,但见刚才被他打晕的清兵,不知何时悄悄站了起来,还捡回了钢刀偷袭他们,凶神恶煞地骂道:“奶奶的,你个南蛮子敢打我,我杀了你们!”

  风信子大师拉起赵瑜轩:“快跑,我们打不过他。”

  赵瑜轩随着风信子发足狂奔,那清兵瞬间就被落在后面了,但是没跑几步,赵瑜轩却感觉到风信子慢了下来,“师父,你。”

  “我的腿,我的腿。”

  赵瑜轩低头一看,风信子的右裤已经鲜红一片,血顺着裤腿往下滴,“师父,你受伤了。”

  “唉,是刚才没躲过那刀,云中,你快跑,我自有办法。”

  赵瑜轩回头一看,那清兵龇牙咧嘴、高举钢刀、喘着粗气冲了上来,赵瑜轩说:“跟他拼了!”大吼一声,迎面冲了上去。风信子见他赤手空拳冲上去,无疑是送死,想要阻拦已经晚了,不觉将头一缩,闭了眼。

  第四十九章 真身舍利

  赵瑜轩与那清兵迎面而战,那清兵手中的钢刀就要挥下,只见赵瑜轩手一扬,清兵突然不由自主捂住眼睛,大叫一声“啊”。

  原来赵瑜轩虽然手无寸铁,但并非赤手空拳,他刚才起身迎战,左右手各抓了一把沙土,清兵的钢刀虽猛却没有赵瑜轩的沙土快,一下子被迷了双眼。

  那清兵嚎叫着,一边乱挥钢刀,一边揉着眼睛,吹了几声口哨,他的那匹战马噔噔噔往这边跑来。赵瑜轩醒悟过来,也吹了几声口哨,金丝马闻声后也闪电般出现在眼前。

  赵瑜轩就要把风信子大师扶上马,风信子说:“不必了,我不用骑马。”赵瑜轩不由分说把他扶上去,对着马屁股就是一掌,金丝马负痛咆哮,往树林外跑去。

  那清兵也已跨上马,看样子视力恢复了几分,不去追风信子,径直往赵瑜轩这边冲来。草原游牧民族只要跨上马,威力瞬间增长数倍,如果再搭上箭拉开弓,就更了不得。眼前这清兵,已经开弓上箭,瞄准赵瑜轩,赵瑜轩不及多想,就地翻腾,一支狼牙箭“嗖”地从他身边擦过。

  赵瑜轩站起身撒腿就跑,躲闪在树木间,时而向左时而向右,听见身后的弓弦,一声接一声地响,狼牙箭一支接一支忽左忽右从他身边飞过。根本没时间回头看,只感觉马蹄声越来越近,又跑了一阵,马的呼气都喷到他的肩膀上,不好!他猛然一缩身调转方向,那清兵冲过了头。

  清兵赶紧勒住马缰,“奶奶的,你小子还挺能跑。我看你往哪儿跑。”调转马头,再次跟上来。

  赵瑜轩跑着跑着,突然发现,可以掩护他的树木没了,他已经跑到了一片空旷的草地上。心知不妙,得赶紧跑回树林。就在这一分神之间,脚下被土块绊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地重重跌倒在地上。

  赵瑜轩觉得整个身体都麻木了,疼得没有知觉。身后那噔噔的马蹄声,清楚地告诉他,敌人已经追过来了,“哈哈哈!”清兵大笑,再次举起大刀,全速冲过来。

  赵瑜轩忍着剧痛,爬起来支撑着挪了几步。这时,他看到正前方也有一匹马向他冲过来,仔细一看,是汗血金丝马,骑在马上的人正是风信子师父,风信子对他喊道:“云中,低头!”

  赵瑜轩猛然缩身低头,他能感觉到脖子上一股冰凉的气息划过。那清兵的挥起的大刀,从他脑后划过。

  赵瑜轩这一低头,用力过猛,扑在地上,要想再起身就难了。他听见师父大喊了一声:“暴贼休要张狂,看招!”

  赵瑜轩想不出,腿部受伤的师父还能使出什么招,只听头顶上轰一声响,腾起一阵黄烟,随后闻到一股呛人的味道,顿时觉得头晕脑胀,黄烟消散后,一物重重地从马上倒在地上,正是那清骑兵,那马也站立不稳,软绵绵地滑在地上。

  赵瑜轩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风信子大师从金丝马上下来,掏出一个小丸,迅速塞进赵瑜轩嘴里。

  “师父。什么东西?”

  “解药——清心丸,快服下。”

  赵瑜轩吞下那小丸后,缓过气来,再看那清骑兵面部朝下,一动不动,他骑的马也口吐白沫。不禁问:“师父,你使得什么绝招啊?这么厉害。”

  风信子大师从怀里拿出几颗黑色的珠子,说:“这个叫霹雳移魂珠,是神机营和药膏坊联手研制的克敌绝招。将它扔出去,碰上任何东西都会自动裂开,从中释放出黄色烟雾,不管敌人有多强悍,只要闻到这烟雾,瞬间会丧失四肢之力,一炷香的时间内神志不清。”他将那清骑兵翻了一面,探其口鼻,说:“他一个时辰之内不会醒来,我们赶紧走吧。”

  “师父,这样的恶人,为何不除掉呢?”

  “我们仙人谷里信奉不杀生。杀人者,不得进入仙人谷——这是千年的铁训。恶人也是人,恶有恶报,因果相循。这些尘世间的事,由尘世间的人自己解决,我们不必干预。”

  赵瑜轩想起那夜在大慈寺,杜文瀚杀了那么多无辜的和尚,他这样的恶人怎不见恶报?天地之间,又是谁在掌控这一切?莫非上天也有打盹的时候。

  “师父,你的腿。”赵瑜轩突然发现师父的右腿还在流血,赶紧撕下一片布条,给风信子的伤腿缠上。风信子强忍着疼说:“是腿筋被割断了,就慢了那么一小步没躲过去。我这腿,怕是废了。”

  赵瑜轩知道,风信子大师是为了救他,将他一把推开,腿才被砍伤的,他说:“不会废的,师父,我带你去找大夫。”

  “傻徒弟,这尘世上的大夫,有哪个比得上我们仙人谷里的。去把我的包裹拿来,里面有药引子老头送的外伤药。”

  赵瑜轩赶紧把包裹拿来,风信子大师拿出一颗红色丸子,打开后将其中的粉末洒在伤口上,一边洒一边说:“这药引子老头真是神了,以前从没给过我外伤药,这回非要给我,好像知道我会受伤,不过这血是止住了,但这经脉,没有半个月工夫是好不了的。糟糕!”风信子突然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师父?”赵瑜轩问。

  “我受伤是小事,可是。不能及时赶到成都城,岂不是误了大事。”

  “师父,可以骑金丝马。”

  “没用,金丝马没有我在前面给它引路,黑夜里它也不知道往哪儿跑。唉!七日之内不能赶到成都城,就误了大事啊。”

  “到底什么大事啊?我们的下一个任务究竟是什么?”

  “是。唉,”风信子大师重重叹口气,“现在告诉你也没用啊。”

  原来下一个任务,是去成都城寻找一样旷世宝物——佛教鼻祖释迦摩尼真身舍利子。

  当初玄奘法师耗时十七年,历经千辛万苦到达天竺,取回了他梦寐以求的《大乘经》。天竺佛教徒感念他的诚挚,临别前送给他两枚释迦摩尼的真身舍利子带回大唐。此后一段时间,天竺国的印度教强势兴起而佛教走向没落,佛教寺院一度毁坏严重,留于本土的释迦摩尼舍利子相继不知去向或已无法辨别真伪。

  玄奘法师带回的两枚,一枚放在西安大慈恩寺大雁塔的地宫里,一枚存放在他曾苦研经书五年的成都大慈寺某处。

  唐末动乱时,西安大雁塔遭受朱温军队的毁坏,地宫曾被掘开。后来大雁塔重新修复时,地宫里的舍利子等宝物已不知去向。

  成都大慈寺的那枚,成为佛教宗师释迦摩尼留存于世的唯一真身舍利子。

  从它被带回成都那天起,只有当时的方丈知道藏在哪儿。多年后,这个秘密失传了,后来的新方丈也不清楚它究竟在哪儿,只知道它还在寺中。

  第五十章  诡异之城

  赵瑜轩乘着金丝汗血马,马不停蹄赶往成都。

  没有师父在前方指引,他不得不选在白天赶路,时不时还要看看师父为他调好的罗盘的指向,生怕走错。这个罗盘不同于他以前见过的指南针——只指向南方,而是定好要去的方向后,无论你往哪个方向转,罗盘始终指向你想去的那一方。

  赵瑜轩为说服师父让他独自前往成都,费了很大劲。最后风信子同意了,并与他约法三章:一、沿途不可再干预尘世间事务,遇到麻烦,只可绕行不可纠缠;二、进了成都城,不冒险不盲动,知道舍利子的下落就行;三、一个月后,无论成败,准时在龙泉山石经寺汇合,切记切记。

  金丝马白天的速度比晚上慢了许多,它习惯于夜间飞奔时的凉爽,白天烈日的照晒,让它口渴难耐,时不时就要停下来喝水。

  赵瑜轩谨遵师父的告诫,绕行避开城镇村庄,但白天不比夜间,路上怎么着也会遇上行人,有一次他遭遇一队清兵,清兵正在拦下他盘问,赵瑜轩不等形成包围圈,猛然加鞭,硬生生从中间闯了过去,将这伙清兵彻底甩到后面。

  紧赶慢赶走了十多天,地势渐渐平缓,赵瑜轩认为离成都城不远了,奇怪的是,大白天他也见不到什么人,大西兵、大明兵、清兵还有百姓,都没有遇见。道路中央也长满青草,两边的树木郁郁葱葱,时不时蹿出野兔、野鸡。

  赵瑜轩怀疑自己走错了方向,成都府的官道从来都是络绎不绝啊,莫非这罗盘出了问题,把他指向别的地方。

  他放慢了汗血马的脚步,将信将疑地往前走。直到发现路边有一处破的石碑,上面写着“锦官驿”三字,才确信前方的确是成都府。

  又走了一段路,终于望见了成都府壮观宏伟的外城墙,奇怪的是,城墙上不见守兵与飘扬的旌旗,再走近些,城门大开,连城门洞也没有一个守兵。

  没有守兵,没有百姓,除了几只乌鸦的叫声在空中飘荡,整个城市悄无声息,寂静得让人恐慌。

  赵瑜轩不由得想到了“空城计”,摆这么大一个空城计是要对付谁,会是他吗,有这个必要吗?

  他在城门口边观望了一阵,从包裹里拿出几颗“霹雳移魂珠”,捏在手上,横下心来,拍马入城。

  城里的景象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断壁残垣,废墟一片接一片,处处都是歪斜的、烧成黑炭的木梁。肥硕的老鼠在废墟间上蹿下跳,瞪着眼睛看着经过的他。水沟中间漂浮着白花花的东西,赵瑜轩仔细一看,几近作呕,是断成几截的人体。

  没有一座完整的房子,没有一个活着的人,这还是他记忆中的成都城——哪个有着千年历史的天府之都吗?

  究竟发生了什么?

  街面上找不到一件兵器盔甲和旌旗,暴死街头的人看装束也没有一个是士兵,说明并没有经历一场两军恶战,这一切是谁干的?

  他骑着马,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街上游走,唯一能辨认的建筑就是占了整个成都城五分之一面积的蜀王府,蜀王府高大的红墙还在,里面也是一片灰烬,百年大树做成的大梁仍在冒着青烟。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慈寺边。赵瑜轩之所以认出是大慈寺,是因为寺庙比其它民居多了个倒在地上的宝塔——藏经阁。

  大门已经不复存在,藏经阁底部被大火烧毁后,上部轰然倒在一旁,塔尖保存得相对完整。赵瑜轩下了马,直奔那藏经阁塔尖。他依风信子师父所说,找到其中一个装饰的石兽,将石兽摔在地上,石兽中间裂开,里面果然显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珠子大小的东西。

  他出发前曾问过师父,怎么知道舍利子在塔尖的石兽里呢,不是说藏匿的秘密已经失传了吗?师父回答,对世人来说是失传了,对仙人谷来说,一开始就知道它的藏身处。

  赵瑜轩又问,那这么多年了为何不去取,偏偏要等到现在?

  师父回答的还是那句话,不取有主之物,不管它有多珍贵。昔日舍利子属于大慈寺,它就该在大慈寺。而现在,大慈寺的僧人们被屠杀驱赶,面临被焚毁的危险,仙人谷再不出手,这释迦牟尼的最后一颗真身舍利子怕是也要被世人毁掉了。

  现在回想起来,师父似乎提前知道成都城内有一场劫难。可是,他是怎么知道的?

  师父还叮嘱他,就算知道舍利子的位置,要取下来也是非常困难的事,这次之所以将赵瑜轩带上,就是因为要上塔取宝,需要两个人协同完成。风信子不会想到,现在赵瑜轩会这般轻松地取下了这绝世珍宝。

  想那释迦牟尼身为佛家宗师,智慧光耀世间几千年,在小说《西游记》里,被描绘成如来佛的形象,赵瑜轩不由得心生敬意。对那枚舍利子拜了几拜,然后恭敬地从石兽中取出,拿了块锦帕包好,藏在怀中。

  任务就算完成了,赵瑜轩环顾四周,纵然有万千疑问,也只有埋藏于心。他重新上马,原路返回。

  天色已经昏黄,这死寂般的城市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金丝汗血马也似乎希望快速出城离开这地方,不用他驱鞭,就往城外方向飞奔。

  突然,前方地面上升起一根绳索,似有人隐藏在街道两旁牵引,“不好。”赵瑜轩想拉住疾驰的汗血马,但为时已晚,汗血马被那绳索绊住前蹄,赵瑜轩和它一起飞速地向前翻滚,重重摔在地上,耳畔清楚地听到汗血马的哀鸣,有人兴奋地声音喊:“逮住了,逮住了。”

  赵瑜轩迷迷糊糊觉得有人把他抬起,又扔到一边,不知过了多久,他睁开眼,自己身处一堆废墟里,手脚还能动弹。

  再看四周,没见到伏击他的人,金丝汗血马也不见了。他吹了几声口哨,仍不见马的踪影。

  赵瑜轩摸了摸怀中的舍利子,还在。连师父让他带在身上的银两也一个不少。伏击的人既不伤害他,也不拿走他的财物,是要干什么呢?他支撑着站起来,一瘸一拐走。

  没走多远,听见前方石桥下有人声,来到石桥,桥下溪水边居然有五个人:一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都很瘦弱,一个白头发的老妇,还有两个七八岁的孩童。

  这五个人在溪边搭起了土灶,有点火的,有拾柴的,有磨刀的,好不忙碌。而离他们不远处,金丝汗血马,被蒙住眼、绑住四蹄,斜躺在石板上,挣扎着想起身却根本起不来。

  不用问了,他们是打算吃了汗血马。赵瑜轩见那四十来岁的汉子磨好刀后,走向汗血马。

  “住手!”他一边喊,一边往桥下跑。那群人都停下手中活计,愣愣地看着他。

  赵瑜轩说:“汗血马是我的坐骑,你们不能动它。你们要想吃东西,我可以给你们钱。”

  “钱?”那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不屑地说,“钱能吃吗?”

  赵瑜轩见他虽然瘦弱,但是皮肤白净,像是曾经读过书的人。再看其他老老小小,虽然衣衫褴褛,但不像是坏人,多半是因为肚子饿了。

  那中年汉子说:“这位公子,我看你是路过的吧。这成都城现在的状况你也看到,你还是快点走。不然想走都走不成了。马,我们先借用一下。”说罢,又转向地上的汗血马。

  第五十一章  成都之殇

  “不可以。”赵瑜轩刚上前一步,其他四人已经挡住中间。

  那书生模样的小伙子,高举一块石头,那老太婆手执一根烧火棍,那一男一女两个孩童,也各拿起一根树枝,跟他对峙。

  “不要逼我。”赵瑜轩说。

  “也不要逼我们。”那老太婆怒气勃勃、毫不示弱地说。

  中年汉子说:“你一个人,我们有五个人,我们不想杀你,要杀你刚才就杀了。你还是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们都是活不久的人了,活一天算一天,就想在死之前吃顿饱饭。”

  赵瑜轩问:“成都城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一切是谁干的?”

  中年汉子表情痛苦,努力摇着头:“不说了,不说了。唉,不想再提了。”他突然面露凶光,将手中的柴刀一扬,“你到底走不走?”

  赵瑜轩叹了口气,没有别的选择了,他慢慢摸出“霹雳移魂珠”。

  一阵黄烟,黄烟中有人咳嗽,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赵瑜轩将金丝汗血马松绑,汗血马终于站起身,前腿受了点小伤,并未大碍。

  赵瑜轩用绳索,将地上的五个人绑在一起。给他们洒了些凉水,他们渐渐苏醒过来。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那中年汉子说。

  “别乱动,”赵瑜轩说,“我也不想伤害你们,只问你几个问题,还是我刚才问的,成都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谁干的?”

  那汉子听闻这问题,没有立刻回答,只一个劲说:“太惨了,太惨啊。”嚎啕大哭起来,其他四人也跟着大哭起来。

  在他们语无伦次的哭诉中,赵瑜轩渐渐听明白了。

  大西军与清军在川北打仗,大西军出师不利。一个月前,听说大西皇帝张献忠要带兵亲征,担心走后成都的百姓造反,命令所有百姓跟着他一起走,出发那天,百姓们都站在街道两旁,等待国师巡查,有躲在家里不出的直接就被大西兵斩杀了。

  国师坐在马上查看街道两旁站立的人,后面跟了几辆马车,走走停停,不时把他看中的人叫上马车。选中的人,都是十岁以下的儿童,大家不知道这些儿童要被带到哪儿去,有父母不舍孩子,任大西兵生拉活扯,皮鞭抽打也紧紧抱住不放手。

  国师传话了,说是路途遥远,儿童跟着人群走,既拖累队伍赶路的速度,也容易走散。现将孩童们统一用马车运送,待到达目的地后,各家再领回。不少父母,这才松手。只有极少数将孩子藏于人丛之中。

  百姓们就在大西兵的押解下出发了,队伍绵延十多里。刚走出城,成都城火光冲天,听说张献忠已下令焚城。走到城郊的一条河边,突然有骑兵传令,大西皇帝下旨:蜀人多狡诈,暗通敌军,一个不留。于是,骑兵、刀斧手、弓箭兵、长枪兵,纷纷出动,可怜手无寸铁的蜀中百姓,哭喊声震彻苍天,被杀者抛尸河中,尸体堵塞河道,河水三天三夜都是鲜红。

  赵瑜轩心在滴血,他曾经以为:张献忠从一个贩夫走卒起兵,几经挫败而不改志向,最终建立大西国,并豪言善待蜀中百姓,也算是一代英豪,没想到却是这般凶狠残忍之极。回想当初曾有两次机会结果张献忠的性命,都是失之毫厘,让其为害了这么多成都城的父老乡亲。

  赵瑜轩止住思绪,一边解开他们的绳索,一边问:“你们一家人是如何逃出来的?”

  书生模样的年轻人回答:“我们不是一家人,我们是五家人。”

  “五家人?”

  中年汉子说:“是,我们之前都不认识,都是从死人堆里侥幸爬出来聚在一起,现在也算是一家人了。不过,我们也只是晚死一步而已。”中年汉子说罢,将肚子上的衣衫撩起,肚子上明显被长枪戳过,伤口处添塞紧裹着布条,已经和血肉溃烂粘连在一起。

  他们个个身上都有伤,即便是那最小的女童,她的后背也被大刀削去了一大片。赵瑜轩不忍再看,泪水忍不住滑落,想那些大西兵,昔日大多是朴实的庄稼汉子,何以被训练得这般铁石心肠,对这幼小的女童也下得了如此狠手?

  赵瑜轩还在难过之时,那中年汉子却面露疑惑之色说:“这位。这位公子,你可是姓赵?”

  赵瑜轩不觉一震,已经很久没有人提起他的姓了,他又看了看眼前这人,确定并不认识。“你是?”

  中年汉子仔细端详赵瑜轩,越发肯定:“是我啊,是我啊,瑜轩公子,我是游叔啊。”

  游叔?赵瑜轩瞪大了眼睛,那个家里从小就喜欢给他讲故事的马夫,那个冒死送他和东方紫出城的游叔?可是,记忆中游叔身材魁梧,眼前这个骨瘦如柴。

  “游叔,真的是你?”赵瑜轩从他的眼神中找到了游叔的影子。

  “是我,公子。”

  “游叔!”赵瑜轩再也忍不住了,抱住游叔痛哭,游叔是他赵瑜轩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想不到会在这里相见,更想不到会以这样的场景相见。

  游叔也是喜极而泣:“太好了,一直没有你的下落,我以为。我以为公子你死了。太好了,还能见你一面。”

  赵瑜轩决定出城,为游叔他们打几只兔子。游叔劝阻他,说天黑后城外的老虎会进城觅食,虽然城外有那么多死尸,但老虎只吃活物,只可爬上树捱到天亮,万万不可在街上走动。但赵瑜轩主意已定,跨上金丝马出城了。

  金丝马跑起来没刚才利索,当他们走到东城门的时候,分明听见城里方向传来几声虎啸。看来老虎已经进城觅食了,赵瑜轩感觉金丝马战栗了一下,他抚摸着金丝马的脖子,待它稳定后,继续前行。

  天色还有些昏黄,赵瑜轩在城郊草丛里发现几只兔子的踪迹,一颗霹雳销魂弹扔过去,捉住了两只野兔。

  再回到城里,暮色降临,惦记着老虎,赵瑜轩不免有些提心吊胆,手里同时捏着三颗销魂弹。好在暮色更适合金丝汗血马,超强的夜视和听力,让它远远避开已在城中游荡的老虎。

  赵瑜轩回到石桥下,远远看见书生等人没有上树,而是站在树下,围成一圈。

  赵瑜轩说:“老虎进城了,你们怎么还在树下,游叔呢?”

  书生说:“游叔死了。”

  “什么?”赵瑜轩顿觉天旋地转,他推开他们四人围成的圈,只见游叔躺在地上,闭上了眼。“怎么会这样,是谁干的?”赵瑜轩问。

  书生说:“没有谁,游叔自己死的,他今天一早就说过,他活不过今夜。”书生说这话时,很平静,其他人也没有掉泪,就这样呆呆地看着地上的游叔。他们这些天已经见证了太多的死亡。

  “公子,你快走吧,”书生说,“总得有人活着离开这里,告诉外面的或者以后的人,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是走不动了,就在这儿等死了。”

  第五十二章 大西军营

  将游叔埋葬后,赵瑜轩又来到了城外。

  眼前呈现出两条路,一条往东,一条往北。

  金丝汗血马走到岔路口,自动停下来,它在等待赵瑜轩的指令。

  往东,到达龙泉山石经寺,与师父汇合,然后平安回到仙人谷;往北,那是张献忠大军去往的方向。

  赵瑜轩紧握缰绳,手心沁出汗,他换了一只手,汗血马发出“呼呼”的鼻息,似乎在催促他做出抉择。

  他应该走的方向是东,作为外探,他已经顺利完成了仙人谷的任务,何况那里还有牵挂的人。可是,他喝了“绝尘酒”却没有绝尘,他进了仙人谷又走出仙人谷目睹了这一切。既然尘缘未了,就先去了断,哪怕九死一生。

  赵瑜轩深呼了一口气,对汗血马说:“准备好了吗?我们走!”双腿一夹,汗血马带着他往北方绝尘而去。

  两天后的中午,他到达了川北重镇西充郊外的凤凰山。

  赵瑜轩爬上与凤凰山遥遥相望的一座孤山,远远望去,大西军军营星罗棋布,散布在凤凰山一带方圆几十里,看这阵势,少说也有几十万人马。

  他不是去送死的,虽然孤身一人,他有他的把握。

  师父一再告诫不可轻易动用的宝盒,虽然不大,却有仙人谷神机营历代前辈苦心研制的“法宝”。除了多次用过的“霹雳移魂弹”,还有:

  “移魂香”——无需碰击或者点燃,只需口含解药再剥开表层,与风混合即散发一股淡淡的幽香,闻者瞬间失去知觉。与霹雳移魂弹相比,它没有声响,持续时间更长。

  “细舌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最神奇的是,它可以像金箍棒一样变大变小,弯曲折叠成最短的时候,仅有食指般大小。

  “软铜甲”——用的是孔明鸟铜网一样的材料,只不过更轻更软,穿在身上,可阻刀剑之伤。

  还有一样东西,白色软膏一般,赵瑜轩不知它有何用。

  有了这些法宝,以一挡百也不成问题,现在的问题是,张献忠他人在哪儿?

  一顶顶白色的军帐,像雨后的蘑菇般,分布在方圆几十里,不可能去一一查找。赵瑜轩正在犯愁时,突然发现其中有一顶帐篷比周围的要大一些。他又仔细对比了一下,虽然距离很远,能确定它大一圈。

  如果不是居高远眺,是看不出这点差别的。赵瑜轩知道张献忠是个讲究排场的人,即便是前线作战,也应该处处显示他皇帝的身份,看来这帐篷有些名堂。

  赵瑜轩掏出罗盘,锁定那顶帐篷的方向,静待天黑。

  暮色降临,他将汗血马藏于山上。自己悄悄地往大西军营靠近,潜伏在营门的草丛处观察。

  大西军的主要防范方向,是北面的清军。赵瑜轩去的正是大西军的南面,也就是后部,防范明显松懈些。即便如此,木栅栏将军营围在里面,进出营门都要被盘查。

  他只得继续耐心等待,不久,见一架马车来到营门口,听见守门的士卒和马夫对话,马夫说:“将军酒瘾犯了,喝不到就打人,没办法啊,只有到镇上碰碰运气。”

  门开了,守门的士卒笑着说:“也给兄弟们买点啊。”

  马夫说:“放心,少不了兄弟们的,就怕镇上没有。”

  一炷香的工夫,赵瑜轩听见那马车回来了,车上放着两大坛酒。等马车经过他时,他悄然起身,一溜烟转入马车的车架下。

  很顺利的进了营门,马车又走了一段路,赵瑜轩瞅着机会,在一个暗处,一骨碌从车架下翻滚出来,翻到一顶帐篷边。观察了帐篷里面,有几个士兵还未入睡,正躺着聊天。

  听他们的交谈,感觉士气低落,原来几天前,张献忠又犯了当年同样的错误,在凤凰山上窥视敌情时,被清军主帅多铎发现,多铎暗中下令用十二张“脚蹬弓”——用脚开弓,可以射出超远距离的大弓——一起射向山上的张献忠,张献忠又被射伤。

  赵瑜轩在帐外悄悄剥开“移魂香”,他自己口含解药,屏住呼吸。不一会儿,帐篷里声音停止了。他进了帐篷,见帐篷里五个士兵都在沉睡,估计一个时辰后才会醒来。选了一个和他一般身材的士兵,换上衣服后后拿出罗盘,找准方向走出帐篷。

  军营中,很多帐篷里的士卒都未入睡,大家都在谈论大西皇帝的伤情。赵瑜轩低着头,尽量走暗处,避开那些拿长枪的巡夜士兵。

  他直奔那顶大帐篷,离那帐篷越来越近,只有百米距离时,不得不停止脚步。

  这个距离才看清,它比周围的帐篷不只是大一圈而是大好几倍。帐篷被一层木栅栏围着,木栅栏外再围了一层戒备森严的铁甲带刀禁卫军。

  一看这阵势,暗潜和强突都是不可能的,他们围成一圈,“移魂香”不可能让禁卫军同时倒下,一旦有一个倒下,余下的就打草惊蛇了。

  张献忠就在不到百米的地方,却眼睁睁不能靠近。赵瑜轩心急火燎却想不出办法。莫非就这样放过杀人魔王了吗?

  突然闻到一股草药味,想起士兵们所说张献忠受了箭伤,他循着草药味,来到一顶帐篷前,有两个医师模样的男子正围着一座火炉扇着扇子熬药。

  赵瑜轩再次使用“移魂香”,两个熬药的男子也沉睡过去。赵瑜轩进了帐篷,看了看那药罐子里的药,他在仙人谷的药引子大师那儿呆过一段时间,认得这是疗伤的药。正在这时,一人闯了进来,说着:“弄好没有?皇上喝了药要歇息了。”

  进来的人是一个太监模样的人,一见赵瑜轩顿时愣住了,赵瑜轩乘这间隙,飞身上前,把他拉进帐篷,同时将“细舌剑”用力一甩,瞬间变成一把长剑,直抵住那太监的喉咙,太监面如土灰,浑身哆嗦:“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许叫!”赵瑜轩压低嗓子说。

  “是,是。”那太监也很懂事,压低嗓子回答。

  赵瑜轩问:“药是给谁喝的?”

  “给皇上。”

  “谁去献药?”

  “我,还要带一个医师,医师要先尝药。”

  赵瑜轩想了想说:“我问你,想不想活命?”

  “想。”

  赵瑜轩顺手拿起一个药丸,说:“吃下去。”

  那太监不敢不吃,吃完后战战兢兢问是什么东西。

  “毒药。”

  “啊。”

  “一个时辰内不服解药,必死无疑。”

  “好汉要我做什么,全凭好汉吩咐。”赵瑜轩话还没说完,那太监已经赶忙表态。

  赵瑜轩换上医师的衣服,用盘子呈着药,跟着那太监后面。走到禁卫军跟前,赵瑜轩听其中一个禁卫军叫那太监一声“郭公公”,然后直接上来搜赵瑜轩的身,自然没搜出什么名堂,那郭公公催促禁卫军:“快点快点,皇上喝了这道药就要安歇了。”

  赵瑜轩被放行后,低着头继续跟着郭公公走向大帐篷,帐篷外还站着两个带刀侍卫,看来是张献忠的亲信,示意他俩停下。

  郭公公对赵瑜轩说:“快为皇上尝药。”

  赵瑜轩连忙将一小部分药倒入准备好的的白碗中,一饮而尽。那禁卫军见他没什么异样,将手一挥,赵瑜轩正要进去,两个禁卫军立刻拔剑挡住他。郭公公忙说:“我来我来。”从赵瑜轩手中接过木盘,一个人进了帐篷。

  赵瑜轩这才明白,他跟着进来只不过是以身试药,防止有人药中下毒。能近身张献忠的,只有张献忠的心腹侍从。

  赵瑜轩刚才的举动,引起了两个禁卫军的注意,一个将火把照在赵瑜轩的脸前,说:“把头抬起来。”

  “嗯,”赵瑜轩嘴上答应着,却依然低着头。

  第五十三章 假传圣旨

  “叫你抬头你听见没有。”一个禁卫军正要拔刀上前,刚跨一步就身体一软,斜滑在地上,另一个“咦”了一声,也倒在赵瑜轩怀里。

  赵瑜轩把那人扶稳,接过差点落地的火把,取下藏在头巾里的“移魂香”,重新包好,刚才一直低着头不过是让他俩多闻一会儿。回头看看外围的禁卫军,都背对着他,有几丈远的距离,没有察觉这边一瞬间的变化。赵瑜轩将这两个禁卫军悄悄拖往帐篷的角落里。

  不一会儿,郭公公从帐篷里出来,神色慌张低声对赵瑜轩说:“皇上已经服药,求壮士饶我一命赐我解药。”

  赵瑜轩没想到张献忠身边的贴身侍从居然这般贪生怕死,想来郭公公久不出去会招人怀疑,于是说:“解药我放在那熬药的帐篷里,一颗白色药丸,你快些去找还来得及。”那郭公公也不耽误时间,调头就去了。

  赵瑜轩再看看四周,确定没人引起禁卫军的注意,于是轻轻撩起帘子进了帐篷。

  帐篷里有几盏微亮的油灯,陈设并不复杂,帐篷最里处,一人睡在床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赵瑜轩将“细舌剑”一点一点地伸展,悄悄走上前。

  床上躺着的这个人,就是杀父、杀蜀王、杀害成千上万蜀中百姓的魔王张献忠,但见他身形颀长、国字脸、络腮胡、两道眉毛倒斜着往上,即使闭上眼,也能感受到他与众不同的气度。传说张献忠起兵之前犯事曾被官府抓获,主审官员惊讶于他的异相,料定他日后必成大事而将他无罪释放。

  赵瑜轩不敢多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举起剑,指向张献忠的咽喉,正要刺下。张献忠突然睁开眼,两眼射出的寒光,让他手中的剑不由得停住了。

  张献忠没有惊恐地大喊大叫,而是冷静地一问:“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你的仇家。”

  “我的仇家太多,你要杀我可以,不妨让我死个明白。”

  赵瑜轩的剑还指张献忠的咽喉,张献忠要想做任何动作都晚他一步,于是赵瑜轩冷冷地说:“好,冤有头债有主,我可以告诉你,我就是你残杀的明朝大将赵文光的儿子。”

  “赵文光?”张献忠稍作回忆,很快想起来了,“是那个百丈之外射中我的赵文光赵将军?这么说,在王宫之下挖地道炸我的人也是你了?”

  “是我。”

  “唉,”张献忠叹了口气,“我虽不得已杀了你父亲,但你也让我吃够了苦头。冤冤相报何时了,赵公子,你是个难得的人才,之前的事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从今以后,你跟随我一起打天下共享富贵,如何?”

  “与你共享富贵?”赵瑜轩愤怒地说,“那你先到阴曹地府去问问,那些被你杀死的大明将士答不答应?被杀残杀的几十万百姓答不答应。”

  “等等,赵公子,”张献忠说,“我一生杀人无数,这个我承认。但我杀的都是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地方恶霸。当然,也有不少与我作对、要置我于死地的官兵,战场上的事,不是他们死就是我们亡。在我大西国境内,我就算不是爱民如子,也绝没有残杀过百姓,特别你说的几十万百姓。你要为父报仇,我无话可说。但你打起无中生有的百姓招牌,就是故意污蔑我张某人了。”张献忠一边说,一边很不服气的样子。

  “污蔑?”赵瑜轩见张献忠不屑的神情,心中更是愤怒,“你刚火烧了成都城,杀了成都几十万百姓,尸体把河道都堵塞了,你居然还好意思说爱民如子?你。”赵瑜轩气得余下的话一时间都挤至口边,说不来了。

  “什么?你说什么?成都城是我好不容易打下的,我为何要烧?成都的百姓是我的子民,我为何要杀?赵公子,我看你是听信别人的谣言了吧。”

  “别动!”赵瑜轩将细舌剑再次刺向张献忠的咽喉,“你少装糊涂,告诉你,我刚从成都过来,成都现在已经被你糟蹋成为一座空城、死城。你问我为什么,应该是我问你为什么。”

  “这不可能。我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百姓。”

  赵瑜轩见张献忠眼里尽是疑惑,心想这张献忠果然不是善类,干了滔天的罪行,却可以装成没发生过一样。

  但见张献忠一边说:“不行,我得把这件事搞明白。”一边用手在枕头后面拉了一把,只听见帐篷外传来叮当声。原来枕头边有一根连接外面铃铛的细绳。

  赵瑜轩猛然上前将整把剑压在张献忠的脖子上,张献忠被压得直咳嗽,说:“赵公子,你误会了,我没有逃脱的意思,我只想把事情搞清楚。”

  帐篷外很快就聚集了一群禁卫军,他们发现了倒在地上的两人,“不好,有刺客,”

  五六个禁卫军冲了进来,见他们的大西皇帝盘腿而坐,身后站立一人,剑指着皇上的脖子,更是乱作一团,高呼:“护驾,快来为皇上护驾。”张献忠厉声吼道:“别喊,你们几个进来,其他的全部在外面。都把手上的刀放在地上,跪在地上听寡人问话。”

  那几个禁卫军不敢不听,放下刀跪在地上。有一个禁卫军大着胆子问:“皇上,你。可是被劫持了?”

  张献忠说:“这个现在不重要,朕问你们,你们可知道成都城目前的情况?”

  几个禁卫军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说:“回皇上,我们都是随皇上一同离开成都的,不知道成都城的情况。”

  “那这几天有没有从成都过来的人,或者有没有异常状况?”

  这几人还是摇头,其中一个想起一事:“对了,今日下午二皇子和四皇子曾来求见过。”

  张献忠问:“二皇子不是在绵竹,四皇子不是在渝州吗,他们怎么来了?”

  那禁卫军说:“不知道,他们来的时候样子很急。但太医说过,皇上这几天要静养,不宜接见任何人。何况当时皇上正在睡觉,所以没敢让他们进来。”

  “传朕的命令,让他们两个火速赶来见我,你们且出去。”

  赵瑜轩右手的细舌剑始终不离张献忠的脖子,左手紧捏着“霹雳移魂弹”,相信对手耍不了什么花样,且看他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

  跪在地上的那几个大西兵都出去了,不一会,有两人气急败坏冲进来,惊诧地见赵瑜轩用剑指着张献忠,也只得跪下说话:“父皇、父皇。这是。?”

  张献忠说:“吾儿,不要大惊小怪,叫你们来,是想知道成都城是不是发生了大事?”

  两人中,那更年轻的、眉宇间有股英气的人,是四公子张定国,他被称为大西国“不败战神”。张定国说:“父皇,我和大哥擅离职守、火速赶来,就是想亲口问问父皇,父皇为什么要下这样。这样的命令啊?”

  张献忠问:“下了什么命令?”

  “火烧成都城,又杀尽成都城的百姓。”

  “什么?”张献忠说,“你们也这么说!我问你们,你们可是亲眼所见?”

  那张可旺说:“我和四弟并未亲眼所见,但我们派往的属下却是亲眼所见。他们说,整个成都城被烧为灰烬,城里一个人也没有,城外死尸遍地。”

  张定国说:“父皇,前往成都的属下我也带来了一个,父皇可要亲自问他?”

  “让他进来。”

  随后一个大西士兵进了营帐,跪拜在地,口中陈述的和赵瑜轩正是见到的景象。

  张献忠听罢,倒吸一口冷气:“这么说,是真的?”

  张定国问:“父王,莫非整件事你都不知道?”

  张献忠沉重地点点头。

  张定国又问:“没有父王的旨意,谁这么大胆敢假传圣旨下这样的命令?下这样的命令居心何在?”

  张献忠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营帐内陷入短时的沉默中。

  第五十四章  藏宝口诀

  张献忠又想起一事,问那跪在地上的大西兵说:“你说成都城百姓被杀光了,那杀百姓的士兵呢,留在成都的有一万士兵,他们如今在何处?”

  那大西兵回答:“回禀皇上,我一个也没见到,连一匹军马也没见到。不过。不过在路上遇到过几个侥幸逃脱的百姓说,见到有大队人马往西边去了,为首的好像是国师和驸马爷。”

  “什么?国师!”

  张献忠打了个寒战,猛然站起,似完全忘记了身后还有一把剑再指着他,呆呆地说:“国师,居然是国师。”

  张可旺和张定国相识一眼,说:“一定是他了。他手中有父皇赏赐的尚方宝剑。能假传圣旨的人,只有他了。”

  赵瑜轩看这场面不像是在联手骗他,莫非残杀成都城百姓的凶手就是他们所谓的国师,可是国师为何要这样做?

  张献忠长叹一声道:“都怪我啊,是我上了国师的当。”

  张可旺问:“父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献忠却不回答,只是一个劲儿摇头。

  张定国对张可旺说:“大哥,那个驸马,我早跟你说过此人要小心提防,想他连自己的主子朋友都出卖,绝不是忠良之辈。不过,他是如何跟国师串通的,他们俩究竟要干什么?”

  张可旺说:“四弟,我也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早开始冷落他,没想到小妹偏偏把他看上了,你说那么多大西将士不选,偏偏把绣球抛给他,让他当了驸马爷。唉,便宜了这姓杜的三姓家奴。”

  “等等,”一直沉默旁观的赵瑜轩忍不住问,“你们说的驸马叫杜什么?”

  张可旺看了他一眼,没好声色地说:“叫杜文渊。怎么,你认识?”

  赵瑜轩不禁一颤,没想到杜文渊当上了大西国的驸马爷——他可真是有驸马的命,可是雅云郡主呢?杜文渊当初可是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雅云郡主一生。

  张可旺又问:“这位少侠,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来加害我父皇,莫非你是国师派来的刺客?”

  张献忠说:“他不是国师的人,他是前明蜀将赵文光的儿子。”回过头对赵瑜轩说:“赵公子,事实已经很清楚了,罪魁祸首是国师,他假传圣旨、坏我名声。希望公子放下个人恩怨,同朕一道捉拿罪大恶极的人,也好为几十万成都百姓伸冤啊!”

  张献忠见赵瑜轩陷入沉默,用手指轻轻将细舌剑往旁边拨开。赵瑜轩猛然醒悟,再次用剑指向张献忠:“不许动!”

  “是是是,我不动。”张献忠说。

  赵瑜轩心里乱极了,如果杀了张献忠,那屠杀成都百姓的真凶岂不是得以逍遥?可就这样放过眼前的张献忠,那杀父之仇也怎么办。

  突然,张献忠“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溅在营帐中间,张可旺还在发懵时,张定国已经起身冲了上来:“父皇。”将正要倒下的张献忠一把扶住。

  赵瑜轩也发懵了,他手中的剑并没有刺啊,何以这样?但见张献忠还在大口大口地吐血,断断续续说:“药。刚才的药。有毒。”

  药?赵瑜轩心内一惊,刚才的药他也喝过,没觉得有何异常。

  张定国问:“父皇,刚才是谁送来的药?”

  张可旺冷冷回答:“还用问吗?”

  赵瑜轩仍穿着医师的衣服,药也的确是他送来的。他不自觉往后退,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是他先尝的药,若是有毒也该他先发作啊。赵瑜轩迅速地回想刚才发生的事,他尝药后,是郭公公端药进帐,只有他有这个机会。可那郭公公不正是张献忠的心腹吗?

  赵瑜轩还在不解之时,一旁的张定国已经红着眼对赵瑜轩怒吼,“我杀了你!”并四处寻剑。

  “住手。”张献忠拉住张定国,另一手紧紧拽着张可旺,“凶手不是他,我知道是谁。不过,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吾儿,你们听我说。父皇这次看来是在劫难逃了。我戎马一生,膝下两个幼子早死,视你们为我的亲生儿子,你们可要答应我两件事。”

  张定国、张可旺齐声说:“父皇请吩咐,孩儿一定照办。”

  “其一,当前我大西国最大的对手是清军,我死之后,你们要精诚团结、联明抗清,不得有误。我大西国的前途就交给你们了。”

  “是,父皇。”

  “这其二。”张献忠又咳出几口血,他顾不得喘气,“其二,国师的事,就由他去,你们不得再追究,对外就说。就说我中了清军的毒箭而死,今天的事不得让外人知道。”

  “父皇,这是为什么?”

  “不要多问了,唉,我这屠杀蜀地百姓的千古恶名,看来是背定了。想我二十四岁起事,拼杀一生,没想到落得这个结局,唉。我说的这两件事,你们要对天发誓,一定要照我的意思办,不得违背。”

  “是,父皇。我们对天发誓,一定照办。”

  “还有一句话,我要分别告诉你们。”张献忠说,“一个一个来,可旺,我先告诉你。”

  张可旺将耳朵凑近张献忠嘴边,赵瑜轩见张献忠压低声音,显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但他在仙人谷练了许久的听风术,那声音如同在他耳边述说一般,不想听却也听见了。

  只听张献忠对张可旺说道:“石牛对石鼓,白银万万五。谁能识得破,买下成都府。”

  张可旺听罢眼睛一亮:“父皇,这莫非是。”立马醒悟,住了口。

  “记住我的话。”张献忠让张可旺退下,又对张定国招手。

  赵瑜轩又听见张献忠对张定国悄声说:“石马对石鼓,白银万万五。谁能识得破,买下成都府。”

  赵瑜轩不知张献忠在这时刻,为什么要对两个义子念这莫名其妙的话,而且他清楚地听到,张献忠对张可旺念的是“石牛对石鼓”,对张定国念的又是“石马对石鼓”,莫非张献忠慌乱之中口误了?赵瑜轩如坠云雾之中迷惑不解。

  “你们可记住了?”张献忠问。

  “记住了。”两个义子齐声回答。

  张献忠又指了指赵瑜轩,“还有,让他走,不要为难他。”

  张可旺说:“父皇,不能放他走。”

  张献忠说:“如果不是他,我到死都蒙在鼓里。况且,我欠蜀地百姓太多了,太多了。”

  张献忠说着说着没了声音,张家两兄弟试着叫了几声“父皇”,他还是没有动静。张定国试着探其口鼻,悲怆地说:“父皇。父皇他归西了!”

  赵瑜轩一言不发,怔怔地站在一旁,眼前发生的一切似梦境般不真实。他的杀父仇人,被称为一代枭雄或者是杀人恶魔的张献忠就这样莫名其妙、不明不白的死了?

  张可旺将眼泪一抹,对着营帐外喊道:“来人!”

  七八个铁甲侍卫冲了进来,张可旺指着赵瑜轩对他们说:“把他给我拿下,就地正法!”

  “慢着。”一旁的张定国止住那帮侍卫,对张可旺说,“大哥,父皇让我们放了他,我们刚对天发过誓,不得违背父皇的遗愿啊。”

  张可旺说:“我也不想违背父皇的意思,可是。今天发生的这些事,他全知道,不除掉的话,他把事情传出去,同样是违背父皇的。”

  张定国想了想,对赵瑜轩说:“赵公子,你能只身潜入中军大帐,绝对是胆识谋略非同寻常之人。刚才的事你也看到了,我们抓也不是,放也不是。唯一的办法,你对天发誓,将今晚看到的事不告诉给任何人。我们就放你走,你看如何?”

  赵瑜轩还没来得及回答,张可旺抢着说:“不行,他在这里答应我们了,出去后再随便乱说,我们怎么办?”

  张定国说:“大哥你多虑了,我看赵公子不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赵公子,你说呢?”

  赵瑜轩觉得这张定国很有些大将风度,于是说:“好,我答应你。我赵瑜轩对天发誓,绝不将今晚在发生的事告诉任何人,若有违反,死无葬身之地。”

  张定国说:“好,我信你。来人,护送赵公子出营。”

  第五十五章 半梦半醒

  重回那座孤山,骑在汗血金丝马上,赵瑜轩回望大西军营,心存太多疑问。

  那大西国的国师,为何要勾结杜文渊,残杀蜀地百姓几十万人?他们往西而去,要去向哪里?张献忠既然知道国师假冒他之名残杀百姓,为何甘愿背上千古骂名而不去追究?还有,他送上去的那碗药,明明亲口尝过,为何他没事而张献忠却毒发身亡。

  太多的疑问,让他的心中像乱麻一般,现在张献忠已死,国师他们没了下落,要想得知真相,赵瑜轩不知道从何入手,何况还发过誓,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赵瑜轩骑着马往龙泉山方向走,风信子大师给他交代过,从成都城办完事后,到龙泉山的石经寺三眼泉水附近汇合。

  当他赶到石经寺后,发现石经寺早已人去寺空,想当年他随奶奶一起来烧香时,寺庙里人流如织、香火旺盛。不过,眼前的千里蜀地,何处不是萧条荒寂的景象呢?

  石经寺后山有一处三眼泉水,赵瑜轩回想风信子大师一再叮嘱的路线,行进了一百多步,走到一处石崖,脚下已没有路。赵瑜轩下了汗血马,默念师父交代的话,横下心顺着石崖小心翼翼往下爬了一段,果然发现一个石洞。

  进了漆黑的石洞,摸索了几十步,发现石洞里有风吹来。再走,石洞里传来光亮,来到了一个十分宽敞的大溶洞。

  龙泉山从外部看来,多为红土丘陵,谁能想到在这不起眼的石壁里,竟然藏着这么一个造型各异、千姿百态的石钟乳大溶洞。

  看样子,风信子大师还没有赶来,他的腿受伤,影响他的行进速度。估计赶来还需要几天。

  赵瑜轩环顾四周,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来过这里吗?”他问自己。又四处找找看看,又觉得很陌生,应该是没来过这里。

  赵瑜轩出去将汗血马安顿好后,又回到溶洞里,洞里很温暖但天黑后伸手不见五指,他没再往里走,就在离洞口不远的的拐角处过夜了。

  呼呼的风声吹进洞口,变成了怪异的啸叫,让人不寒而栗。

  已经过了入睡的时间,赵瑜轩迟迟无法入睡。不是因为害怕,他从来就不怕黑也不怕孤独。只是这次外探之行,他最大的感受,就是仙人谷的一切都这么温存而缓慢,十年、二十年可以一成不变的度过,可是这尘世间的情仇恩怨为什么说变就变。莫非真是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

  赵瑜轩的脑海如同一座戏台,一幕幕的闪现。那杭州城将《万国航海志》孤本十两银子贱卖的冯公子,那小树林险遭清兵摧残的异族小姑娘,那临死前也没再吃上一顿饱饭的游叔,那尚无法定论的送药进帐的郭公公,那被人下毒却不去追究、完全不符合他一贯做法的大西皇帝张献忠,那行为诡异,谜一样的大西国师,还有那朝秦暮楚的杜文渊。一开始他们轮番上场,讲述各自的故事;不久便争着、吵着登台;最后,齐刷刷同时上台,同时开讲,声音一个比一个宏亮,表情一个比一个夸张。

  赵瑜轩的脑子乱极了,他突然觉得,再这样下去,定会走火入魔了。仙人谷最忌讳认为胡思乱想和胡吃海喝,认为是减寿的两大罪魁祸首。他强行切断思绪,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气,不断重复深吸缓呼。渐渐的,脑海中人和物消失,耳边的吵闹声也平息了。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是什么时刻。

  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之间,赵瑜轩感觉自己轻飘飘站起身,毫不费力,听见不远处有滴水的声音,洞里深处传来有人的说话身。他跟着声音往里走,来到了那个豁然开朗的石厅,石厅里点着灯,共六个人,分坐在左右两边。

  没有人察觉他的到来,即便是他走近一些,仿佛他根本不存在。他悄悄上去,居然发现坐在左边的三个是朱启桪、秦通铭和。没错,他没有眼花,这第三个人正是他自己——“赵瑜轩”。

  而坐在右边的人,是首席大师、双刀子和舞衣子。

  首席大师说左边的三人说:“你们开始吧,谁先来?”

  三人互相看了看,朱启桪问:“大师,只要有特别的本事都算吗?”

  首席大师回答:“都算,只要不害人害己。”

  双刀子在一旁补充:“你们年纪尚轻,有多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只要能表现出一定的潜质,也可以考虑。”

  三人还在犹豫时,突然听见有人边走边喊道:“等一等,我这儿还有一位。”

  赵瑜轩见石洞密道中又进来两个人,前面说话的正是他现在的师父风信子,后面那位,咦——不正是东方紫吗?

  只是她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走到石厅的左侧,对后面一脸惊愕的“赵瑜轩”他们视而不见。

  风信子说:“舞衣子,你一直抱怨说人才难觅,今天我带来的这位姑娘,看你还有什么好挑剔的。”

  舞衣子眼前一亮,打量着东方紫说道:“真是个绝世美人,这位姑娘,你练习过什么舞,不妨跳给我看看。”

  东方紫回答:“我没有练过舞。”

  舞衣子走到东方紫跟前,捏了捏东方紫的手指关节,点点头,又围着她转了一圈说:“没学过重新开始更好,可惜这脸上有道疤痕。不过也没关系,只要伤口不是特别深,回去交给药引子大师处理一下,这疤痕应该可以消除。”

  “不用了,”东方紫说,“我自己可以消除。”说罢,她用手用力一扯,脸上的疤痕竟然不见了,东方紫又恢复她月亮般的面容,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喔,原来脸上的疤痕是假的,”舞衣子说,“这是。为何呢?”

  东方紫还没说话,双刀子抢先回答了:“这还用问吗?外面兵荒马乱,贴一个疤痕在脸上,免得招惹坏人。”

  东方紫说:“疤痕曾经是真的,当它完全祛除的那天,思考再三,我又重新贴上。它既可以让坏人远离,又可以帮我辨别真话和假话。不过,隐藏最深的假情假意,也是辨别不了的。”

  赵瑜轩看见,地上的朱启桪把头扭向一边佯装无事,而“赵瑜轩”不停地在东方紫身后道歉。

  舞衣子说:“姑娘,你愿意跟我学习跳舞吗?”

  “愿意。”东方紫不假思索回答。

  舞衣子面带喜色地对首席大师说:“就是她了。”

  “不再试试了?”

  “不用了,我相信我的眼光。”

  “那好,这位姑娘,恭喜你被选入仙人谷。你的师父就是这位舞衣子大师,”首席大师又对朱启桪他们说,“你们三位,谁先展示?”

  “我来吧,”秦通铭说,“我。最擅长背诵,不知这个算不算?”

  首席大师点点头,递给秦通铭一本佛经,将一个不大的茶盅放在钟乳石下,石上的滴水正好滴进茶盅。“等茶盅里的水装至一半的时候,看你能背到何处。开始吧。”

  石厅里一片静寂,只有秦通铭小声的背书声和滴水声。不一会儿,首席大师说:“时辰到了。好了,这位公子开始背诵吧。”

  第五十六章 凤毛棱角

  秦通铭清清嗓子,神色轻松镇定似乎不是在背诵,而是在照本宣科。背到经书的第七页,秦通铭还在一字不差地背。赵瑜轩早知道秦通铭聪明,没想到这般绝顶聪明。

  “可以了,”首席大师打断秦通铭的背诵,和身边的风信子他们小声的商量起来,“你们看呢?”

  舞衣子说:“这孩子是个聪明胚子,假以时日,说不定能超过书香子。”

  双刀子说:“可书香子暂时不需要徒弟啊。”

  风信子说:“依我看啊,聪明人到我们仙人谷去哪儿都行,书香子不需要,神机营需要,或者药膏坊也需要啊。”

  首席大师点点头对秦通铭说:“这位公子,如果进仙人谷,你是愿意去神机营还是药膏坊呢?”

  “请问大师,神机营和药膏坊是干什么的?”

  “神机营是研究器械的,药膏坊是研究丹药的。”

  秦通铭想了想:“我选择神机营。”

  “好,那就这么定了。接下来,你们两位公子该谁了?”首席大师盯着朱启桪和“赵瑜轩”问。

  朱启桪说:“我背书不行,其它的可以吗?”

  “可以,还是那句话,只要不害人害己。”

  “那我表演个变戏法可以吗?”

  “可以。”

  但见朱启桪从袖子里拿出一块小石子,给大家展示一下,握在手上摇了几下,再打开手时,变成两颗。又握上再摇,摊开手石子变成四颗。

  朱启桪似乎知道大家所想,将手袖又往上捋了捋,以示袖子里并没有玄机,然后继续握,继续摇,石子变成八颗。

  赵瑜轩看到,所有人都目不转睛盯着朱启桪的手,除了东方紫和她身后的那个“赵瑜轩”,东方紫低着头,怔怔地不知在想什么,而那“赵瑜轩”低声对她说了句:“对不起,紫儿。”

  东方紫没有任何表示,“赵瑜轩”又对她说了一声,东方紫终于回了头,冷冷地说:“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可以叫我紫儿了,这位公子,你也不例外。”说罢,又转过身去。

  “紫儿,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样,其实。”

  朱启桪的表演结束了,首席大师他们忍不住鼓起掌来。双刀子问:“你的石头是藏哪儿?给我们说说。”舞衣子打断他,“喂,会不会看戏法啊,哪有你这样问的?”对朱启桪说:“你是跟谁学的?”

  “没跟谁学,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首席大师说:“如果让你进我们仙人谷,再由一位变戏法的高人指导你,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大师,我这就算是通过了吗?”

  “是,”首席大师他们都把目光集中在赵瑜轩身上,“这位公子,你有什么可以展示的?”

  “我。”赵瑜轩眼见那个坐在下面的“赵瑜轩”,额头冒汗,脸涨得通红,不停地说着“我。我。”

  那“赵瑜轩”此时的想法,他最清楚了:他最怕别人问这个问题,他一不聪明,二没有才华,三没有武艺。能展示什么?

  气氛似乎凝固了,凝固得让人窒息。

  首席大师说:“莫非你。一点本领也没有?”

  “他有的,他有的,”朱启桪急忙忙说,“他会吹笛子,瑜轩,你不是会吹笛子吗,表演一个。只是大师,这里没有笛子啊。”

  只见舞衣子起身而去,不一会儿拿来一根笛子,交给“赵瑜轩”。

  “赵瑜轩”开始吹奏,生疏加上紧张,吹得曲不成曲,调不成调,听得大师们纷纷摇头。

  “好了,这位公子,”首席大师打断“赵瑜轩”的吹奏,对双刀子说,“带他下去吧。”

  双刀子示意“赵瑜轩”跟他走,走向另一个洞口,赵瑜轩看见,东方紫、朱启桪、秦通铭都不舍得看着那“赵瑜轩”离去,“赵瑜轩”走到洞口忍不住回头,东方紫把头扭过去,不和他目光相接。

  双刀子说:“公子,走吧!”那“赵瑜轩”一低身进了洞口,半空中的赵瑜轩想留下来,看看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不由自主似有人牵引一般,跟着进入山洞。

  这间洞室要小得多,石壁上点着油灯,洞室中间有一张石桌,桌上放着一个酒壶。

  双刀子小心翼翼地倒了几滴酒,对“赵瑜轩”说:“公子,喝下去。”

  “赵瑜轩”问:“这是什么?”

  “这是绝尘酒,只有几滴,你喝下去睡上一觉,明早醒来,这几天发生的事全忘了,而之前的事你都还记的。”

  “赵瑜轩”盯着这杯中蓝色的酒,说:“大师,我必须喝吗?”

  双刀子回答:“是的必须。放心吧,这不是毒药。我们仙人谷从不做害人之事。只是你已经知道了仙人谷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不能带到尘世。喝吧,这里发生的事,对你来说,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还是过你原来的生活。”

  “赵瑜轩”又问:“大师,还有个问题,我是不是再也不能见到我的同伴了。”

  双刀子点了点头:“年轻人,你能有今日这段经历,已经算是奇缘。你的同伴们能进入仙人谷的人,更是万中无一。唉,人各有命,不能强求。”

  “赵瑜轩”端起酒杯,不知在想什么,双刀子在一旁静静地也不催促他。就在“赵瑜轩”将要仰头喝下时,“且慢!”有人进来喊道,“先别喝了!”

  来者是风信子,急忙忙对“赵瑜轩”说:“快回去,首席大师再给你一次机会。”

  空中的赵瑜轩又随那“赵瑜轩”来到洞厅,首席大师再见到“赵瑜轩”后,既不提问,也不让赵瑜轩展示,只是围着他转了几圈,不知在考虑什么。

  首席大师在洞厅踱来踱去,大家都静默着不打断首席大师的思考。

  首席大师突然抬起头说:“这四个孩子一起带入仙人谷。”

  空中的赵瑜轩观察到,朱启桪和秦通铭神情顿时舒展了,面露喜色,东方紫背对着他,仍然一动不动。

  “可是大师,”舞衣子说,“那三个孩子没有疑问,只是这个。”她指着“赵瑜轩”说,“这个。又是为何呢?”

  首席大师说:“理由是有的,只是现在。我还无法回答。”

  双刀子说:“首席大师,能进仙人谷的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他就算勉强进入,将来又能修为什么?”

  风信子抢先回答道:“哎呀,你们也真是,首席大师都已经说了,理由现在不方便说,你们就不必再追问了。”

  舞衣子想了想说:“那好吧,我相信大师不会感情用事,大师一定有特别的原因。我没意见了,双刀子你呢?”

  双刀子也表示同意。风信子于是询问首席大师:“大师,那我这就去拿绝尘丸了?”

  首席大师点点头。

  风信子和双刀子一起离开,不一会儿又回来,手里各托着一个盘子,风信子托的盘子中间有四颗蓝色的药丸,四碗清水。双刀子托的是四杯刚才赵瑜轩在洞室见过的蓝色酒。

  第五十七章 斩断尘缘

  首席大师指着风信子的盘子说:“这就是绝尘丸,集仙人谷十几代药师的智慧和心血而成。服下它,你们不再是普通人,将忘记所有的往事,尘世间所有的荣辱恩怨都与你们无关,你们从此不再为权势、贫穷、战乱、生活而发愁,你们可以心无旁骛做自己喜欢的事,无忧无虑地修身养性、度过此生。而右边的这个叫沉睡酒,喝下后沉睡一整天,醒来后除了这几天的事不记得,其它一切如旧。是服下绝尘丸进入仙人谷,还是喝下沉睡酒回到尘世,全由你们自己选择,我们不作任何强求,唯一的要求是,你们必须选择其中一种。”

  秦通铭问:“大师,喝下绝尘酒,连我的父母、兄妹这样的亲人也会忘记吗?”

  “会。”

  “我们四个人也彼此不认识了?”

  “是,不仅如此,按照仙人谷历来的规矩,你们服下绝尘丸后,我们四人就要喝下沉睡酒,等我们醒来的时候,只记得带你们回仙人谷,你们今天告诉给我们的名字、身份、经历,我们也将遗忘,从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一切重新开始。还有一点也要给你们说清楚,进了仙人谷,唯一的食物是长生果,长生果会让你们清心寡欲,从此再也没有男女私情的念头。总之,要在仙人谷做神仙,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那,”朱启桪说,“大师,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懂,进了仙人谷,岂不成了白痴?”

  首席大师说:“绝尘丸之所以被称为穷尽十几代医师的智慧和心血,其奇妙之处在于,所有与人有关的记忆都会被抹去,但曾学会的技能、识过字,都将在一个月内逐渐恢复。怎么样,你们想好自己的选择了吗?”

  四个人愣愣地盯着两个盘子,谁都没有说话。

  双刀子哼了一声,说:“自古以来有多少人想进我们仙人谷,陶渊明、李白这样的大文人寻了一生连门儿都没找到。你们倒好,还犹豫不决。”

  朱启桪说:“大师,我们也知道机会难得,可是。可是。要我们忘掉过去的一切。这选择太难了。能不能。让我们商量一下?”

  首席大师说:“是啊,这或许是你们一生最重要也是最难做出的决定,的确应该三思而后行,毕竟仙人谷也没有研制出后悔药。这样吧,我们离开一阵到洞门外去,你们自行商量,以一炷香为限,一炷香后我们再回来时,你们必须已经做出选择。”首席大师说罢和其它三人起身离开石室,径直走向洞口。

  等他们走后,四个人谁也不肯先说话。

  大半柱香过去了,秦通铭忍不住了:“我的意见是。应当进入仙人谷。外面现在乱成什么样我们都很清楚,过了今天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后天。再看看仙人谷, 那是个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我们为什么不去,为什么?”

  “赵瑜轩”说:“可是我们进去了也彼此不认识了啊。”

  “不认识没关系啊,我们还在一起,我们可以重新认识,相信用不了多久,我们还会成为好朋友。”

  “那我们的国恨家仇呢,”朱启桪问,“统统都忘去吗,统统都不管了吗?”

  这一次,秦通铭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沉默,而是针锋相对地说:“我们已经尽过力了,能做的都做了,可是结果呢?结果就是连谭玄这样的小角色都对付不了!经历了这么多事,我们还没有认清自己吗?你我都不是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的料。你有表演的天赋,我更适合写写算算。启桪,你听我一句劝,承认现实吧。”

  朱启桪逐渐平静下来,似乎接受了秦通铭的观点,可是很快又激动起来:“不行,我忘不掉,忘不掉,让我永远忘记,我无法做到!”

  “瑜轩,你的选择呢?”秦通铭问“赵瑜轩”。

  空中的赵瑜轩看见,那“赵瑜轩”也没明显的主意,而是望着东方紫。

  秦通铭又问东方紫:“东方姑娘,说说你的意见吧。”

  “我。选择绝尘丸。”东方紫冷冷地回答。

  朱启桪一愣,转过身说:“你真舍得忘记过去?”

  东方紫继续冷冷地说:“我的爹娘已经不在了,我的家园已经没了。这世上,所有曾经真心关爱过我的人都不在了,只剩下骗我、害我、想欺负我的人。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那“赵瑜轩”连忙说:“紫儿,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不是这样的。”

  这时,双刀子走了进来:“哟,这一炷香都要熄了,你们还没做出决定?”

  秦通铭说:“已经做出决定了,大师,再给我们一点时间。”又看了看其他三人,“总有人要第一个吃,就我来吧。”他上前左手拿起绝尘丸,右手端起那碗清水,又回头说:“各位,咱们仙人谷再会!”说罢,一仰头服下绝尘丸,然后缓缓坐在地上,闭了眼。

  接下来上前的是东方紫,她拿起绝尘丸,却迟迟没有服下。就在她鼓足勇气将要服下时,那“赵瑜轩”突然喊道:“等一等。”

  东方紫放下药丸,却没有回头。双刀子不耐烦地对“赵瑜轩”说:“你又有什么事啊?”

  “我还有一句话要对她说。”

  “说了也没用,服下绝尘丸什么都忘了,省省吧!”

  “可是,趁着还有记忆,我一定要把这句话说出来。”

  “那也要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听,姑娘你什么意见?”

  东方紫仍背对着赵瑜轩,沉默了一下,她说:“你说吧。”

  “赵瑜轩”说:“紫儿,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请你相信我,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因为我曾经答应过你两件事:无论什么情况,不对你撒一个谎;无论什么情况,都会终生保护你。对于第二件事,我本事不济,不能时时刻刻做到保护你。但我可以保证的是第一件事,过去、现在哪怕是到了失去记忆的将来,无论什么情况,我也绝不会欺骗你!”

  “赵瑜轩”看不见跪坐在前面的东方紫的表情,但在“空中”的赵瑜轩却看得很清楚,东方紫一动不动,脸上的泪水却悄悄滑下。渐渐地,她忍不住了,抽泣起来,又渐渐地,她放下绝尘丸,双手掩面痛哭起来。

  首席大师他们都已进来,看此情况也不便说什么,只得远远等待。

  东方紫强行止住泪水,平神定气,重新拿起绝尘丸,突然对“赵瑜轩”说:“瑜轩,我们今生缘浅,只得来世了!”说罢,她服下了绝尘丸。

  “赵瑜轩”眼里也是饱含热泪,他伸手就要去拿绝尘丸,却被朱启桪止住:“等等我,瑜轩,我们一起服药,先等我做完一件事。”朱启桪问首席大师:“大师,请问成都城在哪个方向?”

  首席大师想了想,给朱启桪指了一个方向。朱启桪于是快步走到洞厅边,对着西边的成都方向,跪在地上直叩头,嘴里喊道:“父王,孩儿不孝,对不起列祖列宗,希望你在天之灵原谅孩儿啊。”

  空中的赵瑜轩看见, 朱启桪叩拜泪流满面地回来,拉着“赵瑜轩”的手说:“瑜轩,答应我,和我同时服药,我怕我会改变主意。”

  “赵瑜轩”点点头,于是两人含泪服下绝尘丸,几乎同时往两个方向倒下。而空中的赵瑜轩似断线的风筝一般,不由自主坠在地上。

  第五十八章  飞来横祸

  赵瑜轩“啊”的叫了一声,猛然醒过来,看看四周,此时他还在这洞口处,洞里一片漆黑只有他一个人。洞外的天空,繁星点点。他才明白,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

  这算是什么梦?那场景、气氛,如此逼真,似乎复苏了他们四人进仙人谷前的那段记忆空白。如果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么东方紫进谷之前,为何对他那么冷漠?他当时一个劲地道歉,到底做了什么事伤了东方紫的心?还有,首席大师究竟为何让他进仙人谷?关键的疑问还是没解开啊。

  正是深夜时分,赵瑜轩心乱如麻,睡不着。彻夜不眠,是养生大忌,可心里有太多的疙瘩,怎么也睡不着,就这样迷迷糊糊到天亮。

  快到天亮时,赵瑜轩终于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感觉有人在喊他:“云中,云中,起来了。”

  他睁开眼,喊他的人是风信子大师,他疑心自己又在继续做刚才的梦,风信子大师见他迷惑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怎么,不认识我了?天都大亮了还睡懒觉,当真没人管你啊。”

  赵瑜轩揉揉眼睛:“师父,真的是你。太好了,你的腿伤好了?”

  风信子大师说:“药引子老头的药确实管用,我也是边走边疗伤,耽误不起,再耽误长生果都不够吃了。怎么样,你的任务完成了么?”

  “完成了,”赵瑜轩从怀里取出舍利子,交给师父。

  风信子很是惊讶:“你。你一个人怎么取下来的?”

  赵瑜轩把当时成都城内和大慈寺的情况说了一遍,风信子一边叹气,一边摇头说:“世人多苦难啊,一千多年过去了,还是没变。而这些苦难,又多是世人自己造成的。”

  赵瑜轩问:“师父,你怎么会知道成都将遭受一场大劫呢?”

  “是出发前首席大师告诉我的。”

  “那首席大师又是怎么知道的,他不是跟我们一样在仙人谷吗?”

  “这个,我就真不知道了,在仙人谷,有很多秘密只有首席大师一个人知道,”风信子大师说,“云中,这一趟我们虽然经历了波折,但总算任务都完成了。事不宜迟,我们可以回去了。”

  “回仙人谷?这就回去了?”

  “是啊,在尘世间多呆一天,对我们的养生之道就多损伤一天。你还有什么事吗?”

  “喔。没。没有。”赵瑜轩说。

  赵瑜轩随师父赶回仙人谷,在路上他曾想问师父,当初选他们四个进仙人谷的情景,是不是跟梦境中一样。转念一想,师父会疑惑,他赵瑜轩怎么记得以前的事。况且师父说过,每一次引人入仙人谷,都会喝下小杯绝尘酒,忘掉与这人身世有关的一切。就算问了,师父也会像首席大师一样不记得了。

  于是换了个问题:“师父你说,有没有可能,做的一个梦,就是过去发生的事?”

  风信子大师不假思索回答:“那怎么可能,梦嘛,都是假的,不可当真。”赵瑜轩正在失望之时,风信子又说:“不过也难说,梦这东西,如果梦境大师还在的话,他是解梦的行家里手。”

  “梦境大师是谁?”

  “是我们仙人谷千年以来最长寿的人,共活了两百一十五岁。据说他前一百年专修佛经,后一百年专修梦境,造诣极高。六十年前,我刚进仙人谷时,还与他共处一段时间。可惜不久他就仙逝了。我还记得他老人家仙逝那天,忽而大笑忽而大哭,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也不肯说。当天晚上就。唉,他一生没有找到合适的弟子,专修的梦境心得也就只能堆在师古独修的书堆里了。”

  赵瑜轩突然想起,他在那几箱有关“师古独修”的书籍中,曾见过一位前辈讲述梦境的着作,可惜当时只看了个开头,觉得遥不可及就没了兴趣。原来他就是梦境大师。

  终于回到了仙人谷,前后共历时一月有余。

  按仙人谷的规定,赵瑜轩和师父前去找首席大师,首席大师一边询问他们出谷后的见闻,一边记录。赵瑜轩这才醒悟,仙人谷这些年来有关外界的史书,就是由他们外探门亲身经历、亲眼所见而来,难怪与传统的史书不一样。

  问及赵瑜轩取下藏经阁上的舍利子之后的事,赵瑜轩只说有饥民想吃他的汗血马,至于他去张献忠大帐的事,考虑到先答应张定国保守秘密,他没有再往下说。

  首席大师记录完毕后,也摇了摇头:“真不明白,这张献忠怎么想的,要屠杀这手无寸铁的百姓。”

  风信子大师说:“我估计啊,他是觉得成都城守不住了,与其留给别人,不如亲手毁去。”

  首席大师说:“也许还有别的隐情,不过,蜀中百姓遭难却是事实。”首席大师合上书,“这次你们任务完成的很好,辛苦了。不过,不瞒你们说,你们出谷的这段时间。谷里发生一件很不幸的事。”

  “出了什么事?”

  “唉,有人。仙逝了。”

  “啊?”赵瑜轩知道,仙逝就是去世的意思,急忙问,“是谁?”

  “是。魔幻子。”

  “魔幻子?”

  魔幻子不过四十多岁,且不说是在仙人谷,就是在尘世间也正值壮年,赵瑜轩记得离开仙人谷前最后见魔幻子时,他还好好的。怎么会说去世就去世?

  首席大师重重叹了口气:“是个意外,还有云幻,他至今都还躺在床上,人事不省……”

  “什么?云幻,云幻又怎么了?大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原来在赵瑜轩他们离开仙人谷半个月后,朱启桪和他的师父魔幻子,在山崖编排一段最惊险的“走绳”表演,开始几天都挺顺利,那天中午,朱启桪刚走到绳索中间,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朱启桪慌了神,脚下一滑,魔幻子大师急忙飞身拉他,他们系在腰间的软绳被扯断了,结果两个人都跌了下去。

  朱启桪重伤,而魔幻子大师头部着地,当场殒命。

  赵瑜轩惊得张大了嘴,“云幻,云幻现在在哪儿?”

  “在药引子哪儿。”

  赵瑜轩不等大师说完,转身就往药膏坊飞快跑去。

  病床上的朱启桪已经昏迷了十多天,双目紧闭,面色蜡黄,躺着静静地一动不动。这些天,全靠药引子大师的特制药水维持生命。秦通铭和东方紫几乎一直陪伴左右。

  “大师,就没有办法让他醒过来了吗?”赵瑜轩问。

  药引子大师摇摇头:“能给他服的药都服了,他暂时无性命之忧。要问他何时能醒,也许明天,也许下个月,也许。唉,只能听天由命了。”

  东方紫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秦通铭眼睛红红的扭过头去。赵瑜轩心一阵阵绞痛,想来这些年小王爷朱启桪历经磨难,尝尽世间的艰辛。好不容易来到仙人谷,忘掉了尘世的诸多烦恼,才不过一年多的时间,却又遭受如此大难,上天对他真是太不公平了。

  师父风信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赵瑜轩身后,说:“ 怎么会这样?仙人谷最近是怎么了?这已是连续第五次意外仙逝。”

  第五十九章 风信尊师

  赵瑜轩不甘心,又问药引子:“大师,真的没有一点办法吗?”

  药引子说:“他头部遭受如此重击,若是在尘世间,早就没命了。能把他性命保住,已经是个奇迹。不过。”药引子说到这里,迟疑了一下,想了想,还是摇摇头。

  赵瑜轩连忙说:“有什么办法吗?”

  “办法倒是有,但。那是不可能实现的,等于没有,所以还是不必说了。”

  风信子说:“你不说出来怎么就断定不能实现?”

  药引子说:“那好吧,我说出来,你们自己掂量能不能实现吧。办法倒是有一个,我记得三十年前我的师父,也就是上我们二十九代药引子大师在世的时候,曾跟我的师兄讨论过一种治愈深度昏迷的药方,这药方用十味药混合制成,其它九味我能自己解决,但其中一味,我没有丝毫办法。或者说,谁都不可能有办法。”

  “究竟是哪一味?你别卖关子了。”风信子催促道。

  “需要一副完整的麒麟角磨成药粉。”

  “麒麟?”风信子愣住了,“传说中的上古神兽?”

  “不是传说”,药引子说,“麒麟曾经遍布长江两岸。只不过和龙一样绝迹,而且绝迹的时间比龙还早。”

  风信子似有话要说,想了想:“都绝迹的东西,上哪儿去找个完整的角。你。真是说了等于白说。”

  “我本来就不打算说,是你让我说的。”

  离开药膏坊后,赵瑜轩一直闷闷不乐,风信子知道他心里所想,安慰道:“药引子已经尽力,云幻能不能醒过来,就看他的造化了。”

  “师父,你说,世间上真的就没有麒麟了吗?”赵瑜轩突然问,“那汗血金丝马不是也被认为没有了吗?那龙不也一直被认为根本不存在过吗?为何就一定认为麒麟就绝迹了,有没有一种可能,它们在不为我们所知的某处呢?”

  风信子说:“我不想瞒你,你说对了。麒麟在神州大地彻底消失多年,但在一个遥远的国度,它们应该还在。”

  “真的有,在哪儿?”

  “你孤身一人去成都取佛祖舍利子时,我在疗伤之际闲来无事就看了看那本《万国航海记》,其中一小节,记录了郑和等人在遥远的黑人国见到了传说中的麒麟。”

  “黑人国,离这儿远吗?”

  “云中,你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当着药引子他们说吗?不只是路途遥远,还在于走的是海路而不是陆路。”

  “我们可以坐船啊。还有那个消失的会换血术的黑人岛,可以一同寻找。”

  “坐船?你知道大海有多宽广吗,在茫茫大海上行舟,有多险恶吗?那就如同一只蚂蚁想横跨长江,一只蜗牛想爬上雪山。”

  “可是,郑和当年不是做到了吗?”

  “郑和奉了一心想找到长生之法的明朝皇帝密旨,兴师动众、不计成本造出十丈高、二十丈长的大海船,才能走到遥远的黑人国。但是这些,我们仙人谷没法实现。”

  赵瑜轩还是不甘心,又想了想:“我们不走海路走陆路,还可以乘坐孔明鸟去,一直往西,就算再远再远,总能走到啊。”

  风信子还是摇摇头:“云中,看来有一件关于我们外探门的秘密我必须得告诉你,否则你不会死心的。”

  “师父,外探门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这件事我原本不想告诉你,或者以后再告诉你。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们仙人谷里的人,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是。”赵瑜轩稍一思索,很容易就想到,“在修为上有所突破。”

  “只算对了一半,有所突破还不是最大的成就,”风信子更正道,“最大的成就是超越前人,最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从而留名《仙痕录》。”

  赵瑜轩想了想,师父说得没错,难怪那些师古独修的前辈们,在他们的记录中大多提成就,而不提及修为的具体过程。

  风信子继续说:“双刀子刀法出神入化,但与公认最强的第十九代双刀大师相比,他还有很大的差距;舞衣子最大的愿望是能完整跳完《南诏仙舞》;魔幻子之所以去练那极度危险的空中走绳并不幸丢了性命,是想挑战第二十代魔幻大师的“九天飞人技”;而药引子,他最大的愿望是历代药引子们共同的,那就是配出真正的长生不老药。至于我们外探门,我们也有最大的愿望,也是最大的挑战,不是一个而是三个。只要有人能完成其中一项,就不再是风信子或者风信大师,而是被称为风信尊师,就算是我们外探门的最高成就者了。”

  “风信尊师!还有这种称呼。师父你快告诉我是哪三项?”

  “你先别激动,这三项没有一项你能完成。不光是你,包括我,包括千百年的历代外探弟子,”风信子说,“你听好了。这其一是:爬上世间最高的山峰。”

  赵瑜轩问:“最高的山峰在哪儿?”

  “在西域,名叫通天雪峰。”

  “师父,记得你给我说过,有位前辈擅长攀爬,没有他爬上去的山峰,而且就是他发现的龙蛋。”

  “他正是首任风信大师,通天雪峰的名字是他取的,他孤身一人前后挑战了四次,一次比一次接近顶峰。但第四次,他永远留在雪峰上,没能走下来。”

  赵瑜轩没想到那位攀爬大师,居然是这样的结局:“那第二项呢?”

  “第二项是——找到沉入海中的蓬莱国。”

  “蓬莱国?传说中的仙岛,真有这地方吗?”

  “有,云中你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传说,但凡是传说,多半是曾有其事。我们仙人谷曾有一个擅长潜水的大师,用了三十年的时间寻找蓬莱国,有一年他真的找到了沉入海底的蓬莱国,并且带回一个刻着奇怪文字的银杯。”

  “那银杯现在还在吗?”

  “在啊,就书香子那里,他研究那杯上的文字很多年了,一无所获。”

  赵瑜轩这才明白,为什么经常看见书香子拿着一个杯子,若有所思、念念有词,原来这杯子有这样不凡的来历。

  “那位潜水大师呢,后来怎样?”

  “后来?他满怀信心再一次去找蓬莱国,希望有更多发现,却再也没有回来了。”

  赵瑜轩没想到,这位神奇的大师又是这样的结局:“那第三项呢?”

  “第三项,就是与你刚才所说的如出一辙。”风信子说,“一直往西走,走到尽头,找到太阳落山的地方。”

  “有人去找过吗?”

  “有,先后不下五六个,最近的就是我的师兄,本来我们第二十九代风信子传人应该是他,但他执意要做风信尊师,所以二十年前一个人往西走了。”

  “后来呢?”

  风信子重重叹了口气:“和以前的一样,再也没有回来。云中,我们虽说是仙人谷的人,但我们并不是仙人,只不过比外面的世人少几分痴愚罢了。天下之大之神奇,很多事不是我辈人能想到、做到的,还是留给后人去完成吧。这三项任务,是挑战而不是必须的作为。毕竟我们外探门还有那么多需要修炼的技能和要完成的任务。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赵瑜轩点点头,师父是不希望他再提西行的事,那么多优秀的前辈都有去无回,何况他这个外探门史上资质和能耐最差的人呢?

  第六十章 神秘手印

  赵瑜轩一个人来到湖边,湖面平静,那两头大龙不知潜在何处,两岸的青草丛也不见小龙的踪影。

  初夏的阳光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赵瑜轩的心情却暖不起来,满脑子全是病床上的朱启桪。仙人谷的时间本来就过得慢,难道就这样让他在病床上昏睡一辈子,慢慢地、慢慢地老去?

  他一筹莫展,只能斜躺在岸边的草坡上,仰望着蓝天白云。蓝天白云让他的心情稍稍平静。现在想想,如果进了仙人谷后,绝尘丸对他也有效,让他忘记所有的过去,哪来这么多烦恼和忧愁?他越来越明白,为什么取名为“绝尘丸”。

  远远的有一个人走来,一见其苗条的身形就知道是东方紫,东方紫对他挥挥手,继续往他这边走,显然是专程来找他的。

  赵瑜轩知道,东方紫是专程来打听那件事的。他曾对东方紫发过誓,一生一世不会骗她,干脆告诉她算了,知道太多的往事和秘密,也有太多的困惑,说给别人听,有如释重负的感受,何况他告诉的人,正是曾经的紫儿。

  不对!赵瑜轩心里猛然一惊,知道得越多,烦恼越多,又无力改变,痛苦就越多,自己不正是这样吗?何况,她已经不是曾经的紫儿了,她是云霞,众多仙人谷同门中的一位,她现在的应该做的是养生、修行,静静的、无忧的在仙人谷过完一生。

  赵瑜轩拿定主意,等东方紫走近他,刚要开口时,他抢先一步说:“云霞,那件事我帮你打听过了,没见到你说的那条长长的红巷子,也没听说过哪家有个叫紫儿的姑娘。”

  东方紫一下愣住了,她的确是来问这件事的,还没有问出问题,就突然知道结果,让她很是尴尬。“喔。好的,云中师兄。不打扰你了!”东方紫说罢,转身离去。

  看着东方紫离去时失望忧伤的神情,赵瑜轩内心刺痛,不管是紫儿还是云霞,她不过是想打听一下自己的生母的近况,自己如此冷漠的言语将她心中仅存梦打碎,是不是太过分太残忍了?

  “云霞师妹。”赵瑜轩突然对着东方紫的背影喊了一声。

  东方紫止住脚步,转过身,不解地望着赵瑜轩:“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个。”赵瑜轩心想,不如说一个模棱两可的话来安慰她,“那个红墙。红墙。”

  “红墙你见到了吗?”赵瑜轩看东方紫的双眸又闪亮起来,满怀期待的盯着他。

  赵瑜轩就要点头承认,可是他突然想起不对东方紫撒谎的承诺,只是现在局面很乱,如果说见到过红墙巷是撒谎,那说没见过红墙巷也是撒谎啊!

  赵瑜轩努力将自己的目光挪向别处,头脑渐渐清醒了,忧愁始从记忆起,首席大师的这句话说得没错,不能图一时痛快,而让东方紫的心结越结越沉。

  赵瑜轩说:“红墙,我没见过。不过。”

  “不过什么?莫非。是有关紫儿的消息?”

  “云霞师妹,我的意思是,你所说的那个红巷子还有紫儿,不过是出现在梦中,梦,我们每天都要做,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有,当不得真。”

  东方紫连连摇头:“这不是梦,我能感觉到这不只是梦,它完全不一样,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亲切感、真实感。”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叹了口气:“算了,不说也罢了,也许真的是我想的太多了。”东方紫苦笑了一下:“就让它到此为止吧。谢谢你云中师兄,这件事让你费心了。”

  “别客气。”

  “对了云中,”东方紫说,“最近我老有一种感觉,一直在犹豫该不该问你?”

  “什么感觉?请说。”

  “跟你谈话。总有一种亲切的感觉,我觉得,我觉得。我们以前。应该是认识的,可是具体到什么事,却想不起来,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赵瑜轩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开始激动和紧张,结结巴巴回答:“我。也有这种感觉,也许。也许我们真的认识吧。”

  东方紫看了看赵瑜轩红脸的样子,笑了笑:“可惜,过去的事我们都不记的了。就让它过去吧,我们现在也可以是好朋友啊。”

  “是。好朋友。”

  “谢谢你,我要回去练功,先走了。”

  “。”

  东方紫走了,她的话,让赵瑜轩再次热血沸腾,紫儿,他的那个紫儿要回来了!虽然,在仙人谷他们永远只能是“好朋友”,但赵瑜轩已经知足了。

  回想刚才东方紫说的那句关于梦境的话——“它完全不同,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亲切感、真实感”让赵瑜轩联想到,他回仙人谷前夜,在溶洞里做的那个梦,不也有一种莫名的真实感吗?

  赵瑜轩想起了风信子师父说过的那位梦境大师,他曾研究梦境近百年,也许能揭开梦境的奥秘。

  于是来到书香斋,书香斋空无一人,书香子不知跑哪棵树上看书去了,赵瑜轩不想耽误时间,反正开第三间木屋的铜钥匙,就挂在书架上。

  点亮一盏灯笼,打开乾坤门,赵瑜轩直接走向第六口箱子,在一堆师古独修的书籍中,找到了梦境大师的着作——《说梦》。

  就是它了,赵瑜轩将《说梦》包好,将木箱盖好。正要转身离去,灯笼的光亮,让他晃眼觉察,木箱盖有什么地方不对。他把灯笼凑近一照,又蹲下身子仔细一看,发现箱盖上有一个若隐若现的手掌印。

  赵瑜轩将自己的右手,轻轻地重叠上去,发现印迹上的手指比他的长,不是他上次留下的。

  这乾坤屋四面不透光不透风,书香子也常年不打扫,所以各处都积满厚厚灰尘。赵瑜轩打起灯笼查看地面,除了他再也没有别人的脚印。他心里纳闷,又不得其解。

  赵瑜轩从乾坤屋出来,刚锁好门。书香子回来了,赵瑜轩正要解释自己擅自拿锁开门,书香子毫不介意的样子,笑呵呵地说:“小子,你回来啦。听说你这次任务完成得不错啊。”

  “没什么,运气比较好而已。”

  “不光是运气,”书香子说,“这说明,书香斋虽然不适合你,但你却很适合外探门。不错不错。”

  赵瑜轩见书香子手里拿着银色杯子,好奇心顿起:“大师,你手里拿的杯子,莫非是。”

  “怎么,这杯子的来历你也知道?”

  “听我师父提起过。”

  书香子说:“难得你识货,给你看看也不妨。”

  赵瑜轩接过那银色杯子,杯子挺沉,表面光滑细腻,凭这手感,可以断定不是银子也不是玉石做的。再看杯身中间,刻着一些细小而怪异的字符,仔细一看,一个都不认识。

  书香子笑了:“不用看了,这些字你不认识。我花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才看出一些名堂。”

  赵瑜轩发现,书香子今天特别高兴,不知道有什么好事。书香子继续说:“这乾坤屋箱子里的东西你也看过了,那些所谓的稀世珍宝,不过是世人的看法,到了我们仙人谷,进了我这乾坤屋,就是一堆没用的破烂。但是这个杯子不同,我悄悄告诉你,它才是我们的镇谷之宝。”

  “它?”赵瑜轩又将手中的杯子端起看了看。

  “不相信?我告诉你,若是寻常地看,这杯子的图案是看不出名堂的,但是如果这么一看。”书香子将眼珠往中间靠拢,成了斗鸡眼,“你试试。”

  赵瑜轩只好学他的样子,盯着杯子上的图案,盯成斗鸡眼,奇怪,静止的图案竟然开始流动了,他仿佛看见一座城,看见一群人。

  突然间,眼花缭乱、头晕目眩,赵瑜轩支撑不住,赶紧把目光挪开,大口大口地呼吸,小半会儿才恢复正常。

  书香子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看见,有一座城,城外还有一群人。”

  书香子摇摇头:“怎么会是一座城呢,我看见的明明是一座山,一片海。算了,你能看见也不错了,我练了这么久,也就比你多看一会儿。不管怎样,现在找到窍门了,不过十年,我定能将杯子的秘密全都解开。到时候,哈哈,就等着你叫我书香尊师吧。”书香子一边说,一边从赵瑜轩手中接过那银杯子。赵瑜轩注意到,书香子的手又粗又短,明显不是刚才留下铁箱手印的人。

  “大师,”赵瑜轩问,“我走的这一个多月,还有人进过乾坤屋吗?”

  “乾坤屋?没有谁啊,”书香子回答,“莫说乾坤屋,就是我这书香斋也少有人来。怎么啦?”

  “喔,没什么,我随便问问。”

  第六十一章  蝴桃花胶

  赵瑜轩再次拜读了梦境大师的《说梦》,和上次的感受一样:文字晦涩,术语难懂,长篇大论的谈论人脑是如何结构。赵瑜轩急切想知晓的解梦、说梦,只字未提。他耐着性子又看了几页,只觉云里雾里。索性直接翻到书的后半部分,看看讲的是什么。

  这才发现,《说梦》似乎没写完,最后一页,语不成句就仓促收尾了。

  难道这梦境大师只是徒有虚名,或是故意有所保留?赵瑜轩长叹一口气,将《说梦》放在一边。

  这时,他看见风信子师父和首席大师往石屋这边走来,不想让他们误会,于是将《说梦》一书藏在被子里。

  首席大师和风信子神色凝重,一前一后走进屋,风信子师父还随手将门关上。这举动让赵瑜轩很惊讶——在仙人谷说话是从来不用关门的。

  首席大师坐在石床边,对赵瑜轩和风信子招手,压低嗓子小声说:“都坐过来,坐近一点。”

  “出什么事了吗?”赵瑜轩忍不住问。

  “是出了事,还是一件大事。”风信子回答,“云中,我长话短说吧。一听说魔幻子和云幻的意外坠地,我就心存疑虑。他们身上系的可是软金丝,那是世上最结实最有韧性的丝绳,不怕刀劈不怕火烧,你坐的孔明鸟,用的就是软金丝。怎会偏偏在魔幻子和云幻训练时说断就断呢?我怀疑,这不是一次意外。所以刚才和首席大师又到山崖看了现场,果然发现了异常。软金丝不怕刀剑,不怕水火。但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软金丝也有相克的东西。”

  “是什么?”

  “蝴桃花胶?”

  赵瑜轩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东西。风信子接着说:“是蝴蝶花粉配上桃树的胶汁,若只是其中一样,对软金丝没有任何作用。若两者同时配上,就算是软金丝的克星,软金丝会瞬间折断。至于为什么,没有人知道。不过这两样东西,本身是不会遇上的。因为蝴蝶花开于初春,花期很短,花谢后就再没有了花粉。而桃树要在暮春初夏时节才开始流出胶汁。但刚才,偏偏在现场上方的岩石上发现了蝴桃花胶的痕迹。所以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有人在初春时收集了花粉,暮春时收集了桃胶,再混合配成蝴桃花胶。待魔幻子他们要练功前的一个时辰,事先藏在山崖上,等花胶缓缓下滴,滴在他们练功的软金丝上。”

  “可是,”赵瑜轩觉得不可思议,“谁会这么做?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可是。”他觉得,这样的阴谋诡计在喧嚣的尘世上或许有,怎么可能发生在仙人谷里?

  一直凝重而沉默的首席大师说话了:“如果事实真如你师父所说,那我这些年最担心的事情就发生了。”

  首席大师说罢站起身,在石屋里走了几步,“仙人谷让不该进来的人进来了,难怪怪事一个接一个。”

  风信子问:“大师,你的意思是,之前去世的那四位也是?”

  “很有可能。”

  赵瑜轩听说过,在之前有四位仙人谷的成员相继去世,这才让他、朱启桪、秦通铭、东方紫四人得以填补空缺。“那四位前辈是怎么死的呢?”他问。

  风信子回答:“一个落水淹死;一个被山上的落石砸死;还有两个研制火器时被火药炸死。”

  “怎么会这样?”

  “是啊,这样的怪事在仙人谷从来没有发生过,一发生就接连四起,之前只想到是流年不利,现在回想,这根本就是有人在搞鬼。”

  “可是,师父,这人会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仙人谷里的人,有谁像是干这种事的人?”

  风信子说:“这个。我也不敢妄自猜测。问题就出在这里,正因为人人都不像干坏事的人,所以才人人都有嫌疑。不过,从被害的前四人来看,一个是双刀门的,一个是药膏坊的,还有两个都是神机营的,都是我仙人谷最关键部门的重要人物,这样做只有一个解释,就是想一步步摧毁我仙人谷。只是魔幻子,他不过是演练戏法,害死他就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了。”

  赵瑜轩觉得不寒而栗,这世外桃源般的仙人谷,还会隐藏着这么一个可怕的恶魔!他忍不住问:“首席大师,不是有绝尘丸吗,服了绝尘丸的人怎么还会有这么邪恶的做法?”

  首席大师说:“是啊,绝尘丸让我们忘掉过去身份、仇怨,洗濯为一个纯洁如水的人。仙人谷能够风平浪静存世至今,全因有了绝尘丸。这人有这样的做法,只能说明,绝尘丸对他已经失效了。”

  “失效?”赵瑜轩和师父风信子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是,绝尘丸若要失效,只有两种可能,一类是特别聪明的人,会随着时间推移而渐渐失效,他们会慢慢回想起过去的事。”

  赵瑜轩立刻想起东方紫,她冰雪聪明,难怪会想起一点往事。只是,秦通铭也是绝世聪明啊,怎么不见他想起什么?

  首席大师继续说:“不过这类人少之又少,而且能回忆起的最多也是往事中的一点碎片,所以应该不是这种情况。这第二种情况人是,有人通过修炼。唉,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给你们说?”

  风信子说:“大师,莫不是连我们也不敢相信了?”

  “不是。我早想清楚了,这仙人谷里人人都有嫌疑,不过目前能够排除的,应该有五个人,这其一其二就是你和云中,因为事发之时,只有你们两个在谷外;还有是云幻、云通、云霞三人,因为他们是在四人遭难之后才进的谷。”

  “那大师,有什么情况不妨跟我们说说吧。事已至此,不要藏着掖着了。不然我们怎么能找出真凶,还仙人谷一个太平?”

  “唉,不是我藏着掖着,有些秘密,我身为首席大师,是不能说的。好吧,这件事我告诉你们。风信子,你还记得我们仙人谷活着最长的那位大师吗?”

  “你说的是活了两百多岁的。梦境大师?”

  “是,梦境大师去世的那天,又是哭又是笑,那时候我还年轻,不明白个中缘故,以为他发疯了。直到二十年前,云召被赶出仙人谷的那夜,我才明白。这个云召原本是药引子的师兄,极其聪明,在药膏坊成就颇大,原本被二十九代药引子视做传人,没想到有一天他突然跑来找我,哭着喊着说他想起家里还有妻子和一个儿子在等他,要我送他回去。”

  “咦,”风信子惊异地问,“他怎么会想起这些?”

  “当时我也这样问他,原来他在书香子的乾坤屋里,找到一本关于解梦的书,书的作者正是梦境大师。这个云召按照书中指导,再加上自己的悟性,居然通过梦境,把往事一点一点回忆起来了。”

  赵瑜轩心内一惊,首席大师说的可是那本《说梦》?难道真的可以让人通过梦境回忆起往事?可是,那本书他正在看啊,没发现有什么特别之处,莫非又是自己太笨太蠢,识不破其中的玄机?

  风信子说:“想不到还有这样的事。那。那云召后来怎样了?”

  首席大师摇了摇头:“说起这事,注定是我最大的悔恨。当时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只好求助于流传千年的长生祖训。在祖训中一条一条的寻查,终于查到其中一条,说是若有人忆起往事并执意要入世,必须得服下一枚入世丸方能离开,并附上入世丸的配方。于是我依照祖训,让他服下入世丸送他出了仙人谷。可后来我才知道,那入世丸刚服下时并无异常,一天后开始发作,起初昏昏沉沉,继而嗜睡不醒,醒来后变得又痴又呆,再一次彻底忘记过去,回到世上也是个十足的疯子。唉,我对不起云召啊。就凭这一点,减我二十年仙寿也是应该的。”

  第六十二章 长生妖道

  风信子劝慰首席大师:“大师,你只不过是按祖训办事,而祖训之所以这么安排,无非是想保全我仙人谷千年基业,完成我仙人谷的千年夙愿。大师你不必内疚。”又想起一事,“这么说来我突然明白了,梦境大师当年去世前一定是忆起了往事,才大哭大笑,不知道他究竟什么身世,让他修为如此高的人都大悲大喜。依我看,知道身世真不是什么好事。那本书现在何处?留在我们仙人谷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召走后,我就去找到了梦境大师的着作,那的确是一本千古奇书,不过为了仙人谷,为了云召的悲剧不再发生,我将书的下半部毁掉了。希望梦境大师的在天之灵,能原谅我的举动。”首席大师说。

  原来如此,赵瑜轩心想,自己见到的《说梦》是一本残书,最精华的内容还在后面。只是奇怪,自己绝不是什么聪明人,也没有修炼什么梦境。为何能莫名其妙地想起所有的往事呢——除了喝下谭玄的蒙汗药后,到他进入仙人谷的那段记忆空白的时间。

  风信子没有察觉赵瑜轩内心的翻腾,继续问:“这样说来,梦境大师的书已经被毁掉,就没人能够通过梦境忆起往事。这第一种不行,第二种也没可能。大师,还有没有第三种可能呢?”

  首席大师摇摇头:“这个,我也设想过。为此这几天翻遍了记载仙人谷重大事件的年录。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也找不出有第三种可能性。”

  风信子沉思一小会儿,说:“嗯,既然这一点暂时想不通,我们姑且不管它。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此人一旦忆起往事,就开始一而再、再而三地杀人,说明与我仙人谷有深仇大恨,是有计划有预谋的,而这个计划和预谋,应该是在进谷之前就已经形成。否则,就算想起往事,也最多像云召一样想念家人,闹着回家,而不是悄无声息的对谷中兄妹下毒手。”

  首席大师说:“对,你说得有道理。”

  “我们可以从谁与仙人谷有仇这点去推断,”风信子说,“仙人谷这些多年来跟谁有过过节吗?”

  “你倒是提醒我了,按理说,我们仙人谷隐姓埋名、深居山野从不干预世事,不会跟世人结怨,但昨天我查了记录我们仙人谷大事的年鉴,发现有这么一条记录,说是五代战乱时期,后晋皇帝石敬瑭收留了一个叫至道真人的道士,这道士说是能为石敬瑭熬制出一种长生不老药,叫做千岁童子膏,所谓千岁,就是千髓,需要一千个童子的脑髓。唉,残忍至极。”

  “啊,”赵瑜轩忍不住问,“那石敬瑭答应了吗?”

  首席大师说:“当然答应了,在长生不老这个诱人的幌子面前,连秦始皇、唐太宗这些世人推崇有雄才大略的君主也挡不住诱惑,何况是为当上皇帝、不惜割让燕云十六州又自称儿臣的石敬瑭呢?一千个童子,那得毁了多少家庭啊。更可恶的是,那至道真人还自称是长生道道主。”

  “长生道?”风信子惊道,“难道跟我们长生门有关系?”

  “没有关系,”首席大师说,“仙人谷当年很快就把这个至道真人的底细查了个一清二楚,不过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至于为什么打长生道的旗号,估计就是个巧合。”

  “巧合也不能饶了他,”风信子说,“太可恶了。”

  “当时仙人谷的前辈们,集体讨论后一致决定,一定要除掉这个恶魔。于是派出了双刀门和外探门的人,刺杀了那个至道真人和他的十几个门徒,救了几百个存活的儿童。”

  “干得好,”风信子说,“如果当年我在仙人谷,我也愿意去除掉这群恶魔。”

  赵瑜轩见师父说得愤愤然的样子,想起在树林里师父虽劝说他不要干预世事,但闭着眼、全身颤抖不忍直视的样子,看来师父仍是性情中人,当时自己不先一步下树营救那女孩,师父多半也会去的。

  “但是,那几个刺杀至真道人的前辈,再也没有进入仙人谷了。”首席大师说。

  “为什么?”赵瑜轩问。

  风信子替首席大师回答:“杀人者,不得进入仙人谷。”说罢,若有所思。

  “是啊,这是仙人谷的千年铁律,”首席大师叹了口气,“要说仙人谷的跟谁结过怨,就只有这次了。”

  风信子掐指一算:“不对,这事说起来离现在也有五百年了,就算当时有人漏网,也不至于等到现在吧。”

  “这样说来,是有些不合情理。”首席大师边说边摇头,两人陷入沉默之中。

  赵瑜轩不由自主联想到张献忠和他的国师,怎么和石敬瑭与至道真人如此类似?。糟糕!那国师在下令屠杀成都百姓之前,曾带走了几千儿童,莫非。莫非他也是想学那至道真人,用那些孩童的脑髓造“童子千岁膏”?

  这么一想,之前的关于张献忠的种种不解,似乎瞬间找到了答案:张献忠被国师的游说打动,也开始幻想着长生不老,赐国师尚方宝剑,默许他暗中搜捕蜀地儿童做什么“千岁膏”。国师一时间难以找齐那么多孩童,于是趁战乱之际假传圣旨,命成都城百姓随军出城,堂而皇之带走几千孩童,然后杀人灭口。只是有一点不解,当初赵瑜轩潜伏在潜龙密道时,曾亲耳听张献忠豪气地说,长生之事他从不奢望,还大方地将《彭祖天书》赐给手下。为何短短一年半时间,张献忠竟然相信了国师的鬼话,也陷入追逐长生不老的怪圈?

  再往下想,赵瑜轩越想越明白了,张献忠临死前让张可旺、张定国发誓不再追查国师的事,不是他宽宏大量,而是确有难言之隐,一旦追查下去,世人就会知道,纵容国师做这丧尽天良之事的幕后主使,正是他张献忠。只是现在回想起来,国师从头至尾不过是在利用张献忠,从他带走儿童不辞而别、秘密西逃不难看出,就算真造出什么“千岁膏”,享用者也一定是国师而不是张献忠。

  赵瑜轩一想起那些被国师带走的孩童,不觉倒吸一口冷气,莫非那妖道真要一个个敲开他们的脑袋,取他们的脑髓。

  “云中,云中!”

  赵瑜轩这才察觉,风信子师父在他眼前挥舞着手掌,他猛然回过神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一样。

  风信子问:“云中,你刚才怎么了?脸色苍白,额头渗汗。喊你几声,你都像没听见一般。”

  “我。”赵瑜轩思绪一片混乱,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首席大师说:“云中,我之所以把这些事当着你面前说,是把你也当作可以信赖的人。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线索?不妨说出来听听,不要有所顾忌。”

  “师父,首席大师,实不相瞒,我。是突然想起另外一件事。”赵瑜轩把他独自闯入张献忠大营、见证张献忠被毒死的过程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风信子和首席大师听得瞠目结舌,从头至尾没有打断过一次。等赵瑜轩说完后,风信子看了看首席大师,将信将疑地问赵瑜轩:“你说的都是真的?为何刚回来的时候不曾提过?”

  “师父,我曾先在张献忠面前发过誓,不得将见到的事说出去。”这些天来,说与不说,赵瑜轩一直很纠结。

  风信子说:“云中,不是师父说你。对张献忠这样的恶人,你跟他讲什么信用。这么重要的情况不说,差点误大事啊。”

  “别责怪他了,云中信守承诺也无可厚非,”首席大师说,“这样看来,张献忠的国师煞费心机带走那么多儿童,十有八九是想再搞一次童子千岁膏啊。莫非当年的长生妖道又重现世间?”

  风信子愤然说:“这。这也太可恶了。且不说那千岁膏能不能让人千岁,就算能,凭什么用上万孩童的性命去换取一个人的苟活,凭什么,就是天王老子也没这个权利!”

  第六十三章  再回尘世

  首席大师则一言不发沉思,突然抬起头问:“云中,你再好好想想,有没有说漏的地方?”

  赵瑜轩想了想:“喔,张献忠临死前分别告诉两个义子一首歌谣。”

  赵瑜轩把听到了的歌谣说了出来,他既不懂歌谣所指,也不明白张献忠为何两次说的歌谣内容不一致。

  风信子大师情绪稍稍平息,听完后捋着黄色的胡须说:“如果我没有猜错,张献忠念的这段歌谣,应该是有关他藏宝的线索。张献忠东征西战,视财如命,每到一处必定洗劫当地贵族大户,十几年下来攒下了堆积如山的财宝。他能够率军亲赴战场与清军决战,一定是做好最坏打算,提前将那些财宝藏于某处。”

  赵瑜轩回想,仅在斗宝大会上,张献忠用于展示的宝物就堆满了二十四屋,如果是集起毕生所藏,说堆积如山也并不夸张。

  风信子又说:“至于为什么给两个义子说的内容不一致,这个我就猜不透了。”

  首席大师说:“宝藏之事,那是世人所关心的,对我们仙人谷来说并不重要。倒是那妖道的童子千岁膏。”首席大师掐指一算,继续说:“已经有几十名儿童被残害了,大多数孩童应该还活着。”

  “什么?”赵瑜轩和风信子几乎同时脱口而出,“还有人活着。”

  “是的,年鉴上简略提到,千岁膏每日取一名孩童的脑髓,取完所有脑髓,正好是一千天。”

  风信子一拍桌子:“别说了,我这就动身,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救下几千孩童。”

  “师父,还有我,我跟你一同去。”赵瑜轩说。

  风信子说:“不,云中,你留在谷中。此番出谷不同以往,我们外探门还需要你。”

  “不,师父,你腿伤还没好,怎能独自前往?我随你去一路上还有个照应。

  当日下午,赵瑜轩与风信子一同出谷,同行还多了一人。

  首席大师认为,此次出谷不只是外探门的事,更是关乎整个仙人谷,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因此他同意赵瑜轩随风信子前去,又要求必须再带上一人。

  这人就是刀术天下第一的双刀子大师,赵瑜轩听首席大师说,只要有双刀子在,你们就不用担心任何武力威胁了。临行前,首席大师一再叮嘱,这一趟只为救人,不可伤人。

  赵瑜轩心想:那国师呢?如若不严惩,救了这批孩童,他还可以再抓一批孩童。

  双刀子直到出了仙人谷都还不知道为何要出去,一百个不愿意。风信子只说情况紧急,路上再说。

  等不及到晚上,三人各骑一匹汗血金丝马大白天就赶路,赵瑜轩还是骑他上次的那匹——突雪。突雪与他早已配合默契,又似乎懂他心思,不用引导领着另外两匹径直往成都方向奔去。

  一口气飞奔了一个时辰,双刀子已经被汗血马颠得气喘吁吁,毕竟他很久没骑过马了。于是三人下马短暂歇息,风信子这才把此次出谷的前因后果给双刀子讲清楚。双刀子听罢义愤填膺大骂妖道国师。

  “你们放心,有我在,纵然前方千军万马也伤不了你们一根毫毛。不过,”双刀子话锋一转,“我可是有言在先,我不杀人的,我可不想减寿。”

  “好好好,”风信子说,“谁也没让你杀人,我们这一趟,本来就只为救下孩童。”

  “但是师父,”赵瑜轩忍不住问,“遇到国师这样血债累累的人,我们也是眼睁睁放过吗?我们救得了这批孩童,救不了下一批啊。”

  风信子一愣,想了想说:“惩罚是肯定要给他的,绝对不能让他继续作恶,只要我们不取他性命就行。”

  双刀子突然问:“对了风老头,你刚才是不是说,他们一天要杀掉一个孩子?”

  “是啊。”

  “也就是说,我们早到一天就会多救一个孩子?”

  “是啊。”

  “那我们还在这儿磨叽什么?”双刀子说罢,一个鹞子翻身骑到马背上,“救人要紧,还不快走?”

  仅用了三天的时间,他们就赶到了成都的西城门外。与一个多月前相比,成都城更加荒凉、破败,城墙上长满了半人高的荒草,放眼望去,四周没有一点人迹,能听到的是城里传来的野兽咆哮声。

  风信子直摇头,说:“怎么会这样?盛誉千年的锦官城,居然变成了一座废都。唉。再可怕的天灾也不及这生灵涂炭的人祸啊。”

  双刀子说:“风老头,现在可不是抒发感想的时候。还是赶紧找到那妖道的藏身之处,多救一个是一个吧。妖道一行,多达几千人,所过之处应该会留下线索,你外探门不是最擅长找寻线索吗?”

  赵瑜轩知道,仙人谷的各位大师谁也不服谁,平日里一有机会就抬杠,嘴上吵吵闹闹,彼此间却不生气。

  风信子果然不跟双刀子计较,说:“要找寻线索,无外乎两类,一类是人证,一类是物证。现在人证是找不到了,我们就尽力找寻物证吧。”

  双刀子一听这话,立刻认真起来:“好,怎么个找法,要注意哪些东西?”

  “算起来已经过去一个半月,很多痕迹已经消失,不过有一样东西应该还在。”风信子说。

  “什么东西?”

  “粪便。”

  “什么?”双刀子双眼一瞪,“我没听错?”

  “没听错,刀老头你想啊,这孩童上路,可不比大人,又是几千孩童一起上路,只要有一个吵着要大便,其他孩子多半也跟着肚子痛。孩童们一路轮番上阵,不就成了指路牌吗?”

  双刀子点点头:“嗯,有道理。虽然找粪便不该是我们仙人谷做的事,但事关几千孩子的性命,做这苦差事也值了。”

  三人沿着西行的官道,放慢汗血马的步伐,仔细寻找路边草丛树木背后,就这样地毯式搜索了几十里地,大半天过去了,眼前出现一道三岔路口。

  双刀子问:“这可怎么办,往哪条道走?”

  风信子想了想,说:“时间紧迫,只有兵分三路,各走一条道。天黑之前,如果还没有任何有价值的发现,再返回此处,重新汇合。”

  于是双刀子往左,赵瑜轩往右,风信子往中路进发。

  等到太阳落山之际,三人不约而同灰溜溜回来了。不用问,都是一无所获。

  “没道理啊,走了几十里地,几千个孩子都不大解?这不合情理啊。”双刀子嘟囔道,“云中,你确定他们是往西去的?”

  赵瑜轩点点头,又摇摇头。他是在成都城的石桥下听那书生模样的年青人说的,至于书生是从何得知,消息可不可靠,就不得而知了。

  风信子代替赵瑜轩回答:“可以确定,往北有张献忠的大军,往南有左良玉的残余明军,往东是土匪摇黄十三家的活动范围。妖道要想耗时三年不受打扰炼成长生膏药,必然要避开这些人。所以他必然是往人迹罕至的西边而去了。至于为何没有发现痕迹,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我们能想到的,那妖道国师也想到了,他一定是让士兵在孩童们大小便后,立刻用灰土掩埋了。”

  双刀子“咦”了一声:“这妖道,不仅心狠手辣,还很狡猾啊。”

  风信子说:“唉,看来只有另想办法了。”

  这天晚上,三人住在一颗大树上,商量了好一阵也没理出头绪,闷闷不乐地各自睡了。

  半夜时分,树下的三匹汗血金丝马突然同时发出嘶鸣,风信子立刻醒来,喊了声:“不好,刀老头,快醒醒。”

  赵瑜轩也已经醒来,察觉到树下的突雪躁动不安,一定是感觉到什么危险到来,而双刀子砸了几下嘴巴,翻了身继续睡。也难怪,他在仙人谷这么多年,从来都是准时睡觉准点起床,从来没有半夜醒过。

  第六十四章  蜀地猛虎

  借着月光,赵瑜轩似乎看到树下不远处,一团黑影往这边移动,刚开始是一点一点的挪,突然间加速,像箭一般飞窜而来。

  “突雪快跑!”赵瑜轩对着树下喊。

  几乎同时,突雪和另两匹马撒腿就跑,那速度让黑影扑了个空。黑影对着已经追不上的汗血马们咆哮了一声,声音响彻整个树林。

  双耳欲聋,树枝都在颤动,赵瑜轩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树干,不用问也知道了,树下的黑影正是一头老虎,还来不及多想,从不同方向又窜出一头,紧接着又来一头,又来一头。整整五头老虎。

  赵瑜轩只听说老虎独来独往,常常单独捕食,未曾想到还有五头老虎一起出动的。

  树下的老虎把目标对准了树上的三人,看得出它们已经饿了一段时间,有咆哮的,有转圈的,有挠树的,有试图往上爬的。这棵栖身之树被折腾得开始摇晃,像是在瑟瑟发抖。

  赵瑜轩和风信子都想到了“霹雳移魂珠”,如果扔一颗下去,纵然是猛虎也顷刻间安静了。一摸身上,移魂珠呢?赵瑜轩和风信子你看我我看你,这才想起,所有的仙人谷法宝都放在突雪背上的包裹里了。

  “双刀子!”风信子对着双刀子的耳朵大喊,“起来杀老虎!”

  双刀子猛然惊觉,双手乱挥:“怎么了怎么了,杀谁。”挥舞中他身上的两把刀,哐啷一声,一前一后跌落在树下。

  “我的刀我的刀。”双刀子就要跳下去,被风信子一把拽住:“你干什么?看清楚了,下面是老虎,五只老虎。”

  双刀子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树下的老虎给他留了块空地,眼巴巴就等他下去。没有了双刀的双刀子像换了个人,胆子也小了很多,紧紧地抱着树干,闭了眼任树下的老虎百般挑衅咆哮。

  五只老虎闹腾了大半夜,最后扫兴而去,树林恢复了宁静。

  天亮后,花了近两个时辰才找到三匹受了惊吓跑得很远的汗血马。抬头看天,已经是中午时分,这半天算是白白浪费了。

  “可以啊,果然是武功天下第一,不出一招最终让五只老虎乖乖地走了,”风信子一早上都在嘲讽双刀子,“就是时间等得久了点,不过,高手嘛,当然要不同常人了。”

  双刀子一声不吭,低着头跟在后面,任凭风信子奚落。

  见双刀子一直不还嘴,风信子说着说着也就不想说他了。现在摆在三人面前的还是同样的问题,那妖道国师藏在何处,该去哪儿找他们?

  突然,他们的头顶上空传来一声鸟鸣,三人不约而同抬起头,只见一只鹰隼盘旋在上空。

  鹰隼一收翅膀,猛然加速向他们俯冲下来。赵瑜轩还来不及做动作,双刀子已经刷刷刷亮出双刀,对准鹰隼。风信子猛地拍了双刀子一下:“干什么?把刀收起来,没看出这是万物子养的鹰吗?手抖也就算了,眼神也不好使?”

  那鹰隼冲到他们跟前,稳稳地停在风信子的肩膀上,仔细一看,鹰爪上有爪套,正是万物子驯养的猎鹰。

  双刀子尴尬地笑了笑:“还真是万物子的鹰,不过它跑到这儿来干嘛?”

  风信子没有理睬他,从鹰爪套里掏出一张布条,赵瑜轩看到,布条上写有字。风信子看罢,点了点头。

  “师父,”赵瑜轩问,“这是谁送来的?”

  “是首席大师,这是要告诉我们。”风信子一边说,一边将包裹里的定向罗盘拿出,一番捣鼓后,他继续说,“好了,就是这个位置了。妖道的藏身之处应该就是这里了。原来是西北方,而不是正西方。”

  “什么?”赵瑜轩不敢相信,这就算找到了——通过千里之外的首席大师?问题是,首席大师不是一直在仙人谷吗,他是如何知道的?

  双刀子并没有表现出和赵瑜轩一样的诧异,见怪不怪地说:“对啊,我怎么没想到首席大师呢?这种难事对他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呵。”

  “师父,首席大师又是怎么知道的呢?”赵瑜轩问。

  风信子回答:“首席大师身在仙人谷,却能料事如神、洞察千里之外发生的事,一直都是如此,至于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我也说不清,他总有独特的办法吧。”

  双刀子补充道:“作为首席大师,没有点独一无二的本领,如何服众,如何做上首席的位置?”

  赵瑜轩一直觉得首席大师忙于谷中杂事,没见他修炼什么,没想到还有如此神奇的本领。只是。首席大师既然能料事如神,为何猜不出谷中谁是杀人凶手呢?这真是。谜团一个接一个,没有完结之时。

  风信子将手中的缰绳有力地挽了一圈,说:“知道方向就好办了,接下来就该看我们的了,出发!”

  风信子的马突前居中,赵瑜轩和双刀子的马一左一右,向西北方向飞驰。

  他们顾不得停歇,一口气跑了五十里地,突然,风信子的领头马一个急停,另两匹马也是不约而同猛然停了下来,掀起一片尘土。

  看看前方路上,并没有什么异常,三匹马却狂躁不安地调转身要往回跑,三人用力拽紧各自的缰绳,观察着四周。

  “突雪突雪,”赵瑜轩喊着金丝马的名字,抚摸着它的脖子,突雪渐渐镇静下来。赵瑜轩又问:“师父,这些马怎么了?”

  风信子回答:“能让金丝马有这样反应的,只能有一种动物。”

  “老虎?”双刀子一听,来了精神,“太好了,终于大白天遇到它们了。”说罢从他的马上纵身跳下,大踏步往前方走去。

  两头硕大的老虎突然从前方草丛中钻了出来,那低沉的鼻息声,杀气腾腾的眼神让几十步以外的赵瑜轩都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三匹马再次慌乱起来。

  赵瑜轩喊:“大师。快回来。”风信子也忍不住喊道:“小心啦,老头儿。”

  双刀子却充耳不闻,双手抱肘,刀依然绑在背上,继续往前走,听见他不紧不慢地说:“总算遇到你们了,我双刀门的声誉差点毁在你们这几头畜生身上。”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不到两三步的距离时,双刀子停住脚步,依然是双手抱肘,正视猛虎。两头猛虎也不再往前,停止咆哮,一左一右,后肢后蹬前腿伸直,双方都在瞬间静止、凝固了一般。

  突然,其中一头猛虎前爪一抬,扑向双刀子。几乎同时,双刀子也扑向那头猛虎。两者一交锋,赵瑜轩根本没来得及看清楚,只感觉白光一晃,一个圆滚滚的东西扑通通在地上滚着。再仔细一看,那头老虎的身体还保持姿势原地站立,整个虎头却不见了。

  另一头老虎一见这情形,一声不吭,调头钻入草丛中,迅速逃离,那样子像一只惊吓过度的土狗或者家猫。

  “算你懂事。”双刀子也不追赶,将双刀上的血迹在虎皮上拭干。

  赵瑜轩心中忍不住赞叹,双刀子的刀法真是快到不可思议,和风信子一道策马上前。风信子笑着说:“刀老头,这样看来嘛,你还的确有两下子。”

  “哪里哪里,”双刀子谦逊起来,“昨天晚上我丢脸丢大,让你们见笑。今天嘛,算是正常发挥而矣。”

  一路上再无虫蛇虎豹出现,他们速度飞快,前方渐渐没了平路,一座座群山挡在面前。

  风信子又对了对定向罗盘,指着其中一座,说:“应该就在这座山附近了。”

  第六十五章  重回故地

  赵瑜轩觉得进山的路似曾相识,又说不出理由。风信子突然发现了路边有什么东西,下马查看,撩开草丛,显出一个刻着字的石碑,上面写着“清风坪”。

  “清风坪!”赵瑜轩差点从马上直接跌下去,没想到费尽苦心寻找的地方,居然就是留有他曾经拜师学艺、留下难忘记忆的清风坪。可是,妖道国师怎么会选择这里?

  风信子和双刀子都扭头看了看赵瑜轩,“怎么了?”

  “喔。没什么。”

  风信子说:“云中,别一惊一乍的,遇事沉着点。”

  “是。师父。”

  赵瑜轩再看看四周,是的,这的确是进入清风坪的道路,算起来离开清风坪已经快两年了,这两年树木杂草疯长,难怪有点认不出来。

  双刀子盯着石碑,沉思了一会儿说:“咦,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你来过?”风信子说,“怎么可能?”

  “我一看这石碑,就有些印象了。对了,七年前我来过这儿。”

  听双刀子讲述,七年前他曾来此考察过一个人,考察结果很满意,双刀子把这人视为未来接替者的不二人选,但慎重起见,双刀子没有急于带他入仙人谷,而是给了他半本书,让他继续修炼。

  “可惜,是我错过了,”双刀子说到这里,长叹一声说,“等我再来这里,这人却已经死了。唉,人才难觅啊。那般有天赋的人,估计再也遇不到了。”

  赵瑜轩听到这里,眼睛不禁有些湿润。不用问,双刀子说的那个很有天赋的人,就是他的第一个师父——公羊复。公羊复师父虽说教导赵瑜轩不过八个多月,但却是第一个以诚相待、发自内心尊重他的老师。如果公羊复师父还在世的话,能跟他们一起去仙人谷,那该是多么美好啊。

  三人继续往前走,赵瑜轩看到斜前方的一棵歪脖子树,不由想起,当初他们大清早想偷偷跑回成都城被公羊复师父发现后,就在这棵树上将朱启桪高高吊起,朱启桪当时呼救的场面还历历在目。

  这棵歪脖子变化不大,但这两年,物是人非。赵瑜轩想起这些,不觉停住了突雪马,怔怔地望着歪脖子树。

  风信子回过头:“云中,又怎么啦?快跟上。”赵瑜轩赶紧策马跟上。

  顺着溪流方向前行,道路越走越窄,突然前方出现一座石头堆砌而成的城墙,将进入清风坪的道路挡得严严实实。

  赵瑜轩正在纳闷,双刀子已说出了他心中所想,“咦,我记得以前来的时候,没有这道石门啊?”

  风信子说:“那就是新修成的,正好印证他们果真藏在这里。”

  石城上有人在来回走动,距离太远,看不清穿着,但那样子,应该是巡逻的士兵。

  风信子示意下马,三人拴好马,蹲下身,悄悄潜伏在路边,观察前方地形。那通往石城的小路,两旁的树木、草丛被铲除得干干净净,视线一览无余,莫说是人,就是一只兔子通过,也会被居高临下的石城巡逻者看得一清二楚。

  双刀子问风信子:“想到办法没有,强攻还是智取?”

  “当然是智取,”风信子说,“我问你,我们这趟是来干嘛的?”

  “一是除掉那妖道,二是解救那几千孩童。”

  “对啰。莫说是强攻,就算是打草惊蛇,惊动了那妖道,他换身衣服你我都不认识,到时候他逃之夭夭或者对孩童们先下毒手,我们这趟就算彻底失败。”

  双刀子点点头:“嗯,有道理。那如何智取呢?”

  “还没想好,你也别光问我,你也想想办法啊。”

  “这个。”双刀子为难起来,“强攻可以找我,若是智取,这个。”双刀子急得直搔头。

  风信子叹了口气:“算了刀老头,不为难你了,我自己再想想,不管什么办法,也只有等到天黑了,等到天黑之时,看能不能混进去。”

  “天黑?”双刀子说,“又是天黑,到了天黑我。我。”

  赵瑜轩见识过双刀子天黑和天明判若两人,等到天黑之时,双刀子基本上就帮不上忙,但也没有别的选择。

  三人耐着性子藏在草丛中,等了一个时辰,已是下午时分,突然听见城门口“嘎吱”一声。

  风信子说:“有人出来了。”

  只见两个人扛着一袋东西,慢慢走来,渐渐走近,原来是两个道士。

  风信子对双刀子说:“现在可是大白天,看你的了。”

  双刀子也不搭话,等两个道士走到石城上巡视士兵看不见的拐角处,突然站起身,用刀背敲了两人各一下,两个道士一声不吭地软绵绵倒下。双刀子不等他们手中的袋子落地,一把接了过来。

  “这里面什么东西?”

  风信子也上前,他俩一起打开袋子,往里只看了一眼,双刀子“哎呀”一声,闪到一旁,哇哇地吐了起来。风信子也是眉头紧皱,赶紧将头扭向一边。

  赵瑜轩觉得奇怪,正要上前,被风信子止住:“别过来……”

  赵瑜轩看见,从袋子里伸出一只小手,那是一只孩童的小手。顿时明白了。

  风信子红着眼睛将孩子的手放进袋子里,对赵瑜轩说:“云中,我们去把孩子埋了吧。”

  他们找了个溪边地势平坦的地方,挖了个坑将孩子掩埋。心情沉重地回来,双刀子还在吐,一边吐一边哭一边说:“太惨了,太惨了,居然如此残忍。还有没有天理?”见风信子回来了,怒道:“就是你风老头!磨磨唧唧要什么智取,现在又多害死一个孩子。你要是再想不出办法,我这就用双刀杀进去了。”

  风信子连忙说,“我保证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被害的孩子,最后一个!办法,办法让我再想想。”

  赵瑜轩突然想起,之前他和朱启桪他们混进成都城,还有他独自混入张献忠大营,不都是用了同一个办法吗?于是他说:“师父,我们穿上这两个道士的衣服混进去如何?”

  风信子受此点拨,说:“对啊,云中你提醒我了。我怎么把我们外探门的易容绝技给忘了。先将这两个家伙弄醒,问问他们。”

  双刀子双刀一挥,不知敲了他们哪个部位,两人呻吟着醒来。

  双刀子将刀架在他们脖子上:“说,你们两个畜生,为何要残害孩童,到底有何企图?”

  “大侠饶命饶命,不是我们干的。”

  “是谁干的?”

  “是国师干的,国师在炼制长生不老药,小的只是负责掩埋。掩埋药渣。”

  “药渣?”风信子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你们居然管这些孩子叫药渣?”

  “混蛋!”双刀子更是怒不可遏,双刀一挥,两小道士又被他的刀背砍晕过去了。

  风信子说:“刀老头,你急什么?我还有话要问他们。快要他俩醒来。”

  “醒。一时半会儿醒不来了,”双刀子愧疚的说,“下手重了点,估计他俩要睡一个时辰了。”

  风信子叹了口气:“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连他俩的名字都还不知道。”说罢,从包裹里拿出一个木匣子,再从中拿出一包白色的软膏。这软膏赵瑜轩上次进入张献忠大营前打开匣子时也见过,当时不知有何用。

  风信子观察了一下两个躺地上的道士,又看看双刀子和赵瑜轩,说:“进入清风坪的人,看来只能是我和云中了。刀老头,你留在此处守住这两家伙吧。”

  “什么,我留在此处?万一遇到个危险,你不带上我后悔死你!”双刀子嚷道。

  风信子指着地上两人说:“你自己看看,你像地上的哪个?”

  “你不是会易容神技吗?”

  “再神技,也是有限制的。简单说,就是瘦可易胖,矮可易高,但不能倒过来。还有声音也不是易容可以易出来的,最多只能模仿。你看你,个子比他俩高一头,体型也大一圈,怎么个易法?”

  双刀子很不甘心:“就不能想点别的办法?我千里迢迢出来一趟,就为了在外面给你们守这两个小子?再有,这么危险的任务,你让修行不过一年多的云中去,到时候出了意外,我看你怎么向仙人谷交代?”

  风信子说:“你可别小看我这徒弟,关键时刻比你冷静,比你有办法。云中,敢跟我进去吗?”

  第六十六章  地下洞穴

  自从赵瑜轩单独取回佛祖舍利后,风信子就对他刮目相看,后来又得知他独闯张献忠大营,更是啧啧称奇。

  赵瑜轩连忙点头:“师父,我跟你去。”

  风信子大师所说的易容绝技,比赵瑜轩之前换身衣服就出发麻烦多了。风信子将其中一个较高一点的道士置于面前,对照着在赵瑜轩脸上揉捏涂抹,赵瑜轩只得一动不动,约莫一炷香的工夫,风信子满意地点点头,问一旁的双刀子:“你看,怎么样?”

  双刀子还在愤愤不平,一回头看了赵瑜轩一眼,吃了一惊:“啊,这。这不是变戏法吧,一模一样。”

  风信子笑了笑,说:“还是有点小差别,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要是时间充裕,这点小差别也可以修补。现在该变我了,又没有一面镜子,只好对着溪水了。”

  风信子将另一个矮一些的道士拖到溪水边,他自己对着水中倒影涂抹起来。等他转过头时,赵瑜轩也吓了一跳,风信子活生生变成了那道士的模样。

  双刀子说:“风老头,等回去后你也教教我这易容变脸的绝技吧。”

  风信子回答:“可以啊,那你要先退出双刀门再加入我们外探门。”

  “那还是算了。”双刀子悻悻地说。

  风信子和赵瑜轩换上道服,又各自带好“霹雳移魂珠”、“移魂香”、“细舌剑”等法宝,准备妥当后,就要出发。

  “小心啊,”双刀子无不担忧地说,“我就真的帮不上一点忙吗?”

  “也不是,”风信子说,“我正要给你交代,一会儿我和云中如果遇到不可化解的危险,就释放这颗冲天珠,你寻着冲天珠的位置立刻来解救我们,刀老头你可要动作快点,不然我和云中就。”

  双刀子这才高兴起来:“放心吧,只要一见到冲天珠,我就挥着双刀强攻进来,天下能阻挡我的人还没出生。”

  赵瑜轩随着风信子一前一后往石门处走,刚到石门,听见上面守卫的人骂道:“妈的,你两个埋个死孩子那么久,还要做超度吗?”

  风信子和赵瑜轩不敢回嘴,怕一发声穿了帮,只得点头哈腰耐心等待。一会儿石门终于打开了。

  进入石门,赵瑜轩发现,守门的也是道士装束,再看这里面的景象,跟他记忆中的清风坪完全不一样,竹林不见了,他们曾住过的竹屋也不见了,谷内所有的树木植被以及石块、缓坡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光秃平整的沙地,沙地上密密麻麻安放着大西军的帐篷。不见大西军的士兵,所有来往走动的人,都是道士装束,粗略估计,有几百人,却不见预想中的几千孩童。

  赵瑜轩悄悄问风信子:“师父,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先找孩童,再找妖道。”

  赵瑜轩跟着风信子东转西窜,在帐篷间像走迷宫一般。经过那些道士,有劈柴的、烧水的、做饭的——看样子是在准备晚饭了,还有磨药粉的、熬药的,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没有人偷懒闲聊。

  孩童们到哪儿去了,如果真有几千孩童被关在这里,啼哭声应该老远就听到了啊?

  两人正一头雾水,突然身后有人喊道:“七五、七六,你两个还在这儿瞎转悠!”

  两人回头,一个年纪稍大的道长对他们厉声呵斥,看那意思,七五、七六就是他们的名字了。两人赶紧低着头过去。

  道长对着风信子喊道:“七五,你速回炊火营帮忙。再敢不务正事我降你的级。”又对赵瑜轩说:“七六,跟我来。”

  赵瑜轩只得跟风信子分道扬镳,风信子悄悄对他说了一句:“见机行事,一会儿在这儿重新汇合。”赵瑜轩点点头,跟着那道长走。

  道长带他往山上走,赵瑜轩不明白道长要干什么,又不能多问。走到半山腰回头一望,才发现山谷中被平整出的那一片,像一个阴阳太极图案。

  这时,那道长回头说:“七六,刚才教你的话记住了吗?”

  赵瑜轩只得应了一句:“嗯。记住了。”心想,要记住什么鬼话。再近看那道长,不觉吃了一惊。这道长不正是那夜在张献忠大帐见过的郭公公吗?

  那夜张献忠喝了疗伤药后,突然毒发而死,赵瑜轩一直不得其解。细细回想,那郭公公是最有机会下手的,可是他为何要这般做。现在答案豁然明了,郭公公根本就是国师安插在张献忠身边的人,利用张献忠的力量,再毒死张献忠是早就安排好的,那夜他赵瑜轩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他们计划,却最终没有改变结果。

  郭公公并没多看赵瑜轩一眼,转身走在了前面,赵瑜轩连忙跟上。

  郭公公将赵瑜轩带到帐篷营地的边缘处,这里有一口井水,郭公公顺着梯子向井下爬,爬到一半处,不见了。赵瑜轩不敢多问,也像他一样下去,到离井水不到两尺高的地方,发现井壁上开了个一人高的洞,里面很幽深。

  赵瑜轩半低着身,进入洞中,走了一段隧洞,听见郭公公在前面不远处开铁门的声音。

  郭公公进了铁门,回过头不耐烦地说:“快点!别磨磨蹭蹭,动作比我老头子还慢!”

  赵瑜轩赶紧进了铁门,铁门里是一个很大的房间,有微光,有丝丝凉风,还有一股怪味,赵瑜轩又闻了闻,觉得是一股尿骚味。

  郭公公把墙上的蜡烛点亮,借着跳跃的烛光,赵瑜轩这才看清眼前情景,他吓了一大跳,地上居然密密麻麻坐着五六岁或者七八岁的孩童,一声不吭的盯着他俩。

  郭公公笑容可掬地说:“孩儿们,可有认真习课?”

  “有。”孩童们齐声回答,来自四面八方。

  “那好,孩儿们,我们请七六叔叔给讲讲小二五的事吧。”

  “好。”孩童们似乎来了精神,坐直着身子,眼巴巴望着赵瑜轩。

  赵瑜轩一片茫然,小二五是谁?讲什么?

  郭公公在背后戳了他一下,“说啊。”

  赵瑜轩支支吾吾,磨蹭了好一阵,郭公公忍耐不住,一把把他拽在身后,自己上前说道:“孩儿们,小二五刚才见到他爹娘了,他娘亲还给他带了糖果,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嘞。你们想不想也快点回家啊?”

  “想。”孩童们一阵骚动。

  “很好,那现在该做什么?”

  整个黑屋里瞬间安静了,像所有人瞬间消失一样。赵瑜轩再仔细一看,孩子们都回到自己的位置,盘腿、闭目、养神。

  “很好,很好,”郭公公说,“明天我再选一个最乖的孩子,让他回家与父母团圆。”

  赵瑜轩这下明白了,那叫小二五的孩子,应该就是刚才在清风坪口见到那个死孩子,而所谓的选最乖的孩子回家,就是被选去做惨绝人寰的“药渣”。赵瑜轩不忍再想,看看眼前这些梦想早日回家而一动也不动的孩子,他鼻子一酸,也不忍再看。

  “必须救了他们,必须!”赵瑜轩对自己说。恨不得将那“慈眉善目”的郭公公一把揪住,狠狠扔在地上,当场揭穿他的谎言,但是赵瑜轩也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还必须忍耐。”

  郭公公用力嗅了嗅:“这是谁不乖啊,又把屎尿拉在裤子里了。来,给你们撒点香香粉。”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香气,赵瑜轩觉得这香气怪怪的。

  出了井口后,郭公公迫不及待的踢了赵瑜轩一脚,骂道:“你这个没用的家伙,让你说几句话都不会说,什么都是我来做,什么都是我。”又踢一脚。

  赵瑜轩也不躲避,郭公公踢完后,骂骂咧咧走了。

  赵瑜轩当务之急是先与师父汇合,他重回刚才分别处,正在张望时,风信子从背后出现,拍了他一下:“怎么去了这么久?”

  赵瑜轩把刚才的见闻说给风信子听,风信子说:“找到孩童的下落,这也算完成任务一半。问题是,我找遍了整个山谷,也没见哪个像国师。这国师藏哪儿去了。”

  第六十七章  冤家路窄

  赵瑜轩说:“要不我们抓一个道士问问?”

  风信子回答:“我刚才已经抓了一个去林子深处方便的道士,他说国师很少露面,也不跟他们住一起,国师的住处他也不知道。看他样子不像撒谎,就让他继续在林子里睡一觉了。”

  赵瑜轩暗想,那些孩子都被藏在隐秘的井洞中,如果不是姓郭的带路,也绝对找不到。那国师一定是藏在更绝秘的地方。只是,怎么找呢?

  天色渐渐昏暗了,风信子望着升起的炊烟,突然有了主意:“乱,让他们乱起来。走,到厨房帮厨去。”

  “帮厨?”

  “嗯,跟我来!”

  不一会儿,厨房里的炊烟变成了滚滚黑烟,几个人从厨房里跌跌撞撞趴出来,“走火啦,走火啦!”

  起初是厨房着火,大家还没赶到厨房,身后的几顶帐篷又蹿出火苗,人群一下慌了神,不知道该救哪处。

  “走火啦,走火啦!”赵瑜轩边走边呼,风信子边走边点。众人拿桶的,拿盆的,抢救财物的,乱作一团。忽然见到郭公公迎面而来,一把抓住风信子说:“七五,这。这是出了什么事?”

  “走火了,走大火了,根本救不了。快,快去禀告国师,往山上跑。”

  这时间,火借风势,烧了帐篷还点燃了旁边的树木,噼里啪啦爆燃起来。郭公公有些张皇了,说:“跟我去禀告驸马。”

  “那国师呢?”

  “国师用不着我们保护。”

  风信子和赵瑜轩只得跟在郭公公后面,跑到营地的尽头处,郭公公也不及禀报,直接钻了进去,“不好了,驸马。”

  赵瑜轩随他进去,这间帐篷外观跟其它的没什么差别,里面陈设却奢华讲究得多。帐篷内一男两女,一个长相富态的妇人正用手掐一个跪在地上女子的手臂,那女子忍住痛,不敢吭声,那背对他们的男子一个劲说:“好了,好了,夫人息怒。”

  郭公公咳嗽一声,那男子转过身来,赵瑜轩一眼就认出,是杜文渊。

  是了,赵瑜轩曾听张献忠的两个义子说过,张献忠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杜文渊。后来杜文渊在火烧成都府那日随国师而去,躲在这儿跟国师狼狈为奸。

  从大慈寺那夜算起,快两年了。眼前的杜文渊更胖一些、壮一些。他一见有人闯进来,面露愠色。郭公公赶紧解释:“驸马爷,情况紧急,恕我不经禀报就闯进来。”

  “出什么事了?”

  “走火了。”

  “走火有什么好慌的,走火了去救火啊。”

  “但这火,是大火。一时半会儿救不了。驸马和郡主还是上山避一下为好。”

  杜文渊随郭公公走出帐篷查看,赵瑜轩看见,那坐着的大西郡主这才把手松开,对那地上的婢女骂道:“狗奴才,我一会儿再收拾你!”那婢女手臂处被掐得青一块紫一块,低着头抽泣而不敢回话。

  赵瑜轩突然发现,这婢女怎么有点眼熟,仔细再看,居然是。雅云郡主。可是,雅云郡主怎么会这么瘦?

  赵瑜轩还在仔细辨认的时候,那大西郡主发觉了,厉声对他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女人?”

  赵瑜轩只得将头扭开,想转身出帐,大西郡主却说:“站住!你,就是你。转过身来。”

  赵瑜轩只得慢慢转过身,说:“郡主有何吩咐?”

  大西郡主说:“看你刚才色眯眯的样子就知道不是好东西。这样吧,本郡主今天高兴,成全你。她叫小雅,我把她就赏给你了。”手指着雅云郡主。

  雅云郡主头摇得像拨浪鼓:“不不不,郡主,求你不要赶我走,不要赶我走。”又像捣蒜一样,不停的叩头:“求求你郡主,不要赶我走。”

  大西郡主傲气的说:“我天天打你,你一定恨死我了,说不定哪天趁我不备害死我。”

  “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奴婢一心只想服侍好郡主和驸马爷。”

  “哈,说漏嘴了吧,”大西郡主说,“我就知道,你真正想服伺的是驸马爷,你在等机会取代我。”

  “奴婢不敢,奴婢从未敢想过。”雅云郡主不停的叩头,脸色有些苍白,动作有些迟缓,不停咳嗽,还在坚持叩头。

  赵瑜轩不能接受眼前这幕,这真是雅云郡主吗——当初那个有可爱,又有些刁蛮的雅云郡主?除了外形有点像,这性格,完全看不出有半点雅云郡主的影子。

  可是,不是雅云郡主又是谁呢?还记得当初在大慈寺时,杜文渊郑重承诺,他会一生一世呵护雅云郡主,没想到后来他还是娶了张献忠的女儿,做了驸马,更没想到雅云郡主成了婢女,可最让人费解的是,雅云郡主为何没有半点怨恨?

  大西郡主已经没了兴致:“好了好了,起来起来。别在我面前装可怜了,不赶你走就是。”

  帐外,杜文渊观察了一阵火势,突然说:“不对,这不像是失火。倒像是有人纵火。”

  “纵火?”郭公公说,“城门那边,没听说有人进来啊。”

  这时,一个道士气喘吁吁跑来:“不好了驸马爷,有一个人手执双刀杀进城门,根本挡不住。”

  “什么?”杜文渊一惊,“有几个人?”

  “就。一个人,是个老头,但是。”

  杜文渊不等那人说完,“啪”给了他一耳光,“混账东西,一个老头都怕成这样。”对左右的人说,“拿家伙,跟我走。”

  赵瑜轩见风信子无奈地摇摇头,知道这是怪双刀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想来双刀子一定是外面等得百无聊赖,突然看见有火光冲天,以为是风信子发出的求救信号,于是锐不可当冲了进来。

  杜文渊手执长剑,带着十几个人杀气腾腾往双刀子那边赶去,远远看见双刀子正挥舞着双刀,“杀”得性起。“再来,再来,”他兴奋地大喊,“一起上,一起上啊!”

  一起上的结果就是,上多少倒地多少,双刀子全用刀背砍人,只有刀光,没有血影,被砍者不知被打中了哪个穴位,全是闷声不吭倒地上。从城门口到营地,远远望去,地上东倒西歪铺了一层。

  杜文渊看得心里发毛,说:“这。这是哪里来的疯子?”

  刚才被打耳光的那道士还有些不服气:“看见了吧,就是他,根本就不是。人。”

  双刀子四周已经没有人一起上了,有也是四散逃奔。双刀子很不过瘾,东张西望,望见了这边的杜文渊一行,微笑着往这边走来。

  杜文渊调头就跑,身边的十几人一哄而散。杜文渊跑回他的帐篷,回头一看,只有风信子和赵瑜轩紧跟着他。“七五、七六,你们怎么不去逃命?”

  风信子说:“誓死保护驸马和郡主。”

  “好样的,”杜文渊有些感动,“等事情过后一定重重赏你们。你俩随我进去,正好帮我一个忙。”

  赵瑜轩和风信子随他进了帐篷,郡主问:“怎么样,火救了没有?”

  杜文渊回答:“事情没那么简单,一定是张可旺、张定国派来的高手,他们里应外合,城门已经被攻破了。现在,赶紧去找国师。”杜文渊一边说,一边搬开一张条几,掀开地毯,显出一个有拉环的石盖。

  郡主吃了一惊,“这里有个洞,怎么不早告诉我?”

  杜文渊说:“现在告诉你也不晚。别废话了,快进去!”

  第六十八章 龙潭虎穴

  郡主连忙进了地洞,这时郭公公急忙忙跑来,“驸马爷,救我啊。”杜文渊稍一思索,也让他进去了,对风信子和赵瑜轩说:“你俩一会儿把石板盖好,不得对任何人说。等事情过后,一定重重封赏你俩。”

  风信子连忙称是,杜文渊下得洞中,正要低头,雅云郡主突然叫了声“驸马爷”,眼巴巴望着杜文渊,杜文渊怔了一下,说:“国师见太多生人会不高兴,你就在上面等会儿。”杜文渊说罢一猫身不见了,风信子依他吩咐,将石板盖好。

  风信子走到帐篷口,望着外面还在四处找杀的双刀子,呵呵笑道:“没想到还让这老头歪打正着了。”走出去招呼双刀子。

  雅云郡主神色黯然地跪坐在地上,无声地抹眼泪。赵瑜轩不觉有些心酸,想当初在清风坪学艺的时候,那时候虽然也有种种不顺心,回想起来,是多么美好的时光啊。而现在呢,国破家亡,朱启桪昏迷不醒,东方紫和秦通铭成了另外的两个人,眼前的雅云郡主成了被人任意打骂欺凌的奴仆。见风信子师父已经走出帐篷,赵瑜轩忍不住低下身,压低嗓子说:“郡主,别难过了。”

  雅云郡主浑身一震,缓缓扭过头来,不安的盯着赵瑜轩:“你。是谁?你。?”

  赵瑜轩知道他现在易容后,雅云郡主是认不出他的,而承认自己就是赵瑜轩,这话又从何说起,于是叹了口气说:“我曾在蜀王府当过侍卫,所以认得郡主。”

  雅云郡主又仔细辨认:“府中侍卫我都认识,我怎么对你一点都没印象。”

  “我呆的时间不长。”

  “你既是蜀王府的,那现在成都城怎样了,成都的百姓怎样了?”

  看来雅云郡主还不知道成都城发生的事,那是一段回想起来就心痛的经历,赵瑜轩于是简略地告诉她:成都城被焚烧,百姓被屠杀,孩童被掳走。这一切的幕后主使,正是。

  “不是这样的!”雅云郡主瞪大了眼睛,“国师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驸马为什么要这么做?你骗人!”

  “他们的所作所为只有一个目的,长生不老。这诱惑还不够大吗?只是那些孩子,每天都会被他们杀害一个。三年之内,全部杀光,就为了做成所谓的长生不老药。”

  “不可能不可能,”雅云郡主嘴上虽怎么说,却陷入沉思中,自言自语,“为什么孩童每天少一个,每天少一个。”

  赵瑜轩听见帐篷门口有人来了,他站起身,进来的是风信子,后面跟着双刀子,双刀子双手被绳子绑住。赵瑜轩正在纳闷,风信子对双刀子说:“老头,我教你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双刀子回答。

  “那好,我们这就直捣虎穴。”

  赵瑜轩随风信子和双刀子进了地洞,地洞又窄又长,刚走没几步,听见身后有人赶来,是雅云郡主。

  雅云郡主解释道:“我不会妨碍你们的,我保证,我只想知道你们和驸马,谁说的是真话。”

  风信子问:“驸马怎么给你说的?”

  “驸马说,他得到张献忠密令,为防成都城的百姓叛乱,把百姓全杀光,然后再北上跟大军汇合。驸马和国师都不忍心这么做,于是违抗军令,暗中告知百姓让他们四散逃走。他们是放火烧了全城,那是为了防止百姓再返回城内,被其他大西军屠杀。”

  双刀子忍不住说:“这么说来,他们倒好像成了拯救苍生的英雄了。”

  风信子又问:“那驸马是怎么解释抓来那么多孩童呢?”

  “这个。我也问过,他说,蜀地经历这场浩劫少则几年,多则数十年。这些孩子跟着父母颠沛流离,凶多吉少。将他们集中起来,渡过难关,也算为蜀地的将来留下血脉。”

  “呵呵,”风信子冷笑两声,“这个驸马真是厉害,伤天害理的事居然可以说得这般义正言辞。好吧,这位姑娘,你跟在我们后面,不要发声。做一个公正的旁观者,看看是谁在说假话。”

  四人不再说话,依次前行。前方渐渐有光亮,走近一看,有一扇铁门挡道。

  “是谁?”有人颤声问,听声音像是郭公公。

  “是我们,七五和七六,我们把那个武疯子抓住啦。”风信子回答。

  双刀子小声嘟囔:“你才是疯子。”

  郭公公隔着铁门看了看,回头喊道:“驸马爷,那老头被抓住了。”

  杜文渊走过来疑惑地问:“他武艺那么高,你俩是怎么抓住的?”

  风信子说:“这老头真是个疯子,我们正愁打不过他时,他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我们赶紧用绳子把他紧紧绑住。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清醒过来,小的又不敢擅自做主。这才将他绑过来,等候驸马爷发落。”

  “拿火把来,”杜文渊对身后喊道,不一会儿接过一枚火把,隔着铁门查看,双刀子赶紧低着头,闭着眼,摇摇欲坠的样子。

  “开门,把他带进来。”杜文渊喊道。

  四个人鱼贯而入,杜文渊见到雅云郡主时,咦了一声,也没阻拦。

  赵瑜轩环顾这地下密室,幽暗凉爽,不算宽敞却也狭长。尽头有一座巨大的石像,看不清是何物。两侧各放了两个石鼎,鼎里堆满东西,也看不清是何物。

  他们将双刀子绑在石柱上,又加了两道绳索,直到确定双刀子难以动弹。郭公公上前补了两脚,骂道:“妈的,让你发疯,让你撒野。”

  赵瑜轩知道郭公公绵软无力,被他踢两脚跟挠痒似的,只是双刀子堪称武学大师,却被这样的家伙踢两脚,还不能发作,实在是委屈。

  杜文渊叫人给双刀子脸上泼冷水,双刀子猛然醒过来,“这是哪里,是哪里,怎么这么黑?”

  杜文渊将一把剑架在他脖子上:“说,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清风坪干什么?”

  “有人托我来找国师,给他带一句话,你们城门的守卫死活不让进,我才硬闯进来。哼,要不是我老毛病犯了,你们再多十倍的人也休想拿住我。”

  杜文渊想了想,说:“你找国师何事?告诉我,我可以转告。”

  “不行,”双刀子回答,“我家主人一再叮嘱,事关重大,不见到国师谁也不能说。”

  杜文渊还在犹豫,突然石室尽头的石像嘎吱一声响,石像分为两半,从中走出一人,说:“是谁非要见我不可啊。”

  来者一身道袍,六十来岁,清瘦矍铄,举止间让人倍感亲切。看那架势,来者必是国师。

  双刀子问:“你就是国师?”

  “是啊,是谁托你给我带话,这儿都是我的人,你就如实说吧。”

  “是。”双刀子又仔细看了一眼,“你真是国师吗?万一是假冒的怎么办?”

  郭公公插话道:“有眼不识泰山的家伙,就我们国师身上这番仙气岂是平常人能够假冒的。”

  双刀子喔了一声:“那我就说了,我是。我是。”

  赵瑜轩和风信子互看一眼,看情形双刀子多半是忘了台词,又不能明帮他。

  好在双刀子又似乎想起来了:“我是。张定国公子派来的,他让带两句话,第一句是,国师可还需要孩童?第二句是。长生药炼好后,能否分公子一杯羹?”

  国师听罢,哈哈大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四公子,想不到他也感兴趣。孩童嘛,当然是越多越好。能否分一杯嘛,我是不在意的,就看驸马爷舍不舍得了,哈哈哈,哈哈哈。”

  杜文渊说:“国师,长生不老药得来何其不易,那张定国不过是父皇捡来的野孩子,张嘴就要,凭什么给他?”

  第六十九章  幽兰迷香

  “杜文渊,你果然是在骗我,”一直在角落里默不作声的雅云郡主突然暴怒,上前一把揪住杜文渊,“这种伤天害理的事。你也敢做!你这个骗子,禽兽!”

  国师骤然变了脸色:“谁,谁这么放肆?”

  杜文渊猝不及防,被雅云郡主逼到角落抓扯得无处躲藏。大西郡主拦腰抱住雅云郡主,“狗奴才,你敢以下犯上,来人啦,抓住她。”

  雅云郡主回身“啪”给了大西郡主一耳光,清脆响亮:“你才是狗奴才!”

  大西郡主松开手,捂住脸,愣了半晌,哇地大哭起,又疯也似地扑向雅云郡主,两人厮打在一起。

  “胡闹!混账!”国师气得跺脚,“都给我拿下!”

  上来两个道士,将郡主和郡主远远隔离,杜文渊整理好衣衫,红着脸走到国师跟前:“国师,我。”

  国师对他摆摆手,“不用解释了,女人的事你自己解决。”

  “那老头怎么办?”杜文渊指着双刀子。

  “杀了。”国师面无表情地说。

  “喂,”双刀子一听,“我大老远跑来给你带口信,你不谢我还把我杀了。”

  国师哼了一声:“那只能怪你来错地方。”又对杜文渊说:“我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张定国迟早会带领大军来,此地已不可久留。”

  “这就走,到哪儿去?”

  “今晚必须走,幸好我还准备了一个去处。事不宜迟,快!”

  突然一人说:“国师这就走了?”

  国师回过头,说话的人正是风信子。

  杜文渊呵斥道:“七五,你?”

  风信子手里拿着一炷香,边吹边说:“国师果然心狠手辣,杀人如麻。佩服佩服,只是你这一走,得先问问被屠杀的成都百姓同不同意,还有被你抽去脑髓的孩童们同不同意?”

  国师浑身颤抖:“你。你。来人。来人。”

  郭公公上前两步,扑通一声倒在地上,随后是那两个道士,紧接着是大西郡主、杜文渊,最后是国师。

  雅云郡主战战兢兢问:“为什么你们没有倒,我也没有倒?”

  风信子一边给双刀解开绳子,一边回答:“刚才来的路上就给你闻了解药。”

  “难怪刚才我闻到一股酸酸的味道,”雅云郡主说,“你们不是以前的七五、七六。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风信子回答,“姑娘你别问了。真相你也看到了,我们要处理一些事。你不方便知道,还是先回避一下。走吧!”

  雅云郡主刚走几步,又回转身跪在风信子面前:“高人,我求求你们,不要杀了驸马,事情也许不是你们想得那样,求求你们。”

  赵瑜轩见雅云郡主到现在还对杜文渊痴心不改,无奈地摇摇头。风信子说:“这个你放心,我们对恶人有惩罚,却从不取人性命的,不然我们跟恶人有何区别?”

  “那你答应我了。”

  “答应了,你走吧”。

  雅云郡主出了铁门,消失在黑洞中。

  双刀子被解开绳索后,活动着手腕,查看四周,说:“这密室造得煞费苦心,听那妖道的意思,他还准备了其它藏身之处。”

  赵瑜轩和风信子也细看密室四周,石墙上还画有图案,三人像参观者一般,当看到四个大鼎内装的东西时,风信子突然兴奋地说:“云中,你看这是什么?”

  赵瑜轩见风信子左手拿着一根白色的骨头,右手拿的是一根黑色的骨头。

  赵瑜轩心想:莫不是。人骨?见风信子高兴的样子,不应该是人骨啊。他走近一看,那白色的骨头像玉一般洁白,粗粗的还有弯度。“这是?”

  风信子说:“这是象牙,而这个,”他举起另一只手,“这个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麒麟角。”

  “麒麟角?”赵瑜轩的心一下亮了起来,这就是那遥不可及的黑人国才有的麒麟角!可是,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风信子又说:“看来,这妖道不简单啊。云中,把那妖道绑起来,我们好好审问他。今天,在这里解开所有谜团。”

  “好。”赵瑜轩一想起昏迷中的朱启桪有救了,心中高兴,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看地上,那妖道呢?

  地上其他人都在,唯独不见国师。赵瑜轩急了:“师父,那妖道。不见了。”

  “怎么可能?”

  不大的密室,一览无余,哪有国师踪迹?偌大一个人,怎么可能在眼皮底下说没就没呢?

  “这。找找,都仔细找找。”

  赵瑜轩找到密室的尽头,这才看清,石壁上刻的是一个巨大的人脸,眼睛凸出,耳朵耸立,世上哪有这样的怪人。

  正找时,石壁突然嘎吱一声响,一人从里面跨出来,吓了赵瑜轩一大跳。

  “是找我吗?”说话的人正是国师。

  “云中,后退!”风信子赶紧将赵瑜轩拉在身后,见那国师,手捧一个小香炉,站在对面全无惧色。

  风信子说:“国师果然有几把刷子,移魂香都对你不起作用。”

  “移魂香,呵呵,厉害厉害。刚才听你们说,对我很感兴趣,巧了,我也对你们的来路很感兴趣,不如大家坐下聊聊?”国师边说边走过来。赵瑜轩突然闻到一股香味,像在哪儿闻过,对了,是在关孩童的地洞里。

  风信子突然叫道:“不好,是幽兰香,快,捂住鼻口。”

  国师又大笑起来:“果然是高手,幽兰香都知道,不过没用的,捂住鼻口就不吸气呼气,就不说话了吗?”

  国师走近双刀子,双刀子刚说了声:“你这。”身子一软,倒在地上。

  赵瑜轩也学风信子的样子,紧紧捂住鼻口,国师也不着急,将手中的小香炉盖子打开,轻轻地吹,“来,闻一闻,像兰草一样的幽香,比你们的移魂香好闻吧,哈哈哈。”

  赵瑜轩看见,风信子师父慢慢滑在地上,而他的身体也越来越软,“不能倒,不能倒。赵瑜轩!”他喊着自己的名字,“不能倒。”

  第七十章 唇枪舌战

  耳畔有清脆的滴水声,滴答滴答,赵瑜轩慢慢醒来,眼前是一个幽静、灯火通明的石室里,身边是仍在昏睡的风信子和双刀子。

  这是怎么回事?赵瑜轩努力回忆,断断续续想起刚才发生的事——他们进了地道,见到了杜文渊和国师。对了,国师用了一种叫“幽兰香”的东西,把他们迷倒。

  再仔细看这密室,比刚才那间要小些,正中间摆了一张石床,床上有简陋的卧具,背后的石墙上雕刻有一个巨大的人面像,鹰钩鼻,双眼凸出,双耳拱起,阴森恐怖,让人不寒而栗。人像下面,挂着两把宝剑。国师不见了,杜文渊、郭公公也不在这里,四周一片静谧,只有轻柔的水流声,石壁下方,居然有一条小溪流过。

  再看风信子,伪装成七五的面具已经被人撕下,和双刀子牢牢地背靠背绑在一起。他自己,摸摸脸,面具也被撕下,却没有被绳索缚住。

  赵瑜轩挣扎着爬向石壁边,用冰凉的泉水洗脸。顿时清醒了许多,为什么他能很快醒过来呢。来不及多想,他取下石壁上的一把宝剑,将绑在风信子、双刀子身上的绳子割开,又快速的往他们脸上浇水,风信子苏醒过来,很快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支撑着坐起来。双刀子则浇了几次水都不管用,翻个身,像婴儿般继续酣睡。

  “还有一个办法能让他醒过来,”风信子说,“那就是——痛。”说罢,用手掐双刀子的手臂。

  果然,双刀子睁开了眼,木然地看这风信子,风信子继续掐,双刀子突然跳起来:“好痛好痛,你这老头,掐我干嘛。”

  “嘘!”双刀子示意小声些,“敌在暗,我在明。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双刀子一拍脑袋:“喔,对了,想起来了。我们刚才被那妖道迷翻了,那妖道呢,这又是哪?”

  风信子回答:“像是在他的卧室,只是不知,他把我们搬到这儿来是打什么主意?”

  这时,石壁的一侧突然洞门大开,那国师手里拿着一把绳子进来,一见站着的三人,他大吃一惊:“咦,我就去拿根绳子的工夫,你们。是怎么醒的?”

  双刀子一见国师,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虽没有了双刀,仍是一个箭步扑上去:“妖道,哪里跑?”

  国师也不躲避,只是将右手一杨,往石壁上摸了一把,石室中间突然落下一道铁栅栏,横着中间,双刀子猝不及防,来不及回身,鼻子硬生生撞在铁栅栏上,鼻尖撞得通红。

  国师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棋逢对手的感觉真是太有趣了。刚才,就算是不打不相识。这下好了,中间隔着一道铁栅栏,你们伤不了我,我也伤不了你们。现在这里没有不相关的其他人,大家不妨坐下好好谈一谈。”国师坐回他的石床,殷勤地招呼:“坐,坐啊大家。”

  赵瑜轩不敢坐,暗想这国师邪门得很,保不准想耍什么阴招。见风信子和双刀子也都是保持戒备姿势。

  国师无所顾忌的样子,双腿盘膝:“你们三位会易容术、会使移魂香,耍得一手好刀,而且连我的幽兰香也能破解。由此看来,绝不会是四公子的人那么简单,而是另有来头,大有来头!怎么样,既然我们都对对方感兴趣,不如开诚布公地自我介绍?”

  风信子说:“可以啊,先介绍一下你自己吧。”

  “可以,”国师说,“不过为了公平起见,一次只能问对方一到两个问题,回答问题的人必须保证绝无半句假话,回答完毕后才可以反过来问对方问题,如何?”

  风信子想了想,说:“好。”

  国师示意:“你们先问吧。”

  双刀子抢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国师回答:“我?姓晋名常松,河西随州人。”不再说话。

  “你。”双刀子说,“怎么不说了?”

  “说完啦,你问我究竟什么人,我回答啦,河西随州人。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现在该我问你们了。”国师说。

  风信子白了双刀子一眼,双刀子自知失策,低下头退后一步。

  国师问:“你们又是何方神圣,来自哪里?我再提醒你们,不得说假话!”

  风信子正要回答,双刀子凑到他耳边,低声说:“风老头,不能说的。”风信子左右为难,赵瑜轩听见,风信子压低嗓子对双刀子说:“姑且告诉他,一会儿找机会活捉他。”双刀子点点头。

  于是风信子回答:“我们来自仙人谷。”

  “仙人谷?”国师皱起眉头,“没听说过。”

  “该我问你了,”风信子早已想好问题,“你可是长生道的门人?”

  国师不假思索回答:“是,我是长生道第二代掌门。”

  “你胡扯,”风信子说,“长生道几百年前就有了,传到现在少说也十几代,你口口声声说不撒谎、讲真话,这才第二个问题就开始满口胡诌。”

  国师也不争辩,冷笑着说:“你不过是按俗人的想法来推断,事情的真相你能掌握吗?不过要我解释,应该算下一个问题了。现在轮到我问了。你们仙人谷究竟在哪个地方?”

  国师的问题,个个直戳要害,风信子和双刀子面露难色。这仙人谷的位置,是何等机密,怎可让外人,特别是国师这样的人知道?何况,真要他们说出来,谁也说不清楚。他们每次都是蒙着眼乘坐“孔明鸟”进出,只知道大概位置。

  风信子和双刀子支支吾吾,谁也不肯回答,国师穷追不舍又问一遍。

  赵瑜轩对风信子说:“师父,我来回答。”

  “你?”

  赵瑜轩点点头,对国师说:“仙人谷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

  国师一愣,“就这些?”

  “就这些。”

  国师想了想:“好吧,这一回合就这样,该你问了。”

  “等等,”赵瑜轩说,“你刚才问了两个问题,我也回答了两次。现在,该我连问你两次了。”

  “我什么时候问了你两个问题?”

  “你第一个问题是‘仙人谷究竟在哪个地方',我回答了;第二个问题是‘就这些'我也回答了。”

  国师愣住了,“这。”

  风信子和双刀子一听,都乐了,风信子说:“怎么样国师大人,规矩是你定的,你不可能在后辈面前耍赖吧?”

  国师连连点头:“有意思,这年轻人有点儿意思,真是后生可畏。好吧,早说晚说都是要说的,你就连问两个问题吧。”

  赵瑜轩回头对风信子说:“师父,你来问吧。”

  风信子说:“没事,你来。”

  赵瑜轩于是连问两个问题:“一、你为什么是长生道第二代弟子?二、那童子千髓膏的秘方是从哪儿弄来的?”

  “这两个问题问得好,”国师忍不住站起身来,踱来踱去,“要说清这两个问题,得花些工夫。你们若是不嫌啰嗦,就坐下来听我慢慢说。我也不给你们计较几个问题了,你们想知道的,我可以全告诉你们。这么多年了,我还从来没对任何人提起过。”

  国师的话匣子打开,飞出的是匪夷所思的故事。

  第七十一章 徐福之谜

  国师本名晋常松,从小不喜科举功名,少时师从名医李时珍,李时珍曾夸其天赋极高,将来一定能成为医学大师。一年后,李时珍病逝。晋常松对师兄弟们说:“救人无数却救不活自己,这医术学来何用?”于是离开医馆,从此寻仙问道云游四方,就这样过了几十年。

  十年前,晋常松前往东瀛,因见多识广又仙风道骨,成为东瀛第一任幕府将军德川家康的座上宾。一日酒宴中,德川家康声称有一本一字不识的古书,不知先生识否,随即令人将古书献上。

  古书被放在一个沉香木盒中,晋常松打开盒子一看,是竹简书,再看竹简上文字,居然是先秦的小篆。难怪东瀛人一字不识,这竹简书即使是带回大明,能认识的也是少之又少。晋常松才看了几段,就大吃一惊,连问这书是从哪儿找到的。德川家康说,城外的荒山上。

  东瀛多地震,前几年一场大地震将城外的一处山丘从中间震开。有过往的村民发现,透过地缝,可以见到下面有一副棺材,棺材周围散落着财宝。东瀛人敬重鬼神,本无盗墓的习惯,但耐不住财宝的诱惑,有人顺着地裂下去,盗取了陪葬的珠宝。随后村民胆子越来越大,能拿的东西都拿了,只剩下那副紧闭的棺材。终于有一天,一个更胆大村民撬开了棺材。

  棺材里的墓主人,只剩一副骨架,旁边除了一个木盒再无金银宝物。村民以为这木盒一定藏了绝世珍宝,带上来打开一看,里面却是几卷竹简,大失所望。因为盒子漂亮,被邻村的一个商人低价买去。商人虽不知道这竹简上的写的是什么,但总觉得这东西神秘古怪,于是好生保管,后来商人破产,几经辗转,竹简书落到了幕府将军手中。

  晋常松连夜将竹简上的文字一一看完,第二天告诉德川家康:这城外荒山上的墓主人,不是别人,就是你们大和民族的先祖——神武大帝,也正是当年为秦始皇出海东渡寻求仙药却最终失去音讯的方士——徐福。

  当年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和少许武士,乘着十几艘大船一路东行。结果海上遭遇风暴,大部分船只葬身海底,只有两艘船搁浅在沙滩上。

  徐福和剩下的三百多童男童女,踏上了还是蛮荒之地东瀛,开荒、播种、修渠、繁衍生息。十年后,徐福自立为王,二十年后自立为帝,取名神武大帝,在位四十年,享年一百零一岁。

  德川家康听完晋常松的讲述,又惊又怕。惊的是:民间早有传闻,说大和民族的祖先,来自大海那边的华夏族,这要算起来,他们不过是华夏族的一支。对此,大和上层贵族坚决否认,没想到这传闻是真的;怕的是:当时东瀛境内诸侯林立,德川家康虽名义上掌管境内兵马,但明里暗里与他作对的人还很多,如果传出他管辖内的百姓盗取了被奉为天神的神武大帝之墓这样的丑闻,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千古罪人。

  那天夜里,德川幕府暗中派人包围了晋常松的住处,午夜时分,开始放火,对外就说是意外失火。第二天天明时再看,客舍已被烧成一片灰烬,然而放火的人掀起了每一块瓦砾,却没有发现想象中的晋先生遗体。

  晋常松走南闯北什么人没见过,德川家康的那点小算盘他早料到了,当夜他早早潜出客舍,直奔城外荒山。

  他一看就知,徐福墓是依照先秦时期的风俗深埋厚葬的。在已经空空如也的墓里,晋常松耐心寻找,果然发现,在徐福的尸骨下面,还有一样东西。

  那是一件龟壳,上面刻有奇怪的符号,晋常松将龟壳藏在身上后,对徐福的尸体说,先辈,你我虽然相隔千年,但心心相通、志向相同。这么多年,你一直在此等我,而我终于来了,就让我成为你的弟子,完成你当年未完成的遗愿吧。说罢,对着“徐福”行了师徒跪拜之礼。

  尔后,晋常松将徐福的尸骨用布包好,带出墓穴,另寻一个清幽之处将他埋葬。不出晋常松所料,第二天,还是那帮放火的人又奉命前来毁掉这个古墓。

  这苦差事谁也不想干,谁都不愿下到地缝中,于是草草将缝坑埋填,算是完事,回去后对幕府将军复命,说晋先生在住处已经烧死,山上的大墓也彻底毁掉了。

  德川家康又亲手将那木盒和书简烧掉,彻底松了口气,这个天大的秘密算是守住了,从此,神武大帝乃天帝之子的传说将永远流传,神圣的大和民族继续神圣;而西边觊觎已久的那块中原大地,等东瀛四岛内战彻底平息后,再徐徐图之。

  赵瑜轩听那国师所讲,虽然离奇但细细想来,也不似虚构,徐福东渡后失踪的千年谜团,没想到被眼前这大西国师误打误撞地解开了。想了想,赵瑜轩又觉得不对,“等等,”他说,“你讲的这些,并没有回答我刚才提的问题啊。这跟残害孩童做长生药没有关系。”

  国师说:“怎么会没有关系?不过我讲了那么多了,也该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了。我知道你们遮遮掩掩,不想跟我讲实话。那就我来问,你们只需回答是还是不是,如何?”

  想来这也挺划算的,风信子点头说:“可以。”

  国师问:“你们仙人谷的人,都是长生家的弟子,是还是不是?”

  三人一惊,同时都在想:他怎么知道长生家这三个字?要知道,春秋战国时候的诸子百家,世人知晓的也就是儒家、法家、道家、墨家、纵横家、农家。再往后就说不上来了。至于长生家,世人闻所未闻。

  “是还是不是?”国师又问一句。

  风信子躲不过去,只得回应一声:“是。”

  “你们长生家的创始人是不是叫长生子?”

  三人更是一惊,连长生子他也知道!

  “是还是不是?”

  “是。可是你怎么。”

  国师继续提问:“两千年来,你们这些长生家的弟子一直躲在一个叫仙人谷的地方,修炼长生不老之术,是还是不是?”

  三人眼睛都要惊出来了,他怎么什么都知道?要知道这两千年来,仙人谷行事隐秘、与世隔绝,外人是不可能知道的。

  双刀子实在忍不住了:“你究竟是谁?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七十二章 长生迷局

  国师回答:“我是谁,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我叫晋常松,随州人。不过现在可以再加一条,我是你们的祖祖祖祖师叔。哈哈哈。”

  “你混账!”双刀子扑向铁栅栏,双手用力摇晃,恨不得将栅栏扳成两段,“占我们便宜事小,你侮辱我的祖师,我跟你没完!”

  国师退回一步说:“唉唉,我可不是随便乱说,我这是有凭有据的。有些过去的事情,你们这些小辈,也未必知道。”

  原来当年晋常松给那幕府将军讲述的,只是“徐福竹简”上的一部分内容,更神秘更重要的,晋常松藏在心底。他借口有些字不太清楚,需要研究,将竹简带回住处,连夜仿制,调了包后第二天将外表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竹简还给幕府将军,随后带回中原。

  国师说:“这竹简现在就在隔壁,你们都是高手,是真是假骗不了你们。要不要我拿过来?”

  “不用了,”风信子摇摇头说,“那竹简上还有什么内容,你就说吧。”

  国师说:“也罢,既然大家都是同门,我就不瞒你们了。”

  徐福竹简上记载,徐福本是战国传奇人物鬼谷子的关门弟子。鬼谷子一生诡异,据说活了四百多岁。前一百年他浑浑噩噩,第二个一百年他迷上了游山玩水,第三个一百年他研习谋略兵法,最后一百年,他开始探究长生之术。后来,不知何故而死。

  鬼谷子漫漫一生,居然没有子嗣,只收了八个弟子,前四个是孙膑、庞涓、苏秦、张仪。历史上孙庞斗智,苏秦合众,张仪连横,这四个响当当的人物,搅得诸侯各国天翻地覆,却少有人知道,这一切其实是鬼谷子自己和自己下的一盘棋。

  鬼谷子的最后一百年厌倦了世间的争斗,他突然感受到衰老的滋味,于是不再大把大把挥霍岁月,而是先后招收了四个极有天赋的弟子,分别取名为长生子、仙药子、阴阳子、炼丹子。这四个徒弟,正是鬼谷子兵分四路,探索长生之术,至少像他师父彭祖一样活个八百岁的四条途径。

  长生子研习修身养性,仙药子研习世间奇花异草以配成仙药,阴阳子研究男女交欢阴阳采补之术,炼丹子研究金石仙丹的炼制。这一回,鬼谷子一个人同时下了四盘棋,四盘棋中,有一盘能赢,他就获胜。因为这次的对手,不再是他自己。

  鬼谷子说,你们四人谁最有成就,将来我就把活到四百年的秘密告诉他,并且将“鬼谷子”的绰号一并传给他。

  就在四个弟子进步神速、均有突破之时,鬼谷子却在一天清晨,毫无症状的无疾而终。

  四个弟子没了师父,没了指点,然而他们都不愿意就此放弃。

  他们达成共识,长生术是一项艰巨浩大的任务,仅靠他们四人是完不成的,有必要成立一个流派,广收门徒,依托众人之力,早日完成师父遗愿。这个门派就命名为“长生家”,当然,首先得有一个“门主”。

  由大师兄长生子担当门主,这个没有争议。然后,未来主要研习的方向却发生了严重分歧,四个弟子四种意见,因为他们都认为自己之前的研习最有可能接近长生之术,其它的都是歧途。

  老四炼丹子拿出一副龟壳说:“实不相瞒,主研炼丹术,这应该是师父的意见,他去世前不久,曾给了我这个,这个叫《彭祖天书》,长生的秘密就在这里。”

  其他三人看后都愣住了,尔后各自拿出一副龟壳,说:“师父也给了我们。”

  四副龟壳上都是看不懂的奇怪文字和图案,而且还不一样——这鬼谷子大师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分歧越来越大,到了面红耳赤的地步。最后,他们打了一个赌,这个赌很简单,谁活得最长,谁就获胜,寿命最长的那个将继承“鬼谷子”的称号。

  不久,阴阳子、仙药子、炼丹子先后离开长生家。老三阴阳子来到彭祖的故乡,投靠当时蜀地的开明国国王,后来开明王朝被秦国的“五丁开山”之计灭亡,秦兵冲进王宫大肆劫掠,在开明国王寝处发现一个宝盒,盒子里藏着一块看不懂文字的龟壳,想来开明国王这般精心收藏一定是宝物,于是逐级呈给秦王,秦始皇在位时,这龟壳几乎不离左右,时常拿出来细看,虽一字不识,但指望某天得到仙人的神谕,悟出其中的秘密。秦朝灭亡后,这龟壳下落不明,一千八百年后,落入张献忠手中,张献忠又赐予了国师。

  老四炼丹子不久重回长生家,与大师兄长生子一同研习长生术,后不知何况早逝。

  至于老二仙药子,他自创了门派,叫“长生道”,他入世之后的名字,叫徐福。

  “怎么样?”国师得意地说,“我没骗你们吧,你们是不是应该叫我祖祖祖祖师叔?”

  “恬不知耻,”风信子说,“就算我们祖师爷跟徐福是同门,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拜徐福为师,不过是自以为是、一厢情愿,想你作恶多端、心术不正,为练仙药居然要残害上千孩童的性命,徐福身为一代大师,怎么可能收你这样的人为徒?”

  国师说:“哼,闹了半天你们还是没听懂。我所做的一切,正是秉承先师遗志。你们想想,当年先师为何要带那么多童男童女去东瀛,还不是跟我一样,要炼成千岁童子膏。”

  风信子怒道:”你又胡扯,徐福如果像你一样灭绝人性残害孩童,哪有现在的东瀛人?”

  “关于这点,先师在竹简中做过解释,木船途中遭遇风暴,在寺井湾登陆,幸存下来的孩童不足五百人。先师曾想过等上二十年,凑齐一千人再说。没想到十多年过去了,先师和这些孩童们有了感情,不忍下手,至死都没有采取行动,千岁童子膏成为他终身的遗憾,而长生道的第二代门人,他宁缺毋滥,考察了很多人都不满意,所以至死也没找到。”

  风信子说:“这正是徐福大师的英明之处,他当年都于心不忍的事,你又怎么下得了手?再说,你凭什么断定千岁童子膏就是要杀害一千个孩童。我不相信竹简中会记录这些东西。”

  “是,这又扯到另外一件宝物《彭祖天书》,”国师说,“等等,我先问你们,你们的祖师爷长生子活了多少岁?”

  风信子说:“一百一十岁。”

  国师很是失望:“唉,先师还是输了,输了整整十岁。”又接着说:“一百一十岁与世人相比,算是高寿,但比起他们的师父鬼谷子四百岁,还有师父的师父彭祖八百岁,差得太远了。你们知道为何吗?”

  双刀子冷笑着说:“好像你知道似的。”

  国师却不跟他计较,一如既往地说:“你们长生门也研习修身养性两千年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多也就活个两百岁吧。”

  双刀子打断国师的话:“胡说,我们最长寿者两百二十五岁。”

  “那又怎样,不过是鬼谷子大师的一半,跟彭祖天师相比,更不值一提。所以,长生门修身养性之术已经到头了,要想长生不老,还得靠我们长生道。你们也不想想,常人也就活个几十岁,要想活四百岁、上千岁,能按常人想法走常人之路吗?没有超常付出,哪有超常收获?那一千个孩子的确可怜,但试问天下何人不死?与那些死于瘟疫,死于战乱相比,他们的死,若能解开长生之术的千年谜团,也算死得其所,死有所值了!”

  赵瑜轩纳闷的是,这国师明明干的是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到了他的口中,竟然成了冠冕堂皇的大义之举,最郁闷的是他们三人在仙人谷从不与人争吵,面对国师这种巧舌如簧之徒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反驳。

  第七十三章 胡搅蛮缠

  “你。你。我不跟你胡扯了,”风信子说:“说了半天,你还是没有解释那千岁膏的做法从何而来。”

  国师说:“这千岁童子膏的做法,当然是来自先师毕生珍藏的那块《彭祖天书》,至于我是如何识破《彭祖天书》的秘密,我不打算告诉你们,除非你们答应我一件事。”

  风信子诧异地问:“你认识《彭祖天书》上的字?”

  “是,普天之下除我以外,不会再有第二个。”国师极度自信地回答。

  在仙人谷那间乾坤屋里,一直存放着一副《彭祖天书》,这么多年来,仙人谷一代代人穷尽智慧也无法解开上面的秘密。这国师,又是从何知道的?赵瑜轩记的两年前在张献忠的“斗宝大会”上,国师还说不曾识得天书上的字,莫非就在这两年间,他发现了什么。

  风信子说:“好吧,你说,要我们答应你什么?”

  国师顿了顿,说:“我的要求很简单,让我随你们前往仙人谷,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什么?”双刀子一听火冒三丈,“你想得美!”

  风信子止住双刀子,耐着性子问:“为何想进入我仙人谷?”

  国师回答:“一切都为了长生术。不瞒你们说,我手里现在已有两块《彭祖天书》,分别是先师和阴阳子的。我没有猜错的话,另两块一定在你们仙人谷。如果四块全部凑齐了,所有关于长生术的千古之谜,将会在我这里解开。”

  风信子又问:“你不是会做童子千岁膏了吗,按你的意思,能活千年,还要另外两块何用?”

  国师说:“完整的长生术包括长生和不老两部分。长生之法我已掌握,不老的秘密,应该在另外两块天书。如果只能长生而不能不老,纵然能活上千年,也是老态龙钟、老眼昏花、老朽不堪,又有何用?”

  “呵呵,原来如此,”风信子说,“难怪国师今天兴致颇高,给我们讲了这么多,原来国师也有难处,也有求于我们。不过,我可以肯定地答复你,这其一、仙人谷只有一块天书而不是两块。其二、我们永远不会带你这样的恶鬼进入仙人谷这样的仙境。因为你不配!”

  国师也不生气,冷冷地反问:“永远都不会带我进去?”

  “是,永远。”

  “万事都不可绝对。”

  “就这么绝对,”双刀子补充道,“没得商量。”

  国师上前拍了拍铁栅栏,说:“你觉得你们还能出去吗?”

  双刀子说:“少来这套,出不去就出不去,大不了把我们饿死在这儿,我们死得干净死得明白,哪像你,活个千年也是千年的王八!”

  国师说:“那没得谈了?”

  “没得谈。”

  “呵呵,这件事,你们别无选择。好吧!我走了,你们别后悔!”国师转身就走,出了密室,随后密室石门轰得落地。

  密室里除了流水,听不到外界的一点儿声音。

  风信子叹了口气说:“唉,我个人倒没什么,只是连累刀老头你,还有年纪轻轻的云中,过意不去。”

  赵瑜轩说:“师父,仙人谷的任何人,此种情况下,都会如同我们一样的选择。”

  双刀子说:“云中说得对,我们仙人谷是把仙寿看到很重,但也绝不是没有准则,不讲道义,这也是我们长生门和长生道最大的区别。”

  风信子说:“好,你们这样认为很好。仙人谷的人也绝不是束手就擒任人宰割之辈,我们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这儿逃出去。”

  赵瑜轩手中还有一把剑,他们先想到挖石壁,但这石壁是坚硬无比的花岗石,根本挖不动。再挖地下,也是花岗石。就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国师回来了,说:“你们省省吧,别把我的宝剑挖断了。”

  国师的道袍前襟沾满了新鲜的血迹,说:“痛快!杀人的感觉真是痛快!”

  风信子问:“你。刚才杀人去了?”

  “是啊,我心情烦闷之时,杀两个人顿时就神清气爽、百怨齐消了。”

  “你。杀了谁?”

  “一个男孩一个女孩。”

  “什么!”赵瑜轩大惊,想不到这短短的时间内国师就去残害了两条生命。

  “你这畜生!”双刀子将铁栅栏使劲地摇,“我跟你拼了!”

  “哈哈哈,”国师大笑,“这俩孩子还不是因你们而死,我刚才问过你们,要不要谈谈,你们说,没得谈!那好,我心情不好就杀人了。你们要是还觉得没得谈,我再去杀两个。”国师说罢,扭头就走。

  “回来回来,”风信子一边拉住气得青筋暴露的双刀子,一边说,“我们谈,我们谈,别动不动就杀人可以吗?”

  “这就对了,”国师又转回来,“跟你们说过你们没得选择,你们不听,非要闹出人命来。”国师像刚才一样盘腿而坐:“那就谈吧。”

  “谈什么?”风信子小心翼翼问,生怕哪句话激怒了国师。

  “谈何时带我进入仙人谷的事啊。”

  “这个。不是我们不配合,就算是我们答应了里面的人也不答应。仙人谷有条传了千年的铁律——非仙人谷的人不得入谷,这个。”

  “没关系啊,长生道和长生家本是一家,我可以加入你们长生家,不就顺理成章成为仙人谷的人了吗?”

  “可是,要加入长生门,实非易事啊。必须是聪明绝顶或者身怀绝技者。”

  “这个你大可放心,我精通七国文字、十二国语言,医术、棋术、诗词、书画、音律样样精通,另外还略懂些剑术。如果我不算是聪明绝顶,那世上就没人敢说聪明二字了。实不相瞒,这尘世间俗人、懒人、蠢人太多,我受够了,有时候想找个明白人说说话都不行。如果能与你们这些世外高人为伍,也算找到我的归宿。况且,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长生家的教义有一条应该和长生道是一样——长生为大!我说得没错吧。”

  风信子没有反驳,长生之术的确是长生门最根本、最宏大的目标。

  国师继续说:“既然大家目标一致,你们带我入仙人谷,也算立了大功一件,因为只有我可以实现这一目标。哈哈哈,妙哉妙哉!”

  “等等,”风信子声调一高,国师瞪了他一眼,反问:“干嘛?”风信子赶紧压低嗓子说,“国师是聪明人,这个我毫不怀疑,但是有一点我必须要告知你。我们长生家还有条千年铁律:故意杀人者不得入教,你。”

  国师却异常郑定地说:“这个我懂我懂,我们长生道也有这条。毕竟长生之人,若取人性命会折寿的。”

  “但是你。”

  “我怎么了?”国师说,“我从小至今从未杀过人,就是连猪狗都未杀过。”

  双刀子又忍不住了:“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双手沾满鲜血还说从未杀过人!你刚才才杀了两个孩童还说从未杀过人!”

  国师仰头大笑,笑罢一边脱道袍,一边扔给双刀子,说道:“仔细闻闻,我刚才不过是去了趟厨房,沾了点鸡血,你们就。哈哈哈,果然是世外高人,这么好骗。”

  风信子说:“那刚才你并没杀人了?”

  “我从来就没有杀过人。”

  双刀子说:“那之前的被害的孩子呢,你敢说不是你杀的?”

  “本来就不是我杀的,是那些武士杀的。”

  “你。你简直是胡搅蛮缠强词夺理,你不下令,武士会杀吗?”

  “令是我下的,但毕竟不是我亲手杀的。教义只要求不杀人,没要求不下令杀人。何况,我下令杀他们,也是为了长生大业啊!刚才不是说过了吗,没有超常付出,哪有超常收获。”

  “那成都城的百姓呢?”一直沉默的赵瑜轩突然发问,“你烧了他们的家园,抢了他们的孩子,为何还要下令屠杀他们?”

  国师不由地打了个颤,“这个。”

  第七十四章 高手对决

  “说啊!”双刀子追问道。

  国师重重叹了口气:“唉,这是我最不愿意提的事。真不愿提起,我只能说,蜀人被屠,完全是他们逼我的,是他们咎由自取。唉,多说无益,你们自己看看就明白了。”

  国师说罢下了石床转过身去,不知道在干嘛,等他再转过身来,下身的裤子已解开,居然是个阉人。

  “你这是。”风信子三人面面相觑。

  原来一年前,国师已经识得《彭祖天书》上的文字,他首先选择修炼阴阳子的男女交合之术。这交合之术对女子要求极高——二八年纪、唇红齿白、活泼健康。于是国师整日在乡间四处游荡,一日遇见一少女,甚是符合,国师甜言蜜语百般勾引,少女非但不从,还厉声斥责。国师于是使出他的绝招——“幽兰香”,就在国师要行采补之术时,被村民撞见,愤怒的村民将他吊起一阵毒打,最后还阉割了他。

  “蜀人可恨可恨,害我成了不男不女之人,奇耻大辱啊,我本不打算修炼千岁童子膏,是他们逼我的。不妨再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先师的竹简中提到,长生不老之术,之所以能永葆青春,是因为拥有再生之术,头发白了可以长出黑发,牙齿掉了可以长出新牙,所有衰老残缺的部分,能够定期更新再生。如果真是这样,有一天我将重新变回真正的男人——你们现在懂了吧!”国师面目狰狞地吼道,“为了长生之术,我什么苦都可以吃,什么事都可以做,没人可以阻止我!”

  石室里充荡着国师的吼声,国师情绪异常激动,风信子捂住正要开口的双刀子的嘴,生怕他哪句话激怒国师真去杀人。

  赵瑜轩一言不发,心里却似翻江倒海:成都,历经两千多年的古都被焚烧为一片灰烬;几十万百姓被屠杀,尸体阻塞河道,鲜血染红河水。所有的这些一幕幕人间惨剧,竟然是眼前这个为一己之利、一人之怨的国师一手策划。最不可理喻的是,这么一个身负如山血债的人,现在居然要进仙人谷,从此颐养天年、长生不老。不!赵瑜轩对自己说,绝不能让这样的事发生,绝不!

  国师怒吼道:“跟你们说了半天,不该说的也说了,到底行还是不行?给我一句准话!”

  “如果我们说不行呢?”双刀子隔着风信子的手,问了一句。

  “那我就下令杀光所以的孩童。”

  “杀光了你也炼不成千岁童子膏。”

  “炼不成?哼!杀光这里的孩童,可以去外面再找。就算蜀地没有了,可以去蜀地之外再找。天下之大,莫说一千,就是一万也凑齐了。”

  “你。”双刀子气得语塞。

  国师说:“我刚才说过,没人可以阻止我做这件事。阻止的人越多,只会让无辜的人死得更多。”边说边转身。

  “且慢!”风信子连忙将国师喊住,又让双刀子后退,双刀子重重叹了口气,走到石墙那边背对国师。风信子继续说:“倒不是我们阻止你,只是我们仙人谷还有一条千年铁律。”

  “你们到底有多少千年铁律?”国师不耐烦地问。

  “就只有这条了。这条是,所以进仙人谷的人,绝不能是平庸之辈,一定是最聪明最有本领的人,所以在进谷之前,由谷中术业有专攻的大师严格考核和选拔,只有过了大师这关,才能允许入谷。”

  风信子的话,又勾起了赵瑜轩困惑已久的疑问,他觉得自己绝对是一个平庸之辈,如果那夜梦见的溶洞里发生的事全是真的,他也没通过仙人谷大师们的考核,只是首席大师为什么问了他的名字,看了他的背影就改变主意呢?唉,连首席大师本人都忘了这段事,这秘密不知还有谁能帮他解开。

  风信子刚才的话,显然是缓兵之计,国师焦躁的情绪却冷静下来:“我懂你意思了,你是说,我刚才夸耀自己这行那也行,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对不对?那好,说说你们仙人谷有哪些大师?”

  “仙人谷大师有很多,只要是正道,几乎都有。”

  国师不等他说完,指着双刀子说:“那这位一定是刀术大师了。”

  石墙边的双刀子回过头:“莫非你想领教领教?”

  国师说:“我知道你们刚才说东说西,其实就是不想让我进谷。这样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大家打个赌,一赌定输赢。”

  风信子问:“赌什么?”

  国师说:“其实这场赌对我很不公平,但也没别的办法,其它大师也不在这儿,我剑术虽然不精,算起来好歹也练了三十多年,今日就扬短避长,用我的双剑与这位双刀大师比试一场。”

  风信子和双刀子一听都来了精神,相视一眼后风信子说:“此话当真?”

  “绝无戏言,”国师说,“若我赢了,你们带我进仙人谷。”

  “若你输了呢?”

  “输了,我立刻放了你们,还有剩下那些孩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国师说,“你们稍等,待我把大师的双刀拿来。”

  国师很快走出石室,赵瑜轩看见风信子和双刀子喜形于色,风信子说:“刀老头,这下看你的了。”

  “放心吧,不怕他打,就怕他不打,你们也看见了,这是他自己撞上门来的。”

  “提醒你一句,待会儿你不可意气用事,要想办法活捉他。”

  “哼,这人一身血债,杀了他一来脏了我的刀,二来也太便宜他了。”

  赵瑜轩问:“他会不会耍诈?”

  双刀子说:“只要是跟我比试武功,任何奇门暗器,对我来说都是雕虫小技。”

  风信子说:“云中提醒得对,如果他一旦使用幽兰香,我们立刻用移魂香还以颜色。”

  不一会儿,国师果真提着双刀进来了,后面还跟着一人。赵瑜轩仔细一看,是杜文渊,杜文渊睡眼惺忪,脸上还湿漉漉的,显然刚被国师用水浇醒。

  国师说:“不是我小心眼,事关重大,只怕万一我赢了,这里都是你们的人,若是耍起赖来,我也没办法,所以叫醒驸马爷,做个旁观证人。”

  风信子说:“这样也好,一会儿我们赢了,就烦请驸马爷行个公正。”杜文渊连说一定一定。

  赵瑜轩的易容装刚才已被国师除去,他不想让杜文渊此时认出,于是将身体挪向暗处,好在杜文渊注意力并不在他这儿。国师在石壁一处按了一下,横在中间的铁栅栏升了上去。

  双刀子和国师交换兵器后,各自检查兵刃。赵瑜轩隐隐听见,国师乘机悄悄对杜文渊说:“我若有个不测,一定记得将我葬在鸭子河那里。”

  杜文渊低声回答:“是,师父,徒儿谨记。”

  赵瑜轩心里一奇,原来这杜文渊已经拜国师为师,为何当着众人的面却是“国师”、“驸马”相称。

  双刀子和国师各自站好位置,旁观的三人自觉退后。只见两人并不急于出手,而是兵刃置于腰间,双手抱胸,屏神敛气。

  两人谁也不出招,一动不动像两尊石佛,石室里只听见汩汩水流声。

  第七十五章 刀剑豪赌

  突然,国师大吼一声,挥舞双剑,几乎同时双刀子也双刀在手,迎面而上。国师的剑影像一个飞速旋转的轮子,碾压前方一切;双刀子的刀光,又如旋转的风车滴水不漏。两人忽上忽下忽左忽右,只见剑影刀光却看不清人形。“轮子”每每遇见“风车”,被硬生生弹开,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不一会儿又各自积蓄力量以更快的速度相撞,直撞得火星飞溅,像夜空中绽放的烟花一般。

  赵瑜轩没想到,国师的剑术实力这么强,与双刀子堪称旗鼓相当,这还是国师所说的“扬短避长”,如果是他的“长处”呢?

  好在双刀子的“风车”越来越快,而国师的“轮子”转速渐慢,赵瑜轩能明显感觉到,国师在后退,不由自主地后退。双刀子应该是占了上风。

  突然“啊”一声,有人惨叫,听那声音,像是国师发出的。随后有鲜血飞溅而出。不等大家多想,刀光剑影瞬间消失,双刀子和国师的动作也瞬间停了下来,保持各自的姿势,像两尊石佛。

  赵瑜轩定睛一看,国师的左手鲜血直流,伤得不轻,左手那把剑拿捏不住,“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双刀子赢了,赵瑜轩心想,太好了,孩童们得救了。却见双刀子全无胜利的喜悦,而是满脸茫然的说:“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你怎么会这样?”

  “哈哈,”国师笑道,“我就这样了,而且赢了。”

  什么,国师赢了?赵瑜轩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明明是双刀子完好无损而国师鲜血直流,怎么反倒是国师赢了。等等。赵瑜轩这才看清楚,国师右手剑尖,搭在双刀子的喉咙上。

  “你们都看见了,”国师环顾四周,“是我赢了。”

  没有人提出异议,双刀子睁大眼睛,盯着剑尖,不相信这一幕会发生在他身上。风信子低下头不忍再看,赵瑜轩仍不明白,双刀子刚才还占了上风,怎么转眼间就输了。只有杜文渊不停地鼓掌:“好好,国师果然天下第一,天下第一。哎呀,国师你的手。”

  “没事,”国师洋洋得意说:“不牺牲一只手臂,又怎么赢得了大师这样的高手呢?”

  赵瑜轩渐渐明白过来,国师原本不是双刀子的对手,索性用了一招“苦肉计”,一只手臂主动被双刀子砍伤。双刀子一见国师受伤,自然是立刻收刀,国师却趁机剑指双刀子的咽喉。

  国师继续说:“驸马,说起天下第一。你倒是提醒我,我这就算通过大师考核了吧,只不过将来进了谷,若是想专修武术,拜谁为师呢?总不能拜这位手下败将为师吧。哈哈哈。”

  双刀子羞愧难当,将眼一闭,咽喉往国师的剑上一撞。国师却先一步将剑抽回:“这就不对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了就自杀,这不像大师风范吧。”

  双刀子老泪纵横,说:“杀了我,杀了我吧。告诉你,你休想进仙人谷半步。”

  “怎么,你这是输了不认账?那我就杀光所有孩童,再将仙人谷还有你们今日耍赖之举公之于众。”

  杜文渊在一旁帮腔:“就是,你们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人人得而诛之。”

  “别说了,”风信子突然吼断他的话,“愿赌服输,我们是不会耍赖的。”

  “不可以。”双刀子说。

  “师父,不可以,”赵瑜轩同时说道。

  杜文渊这次注意到站出来的赵瑜轩,他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很显然,他认出了赵瑜轩,大吃一惊,但他并没有喊出来。

  赵瑜轩现在懒得管他,说:“师父,怎么能让他这样的恶魔进去。”

  风信子一抬手,止住他往下说:“都别说了,君子以信义为重,如果不讲信义,我们与小人有什么区别。这次行动,我是领头人,这件事我已经决定,将来所有的恶果,由我一个人承担。”

  国师喜道:“看见没有,这才叫大师风范。”

  风信子说:“不过,要随我们进谷,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必须对天发誓,放了那些孩童,而且以后也不能残害其他孩童。”

  “这个嘛。”国师想了想,“好,我这就对天发誓。”

  国师发完誓后说:“怎么样,我发过誓了,我们这就出发,如何?”

  “等一等,”赵瑜轩说,“我还要加一个条件。”

  “你又有什么条件?”

  “隔壁石屋里,中间放有两座鼎,那鼎里可是麒麟的角?”

  “是,你问这个干嘛?”

  “我想带两块麒麟角回去,不知可否?”

  “莫非谷里有人昏迷不醒?”国师说,“以后谷里人和我就是一家人。这是小事,拿走便是。驸马爷,劳烦你过去一趟,拿几块麒麟角过来。”

  杜文渊很快拿出麒麟角过来,交给赵瑜轩,趁机仔细看了他几眼。

  赵瑜轩仍然假装不认识他,接过麒麟角。

  “好了,”国师说,“你们的条件我都满足了,咱们这就出发?”

  风信子只得动身,双刀子不想走,被风信子拽着胳膊强行拉走。

  一行人走出石室,走过密道,赵瑜轩又听见杜文渊在后面悄声问国师问:“师父这是要去哪里?”

  国师悄声回答:“可以成仙的地方。你先守好此处,等我回来,少不了你的好处。”

  “师父何时回来?”

  “少则一两年,多则五六年,你可要耐心等待。”

  “是。”

  “对了,”国师的声音压得更低,“那些孩子,给我养得好好的。”

  “我懂。”

  赵瑜轩听得真切,原来国师虽然诅咒发誓,却并没有打算停止他的千岁童子膏。可是现在,能拿他怎么办。

  四个人骑着四匹马,离开了清风坪。

  风信子面色凝重,双刀子萎靡不振,国师跟他们搭了几次话都搭不上,国师并不尴尬,就主动搭讪赵瑜轩。

  “小伙子,你天赋秉异,不同寻常,等进了谷,你拜我为师,我收你为徒,如何?”

  赵瑜轩还第一次听人这样说他天赋秉异,觉得国师纯粹是没话找话,不理他。

  国师似乎知道他所想:“唉,你可别以为我是随口胡诌的,刚才观察你有一阵子了。俗人眼里,你是平庸之辈,但在我眼里,你是块璞玉,当初把你选进仙人谷的大师,眼光独到啊。不过你要想让你成为一代宗师,功成名就、万人景仰,还得靠我来点石成金。”

  赵瑜轩不想再听他胡说八道,一夹马腹,径直跑到前方去了,国师很是遗憾的样子。

  赵瑜轩注意到,风信子真的是把国师往仙人谷的方向带,他心里着急,如果国师进入仙人谷,那他们带路的这三个人,将成为仙人谷的千古罪人啊。

  天色很快黑了下来,风信子指了指前方的一处松林,说今晚就在此处歇息,明早再走。

  赵瑜轩心里有了主意,就这么办。

  生了一堆火后,风信子、双刀子和赵瑜轩自觉地坐在一起,和国师保持一段距离。国师也不计较,背靠一棵松树席地而坐。四人一起静默。

  突然国师问道:“你们不吃晚饭吗?”

  风信子冷冷回答:“我们从没有晚饭的说法,午后不进食。”

  “很好很好,”国师说,“辟谷之术,延年益寿。我也入乡随俗,从此不再吃晚饭。”

  赵瑜轩时不时观察国师,等他入睡。不一会儿,国师果然闭了眼,赵瑜轩摸了摸系在腰间的“细舌剑”。

  第七十六章  听风之术

  国师突然睁开眼说:“对了,睡觉前,有句话还是先说为好。这一路上,你们最好打消偷袭我的念头,不瞒你们说,我会听风之术,任何冲着我来的刀枪箭戟,只要有风,我都能识别来路。即便是我睡着了,我的耳朵也不会睡。所以,我习惯睡觉时也拿着剑,你们不要靠近我。”

  双刀子已经睡着,风信子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说:“快睡吧,我们都睡着了,就不要动你那小人之心了。”

  国师说:“很好很好,希望是我多心,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也有好处。”国师说罢换了个姿势,倒地而睡。

  赵瑜轩佯装睡觉,耐着性子等待,不知等了多久,听国师的齁声渐起,确认国师已经睡着。他缓缓起身,解下细舌剑。又有些犹豫,想想仙人谷的那条千年铁律——杀人者,不得入谷。如果他杀了国师,岂不是会被逐出仙人谷,那他将永远见不了朱启桪、秦通铭,还有东方紫了。可是再想想惨死的几十万成都城的乡情父老,他又觉得,纵然遭受一切惩罚,讨回人间公道也是值得的。

  就在他左思右想之时,明明睡着的国师突然右手一挥,一样东西被他手中的剑宰为两段,借着跳跃的火光照耀,赵瑜轩看清,那被宰断的东西是一条途经此地的毒蛇。

  国师剑已入鞘,翻了个身继续睡,看他熟睡的样子,刚才真的是在梦中杀蛇。

  古有曹操梦中杀人,那是假装的,可眼前这个。赵瑜轩觉得这国师,诚如他说,习得七国文字、十二国语言,医术、棋术、诗词、书画、音律、剑术、听风术样样精通,还能识得连书香子都一筹莫展的《彭祖天书》,这简直是旷古少有、集天下才华于一身的奇才。这样的奇才,原本也是仙人谷梦寐以求的,却又偏偏心如毒蝎、恶贯满盈。

  赵瑜轩还在发愣,身后有人在轻轻拉扯他,是风信子师父,风信子对他摆摆手,又捏着他的食指在沙地上写了一个字,夜色中虽然看不清楚,但赵瑜轩能感觉到,师父写的是“等”字。

  原来师父也在等待时机,说明师父并不是真的要带国师进仙人谷,赵瑜轩心里宽慰几分,于是听从师父的意见,重新睡下。

  就这样过去了七八天,虽然赵瑜轩知道,风信子故意比去时的三天慢了许多,但还是越来越接近仙人谷。赵瑜轩心中着急,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啊?

  最不愿到来的那一刻到来了。这天黄昏时分,他们到达了进出仙人谷的那片如茵的草坪。风信子说:“到了。”

  “就这儿,这儿是仙人谷?”国师不肯相信。

  风信子也不回答他,从行李中拿出一枚烟花弹,点燃后释放。烟花弹腾空而起,射出一股冲天的烟雾,冲在半空中发出“啪”的巨响。

  国师不解地问:“你这是?”

  风信子说:“仙人谷没有陆路可以进出,只能从空中进入。我这是通知里面的人,我们回来了。”

  “空中,从空中进去,怎么可能?”

  “你以为不可能的事,在仙人谷里多了去,”风信子说,“别大惊小怪。”

  “好好好,我不大惊小怪,”国师不自觉地搓着手,颇有些兴奋到说,“太好了,我准备大开眼界了。”

  不一会儿,在那儿夕阳为背景的半空中,一只“火鸟”徐徐而来,驾驭“火鸟”的人应是首席大师。

  看见来迎接他们的首席大师,赵瑜轩没有即将回谷的欣喜,而是沮丧和焦虑,怎么办怎么办?难道真带国师入谷?国师这样的饿狼,连双刀子都打不过他,一旦入谷,仙人谷那些性情善良温和的“仙人们”,又有谁能奈何他?

  “火鸟”越来越近,国师瞪大眼睛,一眨也不眨注视,突然喊道:“我的天啦,这上面居然有人,我们乘这火鸟进去?太妙了,哈哈哈,太妙了。”他兴奋地将双剑扔在地上,像孩子般对着“火鸟”双手挥舞:“这叫什么?莫非就是古人说的神仙升天,哈哈哈,我要升天了。”

  赵瑜轩心如刀绞,不知如何是好,看见风信子师父正忙着蹲下身收拾行李,那样子是准备登上火鸟了。风信子还顺手拾起国师扔在地上的一把剑,他背对着国师,冷不丁做了个匪夷所思的动作——他剑尖往里,刺向自己的肚子,。

  赵瑜轩一惊,脱口而出:“师父你。”

  鲜血顺着剑锋一股股往下流,风信子表情痛苦,却不拔出那剑,而是用力再往里刺,只剩下剑柄留在外面。赵瑜轩这才发现,风信子身后,剑的那端,还刺穿了一个人——国师。

  国师痛苦的嚎叫,他被刺中的位置是后背,想摆脱身后的风信子,但那把剑已将他们串在一起,他往前,风信子就往后,他往后,风信子就往前。“啊,”国师大喊,“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解开长生不老的秘密,放开我,不然你会后悔的。”

  风信子回道:“你这样的恶魔,若是长生不老,只会贻害苍生。长生之术,只留给。有德之人。”

  风信子和国师背靠背搏斗几个来回后,一起倒在地上,赵瑜轩连忙上前扶着风信子,握着被鲜血浸满的剑柄,颤声说:“师父。你为何要这样啊?”

  “傻徒弟,”风信子含笑说,“我不这样,怎能瞒过他的听风术?别哭了,我早说过,一切恶果由我来承担。”

  赵瑜轩说:“师父,你忍着,我把剑给你拔出来。”

  自从被国师打败以后,这些天来,一直呆若木鸡的双刀子,突然回过神来,一把止住赵瑜轩:“不可以,让我来。”回头对风信子说:“风老头,你吸气,忍着点。”

  “不可。”风信子已失血太多,无力地说道,“国师。还没死。”

  双刀子不理会他,他猛然一抽剑,迅速用衣衫堵住血口。

  国师乘机往旁边一滚,不用衣衫止血,而是“啪啪”地点了自己几个穴道,鲜血居然不流了,他也不说话,挣扎着站起身,提着一把剑,跌跌撞撞往山坡下跑去。

  风信子指着国师,对双刀子说:“快去除掉他。不能让他继续为害人间,快去啊!”

  双刀子愣了一下,提着双刀追了上去。

  赵瑜轩本想去追国师,但他一转身,风信子的伤口又开始喷涌鲜血,他赶紧用衣衫堵住。

  风信子面色惨白:“别管我,必须除掉那个恶魔。”这情景让赵瑜轩心内一惊,他想起了他的第一位师父——公羊复临死前的样子。

  “不,师父,”赵瑜轩忍不住哭出声,“你不能死,你不能死。”

  这时首席大师的“火鸟”已经降落在附近,他一见这场面,慌忙跑过来:“这。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什么事了?”

  风信子想说,却说不出口,紧紧地拉着赵瑜轩的手。赵瑜轩泪流满面,无法回答首席大师的话。

  双刀子很快赶了回来,风信子一见是他,支撑着说:“告诉我。那恶魔除掉没有?”

  双刀子点点头:“我还没动手,他自己滚下山崖,摔死了。”

  “你亲眼看见的?”

  “是。”

  风信子松了口气:“好,好。罪有应得。”此时,他的腹部、胸前、后背全是鲜红的血,赵瑜轩哭着说不出话, “大师。快救救他。”

  首席大师说:“快,快扶他上火鸟,我们这就去找药引子。”

  “不!”风信子止住首席大师说,“杀人者不得进入仙人谷,千年铁律,不能毁在我身上。否则,仙气一破,灾祸无穷。”

  首席大师说:“顾不了那么多了,救人要紧。风信子,你可不能死,仙人谷还有很多事要依靠你。”

  “不,”风信子固执地说,“我。不想坏了规矩,更不想成为仙人谷的千古罪人。大师。请过来,关于谷中发生那些怪事,我怀疑一个人,你要注意那个人。”

  “是谁?”

  第七十七章 重头再来

  “我只是怀疑,并没有证据,大师请过来。”风信子说。

  首席大师将头附在风信子耳边,听罢后脸色顿变,不禁回了一声:“怎么会?”

  “但愿是我多心了。”风信子又吐出一口血,“我。怕是不行了,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把我葬在。离仙人谷最近最近的地方,让我离你们近点。近点。”

  风信子没再说下去,紧握的手也慢慢松弛。

  “风老头,风老头。”双刀子嚎啕大哭,“你不能死啊。”

  “师父,师父。”赵瑜轩已经哭不出声,努力地摇晃,想把风信子摇醒。

  然而风信子大师,还是闭上了眼。

  他们依照风信子的遗愿,把他葬在离仙人谷最近的外山绝壁下。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为什么痛失师父这样的事情他赵瑜轩要经历两次?

  重回仙人谷后,赵瑜轩情绪低落,他怕见人,更怕别人询问,问风信子为什么没回来,问风信子为什么会死,问本次出行的每一个过程。

  然而仙人谷里的人,没有任何人问他,和他擦肩而过的人见到他,只有淡淡的微笑。这礼貌的微笑,包含着陌生与疏远。莫非,所有的事情,大家全知道了?

  赵瑜轩想离大伙儿远点,他无颜见大家。他走往树林边,经过溪水处,看见万物子正举起一口箱子,往水中倾倒东西。仔细一看,是他精心培育的“应声虫”。

  “大师,为什么要倒掉他们?”

  万物子说:“不知道这些破烂玩意儿有什么用,占我的箱子。”

  “破烂玩意儿,这不是应声虫吗?”

  “应声虫?”万物子疑惑的样子,又看看赵瑜轩,问,“你是谁?”

  赵瑜轩被问懵了:“我是谁?你不认识我?”

  万物子又仔细看了看赵瑜轩,摇摇头,没再追问,抱起他的箱子走开了。

  赵瑜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万物子怎么了,看他样子,也不像开玩笑啊。再看水中,应声虫已经变成黑色,渐渐沉入水底,他记得万物子曾经在百仙大会上说过,应声虫怕水,沾水即死,看这样子,这十几个应声虫已经死了。真不明白,万物子为何把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赵瑜轩突然想起,还有件重要的事等他去做,于是赶紧前往药引子大师的住处。

  “大师,”赵瑜轩说,“东西我找到了。”他拿出麒麟角。

  药引子缓缓回头,茫然的看着他:“你是何人?”

  “我。”赵瑜轩这次是真懵了,为什么都这么问,“我是云中啊。”

  “云中?”药引子大师仔细端详他,“怎么不认识,新来的?”

  赵瑜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得先点头:“是,我是新来的。大师,这是麒麟角。”

  “麒麟,上古神兽,你哪来的?”

  “这个。说来话长了,大师还是拿去先救云幻吧。”

  “那个昏迷不醒的年轻人,云幻?谁说麒麟角可以救云幻?”

  “你说的啊!”

  “我说的,我怎么不记得?”药引子大师努力回忆,“我再想想,麒麟角治昏迷不醒,咦,我好像在哪儿见过,或者听谁说起过。这样吧,东西你先放这儿,我再好好想想。”

  赵瑜轩离开药膏坊,满脑子都是疑惑。这都是怎么了,这才离开十几天,万物子和药引子都不认识他了。对了,回想起来,不只是他们两人,刚才所以擦肩而过的人应该都不认识他了,他们友好而陌生的神情,和初进仙人谷见到的,是一样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在他离开的十多天里?赵瑜轩思前想后,觉得应该去找首席大师。

  首席大师在石崖处一棵树下静坐冥想,见赵瑜轩急匆匆而来,说:“云中,我知道你要问什么?”

  “大师。”

  “唉,我只能说,这虽是下下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啊。”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赵瑜轩离开的这十几天,他们之前最担心的事又发生了。仙人谷又有一人去世,是书画子的弟子。

  同样是意外死亡,同样是毫无头绪,仙人谷里人心惶惶。

  首席大师彻夜不眠,每一位仙人谷成员去世,都是一次巨大的损失。如果这个破坏者真的存在,那他的破坏行动一定还会继续,也许三天后,也许三个月后,不能再任他肆意妄为。在找不出别的办法情况下,首席大师动用了“绝招”——绝尘丸。

  从第一位成员意外身亡算起来,已有两年的时间,也就是说,三年前都还一切正常,一切的罪恶,都是从两年前开始。

  首席大师于是连夜配置了让人忘掉近三年记忆的绝尘丸,磨成粉后掺在仙人谷成员每月都要服用一次的雪莲膏里。就在几天前,每个人都服用后,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一切都恢复到当初的宁静。

  赵瑜轩这才明白,难怪大家不认识他,三年前他还没来到仙人谷。难怪万物子要倒掉应声虫,记得他说过,他曾认为培育应声虫没戏了,把它倒掉算了。没想到这回他真倒掉了。

  “对了大师,云通、云霞还有云幻呢,他们也服了绝尘丸了吗?”

  “虽然明知不是他们,但怕引人怀疑,云通云霞也就和大家一起服下了,云幻昏迷不醒,自然不能服下。云中,现在整个仙人谷,只有你我和双刀子还记得这三年内发生的事,为了仙人谷不再出乱子,这三年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就当没发生过。刚才,我已经给双刀子说过了。”

  “可是大师,难道就让那一再害人的恶魔永远隐身在仙人谷吗?还有,我记的师父临终前,不是还告诉你,他怀疑的对象吗?”

  “那只是他个人的猜测,我觉得不是。唉。我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了,姑且如此吧,也许,一切真的是巧合,那个所谓的恶人其实根本不存在呢。”

  赵瑜轩这才注意到,首席大师似乎衰老了许多。仙人谷最忌讳食无律、寝无律、心焦虑。这些天,首席大师既有外忧,又有内患,特别是那夜为赶制绝尘丸,通宵未眠,大伤元气。他已经尽力,就不要再给他增添压力了,赵瑜轩心想,师父在的时候,都拿那隐藏的敌人没办法,何况是现在呢?仙人谷若真能回答以前的样子,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只是赵瑜轩有些不解,他们刚到成都城不知国师等人去向之际,首席大师在千里之外都能洞察一切,让万物子的猎鹰送来告知国师藏身之处的布条,为何对仙人谷眼皮底下发生的事,却一筹莫展呢?这首席大师也是谜一样的人啊。

  接下来的几天,赵瑜轩漫步在熟悉的地方,见到的却都是陌生人。

  神机营的秦通铭又和他顺利地“接识”了,通铭告诉赵瑜轩,他有一个想法——改进当年张衡发明的地动仪。目前地动仪只能反映何处发生地震,起到一个救灾作用。希望改进后,还能够预测地震,那造成的灾害将大为减少。只不过这任务很艰巨,不知道能不能完成。

  赵瑜轩很想告诉他,半年前你就完成了。想起答应首席大师的话,他只能说:“没问题,这任务你一定能够完成。”

  “你这么肯定?”秦通铭问。

  “是,我相信你。”赵瑜轩说。

  “好!”秦通铭的信心被赵瑜轩极大的鼓舞了,“那我就试试。”

  而东方紫——云霞,赵瑜轩还记得,他们上次在河边谈话时,东方紫还说可以成为好朋友,但是现在,一起又回到原点。他经过东方紫的时候,东方紫并没有多看他一眼,她在专心练琴。

  服过绝尘丸后,东方紫已不记得她跟舞衣子学过舞,舞衣子也不记得有过这徒弟。东方紫不知为何对古琴感兴趣,选择拜琴瑟子为师,琴瑟子对这个徒弟很是满意。首席大师不便干预,只得尊重东方紫的新选择。

  赵瑜轩很可惜东方紫已经练成的《南诏仙舞》,也许《南诏仙舞》就此绝迹。不过听东方紫的琴音,也是极美的享受。她才练几天啊,居然有了这样的水准。

  不认识的人,多见几次也就认识了。最让赵瑜轩痛苦的是,他又成为没有师父的徒弟,莫非他注定只能“师古独修”?

  第七十八章 梦境穿越

  双刀子回到仙人谷后,整日郁郁寡欢,也不怎么练刀法。赵瑜轩知道,败给国师,对他打击太大。想安慰他,却又觉得说什么都苍白无力,还是不提为好。也许,只有绝尘丸能解决这一切。

  赵瑜轩就这样无所事事地在仙人谷晃荡了大半个月。这一天,药引子突然找到他,说云幻已经被他救醒了,多亏上次提醒他,用麒麟角做药引。

  “什么,你说云幻已经醒了?”

  “是啊,他都能认出我是药引子。可我咋不记的我认识他呢?唉,最近总觉得有点怪怪的。”

  赵瑜轩撇下药引子,飞奔到药膏坊。果然,朱启桪斜靠在床上,由于很久未动弹,他身体有些浮肿。

  “云幻!你。终于醒了!”赵瑜轩激动得鼻子一酸,泪水涌了上来。

  朱启桪愣了一下,眼眶也湿润了:“云中,是你。太好了,我这一觉睡得太长,我还以为。见不到你了。”两人相拥而泣。

  在药引子的调养下,朱启桪恢复良好。不久他彻底康复后,也面临着和赵瑜轩一样的问题——没有师父。

  朱启桪不想再练戏法,也许是那次从半空中摔下,把他的胆子摔小了。这段时间他天天在药膏坊,突然对神奇的药膏配置感兴趣,他想拜药引子为师。药引子对徒弟的事一直是可有可无,觉得这云幻也还不错,就同意了。

  时间一天天过去,秦通铭的新地动仪进展顺利,东方紫的古琴技艺进步神速,朱启桪能独自配置上乘的雪莲膏,就连那头小龙,也能够张开并扇动翼膜。而赵瑜轩,只能每天跑步、吸气、呼气。

  一个人练习真没意思,赵瑜轩心想,干脆也学朱启桪,重新找一个师父算了。哪都行,只要有人要。

  他把这意思给首席大师说了,首席大师却没表示同意,而是心事重重地在屋里走来走去,突然问:“云中,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同意你进仙人谷吗?”

  赵瑜轩回答:“大师,当初我问过你,你说你也不记的了。”

  “是啊,我查阅你们四人进谷前的记录。他们三人的专修,都很详细。而你,那一处居然是空白,这种事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两年来,我一直纳闷: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又是因为什么让我破例带你入谷?昨夜,我终于找回了答案。”

  这是赵瑜轩一直想知道的答案,他急切地说:“大师请讲。”

  首席大师说:“答案,就在那八本《说梦》里。”

  “《说梦》,梦境大师的《说梦》?”

  “是的,《说梦》的第三本提到了你。”

  “大师,这。不是开玩笑吧,梦境大师提到我?”赵瑜轩迷糊了,要知道,那个梦境大师比他早了近三百年。

  首席大师继续说:“是这样,梦境大师解开了梦境之谜,可以通过梦境,知晓未来。《说梦》一共八部,其中后七部详细记录了梦境大师生前最后三十年每天做的梦。这些梦荒诞离奇,毫无头绪,一开始我只是随意翻看,并没放在心上,但后来发现,书中记录的有些事,随后真的在世上发生了。比如,书中说有一个大明皇帝将在一棵树上上吊自杀。最初看时,觉得完全不可能。结果,还是发生了,那皇帝就是崇祯;书中说,有个独眼的皇帝,只在龙椅上坐了四十多天就下台。这明朝没听说哪个皇帝是独眼的,结果后来,独眼的李自成打进北京城,做个四十多天的大顺朝皇帝。这样的例子太多了,我才醒悟过来,《说梦》中的场景,预测的是真实的未来。”

  赵瑜轩突然想起曾经的疑惑:“那国师藏在清风坪的事,也是通过《说梦》知道的吗?”

  “是的。”首席大师说,“我并没有什么神力,只不过是依托了梦境大师的着作。”

  原来如此,这《说梦》真是一部千古奇书,可是。赵瑜轩心想:这跟我有何关系?”

  首席大师似乎看出他所想,说:“两年前,就在我将出仙人谷考察新人之际,曾经看到《说梦》上记录有这么一节,梦境大师进入一座残破衰败的寺庙,寺庙里空无一人。这时突然进来一个年轻人,他来到一座倒坍在地的佛塔边,从塔尖处取出一枚东西,然后骑马而去。当我看到这里时,不由地猜想,莫非梦境大师梦见的是大慈寺,而那年轻人取走的是佛祖释迦摩尼的真身舍利子?因为大慈寺藏经阁塔尖上藏宝的秘密,只有仙人谷知道,那年轻人应该就是仙人谷派去的。但是,看梦境大师对那年轻人长相的描述,仙人谷当时并没有这样一个年轻人。”

  听到这里,赵瑜轩渐渐明白了,接下来发生的事顺理成章:首席大师等几人在溶洞里对他进行考察,他一无是处,自然是落选。就在他即将喝下绝尘酒时,首席大师突然想起《说梦》里记录的那一节,于是把他叫回,又仔细查看,与书中记录的那个年轻人长相竟然十分相似。首席大师左思右想,决定相信《说梦》,于是同意带赵瑜轩入仙人谷,当时首席大师也无法向其他人解释,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荒诞。至于专修,首席大师实在没看出赵瑜轩有什么特长,于是只能空白,进入仙人谷后,首席大师遵照规矩,喝下一小杯绝尘酒,忘记了外出选人的那一段经历,昨晚重看《说梦》第三部,看到这一段突然想起。

  原来是这样,赵瑜轩终于明白他是怎么进入仙人谷的。

  他猛然想起一个问题:“大师,既然《说梦》可以预见未来,那有没有记录谁是谷中害人凶手呢?”

  首席大师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查阅,就是希望从中找到答案或线索,到目前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的记录。或者即便是有,我也暂时没看出来,《说梦》里的记录很是凌乱。”

  赵瑜轩说:“大师,我可以帮你吗?”

  “你是说。”首席大师稍微想了想,“说起来,这谷中现在能帮我的人也只有你了。也好,你再仔细看看,也许我没发现的线索,你能发现。不过有一点你务必牢记,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这件事。”

  “好的大师。”

  赵瑜轩接过厚厚的几大本《说梦》,随后几天里,他手不释卷,一字一句细细研读,生怕漏过有价值的线索。《说梦》果然晦涩难懂,甚至东拉西扯、莫名其妙。比如有一天梦境大师来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里的人穿着十分怪异,宽阔的大道上,只见马车飞奔却不见一匹马,楼房高得需要抬头仰望,灯火通明却不见一支蜡烛……这是哪里啊,天堂还是地狱?

  用了整整三天时间,将第二部看完,赵瑜轩又回想一遍,确认没有一处仙人谷凶案有关。于是看第三部,第三部还是如此,有一段记录引起赵瑜轩注意——梦境大师在山坡漫步,突然有一个身穿金甲的人从他身旁跑过,梦境大师并没有追寻,又干别的事去了。

  赵瑜轩心里闪过一个念头:金甲战衣!梦境大师见到的莫不是金甲战衣?

  一直看到第七部,仍然没找到想找的东西,现在最后的希望,就是第八部了。赵瑜轩把书还给首席大师,首席大师却没给他《说梦》第八部。

  “大师,不是还有一本吗?”赵瑜轩问。

  “这第八部,讲的不是梦境,而是驭梦术。”

  “驭梦术,可是教人掌控梦境?”赵瑜轩心里充满了憧憬,于是能借助梦境,预知未来,那该是何等神奇美妙的事啊!关于未来,他想知道的事太多了。

  首席大师却不容他畅想说:“这第八部你现在还不适合看。”

  “为什么?”

  “云中,你应该知道梦境大师最后的结局吧。”

  赵瑜轩听风信子师父说过,有一天梦境大师早晨醒来,不知夜里梦见了什么,亦悲亦喜,忽颠忽狂,当天下午就离世了。仙人谷最长寿者的记录,也停留在二百一十五岁。

  首席大师说:“掌控梦境,是神奇而又十分危险的事。定力不够强大者,稍有不慎就会将自己坠入痴傻呆狂的境地。梦境大师驭梦几十年,最终尚且如此,你年纪轻轻,杂念太多,更不适合。云中,仙人谷外探门是本派自成立以来,不可或缺的一门,十年前风信子的师兄西行而下落不明,如今风信子又去世,就剩你一人。外探门需要你来坚守传承啊。”

  “大师,我明白了。”赵瑜轩说。暗中想:要想坚守传承,外探门的夜奔、易容术等绝技就必须掌握,夜奔他学了一半,易容他只是见过。当下能做的,就是苦练夜奔吧。

  第七十九章 事有蹊跷

  一年的时光就这样平淡无奇地过去了,仙人谷里的人还是有条不紊地修行,赵瑜轩的夜奔技艺在缓慢进步,闲暇间,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偷听”东方紫弹琴。

  东方紫的弹奏技艺已经非常娴熟,琴瑟子曾对人说过,云霞学琴一年,等同于别人学琴十年。东方紫练琴,和她练舞时一样,神情专注,目不斜视。即便是赵瑜轩离她很近,她似乎也浑然不知。

  这天东方紫弹完一曲《清平乐》后,赵瑜轩还沉浸其中,斜坐在东方紫屋外的一棵树下,全然不知东方紫已走到他身边。

  “云中师兄。”东方紫轻声道。

  云中完全没料到东方紫会出现在面前,他连忙站起身,慌乱地解释:“喔。

  我路过,我只是路过。”

  东方紫笑了笑,说:“你已经听了一年了。”

  赵瑜轩没想到东方紫早知道他在偷听,只得尴尬地笑着说:“是。

  有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啊。”

  东方紫说:“旁观者清,云中师兄,这一年,你觉得我的弹奏可有进步?”

  “有啊,当然有,而且进步神速。”

  “可我觉得,神速只在最初半年,半年后至现在,鲜有进步,”东方紫说,“这些天我一直在思考这问题,现在有些明白了。我之前练得都是弹奏技法,从未考虑每首曲子内涵的神韵,技法有限,而神韵却无止境。”

  “那。什么是神韵呢?”

  “神韵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包含创作者独特的经历、修养、心境,又融入曲中的悲欢离合之中。而这些,都是我身在仙人谷无法理解。唉。真想出去见识、体会一下外面的尘世。云中师兄,你下次若要外出,可以带我一起去吗?”

  “这个。”赵瑜轩被这么突然一问,迟疑了一下,“云霞。尘世间人与人之间可不像我们仙人谷,充满了尔虞我诈,稍不留神就可能。”

  “没事儿,”东方紫说,“我相信尘世间一定是有坏人也有好人,不然怎么会产生这么多优美动人的曲子呢?”

  赵瑜轩想想,觉得东方紫说的有理。

  见赵瑜轩没有反驳,东方紫问:“这么说,你同意啦?”东方紫还是像以前一样,她明亮忽闪的眼睛,目光着让人瞬间心软,无法拒绝。赵瑜轩点点头。

  “太好了,”东方紫高兴起来像一朵盛开的鲜花,“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要等外探门有出行任务时。”

  “什么时候有出行任务呢?”

  “这个。只有首席大师才知道。”

  “我们现在就去问他吧。”东方紫说走就走,赵瑜轩只得快步跟上。

  首席大师听完这问题后,说:“三年之内,应该不会出去了。”

  “三年?”东方紫的大眼睛睁得更大了,“那么久?”

  首席大师回答:“是的,而且按照谷里的祖训,非外探门的弟子要出仙人谷,只有一种可能——挑选接班弟子。所以云霞,就算云中要外出,你也不能跟随出去。”

  赵瑜轩知道,首席大师不想他们外探门再冒风险了。再等他三年,等他的外探技艺能基本达到能平安归来的地步再开启外探的大门。

  从首席大师那里出来后,东方紫很是失落。她自言自语地说:“难道我的琴技就到此为止了?唉,有什么办法呢?”

  赵瑜轩见东方紫如此忧郁,忍不住说:“为什么一定要揣摩古人的感悟呢?”

  东方紫愣住了,回过身问:“你的意思是?”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都有自己独特的感受,为什么非要揣摩别人呢?”

  东方紫想了想,说:“有道理,我明白了。谢谢你云中师兄。”对赵瑜轩嫣然一笑,快步跑回她的居处。

  东方紫明白什么了——这么高兴?赵瑜轩反而不明白了。

  赵瑜轩回到住处,朱启桪和秦通铭已经等他多时,朱启桪看看窗外无人经过,从怀里小心地拿出一包油纸,油纸里有三个药丸一样的东西,说:“有好东西啰!每人一颗。”

  “雪莲膏!”秦通铭欣喜地说,“这个月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仙人谷里,平时只吃那葫芦状的长生果,长生果寡淡无味,所以雪莲膏就算是绝世美味了,可惜每人每月只能吃一次。

  “嘘!”朱启桪又看看窗外,“这是我悄悄做的,只有我们三个人有。”

  赵瑜轩和秦通铭却没有接过,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赵瑜轩说:“这样做,不好吧?”

  朱启桪说:“你们俩,想哪儿去了。这可不是从我师父那里偷来的。这是。”

  朱启桪告诉他俩,药引子大师对雪莲要求极严,稍有残次就弃而不用。朱启桪觉得,雪莲得来不易扔之可惜,于是悄悄挑拣后,按照师父传授的方法,自行熬制。

  “我们这就叫。废物利用,快吃吧,尝尝味道怎么样?”朱启桪自己拿了一颗开始吃。赵瑜轩和秦通铭见状,各吃了一颗。

  秦通铭回答:“嗯,好吃,不过味道有点不一样。”

  朱启桪说:“好吃就行,这件事只有我们三人知道,谁叫我们是好朋友呢?”

  赵瑜轩说:“若首席大师问起呢?”

  “首席大师怎么会问这种小事呢?放心吧,”朱启桪说,“雪莲膏乃世上珍品,从此我们想吃多少就吃多,不活个两百岁都难啰。”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赵瑜轩再去找秦通铭,远远听见室内物品摔在地上的声音,他走进去一看,只见秦通铭正发狂似地将前几天做的地动仪拆下砸烂。

  “通铭,你这是干什么?”赵瑜轩连忙阻止。

  秦通铭停了下来,疑惑地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赵瑜轩这才醒悟,情急之下,又喊出“通铭”二字,“喔,云通,我。喊错了。你为何要砸自己辛辛苦苦做出的东西?”

  “唉,又失败了,我。这已经是第五次失败。云中,看来我做不出新地动仪,我还是做其它的吧。”

  “不不不,你一定可以,不要放弃。”

  “那你说该怎么做?”秦通铭反问。

  “利用。利用地震前天地间的阴阳变化之理。”

  “这我知道,可是怎么利用?”

  “这。”赵瑜轩当初在百仙大会上,只听秦通铭说过,具体怎么做出的,就一无所知了。

  秦通铭坐在床边,深呼一口气,情绪渐渐平和:“对不起云中,我刚才太急躁了,不该用那种语气跟你说话。”

  “没关系,我知道你是无心的,”赵瑜轩坐在秦通铭旁边,依稀记得,那次在百仙大会上,秦通铭提过一句,他们经过七次改进,最终取得成功。于是不由自主地说:“再试两次吧,再试两次定能成功。”

  “你。”秦通铭的眼神里充满了疑惑,“你怎么知道是两次?”

  “喔,我随口猜的。”

  秦通铭却不相信:“不对,我觉得你们有事瞒着我,一定有什么事。还有,你刚才叫错我的名字,为什么云幻也叫错?”

  “云幻?云幻叫你什么?”

  秦通铭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桌子边,拿起毛笔,铺开白纸,在上面依次写了“通名、通明、通鸣。”,直到他写出“通铭”两字,他愣住了,喃喃念道:“通铭、通铭。是这个,是这个。”

  赵瑜轩心内一惊,莫非秦通铭的记忆要复苏了?

  秦通铭捂着头,闭着眼:“一座很高的城墙,墙上站满了士兵,城门口有两个大字,是。好痛,头好痛。一想起过去,我的头好痛。”秦通铭像被念了紧箍咒一般,在床上痛苦地翻滚。赵瑜轩连忙把他抱住,“云通、云通,别胡思乱想了,你冷静点。”

  赵瑜轩好不容易将秦通铭安抚稳妥后,想想这事还是要找朱启桪商量。到了药膏坊,不见朱启桪的踪影,只有药引子一个人在检查药材。

  “大师,请问云幻在哪里?”

  “不知道,”药引子摇摇头,“这小子野得很,我都经常找不到他。”

  赵瑜轩谢过药引子,正要离去,听见药引子自言自语地说:“奇怪,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大师?”

  第八十章  雄霸天下

  药引子回答:“这两种药材,怎么少了那么多?还是。我记错了?唉,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了。”

  赵瑜轩发觉,自上次仙人谷几乎所有成员服下绝尘丸后,大家的智慧似乎都不如以前了,也许正是绝尘丸的后遗症。首席大师曾说过,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大家服下绝尘丸的。

  赵瑜轩问:“大师少的是哪两味药材,我来帮你找找。”

  “黄衣草和神仙根,你认识吗?”

  “我认识。”赵瑜轩说。

  赵瑜轩随药引子仔细地查找了药房,没找到这两味,药引子说:“别找了,看来,是我记错了。”

  当天下午,朱启桪又拿来雪莲膏到秦通铭的住处,他打开油纸,像往常一样先选了一颗,就要吞下时,赵瑜轩说:“慢着!”

  “怎么啦?”

  “上面有虫,”赵瑜轩一边说,一边从朱启桪手中夺过那枚雪莲膏,吹了一口气。

  朱启桪伸手想拿过去:“好了,这下干净了吧。”赵瑜轩却不给,说:“这颗脏,还是我吃这颗。”

  “没事儿,脏的我吃。”

  “不,我吃。”

  朱启桪见赵瑜轩态度坚决,笑了笑说:“好,你想吃哪颗就哪颗,那我就吃这颗了。”随手取了一颗,放在嘴里。

  夕阳西沉时,暮色将至,仙人谷里的人陆陆续续回到住处,准备就寝。赵瑜轩乘此机会,将朱启桪叫到河边。

  赵瑜轩说:“云幻,我觉得。你最近的举动,有些古怪,你有事瞒着我们。”

  “是吗?”朱启桪满不在乎地说,“我能有什么古怪?”

  赵瑜轩说:“你给我和云通吃的雪莲膏里就有古怪。”

  朱启桪急了:“喂云中,我好心好意做的雪莲膏,我们三个人一起分享。你居然说有古怪,你说,有什么古怪?”

  赵瑜轩并不急于回答,而是拿出两块只剩一半的雪莲膏,指着左边那半块说:“这个,是你昨天给我们吃的。”指着右边说:“这个,是你今天原本打算自己吃的。”

  朱启桪上前看了看:“你都只吃了一半。喔,难怪你今天非要吃我那颗,但是,这两个有区别吗?”

  赵瑜轩见朱启桪仍是不动声色的样子,不觉叹了口气:“云幻,你可能忘了,当初我刚进仙人谷时,曾在药引子大师手下当过一段时间弟子,虽然很失败,但基本的药理我还是记得的。你给我们吃的这颗雪莲膏,多了黄衣草、辛地皮,还有一种我不知名的药。而你吃的那颗,才是真正的雪莲膏,对此,你作何解释?”

  “我。”朱启桪的脸青一阵白一阵,“云中,你何时变得这么厉害?现在要我作解释,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但是云中,我敢对天发誓,我绝没有害你和云通的心思,绝没有,因为你俩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只是想做一件大事,一件伟大的事。”

  “云幻,你如果还当我和云通是最好的朋友,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们呢?”赵瑜轩问。

  “这个。”朱启桪犹豫再三,说,“你当真要听?那你向我保证,对天发誓保证,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

  “那云通呢?”

  “暂时不告诉他,适当的时候,我来告诉他。”

  “好,我发誓。”赵瑜轩发完誓言后说,“你讲吧。”

  “我要事先申明,你听到的事无论感觉多么荒唐,请不要质疑它的真实性,因为,我讲的都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朱启桪面色凝重,像变了个人,“云中,你还记得你的过去吗?”

  赵瑜轩还没来得及回答,朱启桪已经继续往下说了:“你已经忘了,你和云通都已经忘了,所以你们现在无忧无虑或者说是没心没肺地活着。但是我,我记得,我记得我的过去,还有你们的过去。现在就告诉你吧,我们都不是普通人。你,不叫云中,你有名有姓,你姓赵,名瑜轩;而云通,他姓秦,名通铭。你们是大明朝蜀地名臣良将之后,而我呢,正是大明开国皇帝第十五世子孙,蜀王唯一的继承人!”

  赵瑜轩惊讶得一言不发,朱启桪全想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朱启桪继续说:“原本,我们可以在家乡——成都城,过着上辈们一样生活,但是。你出去了好几次,外面的情况,还有成都城的情况,你比我更清楚。生灵涂炭、惨剧人寰,祖先亲亲苦苦打下的基业,还没交到我们手里,就全毁了。是的,初进仙人谷的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但是感谢上苍,没有将我曾经经受的悲惨、耻辱还有仇恨抹去,所以我必须去完成一项使命,上天交给我的伟大的使命——光复大明的江山社稷!”

  赵瑜轩还处在震惊,问:“你是。怎么想起来的?”

  朱启桪回答:“机缘巧合,所有的这些看似巧合,其实都是天意,天意!”

  眼前慷慨豪迈的朱启桪,赵瑜轩再熟悉不过了,他又问:“接下来你要做什么?”

  朱启桪说:“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刚才对你说的话,你是相信呢还是认为我是疯子?”

  “我相信。”赵瑜轩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这些,他一直都很清楚。

  “好!好兄弟!”朱启桪激动得拍了怕赵瑜轩的肩膀,“我就知道,你一定会相信的。绝尘丸能蒙蔽你的过去,却斩断不了我们曾经的友情。那我就告诉你吧,接下来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仙人谷所有的人恢复记忆。”

  “这。”赵瑜轩万万没想到,朱启桪在打这个主意。看来他是在药引子大师那里当弟子,偶然找到了破解绝尘丸的解药,只是,恢复仙人谷所有人的记忆,他这是要干什么?

  “我告诉你,瑜轩,”朱启桪说,“从现在开始,我还是叫你瑜轩。现在天下一片混乱,我们一无兵二无将,要想一扫天下、收拾残局,只有靠我们脚下的仙人谷。”

  “靠仙人谷?”赵瑜轩不解。

  “是的,仙人谷是个宝藏,巨大的宝藏。没有做不到的,只有你找不到的。哈哈,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

  “找到称霸天下的捷径和金钥匙,哈哈哈。好了,先不说那些,单是这仙人谷里的一百多号人,个个都是宝,他们的发明和绝学,高于世人几百甚至上千年,只要把他们调动起来,就是我手下一百多个无所不能的大将,有了大将,还愁招不了士兵吗?何况,仙人谷里有的是稀世珍宝,随便变卖一两件,就可以筹到军费,到时候以西川为大本营,向北向东向南,三路大军,横扫天下,我就是光武帝,我就是刘皇叔。”

  “等等,等等,”赵瑜轩实在听不下去了,“云幻。不,启桪,三路大军、横扫天下,这个我们先放在一边,我先问问你,你凭什么认为。可以调遣仙人谷一百多成员,仙人谷从来都是不问世事。”

  朱启桪不等赵瑜轩把话说完:“这个我早想明白了,只是啊,这万事开头难,只要做好当下第一件事,剩下的就水到渠成了。瑜轩,我给你说了这么多,其实都在回答你最早问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赵瑜轩一时想不起。

  “为何给你们吃的药不一样,”朱启桪将其中半个药丸拿在手中说,“这个,的确不是普通的雪莲膏,这里面有我加入的一种特殊的药,我姑且叫它复苏丸吧。”

  “复苏丸,是要复苏记忆吗?”

  【未完待续】

  总字节数:222105

  

等级:Level 14

4599

主题

6916

帖子

1万

积分

Level 14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积分
13957

建设巨匠原创达人建筑大师峥嵘岁月连任管理人员五一劳动节原创大师端午节勋章自拍新秀德高望重图之精英八一建军节工会F初级导师高级群活跃管理之星教师节纪念章辉煌荣誉终身荣誉元宵节勋章灌水之王玄铁会员青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杏吧10周年纪念章书之分享达人国庆节中秋节杏吧周年纪念章杏吧2周年纪念章杏吧名人杏吧3周年纪念章套图原创之领袖自拍明星图之一族杏吧牛人图吧荣耀成就勋章图吧学员圣诞活动纪念章元旦勋章德隆望尊逍遥派情人节纪念章春节勋章套图原创之至尊漫画高手终身成就论坛元老

板凳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2:40:05 | 只看该作者|
  第八十一章 百仙盛会

  朱启桪回答:“是的,复苏丸配方还不稳定,所以我需要有人来试药性,就想到了你和通铭。但请放心,复苏丸绝对不是害人的药,这个我可以对天发誓。”

  “你是如何知道复苏丸的配方?”赵瑜轩惊异地问,他记得首席大师说过,绝尘丸穷尽仙人谷无数药膏坊传人的智慧秘制而成,这朱启桪进药膏坊不过半年,只算初级弟子,何以能窥破绝尘丸的秘密,制出破解之药呢?

  “这个嘛,”朱启桪得意地回答,“我刚才已经说过,仙人谷是个巨大的宝藏,只有找不到没有做不到。好了瑜轩,我把一切都告诉你了,现在你也坦诚地告诉我,你吃了复苏丸也有好几颗了,对于过去,你想起了多少?”

  “启桪,你先听我说。你说的横扫天下、光复大明,这些都是你的夙愿,你若是执意要去完成,我不会阻拦你,但是,仙人谷是对我们有恩的地方,在最危难的时候救助我们。我觉得,于情于理,都不该打它的主意。”

  朱启桪的脸沉了下来:“什么意思?”

  赵瑜轩说:“仙人谷里的人心清如水、与世无争多年,若是让他们回到尘世间去处心积虑、勾心斗角,这。未免太残忍。”

  “嗯,心清如水、与世无争,瑜轩,你还真以为是如此吗?这一切还不都是依托绝尘丸,才掩盖了一切,人的本性是怎样,我比你更清楚。瑜轩,我只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

  赵瑜轩说:“你要我怎么帮?”

  “帮我收集复苏丸所需要的药材,药膏坊里药材有限,我若拿太多,药引子必然会怀疑,你是外探门的弟子,可以利用外出的机会,帮我找齐药材,剩下的事由我来做。”

  “不,”赵瑜轩立刻回答,“我。不会这样做。”

  “你?”朱启桪鼓着眼睛,厉声问,“为什么?”

  “仙人谷这么多年来,一直遵循忘掉过去、重新开始的铁律,一定有它的原因。若贸然恢复记忆,我虽不清楚会发生什么,但可以断定,仙人谷将无法保持现有的宁静。所以,我绝不主张,对大伙儿使用复苏丸。”

  “瑜轩,你。变了。”朱启桪说。

  “是吗?”

  “是的,以前我说什么你都听我的,现在,你变的固执而又陌生。唉,也难怪,你还没有完全想起过去发生的事,等你记忆彻底复苏的时候,想起我们曾经遭受的国仇家恨。我相信,你会主动站在我这边。好吧,我不难为你,我自己想办法。不过,”朱启桪说到这里,顿了顿,“你可以不帮我,但不可以阻拦我。我刚才给你讲的一切,你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因为你已经对天发过誓。”

  “这个。”赵瑜轩无法反驳,只得点点头。

  “好,从现在开始,我还是云幻,你还是云中。刚才发生的事,就当从来没发生过。”朱启桪说罢,转身而去。

  之后,朱启桪见到赵瑜轩,果然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仍然时不时带来三颗雪莲膏,每次依旧是他先吃。赵瑜轩明知剩下两颗有复苏丸的药性,也不便当面揭穿,想来朱启桪也绝不会害他俩,吃就吃吧。

  秦通铭赶在今年的百仙大会之前,终于完成了他的新地动仪。“第七次,真的是第七次,”秦通铭说,“云中,我预测地震,你却预测了我,这中间。”

  赵瑜轩连忙说:“蒙的,我是蒙的,你却是实实在在的伟大发明。”

  今年的百仙大会如期而至,与以往相比,逊色了许多——当然,这只有几个人知道。口技子表演的还是深夜一家四口醒来,但后面最精彩的火灾部分,却不知何故省去,也许他还在编排;万物子也没有展示他的“应声虫”,只是与他的猎鹰对话,让猎鹰完成几项指令;舞衣子独自表演南诏仙舞;秦通铭“再次”展示他的新地动仪;双刀子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上台表演——赵瑜轩知道,他还没有走出败给国师的阴影。

  唯一的亮点,就是东方紫,她弹奏的是一首全新的曲子,赵瑜轩正觉得新奇的时候,东方紫竟然开口唱道:“心绪悠悠随碧浪,良宵空锁长亭。丁香暗结意中情。月斜门半掩,才听断钟声。    耳畔盟言非草草,十年一梦堪惊。马蹄何日到神京。小桥松径密,山远路难凭。”

  赵瑜轩见过东方紫跳舞和弹琴,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唱歌,没想到她的歌声这般动听,悠扬的歌声,和着琴声,让他不由自主去畅想、去向往,他仿佛在歌声中,回到了他们第一次乘坐“孔明鸟”时,在空中相依相偎的时刻。

  轮到药引子上场,他笑呵呵地说:“我们药膏坊也没有什么上的了台面的节目,还是老规矩,每人发一颗雪莲膏,给大家助助兴,大家边吃边看,如何?”

  “好好!”大伙儿的情绪还是很高,纷纷伸手,药引子说:“别着急,别着急,一个一个来。云幻,云幻来帮帮忙啊。这孩子,又跑哪儿去了?”

  赵瑜轩这才注意到,朱启桪不在百仙大会上,这么重要的盛会,他会去哪儿呢?

  药引子大师依次发放雪莲膏,递给赵瑜轩时,赵瑜轩没有立刻吃掉,继续在人群中寻找朱启桪。

  “好吃,嗯,今年的雪莲膏特别好吃。”

  “就是。”

  周围的人一边吃,一边赞赏,赵瑜轩闻了闻雪莲膏又用手掂掂重量,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念头。他说:“等等,大家别忙吃!”

  周围的人看了他一眼,继续吃,欣赏着下一个节目。

  赵瑜轩知道无法阻止他们,远远看见,首席大师已经接过雪莲膏。他起身快步上前,经过首席大师时,从背后撞了首席大师一下,首席大师一晃身,手中的雪莲膏跌落在地。

  “对不起大师,”赵瑜轩说,“我。”

  “没事没事,”首席大师低着头,在地面寻找。

  赵瑜轩也帮他找,找着找着,突然说:“哎呀,在这儿。”

  那颗雪莲膏在赵瑜轩的脚下,被踩成了一团“粘泥”,赵瑜轩连说对不起。首席大师示意没关系,继续看台上书画子的表演。

  书画子表演蒙眼作画,他的眼睛虽然被蒙上黑布,但画笔却似自己长了眼睛一般,落在纸上的位置,分毫不差。为了证明他的确是盲画,他又在眼睛处多蒙了几层黑布。

  书画子的一幅《秋猎图》画完后,他扯下黑布,等待热烈的喝彩声,出乎意料的是,只有稀稀拉拉的掌声。

  只有三人在鼓掌,赵瑜轩、首席大师和药引子,他们彼此张望了一下,这才发现,刚才还山呼海啸般的现场,现在一片静寂,其他人居然睡着了。

  台上,书画子莫名其妙:“这。这是怎么回事?我表演得。就那么差劲?”

  首席大师猛然站起身,喊了一声:“不好!”他摸了摸身边沉睡者的口鼻,说:“药引子,你刚才给大家吃的是什么?”

  药引子也是一脸茫然:“雪莲膏。不就是雪莲膏吗?”

  “不对,”首席大师说,“你的雪莲膏里有迷药。”

  药引子一听,惊出一身冷汗,他俯身察看身边几人:“这。这。怎么可能,是谁。干的,谁?”

  首席大师说:“先把大伙儿救醒再说。”

  “用凉水,凉水,”药引子喊道,“云中,快去提凉水来,还有你书画子,别愣着了,去帮忙。首席大师,你来帮我把大伙背靠背坐在地上,千万不能让他们头朝下倒在地上。”

  赵瑜轩和书画子连忙去找木桶,到河边各提了两桶水,书画子连走连说:“怎么会这样。这样?”

  赵瑜轩问:“你刚才是不是没有吃雪莲膏?”

  “是啊,”书画子说,“我想表演完了再吃也不迟。”

  第八十二章 尘世恩怨

  赵瑜轩和书画子把水桶提到药引子跟前,药引子一边掐昏迷者的人中,一边淋水。这样一个个施救,一百多人不知要等到何时。首席大师说:“药引子,教教我们,我们三人也来救人。”

  “很简单,就像我这样。”

  三人学会后,分头营救,双刀子最先醒来,他眨眨眼睛,懵懵懂懂地说:“我。怎么在这儿?”

  药引子说:“快起来,刀老头,学我的样子去救人。”

  “你叫我什么?”双刀子神色古怪,“等等,我想起来了。姓丰,我不姓刀。”

  赵瑜轩停下了手中的救援,首席大师、书画子也都怔怔地停下了。

  首席大师说:“你还想起了什么?”

  双刀子说:“我。我是个和尚,在少林寺当武僧,我最初练的是双棍,后来。后来。我想不起了。”

  药引子浑身战抖地来到首席大师身边:“大师。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首席大师面色凝重地回答:“有人在你的雪莲膏里动了手脚,破解了仙人谷的绝尘丸。”

  “破解绝尘丸?这不可能!”药引子惊呆了。

  这时,神机子也醒了过来,问他想起了什么,他说,想起以前他是京城神机营的总教头。

  首席大师说:“已经可以确定了,还是先救人吧,沉睡越久的人,回想起的往事更多。”

  赵瑜轩一边施救,一边暗想:看来这都是复苏丸搞的鬼,没想到药性比之前尝试的猛得多,更没想到朱启桪会在百仙大会上下手,可他现在跑哪儿去了,他这是要干什么?

  半个时辰后,一百多人陆陆续续醒来,意想不到的场面发生了。

  书香子不知何故痛哭起来,别人问他,他说,想起离家的时候,家里还有老娘和妻子,这么多年过去了,妻子兴许改嫁了,老娘不知还在不在?

  周围的人不觉伤感,有人说:“我走的时候,家里还有个三岁的儿子,这么多年,外面世道那么乱,也许成家了,也许已经。”

  一片隐隐嗡嗡的哭泣声,起初很小声,后来哭声越来越大。赵瑜轩听见书画子问首席大师怎么办,首席大师也是一个劲摇头,不知如何是好。这时,坐在南面一堆人,突然发出一阵喧闹声,赵瑜轩起身而看,只见万物子和口技子居然扭作一团,打起来了。

  众人连忙劝解,问怎么回事。万物子气急败坏地说:“我想起来,想起来!以前,我住东村他住西村,我们两家是世仇,我爷爷就是他家害死的。”

  口技子也急得面红耳赤:“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爷爷不是我爷爷害死的,你偏不听。也罢,今日在此做个了断。”两人又要扑打在一起,首席大师及时出现,将两人分开:“胡闹,你们。在此修行多年,都白修了吗?几十年前的恩恩怨怨,尘世间的普通百姓都淡忘了,你们还化解不了吗?”

  首席大师一席话,让万物子和口技子冷静几分,虽然嘴上不服气,但还是各自坐回原位。

  药引子沮丧地来到首席大师跟前,低声说:“大师,对不起,都是我惹的祸。可我就是想不通,是谁干的,为什么这么干,现在我该如何弥补?”

  首席大师说:“我也想不明白,不过,你刚才救人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少了谁?”

  “我也觉得少了谁,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云幻呢,云幻刚才在哪儿?”

  药引子恍然大悟:“你是说,云幻干的!”想了想,直摇头,“不可能,绝不可能,云幻入我药膏坊还不到一年,他一个小屁孩懂什么,他怎么可能破解绝尘丸?”

  首席大师和药引子正在困惑的时候,赵瑜轩突然听见有人在身后喊了他一声“瑜轩”。他连忙回头,是东方紫。

  东方紫泪眼婆娑地说:“瑜轩,想不到。我们还能在这里相见。”

  “紫儿!”赵瑜轩心里一喜,“紫儿,你想起来,全想起来啦。你。”他激动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方紫哭得更厉害了:“我。在梦里经常梦见你,可。我不知道那是真的,我不敢当真。”

  赵瑜轩和东方紫身处人群的边缘,又在暗处,并没有多少人注意他们。赵瑜轩激动地说:“都是真的,真的。太好了,紫儿,我们又回到过去,我们重新开始,永远不分离。”

  “不!”东方紫突然将赵瑜轩推开,连退几步,“我想起来了,我们不能在一起,我曾发过誓言,我再也不会理你。”她边说边哭着往密林里跑去。

  “紫儿!”赵瑜轩不及多想,连忙去追,一直苦练的“夜奔”绝技,让他很快追上东方紫:“紫儿,为什么要发那样的誓言,为什么?”

  东方紫被他拦住去路,只是摇头,却不解释。赵瑜轩急了:“紫儿,告诉我啊!”

  “那要问你自己,是你欺骗了我。”东方紫终于说出口。

  “我。欺骗了你?”赵瑜轩想不明白,毕竟进入仙人谷之前,有一段记忆是空白的。当时他到底做了什么,伤透东方紫的心。

  “紫儿,你告诉我好吗?到底我做错了什么,我。真的记不住了。”

  “不!”东方紫也很固执,“那段往事我不想再提,不过我也要感谢它,让我彻底看清了一个人。”

  “看清谁,是我吗?我到底做过什么。”

  就在他们争执不休的时候,东方紫指着赵瑜轩身后突然说:“啊。那是什么?”

  赵瑜轩一转身,只见百仙大会的现场出现了一个奇怪的人,全身包裹着金甲,只露出两只眼睛和一个嘴巴,看不清他的脸,他右手执一把宝剑,左手托着一个四方的东西,正大踏步走上台。

  仙人谷的成员也不哭闹了,瞬间安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金甲战衣!”——赵瑜轩心里突然蹦出这词,曾经失传的金甲战衣居然又出现,梦境大师的预言再次成真,可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说梦》里也没提到。

  金甲人在台上巡视了几圈,也不说话,台下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的?”

  金甲人说:“我是上天派来的金甲神人,来唤醒你们这些沉睡多年的能人异士,让你们跟我一起去拯救生活在困苦中的黎民百姓。”

  赵瑜轩这才注意到,金甲人手里拿的是他在乾坤屋里见过的传国玉玺,而这金甲人一说话,赵瑜轩和东方紫都明白了。

  “云幻?”药引子也听出这声音,“你是云幻,我到处找你,没想到你跑到这儿来装神弄鬼,你给我下来。”

  “闭嘴!”金甲人怒吼道,“云幻只不过是我曾经的依托肉身,现在,云幻已经完成他的使命,重新投胎去了,我再说一遍,我叫金甲神人,是来引导你们,拯救苍生的!”

  药引子越听越气,挽着袖子上台,边走边说:“你小子还反了你。”

  他才站上台,一抬头,一把宝剑就抵着他的咽喉,药引子只得停步。金甲人说:“看在你曾是云幻师父的份上,我不想伤害你。你听着,你们都听着。顺应我就是顺应天意,违背我,就是跟天下人作对,只有死路一条。”

  这时,人群中有人一个筋斗翻落在台上,大家定睛一看,是双刀子,双刀子说:“谁要想在仙人谷撒野,首先要过我们双刀门这一关。”

  台下的人顿时松了口气,药引子喊道:“刀老头,拿下这个逆徒,正好你今年还没表演。”

  第八十三章  金甲战衣

  金甲人说:“双刀大师,我知道你武艺高超,看来,你是我们实现宏图大业的第一道障碍,不拿下你,我也服不了众人。好吧,我也不想伤害你,我们点到为止,如果我赢了,你必须听命于我!我叫你往东,你就不得往西,如何?”

  “如果你输了呢。”双刀子问。

  “任由你们处置,是杀是剐我认命!”

  “好,”双刀子说,“那就废话少说!”

  双刀大师依旧是双目紧闭,屏神敛气,突然大吼一声,双刀已然在手,挥舞得像风车般,冲向金甲人。金甲人迎面而上,两人一交锋,“当当”两声脆响,才一个回合,金甲人已被砍中两刀,但他居然不躲避,只顾进攻,攻得双刀子连忙撤刀回防。

  赵瑜轩和东方紫都看明白了,朱启桪的金甲衣可谓刀枪不入,别说双刀子是用刀背作战,就是用了锋利的刀刃砍杀,也伤不了朱启桪一根头发。

  这时赵瑜轩身边又多了一人,是秦通铭,秦通铭跟他们点头示意后,又摇摇头,叹口气说:“想不到我们四个人还能在仙人谷苏醒过来,更想不到醒过来见到的竟然是这种场面。唉,启桪还在纠结他的过去,看来这次他是在豪赌一把了。”

  赵瑜轩心里也很纠结,他不希望朱启桪输,朱启桪已把自己逼向绝路,若是输了,后果不堪设想;他也不希望朱启桪赢,若是赢了,那仙人谷里的人岂不是真要到世上打打杀杀,这个存在近两千年的人间仙境,也就不存在了。

  台上朱启桪只攻不守的战术,让双刀子进攻无效,却要全力防守,双刀子知道这样下去他永无胜算,于是改变打法,增加手中力道,指望凭借力气将朱启桪击倒。他运足劲道,砸向朱启桪,朱启桪仍不躲避,手中宝剑一挡。

  两相撞击,火花四溅,只听见哐当一声,双刀子手中的双刀,齐刷刷断为两段。

  “我的刀啊!”双刀子无心再战,跪在地上,老泪纵横,捡起地上的断刀,“我的玄铁双刀啊。”

  朱启桪“呵呵”一笑,“你的是玄铁双刀,可知我这是什么剑?我这是当年威震三国的青釭宝剑,玄铁双刀断在青釭宝剑,也不算丢脸。好了,大伙儿都看到了,这次比武我赢了。双刀子大师,你不会忘记刚才的承诺吧。”

  “我。不会忘,我当然不会忘,”双刀子脸上挂满泪水,转过身对台下说,“各位,我双刀子。一败再败,辜负大家的厚望,辱没的双刀门的名声,我。无颜再见大家。”话未说完,他就着手中的断刀,往脖子上一抹 。

  “啊!”台下的一片惊呼。

  说时迟那时快,朱启桪用宝剑将双刀子手臂一拍,双刀子手中的断刃落在地上,他自己也跪倒在台上。朱启桪上前一步,看了看双刀子脖子上的伤口,说:“伤口不深,没有大碍,药引子大师,还不上来救人。”

  台下,药引子也和众人一样闭着眼,一听这话,醒悟过来,连忙上台施救。

  朱启桪说:“诸位,刚才你们都看见了,我并不想伤害双刀大师,是他不接受失败,自寻短见。我已经说过,我代表的是天意,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现在谁还不服我的,可以上台比试。”

  赵瑜轩知道,仙人谷里就双刀子最能打,其他人,和睦相处这么多年,连吵架都不会。

  “我来试试!”人群中有人说。

  说话的人是万物子,万物子神色淡然地往台上走,经过口技子的时候,口技子慌忙阻拦说:“你别上去了,你连我都打不过,你上去不是送死吗?”

  万物子笑着说:“打你是留了后手的,你还以为我真打不过你啊。”

  万物子走上台,无兵无刃,两手空空。朱启桪冷笑着说:“你可不要逞能,双刀子逆天而为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万物子说:“你口口声声天啊地的,我就很奇怪了,你们这些做事不择手段的人,凭什么代表天地,天地有眼,你们说的鬼话,就不怕遭天地报应?”

  朱启桪说:“好,你想出头,我成全你。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次你若是输了想自杀,我不会再救了。亮出你的家伙吧!你赤手空拳,赢了别人也说我欺负你。”

  万物子说:“我还真是赤手空拳,至于我的武器嘛。”他突然用手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夜空中,有什么东西从天而降,是万物子的两只猎鹰,万物子手指向朱启桪,两只猎鹰立刻会意,一左一右夹攻。朱启桪青釭剑乱挥,但猎鹰快如闪电,动作极其敏捷,只听见金甲被啄得咚咚直响。

  猎鹰很快发现金甲的破绽,改而转攻金甲的两只眼睛和一个嘴洞。朱启桪护住自己的眼睛,却没防着嘴被猛啄了一下,鲜血直流,痛得大叫一声。

  就在两只猎鹰占上风之时,朱启桪突然用手在金甲某处一拍,金甲突然喷出两股猛火,将近在咫尺的猎鹰瞬间吞噬,猎鹰发出凄厉的叫声,在空中翻滚,像两个火球,一左一右跌落在台上。

  猎鹰万物子“哎呀”一声,扑上去跪在地上,猎鹰羽毛几乎被烧光,奄奄一息,万物子忍不住落泪。

  朱启桪说:“我的金甲战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还有谁,还有谁不服我,统统都上来。”

  台下的人沉默了,这时首席大师缓缓走上台。

  朱启桪说:“呦呵,大师你也要挑战我么?说实话,在仙人谷这么多年了,一直不知道大师修炼什么,今天正好见识见识。”

  首席大师问道:“你在仙人谷处心积虑做这些事,究竟图什么,是为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吗?这些在我们仙人谷都没有!”

  “图什么?问得好,”朱启桪对全场说,“各位,我倒要先问问,你们隐姓埋名来到仙人谷,又图的是什么?”

  “当然是为求得长生不老之术。”有人回答。

  “还为了修行。”有人补充。

  朱启桪说:“长生和修行,听起来不错啊,所以,你们就把自己关在这狭小的仙人谷不问世事、自娱自乐。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被自己抛弃在家的老老小小的感受,他们不知道你们的下落,也许至今还在苦苦寻找。俗话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且不说你们还没有得道,就算得道了,你们让亲人升天了吗?你们带给他们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朱启桪的话让台下大多数人低下了头,有人摇头叹气,有人低声抽泣。

  “再说了,那些不是你们亲人的老人、孩子、妇女,就真的与你们无关了吗?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你们就忍心让他们在世间被恶人残害屠杀?首席大师问我图什么,那好,我告诉大家。我所图的不是个人的荣辱,而是。说小一点,是为了给身边亲朋好友一个交代,让他们以我为荣;说大一点,是给世间主持一个公道,让那些善良之人得到公正和保护,让那些奸邪残暴之人得到应用的惩罚!”

  朱启桪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在座诸位,你们个个都身怀绝技,为什么不伸出援助之手,去拯救苍生呢?仙人谷这么年来修炼成那么多神奇的东西,有可以在空中一日千里的的孔明鸟,为什么不可以传给世人让他们减少路途之苦?有以一挡百的神机火弩,为什么不可以用来抵御北方游牧骑兵和东边倭寇的侵扰?我们的济世良方为什么不可以与世人分享?造成这一切的万恶之源,只有一样东西,那就是——绝尘丸!是的,就是绝尘丸,是它让你们割断与亲人的情感,让你们忘记人世间苦痛而变得薄情寡义、麻木不仁,所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你们吃下复苏丸,解除绝尘丸对你们的蒙蔽。”

  台下一片哗然,有人说,云幻讲得有道理,有人则当场斥责。混乱中,药引子忍不住站起来问道:“你是怎么破解绝尘丸的?”

  第八十四章  镇谷神技

  朱启桪大笑,说:“天意,都是天意,天助我也,哈哈哈!”他突然止住笑,脸上换成冰凉的表情,对首席大师说:“大师,我说了这么多,你听明白了吧。”

  首席大师回答:“你把一切都归罪于绝尘丸,可你知道不,仙人谷经历的岁月将近两千年,前五百年风雨飘摇,有几次差点被灭门,原因就是五百年间难免有你这样野心勃勃、心怀叵测的人混入,随后的一千多年,仙人谷才渐入正轨。这其中的转折点,就是绝尘丸的出现。绝尘丸让我们宰断尘缘,重新开始。只有这样,才能专心养生和修行。”

  “哼!说到底你还是只在乎个人得失,哪比得上我救济苍生的胸怀,”朱启桪说,“志不同道不合,闲话少说,你要挑战我,就亮出你的本事来!有言在先,我若打败你,我就是新任首席大师。”

  首席大师说:“我们历任首席大师最重要的责任,就是维系仙人谷的存在,你现在的所为,和首席大师的宗旨相悖,所以你打败我,也做不了首席大师。”

  “不做就不做,”朱启桪不耐烦了,“你若是没神技就立马下去。”他举起青釭剑,一步步逼向首席大师:“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凡阻我大业者,就是逆势而为,与天作对。”

  “住手!”台下有人一声吼。

  发出这吼声的正是赵瑜轩,在众人目光下,在朱启桪不可思议的注视下,赵瑜轩走上台,“启桪,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瑜轩,你?”朱启桪回过神来,压低嗓音低声说,“瑜轩,别闹了,我们是自己人。”

  赵瑜轩却不理会他,大声说道:“仙人谷在每一位新成员入谷前,都要征求其意见,并将利弊如实告之,自行决定去留的权利,也就是说,是否服下绝尘丸,宰断尘缘,是每一位成员考虑再三后的自主决定,并未蒙蔽之说。但是你呢,你可以选择你的人生目的,却不该为了这目的强行改变仙人谷一百多人的生活方式,你给大家选择的权利了吗?”

  “就是就是,”台下有人回应道,“我们不想出去。”

  朱启桪稍一思考,说:“好!我给大家自主选择的权利,愿意出去和家人团聚,跟我一起一统天下拯救苍生的站到我这边来,愿意留下的站到那边去!”

  台下的众人茫然了,没有人轻易做出选择。

  渐渐地有人开始挪动,双刀子在药引子的搀扶下,走到首席大师和赵瑜轩身后,随后书画子、口技子、舞衣子都陆续走了过来,赵瑜轩看见东方紫也走到她这边来,他松了口气,投去感激的目光,东方紫却视而不见。

  朱启桪那边,在他的目光注视下,秦通铭只得带头站在他那边,随后有几个人也走了过去——包括书香子,书香子边走边解释:“我。我只是想回去看看,我老娘还在不在。”

  一百多人,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赵瑜轩这边有九十多人,朱启桪那边,有十几个人。

  书画子说:“好了好了,这下好了,你们十几个人自行出谷,以后也别回来了,大家好说好散。”

  药引子说:“出谷可以,按照千年祖训,凡是出谷的人都必须服下入世丸。”

  书香子一听要服下入世丸,赶紧移到这边来了,在他的带动下,朱启桪那边又少了四五个人。

  朱启桪一见这情形,咬牙切齿地说:“是你们逼我的。”他猛然在金甲上一按,金甲的头、背、肩、腰等处立刻钻出许多尖刺,成了无懈可击的“刺猬甲”。

  “统统都听我的命令,”朱启桪喊道,“现在所有人都必须离开仙人谷,所有人。”

  赵瑜轩身后的人不干了,“唉,你凭什么耍赖。”

  “就是,刚才说好的。”

  朱启桪不等他们说完,金甲战衣喷出两道火焰,把众人吓了一跳。

  “不想被烧死的,站我这边来,想死的留下。”朱启桪说。

  赵瑜轩这边没人移动,怒视朱启桪,过了一会儿,书香子还是挪过去了,边走边说:“不是我胆小。我还不能死,我一死,那些书谁来照料。”

  朱启桪将青釭剑一挥,直指最前列的赵瑜轩,愤愤地说:“瑜轩,你让开!”

  “不。”赵瑜轩回答。

  “你。”朱启桪说,“瑜轩,你这是怎么了?你难道忘记了过去,过去我们一起同甘共苦、生死与共的日子?忘记了杜文渊、杜文瀚还有谭玄他们是如何欺辱我们的?”

  “不,我记得。”

  “记得还跟我作对?”

  “启桪,这些天我一直很犹豫,该不该阻止你。我承认,一想起杜文渊、杜文瀚还有谭玄他们,我的心也不平静。但是现在我想明白了,作为朋友,我必须要阻止你,否则你将滑入深渊。我记得你曾说过,若你当上蜀王,一定除弊革新,善待百姓,那时的你虽贵为王子,但也算仁义善良。但是现在,看看你的所作所为。我只能说,仇恨蒙蔽你的双眼,改变了你的性情。你口口声声说要老吾老以及人之老,让那些善良之人得到公正和保护,要拯救苍生。可是,你眼前的这些人不是老人吗?不是善良之人吗?如果你口中的拯救苍生,就是从屠杀眼前的这些善良的老人开始,这样的拯救还有意义吗?”

  “说得好!”赵瑜轩身后的人们纷纷鼓掌。

  “你。”朱启桪又气又急,他环顾四周,“好,算你厉害,我不跟你说了,我。把这仙人谷统统烧毁,看你们出不出去。”说罢,他的金甲战衣又喷出火蛇,贪婪地舔舐木制的台柱。

  人群惊呼又慌乱起来,“且慢!”有人高声喊道。赵瑜轩回头一看,说话的人是首席大师。

  朱启栒停止喷火,冷笑着说:“怎么,大师这是要亮神技了吗?”

  首席大师席地而坐,缓缓说道:“历代首席大师,都有一个镇谷神技,说来惭愧,我的神技从来就没有练成功过。今日在此危难关头,我别无选择,姑且搏一搏。”

  朱启桪说:“好,那我就见识见识你的镇谷神技。”

  首席大师示意大家都退到台下去,然后拿起笛子,悠扬的吹起来。笛声在夜空中飘荡,渺远而神秘。

  有人问琴瑟子,这是什么曲子,琴瑟子说:“不知道,我从未听过,这曲子。很怪异。”

  首席大师一曲吹完,闭上眼睛,似乎沉醉其中。朱启桪一直耐着性子听,一见这情形,忍不住骂道:“你搞什么鬼。”

  首席大师又拿起笛子吹奏,笛声变得快速急促,就在这时,两道黑影和着疾风从黑暗中一前一后袭来,大家还没看清是什么,台上的朱启桪已经被黑影重重一击,他站立不稳,一个趔趄,单腿跪地。

  黑影也停在台上,众人这才看清楚,是两头大龙。

  “驭龙术!”万物子突然明白了,兴奋地叫喊,“是失传多年的驭龙术!”

  朱启桪恢复重心,重新站立。首席大师继续吹奏,两头大龙一前一后夹攻。

  赵瑜轩在台下看得清楚,两头成年的大龙果然集世间万物绝技于一身,它们张开翼膜,能像苍鹰一样翱翔;沉入水中,能像游鱼一般潜行;来到地面,它们具有猛虎般的利爪和力量,而且动作敏捷。龙,是无敌的。难怪飞禽走兽,都要乘它们没成年的时候,联合起来杀死它们。

  朱启桪挥舞宝剑,龙上下飞舞,根本砍不到,于是喷出烈火,但这一招也不管用,只见一头龙站在地上,摇晃一下头,突然从口中喷出一股水柱,水火相交,不相上下。这时,另一头龙从另一个角度,喷出水柱,朱启桪的猛火顿时熄灭,他想继续喷火,浑身湿漉漉,一点火星也喷不出来。

  “好!”台下的人欢呼鼓掌,“大师赢了,赢了!”

  朱启桪咬牙切齿地说:“未必!”

  只见他在地上接连几个翻身,从两头龙中间穿了过去,不到大家反应过来,他已一剑刺向首席大师的手臂。

  第八十五章 空白记忆

  一片惊呼,首席大师的笛声停了,两头龙也停止对朱启桪的攻击,它们茫然无措,开始各自清理翼膜。当朱启桪拔出宝剑,首席大师的右手臂鲜血直流。

  首席大师后退两步,手中的笛子滑落在台下。

  有人把地上的笛子捡起来给他,药引子赶紧上台,一边用堵住首席大师的伤口,一边说:“你不能再吹了。”

  首席大师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继续吹笛,刚吹了两声,他的手臂鲜血又流淌出来,支撑不住,笛子又掉落在地。

  “大师,大师。”

  药引子红着眼睛喊道,又对朱启桪说:“云幻,你杀人了!”

  朱启桪见到血洒一地的首席大师,也有些慌乱,更让他不安的是,他看到台下众人眼神中的怒火,有人高喊道:“大家一起上,活捉这个败类!”

  “上!”

  看不清是谁先踏上台,人流像洪水一样瞬间淹没了朱启桪,它的烈火喷不出,“刺猬甲”也不起作用,就这样被人群活捉了。

  仙人谷没有牢房,也没有铁索。把朱启桪从金甲战衣中扒出来后,找不出地方囚禁他,最后,只得将他关在最西边的蓝石洞里,用麻绳把他绑在大石头上。

  双刀子其实是轻伤,首席大师的手臂被包扎妥当后,并无大碍。药引子问朱启桪哪里得来的金甲战衣,如何破解了绝尘丸,朱启桪只是说:“事已至此,是剐是杀,我都认命。”说罢,紧闭双眼,任何问题一概不答。

  药引子说:“天色已晚,大家暂且歇息,下一步该怎么做,明早再议。”

  第二天一早,大伙儿聚集在一起时,大多数人都是打着呵欠、红肿着眼睛。昨晚经历那么多惊心夺魄的事,躺在床上,一闭眼满是双刀子和金甲人斗、双龙和金甲人斗,特别是双刀子断刀自刎、首席大师被刺中的血腥画面。更是挥之不去,再回想起陈旧的往事,大多数人后半夜才睡着,还有人彻夜不眠。

  今日有三个议题,这第一个就是云幻该如何处置?

  有人说,云幻犯了滔天大罪,应该给他吃一颗入世丸,然后逐出仙人谷。

  也有人说,这一切都是他在记忆复苏后做的,要怪也只能怪绝尘丸对他失效,云幻虽然做得过分,却是不可多得的奇才,逐出仙人谷,甚是可惜。

  还有人说,纵然是奇才,品行凶残是仙人谷的大忌,留下也是后患。

  这时,已恢复元气的首席大师说话了,“各位,云幻将我刺伤,你们都是看到的。但有一点,只有我最清楚,当时他翻身到我跟前,我毫无防备,一剑向我刺来,如果要置我于死地,易如反掌,但他明显故意刺偏,刺中的是我的手臂。所以要我说啊,云幻心肠不坏,只是被昔日的仇恨蒙蔽,一时糊涂才做了傻事。年轻人,应该给他改正的机会。”

  双刀子说:“云幻刺首席大师的那一剑,我也看出来了。我只想提醒大家,入世丸是前辈们留下的一剂猛药,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服的,当年药膳坊云召的教训,唉。那是大家的心结啊。”

  仙人谷的人原本性情和善,一听首席大师和双刀子都这么说,大家也就原谅了云幻,一致同意,让云幻服下绝尘丸,把这一段不光彩的记忆彻底抹去。

  第二个议题,现在几乎每个人都想起了往事,接下来该怎么办?

  书画子说:“正如云中所说,我们当初进入仙人谷都是自己的意愿,既然进来了,就要遵守承诺,宰断尘缘,如同出家人一般,哪有动不动就还俗的做法?”

  众人纷纷点头,神机子补充:“就说云幻吧,他原本是不错的弟子,他犯下如此大错,全是因为想起了不该想起的往事。看来,这扰乱心绪、萌生野心的往事,是我们仙人谷的大敌啊。”

  “对,老祖宗让我们进谷就服下绝尘丸,那是有道理的啊。”

  大家一致同意,重服绝尘丸,忘掉昨晚发生的事,回到心无杂念的过去。

  首席大师说:“既然大家都愿意重复绝尘丸,那我就赶紧去配制,只是一百多人的绝尘丸,至少到等到明天。希望大家心平气和、耐心等待,像往常一样修行。”众人都称是,于是各自散去。

  赵瑜轩没有马上离开,立在原地,他心想:只有一天的时间了,一天之后,又回到他认识东方紫,而东方紫视他为陌生人的状况。究竟进谷前,他做了什么伤透东方紫心的事,这个问题必须搞清楚。

  赵瑜轩突然想起秦通铭,对了当上通铭也在场。于是连忙找到秦通铭,问起那段空白的记忆。

  秦通铭听明来意后说:“你真的记不起来了?那天发生的事,唉,我现在仍是历历在目啊。”

  时间回到龙泉山上的那日。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懵懵懂懂中,赵瑜轩睁开了眼。

  四周一片静谧,视线的正前方,他用了很长时间才看清楚,是一个大水缸。

  环顾四周,他正处一个简陋的农舍中,身边有两个人,躺在地上呼呼沉睡。看清他们的脸,一个是朱启桪,一个是秦通铭。

  赵瑜轩努力地摇摇头,想起刚才他们喝下谭玄端来的水,水中下了蒙汗药。谭玄给了朱启桪一耳光,还吐了一脸口水。随后,他们一个接一个倒地。现在,谭玄去哪儿了?

  赵瑜轩摸了摸桌上放着的半碗水,水还温热,说明他昏睡过去的时间并不长。依稀想起,谭玄说过要去镇上报官。莫非,来捉拿他们的人还在路上?

  赵瑜轩挣扎着起身,他摇晃着朱启桪的头,喊道:“起来,快起来!”朱启桪将头斜向另一侧,继续睡。又去摇晃秦通铭,还是没反应。于是将那碗温水向朱启桪的脸上泼去,朱启桪虽没睁开眼,却颤抖了一下。

  看来这是一个办法,赵瑜轩拿起碗,跑向那水缸,来来回回给他俩脸上泼水。终于,两人先后醒来。

  秦通铭问:“我们这是。在哪儿?我的头好痛。”

  朱启桪也逐渐清醒过来,一言不发,手里捏着一枚谭玄遗留在地上的“好汉一步倒”,不知在想什么。

  秦通铭说:“哎呀,谭玄呢,不好,他一定是去找大西兵去了,我们快走啊。”

  朱启桪说:“我们哪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他回来,他居然敢骂我打我还吐我口水,我。今天不杀了他,誓不为人!”

  秦通铭说:“小王爷,你冷静些,谭玄不过是小人,为了他误了我们的大事不值得。”

  “还有比这大的事吗?”朱启桪厉声吼道,“我堂堂大明高祖皇帝的后代,接二连三遭受鼠辈欺辱,我个人颜面扫地事小,丢了列祖列宗的脸事大,今日不拼个鱼死网破,报了此仇,就算是苟活世上百岁,也是我朱氏子孙中的败类。”

  赵瑜轩透过破窗,看见蜿蜒小路上,一大队人马往这边赶过来,带路的人正是谭玄。“他们来了。”赵瑜轩说。

  朱启桪和秦通铭扭过头,望着窗外。

  那一队人马,少说也有一百多人,长枪大刀衣甲鲜明队列整齐,浩浩荡荡开过来。秦通铭和赵瑜轩盯着朱启桪:“怎么办?”

  “怎么办?”朱启桪说,“还不快跑!”

  三人打开后门,撒腿飞奔,一口气跑到屋后的小山头的密林,跑得几乎要断气,实在跑不动了,瘫在地上歇息一会儿,借着密林的掩护,回看农舍那边的情况。

  农舍那边,大西兵将农舍围了几圈。然后屋里屋外地毯式搜查,自然没找到他们。远远望见,后院处为首的一个大西将官给了谭玄一耳光,还踢了一脚。

  “打得好,”朱启桪愤愤地说,“给我继续打。”

  大西军似乎要收队离开了,这时,一个小兵从地上捡起一样东西交与那将官,那将官接过后仔细查看。

  朱启桪一摸腰间:“糟糕,我的玉佩掉了。”与此同时,那将官抬起头,目光扫视四周的山丘。

  秦通铭说:“我们得快走了,他们很快会搜到这儿来的。”

  站得高看得远,赵瑜轩这时突然看见,远远的山脚下,一个女子正往这山上走,不用说,一定找到草灰后返回的东方紫。

  “不行,不能走,”赵瑜轩说,“东方紫回来了,不能抛下她。”

  朱启桪和秦通铭顺着赵瑜轩手指的方向,也看到了东方紫。这时,那大西将官将手下分为几队,四下散开前往各个山丘,其中一队正向他们而来。

  “没时间了,”朱启桪说,“我们快跑。”

  “不,我不走,我们走了东方紫怎么办,就这样把她交给大西兵?”赵瑜轩说。

  第八十六章 情为何物

  朱启桪说:“他们要抓的是我们,东方紫一个弱女子大西兵不会在意她。别废话了,真没时间了。”

  “可是谭玄认识她啊,”赵瑜轩说,“他们会抓住她,拷问她,逼迫她,折磨她。”那场面,赵瑜轩想都不敢想。

  眼见大西兵径直往山顶方向来,朱启桪急了:“瑜轩,都什么时候了,顾不得那么多了,听我的,快走。你留在这儿也救不了她。”

  “不,要走你们先走,我可以救她,”赵瑜轩突然有了个主意,“我往那边山跑,大西兵一定会跟着我追。到时候东方紫得救了,你们也得救了。”赵瑜轩拿定主意,就要站起身来。突然,头被重击了一下,眼冒金星,疑惑地回过头,只见朱启桪手里拿了块石头,说:“对不起瑜轩,我们是结拜过的好兄弟,现在我不能失去左膀右臂,别怪我对你下重手。”

  赵瑜轩只觉天晕地转,不由自主往后倒,依稀听见朱启桪说:“通铭,背上他,我们快跑。”

  听了秦通铭的讲述,赵瑜轩问:“然后呢?”

  秦通铭回答:“然后。我们就背着你往东边跑,跑着跑着。我们去了石经寺,逢人就打听三眼泉水,后来就遇到了首席大师,首席大师把我们带进一个山洞。”

  “那东方紫是怎么来的?”

  “好像是你的师父风信子在路上遇见了她,看她很符合舞衣子的标准,就把她带来了。”

  赵瑜轩陷入沉思中,渐渐想明白了,东方紫冒着风险去镇上为他找草药,等她满心欢喜地回来时,却发现被他们抛弃了,这其中一人,就有赵瑜轩。他曾经答应过东方紫,绝不对她撒一个谎。没想到会在危难之际,“抛弃”她逃命去了。可以想象,东方紫当时绝望悲苦的心情。难怪她会立下如此重誓。

  赵瑜轩不知道该如何向东方紫解释,只剩下不到一天的时间了,也许这个误会,永远也无法解释。

  “还有什么想不起的地方吗?”秦通铭问。

  “没有了。”赵瑜轩说。

  秦通铭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说:“对了,我还想起一件事,你肯定不知道,你当时不在场。”

  “什么?”

  “东方紫非常爱你,真的非常爱你!”

  赵瑜轩苦笑:“那是过去的事了,现在。还有将来,她永远都不会了。”

  秦通铭觉得奇怪,问其中原因,赵瑜轩告诉他后,秦通铭说:“不对,我要告诉你的,是误会你之后的事。”

  秦通铭说的,是山洞里“才艺选拔”那一夜的事,当时秦通铭、东方紫、朱启桪纷纷过关,只有赵瑜轩因平庸而落选,双刀子领他去另一处山洞服绝尘酒,赵瑜轩自然不知道他离开后发生的事。

  赵瑜轩刚离开,秦通铭看到,东方紫突然回过头,泪流满面。

  “大师,”东方紫哽咽着说,“他没有被选上,是否意味着,从此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吗?”

  “是的,”首席大师回答,“就算见到了,也不认识。”

  东方紫越哭越厉害,舞衣子上前劝道:“这位姑娘,我们知道你心里的感受,唉,多情人总被无情恼,男女之情,从来都是苦多乐少,自古不知道耽误了多少人的才华。”

  东方紫停止了哭泣,似乎拿定了主意,她说:“大师。我不想去仙人谷了。”

  “这。”首席大师很是吃惊。

  “是因为他吗?”一旁的风信子说,“刚才你不是还恨他吗?”

  “是,”东方紫回答,“可我。不忍心他一个人孤苦伶仃在外。就算他背叛了我,可要我抛弃他。我做不到。”

  就在首席大师、舞衣子摇头叹息时,朱启桪突然说:“大师,我们四人是同甘共苦的好兄妹,就你成全我们,让我们都进去吧。”

  首席大师却为难的说:“不行啊,进入仙人谷的人选,慎之又慎,绝对不能感情用事,这个。”

  秦通铭也说:“大师,求求你了。”三人一起向首席大师叩拜,没有抬头起身的意思。

  首席大师不忍拒绝,想了想说:“这样吧,让他再过来试试,也许他还有过人之处,我们刚才没发现呢。”

  秦通铭继续说:“后来的事,你应该还记得。首席大师再见你的时候,都没考你什么问题,只是围着你转了几圈,就同意了,这明显是顺水推舟,卖了我们人情,这首先得感谢东方紫。”

  首席大师同意接纳赵瑜轩的真实原因,赵瑜轩已经知道了,多亏了梦境大师的那本《说梦》。他不明白的是,既然东方紫当时原谅了他,为什么昨晚恢复记忆后,仍是冷若冰霜地对待他呢?

  秦通铭实在看不下去了:“瑜轩,你还不明白吗?东方紫嘴上不原谅你,心里早原谅你了,你现在想法设法去向她解释啊,再耽误时间,就来不及了。”

  赵瑜轩问:“我该怎么。向她解释呢?我说什么她都不听。”

  “反正。一遍不行就解释两遍,两遍再不行,就三遍。只得他原谅你为止。”

  “我明白了,”赵瑜轩说,“我这就去。”

  “快去!”秦通铭目送赵瑜轩走远,自言自语地说,“唉,好不容易重新发明了新地动仪,等明天服了绝尘丸,难道又要重新开始?”

  赵瑜轩一口气跑到东方紫的住处,东方紫不在,又到琴瑟馆去,也没找着,当他无意间经过河边时,却发现东方紫一个人坐在河堤边发呆。

  他走了过去,喊了一声:“紫儿!你在这儿。”。

  东方紫一回头,一见是他,说:“你不要过来。不要。”

  赵瑜轩老老实实停住了脚步。东方紫说:“我们。的事,已经过去了,我立了重誓,你不要。害我破了誓言。”

  “可是。可是我要向你解释清楚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得那样。”

  “没有必要了,明天一服下绝尘丸,什么都不记的,什么都烟消云散了。”

  “不,哪怕是只剩下最后一天最后一刻最后一分,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就是死也无憾了,”赵瑜轩说,“紫儿,你就给我。三次。不,十次机会解释吧。”

  “为什么要十次?”东方紫奇怪地问。

  “因为。我知道自己口拙舌笨,一次解释是肯定不行的,十次解释。也许能管用吧。”

  赵瑜轩看见东方紫忍不住笑了一下,还来不及高兴,东方紫深吸一口气,又恢复了她刚才冷峻的神情,她说:“你口拙舌笨吗?我没看出来,昨天你在台上说得头头是道啊。”

  这一点,赵瑜轩自己也纳闷,昨日站在台上与朱启桪对峙时,他的想法不由自主就蹦出来,像地下泉水般汩汩而出。可是从台上下来后,只觉得晕乎乎地,刚才说过的话,让他再说一遍,他也未必能说完整。这真是奇怪了。

  东方紫见他陷入深思,说:“好吧,我就给你十次机会,听你怎么解释,你可以走近一点。”

  赵瑜轩走近东方紫,他说:“事情是这样的。这样的。”他思考着,从哪儿说起,比较有说服力。

  当赵瑜轩的目光不经意间与东方紫交汇在一起,他不觉一震。

  前几次与东方紫面对面交谈时,她的目光是友好、矜持以及生疏的;而现在,赵瑜轩从中看到了委屈、幽怨、亲密、熟悉。他朝思暮想的那个紫儿,真真切切就站在他眼前。仿佛,刚从镇上为他买到草药归来。

  “紫儿。我。”赵瑜轩尘封已久的情感澎涌而出,忍不住一把将东方紫抱住,千言万语竟然一句也说不出口。

  东方紫挣扎了几下,用手敲打着他的胸口,“恨你,恨你。”随后,眼泪哗哗流出,紧紧地抱住了他,“瑜轩,瑜轩。”

  后来赵瑜轩才知道,当初东方紫之所以发下毒誓,不再理他,并不仅仅是从镇上回来后,发现他们不在了。

  当时,她走到山脚下,就发现了山腰上有一大队的大西官兵,一看就知道是来抓他们的,她藏在草丛中等他们走后,赶紧回到山腰处的那间破败的民宅,自然是没人。

  东方紫认为,赵瑜轩他们三人一定是在大西兵到来前先躲避了,等安全后,一定会回来找她。于是躲在民宅里静静等待。

  一直等到傍晚时分,还不见人影,东方紫心里百般焦急,可她还是坚信,赵瑜轩一定会回来的,当初在成都城,那么危险的情况,他都回来救她。

  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东方紫不及多想,喊了一声“瑜轩”,就跳了出去,没想到,进来不是瑜轩,而是她在清风坪见过,还有点印象的谭玄。

  第八十七章 原来如此

  谭玄眼睛一亮,说:“哈哈,没想到今天没了财运,桃花运还是有的!”说罢,就开始嬉皮笑脸走向东方紫。

  “啊。你干什么?”东方紫吓得直往后躲,“我是东方紫。我们在清风坪见过,我认识你的。”

  谭玄更来劲了:“我也认识你,不瞒你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我就。我就想那个你,哈哈。没想到老天对我还是不错,梦想成真了。”

  谭玄三下五除二就上身赤裸了,东方紫惊叫一声,连连说:“不不不,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现在是。丑女,你再仔细看看我的脸。”

  谭玄又看了东方紫一眼:“看啦,没什么啊。”

  “不,我破相了,你看这里。”东方紫生怕谭玄没看清楚,指着脸上的疤痕。

  谭玄却大度地说:“没关系啊,一点点小伤疤而已,在我心目中,你永远是绝世美女。”说罢,就要开始脱裤子。

  东方紫吓得扭头就往门外跑,谭玄抢先一步,堵住去路,满脸淫笑。

  东方紫前所未有的惊慌,“瑜轩,瑜轩!”她大声的呼喊,“快来救我!”

  谭玄脸色一变,似乎明白了什么:“喔,我知道了,你和赵瑜轩还有姓朱那小子是一路的,找到你也就找到他们了。好,你大声叫,越大声越好,把他们招引过来,今天老子要财色双收啰。”说罢猛扑上去,东方紫躲避不及,被谭玄从身后拦腰抱住,谭玄虽身高不如东方紫,但力气比她大好几倍,东方紫拼命挣扎,还是被谭玄拖到草堆处。

  东方紫宁死不从,双手不停地又抓又挠,谭玄便宜没捞到,脸上多了几道抓痕,歇了口气说:“你喊了半天的赵瑜轩,那傻小子来救你了吗?告诉你,他早就跟姓朱的逃命去了,现在谁都保护不了你,除了我,识相的你乖乖依了我。”

  “不许你骂赵瑜轩,”东方紫说,“他就是傻,也比你这样的无耻之徒强十倍、百倍。”

  谭玄恼羞成怒,回转身拿起他的红缨枪,说:“妈的,敬酒不吃吃罚酒,本想先奸后杀,现在老子调个顺序,先杀后奸。”

  东方紫眼见谭玄手中的红缨枪向她狠狠刺来,她浑身战栗,闭上了眼睛。

  只听见“轰”一声响,东方紫再睁开眼时,屋子里黄烟弥漫,谭玄歪歪斜斜地倒在地上。

  救她的人正是黄发老人——风信子,风信子施放一枚霹雳移魂珠,口中念道:“忍无可忍,实在是忍无可忍。”

  风信子将她救出农舍后,说:“姑娘,你快走吧,一会儿他还会醒来。”

  东方紫茫然地望了望四周,暮色将至,她该往哪儿去,赵瑜轩他们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们会去了哪儿?突然,她想起了一个地方。

  不会的不会的,东方紫对自己说,赵瑜轩不会扔下她,自个儿逃进那所谓的世外桃源。可是,除了这个地方,他们还能去哪儿呢,不去看看,又怎么知道真假呢?

  于是东方紫问:“老人家,我想去石经寺,不知往哪个方向走?”

  “石经寺?”风信子疑惑地看了看她,“你去干什么?”

  东方紫当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相信,眼见这黄发老人面容慈祥,刚才又救了她,于是将知道的全告诉了风信子,风信子听后,捋捋胡须说:“原来是这样,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昨晚我被困在成都城内,突然看见我的火鸟往东而去,上面还有人,今日我出城后顺着火鸟的方向寻找,只找到火鸟的残骸,原来是你们,居然无师自通,驾驭了我的火鸟!这样吧姑娘,我去的地方正是石经寺,我说的那三人,说不定已经先去了,我看你资质不凡,绝非寻常女子,你随我来吧。”

  一路上,风信子向东方紫透露了仙人谷选贤之事,东方紫并不在乎能不能被选中,她只在意,能不能在那里找到赵瑜轩。她既希望能找到,又害怕真的在那里找到。当她进入溶洞,一眼看见赵瑜轩果真和朱启桪、秦通铭早早就侯在那里。当时,她心都碎了,暗暗发下重誓,今生今世再也不理这个欺骗他、伤害她如此之深的负心人了。

  “你误解我了,其实当时是这样的。”赵瑜轩把那天发生的事叙述一遍,刚说到被朱启桪打晕时,东方紫捂住他的嘴:“好了,不用说了,我已经明白了。”

  “我。还没说完。”

  “我相信你,”东方紫说,“唉,都怪我当时太任性,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你。人常说,越在意的人,有时候越不容易做到宽容。看来真是这样了。瑜轩,我们都不要再纠结过去,时间不多了,陪我走走吧。”

  他们一起在河边携手漫步,这河边的景色赵瑜轩也看过无数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赏心悦目。许久不见的小龙也从河里出来,欢快地围着他俩,忽前忽后地蹿。

  这时,秦通铭直奔他俩而来,跑得气喘吁吁的,“可找着你们啦!”

  “怎么了通铭?”

  “情况不妙,听说首席大师他们好像改变了主意,明天要让启桪服下入世丸,并逐出仙人谷。”

  “啊。不是已经原谅他了吗?”赵瑜轩惊问,“服下入世丸,启桪就废了。”

  “是啊,”秦通铭说,“不知道起了什么变数。瑜轩,昨天我第一个站在启桪那边,现在再为他说话不方便,首席大师向来对你不错,还是你去向他求情比较好。”

  东方紫一听这话,松开赵瑜轩的手臂:“瑜轩,这是大事。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等你,快去快回。”

  赵瑜轩于是和秦通铭去了首席大师的住处,秦通铭在门外等候,赵瑜轩一个人进去。

  首席大师正在配置入室丸,按仙人谷的规矩,绝尘丸和入世丸的配方只有历任首席大师知道,药引子也配不出来。赵瑜轩见那桌上的草药,有两种是红色,一种是黄色,还有一种黑色的粉末。他没心思多看,张嘴就说:“大师。”

  首席大师一见赵瑜轩焦急的神情,停止配药,说:“云中,你来得正好。我知道你想为云幻求情,但这事,没有改变的余地。”

  “大师,我们仙人谷历来宽以待人、慈悲为怀,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云幻呢?”

  “唉,”首席大师重重叹口气,“不是我残忍,而是。我们都低估云幻了。”

  “大师何出此言?”

  “刚才我去见云幻,向他宣布仙人谷对他的处置。没想到他说,不想服绝尘丸苟活在世上。要么放他走,要么杀了他。还说,昨晚他穿上金甲战衣之前,就拿定主意,不成功则成仁,绝无第三种可能。”

  赵瑜轩连忙解释:“大师,他那是气话,不能当真。”

  “是啊,我当时也这么想,就宽慰云幻,说他所做一切皆是因为忆起往日仇恨,等服下绝尘丸,心中的怨气烟消云散,自然会像进入仙人谷第一次服绝尘丸一样,找回真我、从新开始。没想到他却哈哈大笑,说他从来就没有服过什么绝尘丸,从来没有忘记过心中的仇恨——那些仇恨是上天赐予他的巨大财富。”

  “大师。他这是什么意思?”

  “唉,我们都被他骗了,从一开始就被他骗了。云幻进仙人谷服用绝尘丸的时候,我们都曾亲眼看见他举起绝尘丸,然后服下,未曾想到,他中途将手里的绝尘丸掉了个包,服下了一枚事先准备好的蒙汗药,这服下蒙汗药一开始的症状和绝尘丸是一样的,区别只在醒来后。唉,现在回想起来,也怪我们疏忽,他本来就是因为变戏法而选入谷中。”

  赵瑜轩如闻惊雷,这么说来,这两年间,朱启桪从来就没有中断过记忆,那么,那个所谓的“云幻”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他每天见到的,其实是原来那个熟悉的朱启桪!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服绝尘丸的时候,朱启桪先是对着成都城方向祭拜,又拉着赵瑜轩一再强调,一起服下,莫非是想转移首席大师等人的注意力?还有那蒙汗药,赵瑜轩记得在龙泉山农舍救醒朱启桪后,朱启桪的确捡起过一颗谭玄遗漏在地的蒙汗药——好汉一步倒。

  可是,赵瑜轩还是有些不相信,回想“云幻”跟魔幻子学艺,跟他对话时,眼神中明明有一种朱启桪没有的无忧无虑和纯洁,难道这。都是假装的吗?

  第八十八章 手足之情

  首席大师继续说:“云幻把他在世间的仇恨一同带入了仙人谷,所以,他在仙人谷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来回到尘世间去报仇。明白了这一点,我们之前重重疑问就统统化解。云中,你还记得我们仙人谷屡屡发生的怪事吗?”

  “大师,你是说。不会的不会是他!”

  “云中,你不要感情用事。云幻因为没有服下绝尘丸,所以他就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世人,世人内心的阴谋诡计,不是我们仙人谷所能理解的。我之前犯了个错误,把云幻排除在凶手的嫌疑名单之外,是因为第一次意外发生的时候,云幻还没有入谷,所以随后发生的几次,始终都没有怀疑过云幻。现在我明白了,也许第一次真是一场意外,而随后的几次,都是云幻所为。上次情急之下给大家服下绝尘丸,偏偏最该服药的云幻又因昏迷在床而得以逃脱。”

  “不,大师,云幻的确一心复仇,可他心地并不坏,这一点双刀子大师也说过。那些害人性命的事,他是不会做的,他也没有必要做啊。何况,最后一次神机营的弟子遇害,云幻还处在昏迷中啊。”赵瑜轩说。

  “昏迷?那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是最好的身份掩饰,一个昏迷在床的人谁会怀疑呢?”首席大师说。

  “可是,云幻他为什么要害死他师父呢?”

  “云幻进入仙人谷,是想学谷里的神技,将来可以用来打仗,用他的话来说,统一天下。跟魔幻子学戏法,是混进仙人谷的权宜之计。他要想更迭门派,魔幻子就是一道障碍,所以他导演了一场苦肉计,事先准备了蝴桃花胶,放在岩石上,算好时间等花胶缓缓下滴,滴在他们练功的软金丝上。”

  “不,大师,这是你的猜测,云幻不会那么做。”

  “这不是我的猜测,云幻已经承认了。”

  “什么,他承认了?”

  “是,他亲口承认了。”

  赵瑜轩顿时哑口无言,首席大师说:“云中,我知道你很难过,但这是事实。杀人者不得入谷——仙人谷的千年铁律,你是知道的。云中犯下如此大错,我们仙人谷没有死刑,只有让他服下入世丸,逐出谷外。相对于他的罪行,这已经是轻判。至于他以后在世间遭受何种苦痛,那都是他咎由自取。”

  赵瑜轩失魂落魄地从首席大师处出来,秦通铭一个劲问他怎么样,他不想回答,只是摇头。秦通铭继续问,赵瑜轩说:“别问了,跟我走。”

  “到哪儿去。”

  “去当面问他。”

  赵瑜轩和秦通铭来到仙人谷最南边的蓝石洞,一条万物子饲养的“哮天犬”在洞门口玩耍,一见是他俩,继续在草甸上打滚儿。

  进入洞口,秦通铭走在前头,朱启桪一见面就说:“通铭,快救我。”又见到走在后面的赵瑜轩,脸色一沉:“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你这个叛徒!”

  “叛徒?”赵瑜轩没想到朱启桪这样说他,他压住心中的怒火,问,“那你说我叛了谁?”

  “你昨晚的所作所为,背叛了我,背叛了我们当初的誓言,背叛了我们的父亲对我们的期望,背叛了整个大明!”朱启桪嚷道。

  “那你呢?”赵瑜轩的声音高过朱启桪,“你背叛了你自己!”

  “什么。意思?”朱启桪不解。

  赵瑜轩说:“当初,是谁在师父临死前承诺,要做一个有仁义之心的人;是谁在十陵山上信誓旦旦,说要匡扶正义、铲奸除恶?现在,你的仁义之心呢?看看你的所作所为,你不正是一个奸邪的之徒吗?”

  “不不,我从没有背叛过自己。赵瑜轩,你想过没有,我们屡屡被杜文渊、杜文瀚,还有谭玄这样的小人欺骗戏弄,为什么?就是因为在这个丧失伦理纲常的乱世,跟他们讲仁义道德是行不通的。只有暂且将仁义放一边,他狠,我就比他更狠;他毒,我就比他更毒。只有这样,才能铲除奸恶,才能让仁义在世间永存。对付这些小人只有这个办法,这也是他们教会我的。”

  “那魔幻子大师呢,为了救你,他不顾一切牺牲性命,他也是你口中要对付的小人吗?”

  朱启桪一听这话,如遭雷击,面色苍白:“我。我。”

  秦通铭问:“瑜轩,你在说什么啊,我怎么听不懂呢?”

  赵瑜轩说:“他做的好事,你问他!”直指朱启桪。

  “启桪,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秦通铭急问。

  “我。唉,我最愧疚的人,就是魔幻子师父,跟师父学艺的那段时间,也是我最快乐的日子。但是,为了的复仇大业,必须离开魔幻门。唉。原本设想从空中坠下,有软金丝拉拽,坠地后也就是摔断胳膊或者腿,休息几个月就痊愈了,到时候再说吓破了胆,转到神机营或者药膏坊。万万没料到,魔幻子师父会飞身来救我,软金丝承受不了两个人的重量。结果,师父死了,我重伤。这是一次误算,也是一次意外,绝不是阴谋诡计。”

  “那其他人呢,其他四个人又碍着你什么事?你费尽心机要害死他们,不是阴谋诡计又是什么?”

  “什么其他人?”朱启桪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又害死了四个人?”

  “你还装?”赵瑜轩说,“你对首席大师都承认了。”

  “我承认的是魔幻子师父的事,其他什么鬼事,我哪知道?你怎么就不相信我呢?”

  赵瑜轩见朱启桪表情逼真,不像撒谎的样子,他稳了稳情绪,说:“如果是以前,听你这么说我会毫不犹豫相信你;但是现在,真的不敢再信任你了,因为我不知道你哪句是真哪句是假。首席大师说得对,相对于你的罪行,入世丸是最轻的处罚。启桪。我们下辈子再做兄弟。我一定。不会让你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赵瑜轩说罢转身离去,朱启桪在身后喊道:“瑜轩、通铭,别走啊,我承认我错了,给我一次机会。救救我啊。”

  这撕心裂肺的喊声,让赵瑜轩停住脚步,他的脑海里不禁想起和朱启桪第一次在成都城外见面,在清风坪学艺,在瀑布潭边的对话,一同混进成都城,一同刺杀张献忠,一同逃往大慈寺。太多太多的往事。赵瑜轩紧闭双眼,泪水从他眼角溢出。

  但一想起魔幻子大师,还有那些被害死的仙人谷成员。赵瑜轩拭去泪水,心想:明天,等到明天,所有的真真假假、恩恩怨怨都烟消云散。

  当他走到洞口时,秦通铭从后面追了上来:“瑜轩,我们真的就这样见死不救吗?”

  赵瑜轩只得把朱启桪的所作所为告诉秦通铭,秦通铭听完也是“啊”了一声,说:“怎么会这样?启桪这是晕了头。自作孽啊。”然后重重叹了口气。

  和秦通铭分别后,赵瑜轩想起东方紫还在河岸边等他,时间过去这么久,东方紫应该等着急了。他快步跑到河边,却不见东方紫的踪影,只有小龙在河里游弋。

  东方紫去哪儿了?赵瑜轩有些着急,每次和东方紫约好过一会儿见,似乎总会出意外。这次在仙人谷里,难道也是吗?

  就在他内心焦虑不安之时,身后传来渺远的声音,“瑜轩,瑜轩,我在这儿。”

  赵瑜轩急忙回头,最东面的悬石崖上,东方紫在对他挥手。

  赵瑜轩连忙来到悬石崖,东方紫站在半山处,悬石崖虽然不算高,但没有上山的小道,十分陡峭,所以从没见谁爬上去过——仙人谷严禁冒险。东方紫是怎么上去的?

  东方紫对他喊:“瑜轩,快上来,不过要小心点喔。”

  “好,我这就上来。”赵瑜轩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难度,爬到一半,回了下头,不觉手脚发软,有些哆嗦,东方紫在上面对他说:“别回头,瑜轩,只管往上看。”

  赵瑜轩好不容易爬到半山处与东方紫汇合,“紫儿,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东方紫回答:“一直都想爬这座山的山顶,我想知道,从山顶上往下看,是什么样的风景,是何种感受。以前是云霞的时候,我只敢想。现在不同了,我又成了东方紫,那个下河、爬树、上山无所不作的野丫头东方紫又回来了。哈哈,我要爬上山顶。瑜轩,陪我上山顶好吗?”

  “好!”赵瑜轩豪气一冲,不假思索回答,抬头看看几乎笔直的山顶,心中暗想,怎么上去啊?”

  东方紫似乎知道他的担忧,噗嗤一笑说:“别怕,跟着我上就行了,我走哪儿你就走哪儿。”

  赵瑜轩顺着东方紫的路线,一步一步往上爬,好在这山崖并不高,不一会儿的工夫,他俩都成功登顶,山崖顶端原来是一小块平地,长着浅浅的绿草。

  这里是仙人谷的最高点,环顾四周,仙人谷像一座宝盆,仙人谷外则是一座座望不到尽头的连绵青山,上有云雾缭绕,下有溪水环抱,没有丝毫人迹。真不知道当年长生门的前辈们,是如何找到仙人谷这个绝密的地方。

  第八十九章 情定山崖

  温暖的阳光照在他们身上,凉风吹拂着他们的脸。眼见仙人谷外的美景,东方紫说:“太美了!若不是我们亲亲苦苦爬上来,永远也想不出,还有这样绝美的景色。”

  东方紫兴奋地对着仙人谷外的群山大喊一声:“啊。”

  群山传递着她的声音,很久才消失。赵瑜轩也忍不住大喊。

  东方紫说:“你还没有放开,你还可以再大声一点,再来一次。”

  “他们会听到的。”

  “不会的,我们往外面喊,风往外面吹。再说了,听见就听见呗。”

  赵瑜轩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目养神,突然间对着群山大喊一声:“啊。”

  这一声喊完后,赵瑜轩只觉经脉顺行、气血畅通、神清气爽。所有的烦闷,都随那喊声飞走了。

  于是,东方紫“啊”一声,赵瑜轩“啊”一声,像山歌应答一样,直到东方紫笑得接不上起气,才作罢。

  “太高兴了,”东方紫说,“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痛快。”

  他们坐在草地上,东方紫问赵瑜轩刚才去见首席大师的情况,赵瑜轩如实述说,东方紫听罢,叹了口气说:“小王爷心结太重,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听说吃了入世丸,非傻即颠。他虽然咎由自取,但一想起他成了一个疯子傻子,这心里还是很难受。”

  东方紫所说,也正是赵瑜轩所想,一想起朱启桪明天要服下入世丸,被逐出仙人谷,情绪不免低落下来。

  东方紫说,“瑜轩,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了,无能为力的事情,就暂且放一边吧。不要去想了,好吗?”

  赵瑜轩点点头。东方紫依偎在赵瑜轩的身边:“除了遇见你以外,我的往事真的不怎么美好。瑜轩,我们现在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地欣赏天上流过的白云。”

  “好。”

  “一直等到夕阳下山,我想跟你看一次夕阳,好吗?”

  “好。”

  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看云听风,时间在这一刻过得悠闲而惬意,像水滴般一点一点滴落。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被云层遮蔽,刚才习习凉风,变成了颇有些刺骨的冷风。仙人谷从来都是这样,没有阳光的照射,寒意说来就来。

  赵瑜轩感觉东方紫不胜寒意,于是解下外衣要给东方紫披上,东方紫不要,赵瑜轩说自己一点都不冷,执意给她披上。

  又过了一段时间,风越刮越猛,凛冽刺骨。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还是挡不住寒意。东方紫说:“看来,我们今天是看不了落日了。”

  赵瑜轩抬头看天,云层越来越厚,太阳彻底不见踪影。他说了声:“是啊,只有改天了。”

  东方紫突然埋头哭了起来,赵瑜轩忙问:“紫儿,怎么了?”

  “没有那一天了,我们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为什么,上天要这样对我们?”东方紫越哭越伤心,把头埋在赵瑜轩的怀里痛哭。

  赵瑜轩心想,等到了明天,他活波可爱、热情奔放又带有些调皮的紫儿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个不苟言笑的云霞。他没有打断东方紫的哭泣,哭出来会好受些。

  东方紫渐渐平静下来,她擦干眼泪说:“瑜轩,还记得我们躲在大慈寺密室的那一次吗?”

  赵瑜轩点点头,当然记得,那一次他们差点窒息身亡,也正是那一次,他们第一次紧紧牵手。

  东方紫说:“当时我说,我真傻,一直在寻找危难关头对我不离不弃,可以终生信任的那个人,其实那人一直就在我身边,我傻到那一天才明白。现在想起来,这样的错误我又犯了一次,在仙人谷里的这多年,我又傻到最后一天才重新找到你。”

  “不,紫儿,这不怪你,绝尘丸让你忘掉了过去一切。”

  “是啊,绝尘丸,明天我们又要服下它,绝尘丸带走所以忧愁烦恼和怨恨,也带走了人世间最宝贵的情感。明明自己最爱的人一直就在身边,却漠然无视,形同路人。唉。为什么这样的事还要发生两次?”东方紫突然想到了什么,“有办法了,瑜轩,你怕疼吗?”

  赵瑜轩摇摇头,不知道东方紫想到什么办法。

  只见东方紫从头上取下一枚簪子,她挽起左手衣袖,二话不说用簪子在手腕上狠狠扎去,鲜血顺趟而下。

  赵瑜轩惊呼:“紫儿,你干什么?”

  东方紫没有说话,对他摇摇头,咬紧牙继续,手腕上渐渐刻出两个字“云中”。

  “你这是。”

  东方紫说:“我的手腕刻云中两个字,你的手腕刻云霞两个字。就算我们明天服了绝尘丸,手上有对方的名字,将来也可以时刻提醒他们,能把对方的名字刻在手上,那绝不是普通的人啊。”

  赵瑜轩说:“我明白了。”他拿过簪子,在左手上深深地刻下了“云霞”两个字。两人都把左手腕亮出来,一个“云中”,一个“云霞”。

  东方紫说:“唉,希望到时候他们不要太笨!”

  又一股冷风吹来,吹得赵瑜轩只得背对狂风,耳边呼呼作响。乘风力稍弱的间隙,东方紫说:“我们快下山吧,一会儿天黑了风会更大。”

  他们就要下山时,东方紫突然说:“咦,你看那儿,还像有人来过。”

  顺着东方紫所指,赵瑜轩发现山崖的另一面,一个平缓之处有一个坑,明显是人为而非天然。

  东方紫说:“谁会上这儿来挖坑呢?我们去看看。”

  凑近坑的上方一看,这坑似几分人形,里面还散落着几样物件。

  “我想下去看看。”东方紫说。

  “不,紫儿我去。”赵瑜轩抢先一步下去,东方紫拉他不住,只得说:“小心!”

  赵瑜轩来到那断崖土坑,翻看那几件散落之物,他突然明白了。

  东方紫问:“是什么东西?”

  “是金甲战衣的碎片,朱启桪就是在这儿找到金甲战衣的。”赵瑜轩回答,转念又有了一个疑问:这么荒僻的地方,朱启桪怎么知道金甲战衣埋这儿的呢?这谜团还有很多啊。

  东方紫也恍然大悟:“喔,我明白了,难怪上山的路看似险要,每到最无路可走的时候,却总有一块石头可以垫脚,原来早有人上来过。可是,谁把金甲战衣埋在这儿,这样做又有什么目的呢?”

  赵瑜轩爬上来后,拍拍身上尘土说:“这些,只有启桪知道。只是现在,已经不重要了。”

  上山容易下山难。不过,想到这路早有人成功下去过,心里也有了几分底气。

  当赵瑜轩和东方紫回到住处时,天已经彻底黑了。在分岔路上,两人都依依不舍。

  “瑜轩,”东方紫说,“再拥抱我一次吧!”

  赵瑜轩紧紧抱住东方紫,不知道,这会不会是今生今世最后一次和东方紫的拥抱,想到这儿,他鼻子一酸,泪水乘着夜色滑落出来,滴在东方紫的脸上。

  “瑜轩,别哭。”东方紫的声音也带着哽咽,“我相信。就算服了绝尘丸,就算忘记了过去,对有情人而言,那都是暂时的,假以时日,他们还会走到一起,谁都阻挡不了。”

  “嗯,”赵瑜轩赶紧拭去泪水,点点头:“我也相信。”

  东方紫又扬起她的左手腕,说:“别忘了这个,我们的约定。”

  “我不会忘的,永远也不会忘。”赵瑜轩也扬起手腕。

  分别之后,赵瑜轩经过双刀子的石屋时,听见双刀子鼾声如雷。仙人谷绝大多数人已经入睡,赵瑜轩怕惊扰大家,他尽量压轻脚步声,没想到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还好,没人被惊醒。赵瑜轩捂住嘴,回到他的石屋,由于风信子师父的去世,这间石屋只有他一个人居住。不曾想,又打了个喷嚏。

  这是怎么了,受凉了?赵瑜轩心想。

  那夜,赵瑜轩睡得浑身发软,额头发烫,迷迷糊糊中,他似乎听见万物子“哮天犬”的叫声,还有人在说话。又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安静了。

  赵瑜轩醒来的时候,首席大师正坐在他床头边,摸着他的脉搏。

  “大师。”赵瑜轩挣扎着想起床,却起不来,头有千斤重,浑身酸软无力。

  首席大师说:“别动,你受了风寒,需要调养,我去给你熬些药汤。”

  等赵瑜轩的风寒治好了,他问首席大师:“我病了几天了?”

  “三天。”

  “三天!那他们呢。都已经服下。绝尘丸了?”

  “是啊,都服下了。”首席大师似乎欲言又止。

  赵瑜轩说:“大师,我明白了。就请给我一颗绝尘丸吧。”

  首席大师又把了把赵瑜轩的脉搏,说:“你身体已经康复,可以服药丸了,我这就去拿。唉,你是最后一个服绝尘丸的,服下之后,这事算是彻底了结,仙人谷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从未发生过。”

  第九十章 漆黑之夜

  赵瑜轩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窗外飘飞着雪花。

  起初没觉得什么,他准备穿衣的时候,突然想起,雪花,窗外飘的真是雪花?

  窗外白茫茫一片,雪花纷飞,寒风怒吼。眼前,呈现的是再寻常不过的冬景。

  可是赵瑜轩却无比的惊慌,他明明记得,昨天还是春天,就在几天前,才召开了“百仙大会”,他和东方紫还在悬石崖看谷外春花烂漫,怎么一觉起来就成了冬天。对了,绝尘丸,他服了绝尘丸,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瑜轩渐渐冷静下来,此种情况,和刚进入仙人谷时一模一样,不同之处在于,上次他只用了三个月就恢复记忆,而这次,他足足用了半年多的时间。

  为什么每次服药后——不管是谭玄的好汉一步倒,还是国师的幽兰香,或者集仙人谷数代人智慧的绝尘丸——他都能自己苏醒过来?赵瑜轩想不明白。

  等到雪后初晴,赵瑜轩走出石屋,他很想知道东方紫现在怎么样,半年多过去了,她还在琴瑟子那里学琴吗?秦通铭还在研究他的新地动仪吗?

  仙人谷里的每个成员,还是那样忙忙碌碌,有在雪松下吐故纳新的,有忙着清扫积雪的,有在雪地里忘我修炼的,没见到东方紫,去了琴瑟馆也没见到。

  莫非东方紫又去学仙舞了,正寻思的时候,舞衣子迎面而来,赵瑜轩忙问她云霞的去向。舞衣子满脸疑惑地问:“云霞,谁是云霞?”

  “就是以前跟你学过南诏仙舞的云霞,在你的指导下她练到第三场第二幕。”

  一听这话,舞衣子呵呵笑了,说:“云中,你又胡思乱想了。首先,这世上没有人能跳到第三场第二幕,我也不行;其次,你说的什么云霞,仙人谷根本就没有过这人。”

  “没有?”赵瑜轩一惊,“这。怎么可能?”

  “不信你可以问问其他人啊。”舞衣子一本正经地说。

  对,问问其他人。赵瑜轩想到秦通铭,问问通铭,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飞快地跑到神机营,没见到通铭,问神机子。神机子和舞衣子一模一样的神情。

  “云通,谁是云通?”

  赵瑜轩浑身的毛孔都战栗起来,他的心被瞬间揪到嗓子眼,小声地问了句:“没有这个人吗?”

  “从来没有。”

  “喔。”赵瑜轩不再多问,失魂落魄地走出神机营。

  究竟这记忆空白的半年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东方紫和秦通铭去哪儿了?

  他突然想到,也许东方紫和秦通铭服了绝尘丸后改了名字,再问云霞和云通,没人知道了。这样一想,心里宽慰了许多。

  于是赵瑜轩一整天都在仙人谷游荡,几乎每个角落都有他的身影。书画子每次见到他,都会主动跟他打招呼,第七次见面打招呼后,书画子纳闷了:“奇怪,今天怎么老是遇见你。”

  赵瑜轩把仙人谷找了个遍,也没见到东方紫和秦通铭,当然,还有朱启桪。

  朱启桪不在仙人谷,这是意料之中,可是东方紫和秦通铭。他想了一万种可能性,也想不通,怎么会这样。

  对了,首席大师,只有首席大师可以不服绝尘丸。

  他急匆匆找到首席大师,还没开口,首席大师先问他了。

  “云中,看你今天忙忙碌碌、走来走去,在找什么东西吗?”

  赵瑜轩回答:“我。在找两个人。”

  “谁啊?”

  “云霞和云通,大师,你知道他们在哪儿吗?”

  “云霞和云通。”首席大师重复了一句,突然脸色大变,惊异地看着赵瑜轩,“你问的是云霞和云通?”

  赵瑜轩对首席大师的反应感到不解:“是啊,大师。怎么了?”

  “你。你怎么可能还记得云霞和云通?”

  “我。为什么不记得,他们都是仙人谷的成员。”

  “不对不对,你应该彻底忘掉他们两人。等等,让我想想,想想。”首席大师稍微稳住情绪,然后说:“云中,我先问问你。昨天我教你的东西,你还记得不?”

  “昨天教了我什么?”

  “教你的入梦心法。”

  赵瑜轩摇摇头,昨天的事,他没有一丝记忆,忍不住问:“大师,你为什么要教我呢?”

  “这么说,你入梦境门的事你全不记得了?”

  赵瑜轩更加纳闷,他明明是外探门的弟子,什么时候又拜首席大师为师入了梦境门。这也太费解了。

  “常人做梦,都是黑白色,只有极少数人梦境中能有两三种色彩,我就属于这其中的一人。而你云中,能在梦境中出现七种以上的色彩。这种天赋,与生俱来,百万人中也未必能找出一个。三个月前,当我发现你这个天赋,我就预感到,只要你勤加练习。将来一定可以超越我,甚至超越梦境大师。”

  赵瑜轩不由得一怔,苦苦寻找多年的特长,万万没想到,一直伴随自己——做出七彩梦——可是,这也算哪门子天赋。

  他突然觉得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连忙问道:“大师,请你告诉我这半年间发生什么事了,云霞和云通究竟在哪儿?”

  首席大师想了想说:“好吧,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起来的,既然你心中已经有了这两个人的记忆,那我也不能隐瞒。半年前,就在仙人谷成员就要再次服下绝尘丸的前夜,你受了风寒,病得不轻,昏睡不醒什么也不知道。而就在那夜,接二连三发生了好几件大事。

  深夜时分,乌云遮蔽了月亮,隐没了星星,被夜幕笼罩的大地一片漆黑。

  突然,传一阵狗叫声,响彻整个仙人谷,将众人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发出叫声的是万物子的哮天犬,这狗被万物子调教得通了人性,虽然嗓音极大,但它从来乱吠乱叫,特别是深夜,除非。

  “不好了,哮天犬狂叫,一定有情况。”

  众人纷纷从住处涌出来,直奔哮天犬的位置——蓝石洞。在火把的照耀下,蓝石洞门口正在发生的事,被映照得清清楚楚。

  哮天犬死死咬着云幻的一条裤腿,云幻行动不得,旁边云通想拉开哮天犬,哮天犬纹丝不动。

  原来是云通辗转反侧睡不着,最后还是进了蓝石洞,割断绑在云幻身上的绳子后,让他逃走。没想到,云幻刚走出洞口,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哮天犬就开始大声吼叫,然后一口咬了上去。

  看似无人看守的洞口,其实一直蹲守着得了万物子命令的哮天犬,仙人谷的每个人,哮天犬都认识,所以云通进入山洞,它一声不吭,但当云通和云幻走出洞口,哮天犬就不依不饶了。

  云通和云幻被抓了个正着,云幻自然是被重新绑在远处。众人问云通为何干这等蠢事,云通只得承认,他和云通进谷前就是好朋友,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云幻变成傻子后被逐出仙人谷。

  那夜,如何处置云通,意见不一。有人说云通该重罚,有人说云通也算有情有义,惩戒一下就可以了。最后决定,云通暂由双刀子看管,等天明再说。

  第二天一早,首席大师拿来配好的绝尘丸和一枚入世丸,绝尘丸每人一颗,入世丸,是为云幻准备的,这时,有人张皇地跑来说:“不好了,云幻逃走了。”

  这怎么可能,再说哮天犬也没叫过啊,等他们赶到蓝石洞洞口,却发现哮天犬已经被人毒死了,云幻不见了,只留下被再次割断的绳子。

  双刀子抢先解释:“不是云通,我整夜和他在一起,还用绳子把他的手和我的手绑在一起,他不可能再来一次。”

  这么说,想让云幻逃走的,还不止一个人!想想真是可怕。就在大家七嘴八舌之际,万物子说:“大家别急,我有办法知道谁是干的。”

  第九十一章 心中急智

  原来,守护洞口的除了在明处的哮天犬,还有一道“暗哨”,是万物子的一只夜莺,它栖息在附近的一棵树上。

  万物子对那只夜莺叽里咕噜说了一阵鸟语,那夜莺也回了几句。

  万物子说:“很好,夜莺说了。它全看见了,它知道是谁干的。现在,就请大家都排作一排,让夜莺来指认。”

  万物子带着夜莺,一个一个经过,当经过一个人时,夜莺突然大叫起来,大家一看,居然是——云霞姑娘。

  一听到这里,赵瑜轩忍不住喊道:“不可能,云霞怕黑,她不可能一个人在深夜摸进山洞。云霞心地善良,也不可能毒死哮天犬。”

  首席大师说:“当时我也问了万物子,夜莺会不会弄错,万物子问了几遍夜莺,夜莺确认就是云霞。”

  “然后呢。把他们怎么了?”

  “当时大家群情激奋,说云幻带着仙人谷的秘密逃出去,将来一定会祸害仙人谷,云通、云霞私自放走云幻这个祸害,同罪论处。仙人谷所有的灾祸都是他们带进来的。”

  “然后呢?”

  “然后,让云通、云霞服了入世丸,把他们带出了仙人谷。再然后,大家赶紧服下绝尘丸。”

  “什么?”赵瑜轩顿时天昏地转。这么说,东方紫半年前就被赶出仙人谷,孤苦伶仃飘零在充满血腥杀戮之气的乱世间,常人都难以偷生,何况是服了入世丸后神志不清的弱女子。赵瑜轩不愿想,不敢想。

  “不!”赵瑜轩大喊一声,“大师,你们为何要这样做,你们这样做跟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云中,我知道你很难过,我又何尝不是。云霞和云通都是我带入谷的,都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自他们被逐出仙人谷那夜起,这半年来,我就没睡过一次好觉,经常不由自主梦见他们,一梦见他们我就惊醒。唉,”首席大师重重叹口气,“你说的没错,让他们服下入世丸再赶出仙人谷,跟杀了他们没有区别。可是,他们犯的都是大罪,我这么做也是依照祖训啊!”

  就在首席大师说话这段时间,赵瑜轩已经拿定主意,他必须要出去,纵然这里是世外桃源,能长命百岁,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呢?他要去找寻东方紫,哪怕踏尽千山万水,也要找到她。

  赵瑜轩于是说:“大师,我。我要离开仙人谷,我要去找他们,就算必须服下入世丸,我也要出去。”

  “云中,你这是怎么了,入世丸岂是随便能吃的,再说你又没犯什么过错。”

  “不,大师,我犯了很大的错。有一件事,我一直隐瞒了你,也隐瞒了仙人谷所有的人。我。”

  赵瑜轩把自己进入仙人谷三个月后就恢复记忆的事,源源本本告诉给首席大师,首席大师惊讶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样?这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突然说道:“云中,把手伸出来,我把把你的脉。”

  首席大师给赵瑜轩把了一阵脉后,说:“上次给你把脉,我就曾经疑惑过,你的脉象异于常人,可惜我当时并没多想。云中,你告诉我,你是否吃过什么特别的药?”

  特别的药,赵瑜轩想了想,摇摇头。

  “不,你一定服过,而且不止一次。否则你破解不了绝尘丸,你再好好想想。”

  赵瑜轩努力回忆,突然想起,他曾多次服过爷爷给他熬制的药汤,那药汤奇苦无比。赵瑜轩告诉首席大师后,首席大师一惊,问:“你爷爷长什么样?”

  赵瑜轩把又疯又哑的爷爷外貌描述了一番,首席大师听罢惊愕不已,木然的坐在床沿上,喃喃自语:“天意,莫非是天意。”

  “大师,你怎么了?莫非你认识我爷爷?”赵瑜轩问。

  “云中,我不想瞒你,你爷爷正是。药引子的师弟,当年服下入世丸离开仙人谷的云召。”

  “云召?大师,你说我爷爷就是那个。忆起往事要回家的云召?”

  “是的,他给你服下的是失传多年的清心汤,长期服下此药,普通人可以强身健体、醒神明目,禀赋特异的人百毒不侵,百药自解。”首席大师说。

  原来是这样,赵瑜轩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忆起往事,再细细回想爷爷生前的行踪,四十多年前神秘失踪,十年前在石经寺被发现,又疯又哑。和云召入谷出谷的时间以及服下入世丸的症状完全吻合。可是,世间真有这巧合的事发生吗?

  首席大师说:“天意,天意啊,我今生最内疚的人就是你的爷爷云召。没想到他的孙儿又来到我面前。可是,他服下入世丸,又怎么可能还记得清心汤的解药?再说,清心汤早在第九代药引子大师时候就失传了。唉,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赵瑜轩说:“大师,你让我出去吧,让我去寻找他们。多呆一天,云霞、云通他们,在世上就多一天的危险。”

  “不,云中,离开仙人谷必须服下入世丸,入世丸药力比绝尘丸不知大了多少倍,就算你服过清心汤,也未必能清醒过来,到时候,莫说找不到云霞他们,就算找到了,你们也彼此不认识,”首席大师说,“云中,听我一句劝,忘掉他们,留在仙人谷。你禀赋特别,留在仙人谷专心修炼,你会成为梦境门第三代传人,也许是最伟大的传人。”

  “大师,梦境门究竟是做什么的?”赵瑜轩不记的仙人谷有过梦境门这一门派。

  首席大师说:“是我自创的,我只是第二代传人,第一代当属梦境大师。而你,是我的弟子,也是第三代梦境门唯一传人。”

  “大师,就因为我能做出七彩梦吗。”

  “不仅仅是。云中,你的才能,我也是在你入谷两年后才慢慢发现——可能你自己至今都没察觉。你师父风信子在世时,曾对我说过,你外表愚笨,其实心中有急智。我于是用心观察,果然如此。”

  “急智,什么叫急智?”

  “所谓急智,其实是一种大智慧,在危机关头表现为镇定、冷静,想常人所不想,及常人所不及。只可惜这种智慧通常被生活琐事隐藏掩盖,三五年或者七八年,也未必能显现一次,当事人也未必清楚。这种有急智的人,往往给人以木讷的印象,与那些快嘴快舌、脑瓜灵光却又肤浅的人相比,往往显得愚笨。云中,你就是这种有急智的人。”

  急智?赵瑜轩心中一亮,每到危机关头,特别镇定、冷静,自己是这样的吗。在清风坪围猎那次,背着东方紫面对狗熊,那次他的确很冷静,连东方紫也这么说;此外,孤身前往张献忠大营,以及百仙大会上激辩朱启桪——事后,他都觉得不像自己——莫非,自己真的有急智?

  第九十二章 十五年后

  不对,不对!赵瑜轩想到,别人过目可以不忘,他自己一整天都背不了五首唐诗,《礼记》背了三年,都似懂非懂。这叫什么智?

  首席大师继续说:“尘世间的所谓读书习文,不过是读别人的书、说别人的话、习别人的文,所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如同万物子培育出的应声虫一般,可以原模原样重复,却从没有创造。像你这样有急智的人,应当在大风大浪中磨砺,如果去习那些迂腐文章、拾人牙慧只会处处落后于人,丧失信心、磨去棱角,最终成为庸人。云中,我很自责,你进入仙人谷两年半才发现你的才能;我也很庆幸,总算发现你了,现在还为时不晚。我们梦境门是神奇而全新的门派,梦境大师之所以能活两百多岁,是因为练就了梦境游身术——通过梦境周游身体各个部分,这样,任何疾病都可以防范于未然。你与我专心修炼,同样可以取得梦境大师的成就,活个两百岁不在话下。”

  赵瑜轩听到这里,不免有几分憧憬,两百岁,那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长寿啊。可是,东方紫怎么办?他们还在悬石崖互刻了对方的名字,许下再次认识的誓言,东方紫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动作还历历在目——她扬起手腕,说:“别忘了这个,我们的约定。”

  “不,大师!”赵瑜轩打断了首席大师的话,“我。还是想出去。”

  首席大师都以为打动了赵瑜轩,没想到赵瑜轩会这样表态:“云中,我知道你有情有义,可是有急智的人,应该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应该做出理智的选择,留在仙人谷你会成为一代大师;离开仙人谷,世上不过多了一个痴傻之人。”

  “大师,如果你说的急智,就是做出理智的选择,抛弃最宝贵的情意,那我宁愿不要这种急智。就算我回到世上,是一个痴傻之人,我心里一定还依稀记得,我回到尘世的使命——寻找云霞——就像我爷爷当初回到尘世,依稀还记得他的亲人一样。我在尘世的亲人不多了,云霞算是最后一个。所以,请大师成全我,让我离开仙人谷吧。”赵瑜轩说到这里,忍不住流出眼泪,跪在地上,给首席大师磕了个头。

  首席大师连忙将他扶起:“云中。你何苦这样,你可要想清楚啊。服下入世丸,每个人的症状都可能不一样。”

  “我已经想清楚了,”赵瑜轩说,“任何后果我都不会后悔,请大师成全。”

  “唉!”首席大师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仙人谷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我也不能强迫你,只是,入世丸容我配置几天,唉。”

  三天后,首席大师将赵瑜轩叫到他的住处,手里拿着一枚暗红色的药丸,这药丸比绝尘丸大了许多,首席大师说:“云中,这就是入世丸,服与不服全在你,你现在选择留在仙人谷,还来得及。我再问你一次,是去还是留?”

  “我选择服下入世丸。”赵瑜轩毫不犹豫地说。

  首席大师很是失望,叹了口气:“那好吧,入世丸你拿去。”

  赵瑜轩接过入世丸,心中默念道:“我不会忘记过去,我一定会醒来的,紫儿,再等我一等,我这就来了。”他张开嘴,一仰头吞下了入世丸。

  十五年后。

  在这十五年里,仙人谷的成员取得了不小成就。

  木工子成功研制了“木牛流马”;神机子成功研制了“喷火油柜”;书画子模仿的《兰亭集序》,跟真迹一模一样;浮游子继续创作他的《石头传奇》,问他何时写完,他总说,“快了快了”。

  曾经残缺的门人,也得到了补充,外探门有了第三十代“风信子”,魔幻门有了新一代“魔幻子”。仙人谷又凑齐了一百人。

  至于云中,他跟着首席大师共同探索梦境之术,每日清晨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记录昨夜的梦境,十多年来,记录了厚厚的几大本。

  这天早晨,仙人谷所以成员正在溪边饮水之际,突然从天空飞下两只猎鹰,飞到万物子的肩上,发出异常的叫声。

  万物子用鸟语跟它们对话,说着说着突然变了脸色。

  书画子问他出了什么事,万物子回答:“不好了,猎鹰说,有一大群人正往我们仙人谷而来。”

  “什么?”众人停止饮水,纷纷向万物子聚集,“怎么可能,谁会找到这里来?”

  万物子又和猎鹰鸟语几句,对首席大师说:“大师,没错,猎鹰看见了,有一大队人正往我们仙人谷而来,估计下午时分,他们就能走到。”

  “是什么人,猎鹰知道吗?”首席大师神色严峻地问。

  “这个。猎鹰说不出来。”万物子说。

  书香子说:“会不会是路过的?”

  药引子说:“谷外方圆千里没有人烟,什么人会路过这里?依我看,是有备而来的。”

  首席大师想了想说:“我去看看情况,是路过还好,如果是冲着我们仙人谷而来,我们要早做打算了。”

  很快,神机子准备好了一只孔明鸟,首席大师坐了上去,孔明鸟腾空而起,猎鹰在前方带路,往东北方向飞去,首席大师驾驭着孔明鸟跟上。

  一炷香的工夫,首席大师飞了回来,神色忧郁,众人忙问他情况怎样,首席大师说:“是他,是他带着人回来了。”

  “谁啊?”

  首席大师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地摇头。

  双刀子亟不可待:“大师,到底是谁,你快告诉我们啊。”

  “说出来也没用,你们都不记得他了。”首席大师把众人都召集过来,“各位,敌人估计有三百多人,是我们的三倍,个个来势汹汹。他们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攻占我们仙人谷,我们仙人谷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

  第九十三章 共御倭寇

  人群中发出惊呼声:“这。这是要打仗吗?”

  首席大师说:“这场仗肯定是要打的,不过大家也不必惊慌,想我仙人谷千年来,历经无数风雨。单是这险峻的外围山势,敌人就算知道仙人谷在此,想进来也是无路可走的。”

  有人问:“那。是要杀人吗?”

  首席大师说:“杀人倒是不必,我们将敌人阻于山崖之下,只需守住险要位置,他们进不来,自然会知难而退。”

  当天下午,几百敌人果然赶到了仙人谷的山崖下,个个一身黑衣,背上背着两把长刀,黑压压一片,无人说话,只是冷峻地望着这笔直高耸的山崖。

  书香子往下看了几眼,腿肚子发软,不敢再看,说:“这。这些人,太可怕了,个个都像杀人恶魔。”

  双刀子瞥了书香子一眼,说:“别怕,有我在,他们休想上来。不过。我看敌人的穿着,不似我中原人士,不知是。”

  首席大师回答道:“是东瀛人。”

  “东瀛?”双刀子再一细看,说,“他们的佩刀细长而略弯,应该就是所谓的双手刀,也就是倭刀。那他们就是——倭寇?”

  书香子说:“可是。他们远在天边,怎么会知道我们仙人谷的所在,万里迢迢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首席大师重重叹了口气,指着下面一人说:“还不都是因为他。”

  云中随着首席大师所指,只见东瀛倭军中,有一人,气宇轩昂,一看就是这支队伍的领头人物,云中又仔细看了几眼,奇怪,这人似曾相识却又说不出什么时候相识。

  书香子问首席大师:“他是谁?”

  “他曾是我们仙人谷中的一员,十五年犯了大错,逃出了仙人谷。”

  “有这人吗?”书香子说,“我怎么毫无印象,你们认识他吗?”

  双刀子等人也都摇头。

  这时,山下的那领头模样的人,仰头对着上面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是云幻,十五年了,十五年了。我终于回来了!”

  云幻?云中心中反复默念这名字,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双刀子对着下面喊道:“管你什么幻,你带着这么多人来,想干什么,直说!”

  “好,我也不绕弯子了,十五年前我没做成的事,十五年后的今天,我要重新做成。听着,我先礼后兵,现在你们所有人乖乖地从里面出来,听命于我,跟我一起去外面打江山,我保证不伤害任何人,如若不从的话,到时候踏平仙人谷,休怪我不念旧情。”

  “呵呵,”双刀子忍不住怒火中烧,“你口气不小,还想踏平我仙人谷。好啊,有本事先爬上来再说!”

  “这么说,你们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双刀子回答道:“对不起,谷里有千年铁律,我们什么酒也不吃。”

  云幻气得直咬牙,他身边有一个骑黄马的大胡须倭军将领对他耳语一番,云幻于是说:“好,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安营扎寨。明日,明日一早看我们如何攻击仙人谷。刀老头,我第一个要灭的就是你!”

  “那我就在这儿等你来灭了!”双刀子笑着说,又不解地问周围的人,“他为什么叫我刀老头呢,我明明是耍棍的。”

  当天晚上,仙人谷里的人像往常一样沉睡,突然传来夜莺凄厉的叫声,把大家从睡梦中吵醒。

  夜莺边飞边叫,把大家带到山崖处。往下一望,原来是倭军在凿石搭板,一点一点往山上爬。

  “他们明明说的是明早再进攻,怎么深更半夜就开始了,这。说话不算话嘛。”有人嚷道。

  “就是。”

  首席大师说:“快,阻止他们,别让他们爬上来了。”

  众人点亮火把,捡起石块,大声吆喝,“下去,快下去!”却无人敢扔石头,怕砸到他们,从半山崖上摔下去必死无疑。

  那些倭军,似乎知晓山上众人所想,肆无忌惮继续往上一点一点爬。

  “下去,下去,我真扔啊!”

  倭军继续置若罔闻,眼看他们已爬到一半多的位置,山上的众人还是一片喊打声。

  云中一看这情形,想了想,放下石块,抓起一把沙土往下扔去。

  正下方的那名倭军,被沙土迷了眼又呛了口鼻,难受万分,停止往上爬。其他人受了启发,相互转告:“用沙土,用沙土。”

  于是一把把沙土从上倾泻而下,倭军咳作一片,实在忍受不了,有人往下退。

  山下,传来云幻的声音:“不准退,继续往上爬。他们不敢杀你们。”

  但是倭军已经不听指挥,纷纷往山下退,云幻自己也被沙石洒了一头,他不得已也往后撤。

  山崖上,众人发出欢呼声。首席大师说:“各位,刚才也给我们提了个醒,敌人为取胜是不择手段的,从现在开始,我们分成两队,一队值守,一队休息。绝不给他们以可乘之机。”

  “对,首席大师说得对。”

  深夜偷袭失败后,倭军没有再采取登山行动,而是退回数百米,在帐篷中聚集,进进出出不知在捣鼓什么。

  直到三天后,山崖上密切注视倭军的神机子突然说:“不好,他们是想造孔明鸟飞进来!”

  “什么,孔明鸟,他们怎么会造孔明鸟?”有人问。

  “一定是那个云幻知道孔明鸟的造法,”神机子说,“不过,听云幻这名字,他应该是魔幻门的人,他怎么会知道我神机营孔明鸟的做法?真是奇怪。”

  首席大师说:“不能让他们飞进来,得想办法阻止他们。神机子,你有什么办法?”

  神机子想了想说:“他们想用孔明鸟从空中进来,我们就用孔明鸟在空中阻击他们。”

  一旁的双刀子问:“孔明鸟只能飞,你用什么阻击呢?”

  神机子回答:“我想把新设计的喷火油柜带上天,只是从来没试过,不知道威力怎样。”

  “这是个好主意,”双刀子说,“借用孔明鸟,在天上喷火,那就不是孔明鸟了,那是喷火鸟了,哈哈,想想都觉得厉害。你还等什么?快去准备啊。”

  第九十四章  火鸟大战

  神机子受此鼓励,说:“好,我这就去,不过。需要造多少条喷火鸟呢?”

  首席大师又往山崖下看了看,说:“看他们的架势,少说也造了十只。”

  神机子说:“明白了,我也造十只,十只对十只,我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双方都按兵不动,紧锣密鼓地埋头打造。

  这天中午,倭军将造好的十只孔明鸟一字排开,每只孔明鸟上坐了一名倭兵,都备了一张诸葛弩,只等一声令下,发起进攻。

  云幻再次骑着黑马,来到山崖下,仰头喊道:“上面的人听着,我再给你们一次求生的机会,立刻出来投降,不然,我的火鸟一旦飞起来,就会大开杀戒。”

  双刀子往下探出头回应他:“好啊,看看是你的鸟厉害,还是我们的厉害。”

  云幻听罢,勒马转身,手势一挥:“点火,进攻!”

  倭军并没有仙人谷特有的蓝晶矿,而是用火把将一团黑乎乎的“石块”点燃,同样也腾出巨大的火焰,十只孔明鸟开始膨胀升腾。

  神机子见状,不由得感叹:“这云幻还真是人才,没有蓝晶石,他居然可以找这种黑石块代替,看样子效果也不错。”

  药引子在一旁吼了他一句:“他们都飞起来了,你还不赶快上鸟!”

  神机子如梦初醒,赶紧向周围的十个人喊道:“上鸟上鸟,记住,按我教大家的做。”

  这十人是仙人谷精选出的驾驭“喷火鸟”的战士,云中也是其中一员。他进入一只喷火鸟,点燃蓝晶石,喷火鸟跃跃欲试。

  领头的是神机子,他说:“大家沉住气,等他们飞高一点,听我口令再升空。”

  山崖下,倭军的孔明鸟倾巢而出,徐徐上升,快要越过山崖最高处的位置,留在地面上的倭军用倭语大呼小叫,一片欢腾。

  这时,神机子大喊一声:“是时候了,出发!”

  十只喷火鸟几乎同时拔地而起,形同一队雁阵,向倭军的孔明鸟压去。

  倭军大吃一惊,排好的棱形孔明鸟阵顿时乱了分寸,只听见排在最前面的一名倭将用倭语高声下令,随后,蝗虫般的箭矢飞了过来。

  神机子也高喊了一声:“大鹏蔽日!”

  大家心领神会,将喷火鸟的翅膀用力一拉,双翼垂下,正好罩住下面的人,倭军的弓弩被纷纷挡在外面。

  神机子又喊:“大鹏展翅。”

  喷火鸟又舒展双翼,恢复常态,向倭军的孔明鸟继续逼近。

  倭军慌了神,领队的将领又喊了一声,十只孔明鸟变换队形,聚在一起,在空中形成一个铁桶阵。

  神机子大笑:“哈哈,正愁你们东一块西一块不好下手,你们倒好,围成一团,真是天助我也。”他又高喊一声:“大鹏围猎!”

  十只喷火鸟散开又聚拢,将十只孔明鸟围在中间。倭兵又发射一通弓弩,喷火鸟又用双翼躲开,继续靠拢,差一点就触手可及了。倭兵慌忙间面露恐惧之色。

  神机子喊了一声:“大鹏。”犹豫了一下,剩下的两字却没喊出口。

  云中知道,神机子原本要喊的是“大鹏掠食”四个字,就是让喷火鸟喷出烈火,但神机子不忍喊出口,因为一旦喷出火焰,近在咫尺的孔明鸟必然化作一团团火球,倭兵将坠地而亡。

  倭兵的弓弩就要上好弦,新一轮的剑雨又将发射。这么近的距离,即便是拉下喷火鸟的双翼,也难保证没有损伤。双刀子急了,对神机子喊道:“还犹豫什么,快下令啊。”

  神机子抢在倭军发射之前,大喊一声:“大鹏掠食!”

  十道火龙从四面八方喷向倭军,倭军的孔明鸟瞬间被点燃,变成了“烤鸡”,倭军哭爹喊娘,恨不得从空中跳下去。

  “快救人。”神机子高喊道,他自己连忙伸出双手,从一团火球中拽出一个倭兵。

  喷火鸟上人纷纷展开营救,云中见对面的那个倭军将领立足不稳,仰面跌出,他不及多想,伸手去抓,只抓住一条左臂,那人悬在喷火鸟外。

  云中用上两只手,还是拉不上来,那人紧紧抓住云中,在半空中晃荡,惊叫连连。喷火鸟被拉拽得东摇西晃,急速下落。

  云中强忍着双手的剧痛,拉着那倭军将领,倭军将领的头盔被风吹落,露出一头秀发,云中这才发现,她竟然是个二十五六岁的漂亮女子。

  那女子也近看了云中一眼,显出吃惊的样子,停止挣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中。

  云中的喷火鸟逐渐恢复了平衡,但还在缓缓下坠,等到快要触及地面时,那女子回过神来,纵身跳了下去,落在地上,又抬起头,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云中不知她为何这般看着他,喷火鸟在减少一人后,又开始缓缓上升。

  那女子突然着急地在下面喊道:“喂。喂,是你吗,真的是你吗,木塔托?”

  云中不知她在说什么,木塔托又是谁。无法回答,只能茫然地看着她。

  第九十五章 空中营救

  仙人谷这边的喷火鸟战队徐徐降落,将救助的倭兵送到到地面后又缓缓升起。突然,一个刚被神机子营救在地面的倭兵,猛然跃起,一把拽住神机子的喷火鸟底部,并大呼小叫,他旁边的另一个倭兵立刻也跃起,拦腰抱住他,两人一起用力往下拉。

  神机子的喷火鸟承载不了三人的重量,被拽回了地面,其中一名倭兵伸手想把神机子拖出喷火鸟,神机子大惊,死命拉住金丝绳。

  “抓活的!”云幻见状骑着黑马往这边奔来。双刀子大喊一声:“快救神机子!”

  几个离得最近的喷火鸟都驶向神机子处,云中直接驶向那骑黑马的云幻,截住去路,操纵火鸟喷了几次火,熊熊的火焰,把黑马惊得前腿腾空,不论云幻怎么鞭打都不肯再往前。

  云幻看清坐在喷火鸟上的人后,愤怒地对云中喊道:“瑜轩,又是你,又是你。你为何每次都跟我作对?”

  云中不知云幻为何叫他“瑜轩”,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愤怒,继续横在中间,不让云幻通过。

  那边双刀子已经赶到神机子处,大喊一声:“松手!”两倭兵谁都没有松手,其中一个使劲勒住神机子的脖子。双刀子气急,挥舞着刀背,砸向倭兵的手,口中念道:“松手、松手,叫你们松手。”

  一个倭兵忍不住痛,手一松跳离喷火鸟,神机子的喷火鸟开始上升,另一个仍不肯罢手,继续勒神机子的脖子,神机子喘不上气,呼吸紧迫。

  双刀子一边驾驭着自己的喷火鸟,一边用猛击那倭兵的头部,“放手、放手,你还不放手。”那倭兵被打得咬牙切齿,口中骂骂咧咧,将所有的怒火发泄在神机子身上。

  偏偏这时,双刀子的喷火鸟和赶来营救的神机子的弟子撞在一起,两只喷火鸟各自往后退去,与神机子拉开了一段距离。双刀子想再棒打那倭兵,竟然够不着。

  神机子无法呼吸,已经变了脸色,双手乱挥。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弓箭飞来,直入那倭兵的咽喉,那倭兵不由自主双手捂住咽喉,白眼一翻,直端端往后倒去,跌出喷火鸟从半空摔下去,摔死在地上。

  射箭营救神机子的人正是神箭门的神射子,他远在山崖之山,能够穿过空中层层叠叠的喷火鸟,分毫不差的射中目标,这射技,让倭兵不寒而栗。可山崖上观战的仙人谷成员,没有一人欢呼。神射子也没有一丝射中的喜悦,而是恐慌地将弓箭一把扔在地上,嗫嚅着说:“我。我。我杀人了,杀人了。”

  倭兵退却了,喷火鸟的成员撤回仙人谷,战事暂时宣告停歇。

  大家都在安慰神射子,神射子却不停地摇头并痛哭,“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谁都劝不住。直到天黑,神射子困倦了,一边低声自语“我杀人了杀人了”,一边入睡。

  第二天,大家惊奇地发现,倭军又开始进攻,而这次只有一只孔明鸟升空,驾驭的人正是云幻。

  双刀子说:“你们都别去,他既然是单挑,我来应对他。”

  第九十六章  敌众我寡

  双刀子驾驭一只喷火鸟升空拦截,他一直提防着对方发射弓弩,云幻却始终没有发射,距离越来越近。双刀子说:“怎么,你是打算跟我在空中大战三百回合么?”

  “好啊。”云幻回答。

  双刀子大喜过望,说:“过瘾过瘾,在空中大战三百回合,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想想都让我激动。对了,我用的兵器是双刀,你使的是什么?”

  云幻说:“我啊,好说好说,我用的是这个。”

  突然一道火柱从云幻的孔明鸟腹部喷出,双刀子的喷火鸟被瞬间点燃,他自己的头发也被点着,双刀子一面救自己的火,一面慌忙调头。

  云幻没有继续喷火,哈哈大笑:“大师,你也太不经打了,这才一个回合,就仓皇逃窜,一点都不过瘾,哈哈哈。”任由双刀子逃回山崖。

  双刀子不等他的喷火鸟落地,直接从火鸟上跳了下来,众人的水还没有端上来,他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将身上的火熄灭,张口嚷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神机老头,他怎么也会喷火?”

  神机子不知该如何解答:“这。这。”转而问首席大师:“大师,这云幻究竟是何人,仙人谷会的他怎么全都会?”

  云幻驾驭着他的喷火鸟,逼近仙人谷山崖,在空中高声喊道:“你们都听着,有什么绝技不妨都拿出来。首席大师,你的驭龙术,我还想再次领教领教。三天,三天后等我造好三百只喷火神鸟,我看你们谁能阻止我重新踏入仙人谷!哈哈!”云幻说罢,调头离去。

  “三百只,”众人惊道,“他要造三百只喷火鸟!”

  此时,药引子用手肘戳了戳神箭子,小声说:“快,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用箭射他,射他!”

  神箭子却一个劲儿摇头:“不不,我怕又伤着人。再说,他背对着我,再射箭岂不是背后偷袭。”

  见云幻和他的火鸟已经走远,药引子只得重重叹息一声。

  众人将首席大师团团围住,问该怎么办。首席大师说:“没有别的办法,只有倾尽全力,抵挡外敌。神机子,若为仙人谷每个人都造一只喷火鸟,需要多长时间?”

  神机子想了想说:“至少要十天。”

  “十天?”双刀子说,“别人造三百只,只要三天,你怎么要十天?”

  神机子委屈地说:“我和两个弟子,也就三个人,你们又帮不上忙。但对方三百人训练有素,个个都可以出力。”

  有人马上回答:“我们也可以出力啊,你指挥我们,我们来做。”

  “不是指挥的问题,”神机子有些急了,“制造火鸟,分毫不能差错,否则就算造好了,上了天也会出大问题。有些部件,莫说是你们,就是我的两个弟子都不行,还得我自己来。好了,不跟你们说了,我这就去做,不吃不喝不睡争取三天内多做几只。”

  随后,双方又进入对峙阶段。

  倭军没人偷袭,没人叫阵,只是将造好的喷火鸟一只只陈列出来,书香子数了数,不禁咂舌:“两百四十只了,两天他们已经造了两百四十只了。”回头问人,“神机子那边有多少只了?”

  “二十多只。”书画子一边回答,一边摇头。

  “难道我们两千多年的仙人谷。就要毁在我们手中了?”书香子不禁失声恸哭,旁边的几人也忍不住抹眼泪。

  云中见大伙儿士气低落,想鼓舞一下,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只得去找首席大师,希望首席大师来鼓鼓劲。四下寻找,却不见首席大师。

  第九十七章  龙吟凤哕

  在溪水边,云中好不容易找到首席大师,他正在吹奏笛子。

  云中问:“师父,你这是在干什么?”

  首席大师很是泄气的样子:“失败了,我又失败了。”

  “什么失败了?”

  “驭龙术,这么多年了,为何我只成功过一次?”

  “师父,驭龙术是什么?”云中跟首席大师学习梦境之术多年,还从未听师父提起过驭龙术。

  首席大师说:“我刚才吹奏的是《龙吟凤哕曲》,分为龙曲和凤曲两部分,是我们长生门创始人长生子大师开创的镇谷神术,龙曲可以用笛声操控双龙,凤曲可以操控双凤,龙飞凤舞,天下无敌。可惜后来凤凰绝迹,凤曲也就失传了。到上一届首席大师仙逝的时候,我连龙曲都还没有掌握,苦练这么多年也没有太多进展。现在,仙人谷到了危难关头,只恨我技艺不精啊。”

  云中想了想,说:“师父,我刚才找你的时候,在各处走了一圈,发现了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

  “我发现,每个人都在练自己的招数,每个人都希望用自己的神技打败敌人。”

  “这。有什么不对吗?”

  “我也说不清楚哪里不对。我只是觉得,我们仙人谷个个身怀绝技,可是,为什么不把每个人的绝技都派上用场,拧成一股绳,来抵御外敌呢?”

  “你说得有理,云中,你还有什么建议?”首席大师说。

  “谈不上什么建议,我只是发现一些问题。比如,我们仙人谷个个都是宅心仁厚,可敌人却凶残狡猾;我们礼让有加,敌人却咄咄逼人。狭路相逢勇者胜,若没有勇气,明日大战,就算我们有多少神技也无济于事。”

  首席大师说:“你说的问题,我也注意到了。仙人谷的人都怕伤人特别是杀人,可敌人却个个都想致我们于死地。我们虽不去杀人,但是为保住我们仙人谷的千年基业,有些事,必须由我来做了。”

  “师父,你要做什么?”

  “云中,你刚才说得对,若没有勇气和决心,若没有将众人之力形成合力,明日之战我们必败。现在,要解决这些问题,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回复丸!”

  “回复丸,师父,这又是什么东西?”

  “唉,这个。说来话长,眼下先渡过难关,诸多事情,以后再来解释。”

  当天晚上,首席大师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说:“诸位,我们长生门到了自长生大师建立以来最危急的时刻,传了两千多年的基业绝不能败在我们手中。我们与世无争、修行多年,要各位去打打杀杀,我知道大伙都做不到。此时只有一种办法,让我们服下回复丸,暂且做回尘世间的俗人,把所有的顾虑放下,待我们打败敌人保卫了仙人谷,再重新服下绝尘丸,忘掉发生的这一切,重新做回我们,大家意下如何?”

  “同意、同意。”大家纷纷表示赞同。

  首席大师于是给大伙发放回复丸,一个一颗,轮到云中时,首席大师却直接发到下一人手中。

  “师父。”云中说。

  “云中,解忧药不够,你留给别人吧。”

  云中不假思索地点点头,心中暗想:服下解忧药,可以忆起过去的事,不知道有没有值得留恋的往事,唉,不知也罢啊。

  第九十八章 空中火网

  首席大师发完药丸后说:“服下解忧药,大家会昏睡几个时辰,等醒来的时候大家勿再纠结过去,只一心考虑御敌之事,切记切记。”

  第二天午后,倭军的三百只喷火鸟像蝗虫一般密密麻麻摆开,点燃“黑矿石”后,接二连三地腾空。

  “来吧,云幻,”山崖上的双刀子说,“你这个仙人谷的叛徒,是该清理门户了,我们新帐老账一起算。”

  神机子问大家:“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大伙儿回答。

  “好,”神机子说,“成败在此一战,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喷火孔明鸟,什么是神出鬼没的鬼谷子兵法。”

  倭军第一波攻击共出动了二十只喷火鸟,仙人谷这边却只出动了两只,左边是奋勇请战的双刀子,右边是神机子的一名弟子云杉。

  倭军疯狂叫嚣着,虽不懂倭语,也能猜出他们想借助数量上的绝对优势,吃掉这两只火鸟。但见双刀子和云杉却不接招,驾着火鸟只管往上抬升,高过倭军的喷火鸟群,倭军想喷火却够不着,于是也拼命上升,刚刚挨近,双刀子和云杉又继续往上,如是再三,倭军的喷火鸟已经到了极限高度,再也升不上去,只能抬头眼睁睁望着,不知道他们升那么高想干嘛。

  只见双刀子和云杉突然从火鸟上放下一样东西,是张大网,左端在双刀子处,右端连着云杉,两人的火鸟驶向倭军,空中张开的大网,像渔夫的渔网,要将鱼虾一并裹住。

  山崖上,书香子对神射子说:“该你登场了,能不能命中啊?”

  神射子笑了笑说:“这么大张网,这么大的目标,我就是闭着双眼也能射中。”

  说罢,将一只准备妥当的火箭射向空中的大网,那大网早用麻油浸泡过,一粘火星就被点燃,很快蔓延开来,空中随即呈现出一只恐怖的火网,铺天盖地冲向倭军的火鸟。

  倭军刚才的欢呼叫嚣,变成了哭爹喊娘似的嚎叫,他们的喷火鸟有往左逃窜,有往右,有往下。统统都无济于事,全部被火网一网打尽。

  二十只倭军喷火鸟,全成了“火鸟”,“火鸟”上的倭兵被烫得大呼小叫,有个倭兵弃了火鸟,拼死往下一跳,正好落在下方的湖水中,挣扎了几下又浮了起来,其他倭兵受此启发,纷纷往下跳,像下饺子一般。

  双刀子见状哈哈大笑,继续和云杉驾着喷火鸟往前,到了倭兵停放两百多只喷火鸟的上方,两人各拿出一把刀,一起砍断火绳,那燃烧的大网和被包裹的二十只倭军火鸟,从天空倾泻而下,像是一场流星火雨。地上的倭兵见势不妙,纷纷四散逃奔、惊呼躲避,停在地面上的喷火鸟火烧连营般被一个个点燃。

  “快救火鸟,快!”云幻声嘶力竭的喊,但倭兵已乱成一团,根本没人理睬他。

  “哈哈哈。”云幻听见山崖上观战的仙人谷成员欢呼大笑,他扭头回望,愤愤地说:“我不信,我不信老天会这样对我,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第九十九章 束手就擒

  这场从天而降的火雨熄灭后,倭军完好无缺的喷火鸟已经不多,再没有一个倭兵敢登上喷火鸟,任凭云幻挥剑驱赶,他们打死也不上,躲得老远。

  万物子见状,拍手叫好:“倭寇这下吓破了胆,妙哉妙哉,我军大获全胜啊。只是。这火网战法是谁想出来的?”

  “是书香子。”神机子回答。

  “书香子,他?”

  书香子有些不好意思:“群策群力,也不是我一个人能想出来的,是口技子提醒了我,我才想到借用《黄石公兵法》中的招数。”

  书画子说:“书老头,平时老嘲笑你背些没用的死书,没想到今天你还能把死书背活了,佩服佩服。”

  书香子被赞得眉开眼笑,却谦虚谨慎的样子:“惭愧惭愧。哪里哪里。”

  这时,口技子走向万物子,说:“喂,老兄,这下我们所有的过节又都想起了,你。还会像上次一样偷袭我么?”

  “唉,”万物子重重叹口气,“说起来,那些上一辈的事都过去六十多年了,首席大师说得对,就算是世人也都化解了,你我兄弟缘分不浅,在仙人谷朝夕相处这么多年,还有什么恩恩怨怨放不下呢?”

  “说得好,”书画子插上一句,“那你们何不来个握手言欢?”

  万物子和口技子真的来了次握手,众人鼓掌庆贺。万物子拿出一样东西递给口技子,口技子问这是什么东西。万物子说:“是应声虫,记录你在百仙大会上表演的失火口技,我上次先动手打你,就当是赔罪吧。”

  “那我就不客气了,”口技子说,“上次你打得我好痛。”

  第二日天蒙蒙亮的时候,云中还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喊他,在摇晃他,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人,居然像是云幻,仔细一看,对!就是云幻,手里还拿着一把剑。

  怎么回事?他猛然一惊,想站起身,却发现身体早被绳索绑了个结实。

  “你是怎么进来的。?”

  云幻说:“我说过,每到关键时刻,老天总会帮我,这次也不例外。仙人谷的人都束手就擒,包括首席大师,仙人谷已经是我的了。我之所以专程来见你,是想再给你一次机会。瑜轩,十五年过去了,十五年后,你看你基本没有变化,可见你在仙人谷过得多么没心没肺。可是我,这十五年我经历了多少事你知道吗?我在缅甸浴血奋战,直到大明最后一位皇帝——永历帝被杀死;跟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合作抗清。每次我的大业都曙光一片,最终又都功亏一篑。我总在想,要是有你和通铭助我,也不至于孤军奋战,结果可能就完全不一样。瑜轩,答应我,祝我一臂之力。只要你现在答应我,之前我们的不愉快就当没发生过,怎么样?”

  “我为什么要帮你?你是仙人谷的叛徒,”云中说,“再说了,你老是叫我什么轩,他是谁?我的名字叫云中。”

  “你。”云幻睁大眼睛,“瑜轩就是你啊,这你都不记得了。那我是谁你认识吗?”

  “认识,你叫云幻,仙人谷的叛徒。”

  “不是。我才不叫什么云幻,我是启桪啊,朱启桪啊,你怎么全忘了?”

  云幻见云中还是一片茫然的样子,说:“怎么回事,他们都记起往事,为什么你偏偏全忘了?”

  第一百章 记忆重现

  云幻问:“瑜轩,你吃过回复丸没有?”

  云中摇摇头,云幻说:“难怪如此,首席大师唯独不给你吃回复丸,定是有事想隐瞒你。幸亏我早有准备。来,瑜轩,服下此药。”云幻拿出一枚黑色的药丸。

  “什么东西?”

  “回复丸,别忘了,这东西我也会配置。”

  “我不吃。”云中把头别向一边。

  “你。你必须吃,你不吃你就永远是云中,那个赵瑜轩永远回不来。来人啦,”朱启桪对窗外的倭兵,说了几句倭语。随后进来两个人,二话不说就要往云中嘴里灌药。

  云中全身被绑在床上,动弹不得,两个倭兵一个捏鼻,一个扳嘴,云中被强行灌下了回复丸,挣扎了一阵,他意识渐渐模糊。

  赵瑜轩再次醒来——是被倭兵用冷水泼醒的,他浑身瘫软,往事却不由自主地涌上来:清风坪、成都城、仙人谷、外探门、朱启桪、秦通铭、东方紫。对了,他心里猛然一惊,他明明记得服了首席大师给他的入世丸,他应该在尘世间寻找东方紫啊,他怎么还在这儿,这中间过去了多少年了?

  眼前,朱启桪眼巴巴地看着他:“怎么样,瑜轩,你清醒过来了吧,认得出我是谁吗?”

  赵瑜轩仔细看了看眼前的朱启桪,不再是记忆中的翩翩小王爷,脸上写满焦虑和沧桑,蓄着胡须,已是一个标准的中年男子。

  赵瑜轩点点头。朱启桪高兴起来,“很好很好,刚才我给你说过的话,我再说一遍,只要你答应从现在开始帮我,我们还是最亲密的兄弟。”

  “帮你做什么?”

  “帮我说服仙人谷的其他人,运用他们各自的技能,跟我一起到外面去光复失地。”

  “你不用说了,”赵瑜轩打断他的话,“我不会这样帮你,十五年前不会,现在也不会。”

  朱启桪怒目圆睁:“你。你当真是冥顽不化。来人,把他带出去。”拂袖而去。

  两个倭兵进来,一左一右将赵瑜轩连拖带拉。他被带至一个宽阔的草坪上,看见首席大师、双刀子、神机子、药引子、书香子、万物子。都被绳索反绑着手,坐在草地上。所有人似乎都被倭兵俘虏至此,大家垂头丧气。倭兵则在外围手持倭刀围成一圈,也不说话,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赵瑜轩被带到他们之间,被勒令席地而坐。他想不明白,仙人谷怎么一夜之间就不声不响被这么多倭兵攻破,明明记得,昨日空中大战,还大获全胜啊。

  突然察觉倭兵中有人一直盯着他,他抬头看去,正是那日在火鸟上救的女子,她连忙把目光挪到别处,装作无事的样子。

  赵瑜轩心里纳闷,这女子他并不认识啊,那日连问他几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到底是谁,莫不是她认错人了?

  这时,听见双刀子小声地问万物子:“怎么回事,这么多倭寇爬上来,你的夜莺怎么一声也不吭,你可把大家害惨了。”

  万物子也小声回答:“夜莺昨晚死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年天气格外异常,已死了好几只,只是这。死得不是时候啊,唉。”

  “不对,夜莺是被人害死的,”木工子说,“倭兵乘机顺着绳子爬上来,可惜我们在山崖值守的人都睡着了。”

  “绳子,哪来的绳子?”

  “不知道是谁扔给山下的倭兵。”

  “什么?有人扔绳子给倭兵,我们仙人谷有内奸!”众人大惊。

  “是谁?会是谁?”大家你看我,我看你。

  第一百零一章 内奸现身

  这时,有人问:“有没有觉得少了谁?”

  “好像是少了谁,我数数看,”书香子快速地清点人头,最后得出结论,少了一个人。

  会是谁呢?大家还在清点时,有人说:“舞衣子也来了,这下全到齐了。”

  舞衣子往人堆这边翩翩走来,走到倭兵处却不走了,跟一个倭军头领攀谈,说的是大伙儿听不懂的话。

  双刀子奇怪地问:“舞衣子在干嘛,她在说什么?”

  “还不明显吗?”药引子说,“舞衣子就是那个内奸。”

  “什么?”大家不肯相信,“舞衣子怎么会是内奸呢?这。这。”

  赵瑜轩听见身旁的首席大师“哎呀”一声,回头一看,首席大师似乎想起了什么,痛心疾首的样子。

  “大师,怎么了?”

  “我。我想起你风信子师父临终前曾说过,要我注意舞衣子这个人,可我,可我。怎么就不相信他呢?”

  这么说,风信子早就开始怀疑舞衣子,可惜他突然去世,也没交代原因。赵瑜轩心想,那么之前害死那四个人的,不是朱启桪而是舞衣子了。可是,舞衣子为何要这么干?

  赵瑜轩正在纳闷的时候,身旁万物子又“哎呀”一声。口技子问他干嘛。他后悔万分地说:“我犯了大错了,大错了。哎!”说罢把头深深地低下,无脸见人的模样。

  口技子急了:“你犯了什么错,倒是说啊!”把万物子的头强拉起来,“万物子,究竟什么事,你说吧,我们会原谅你。”

  万物子回答说:“我。我原谅不了自己啊,我自己的疏忽,却害了人家云霞姑娘。唉!”

  赵瑜轩一听,顾不得许多,挪了过去,问万物子:“云霞怎么了?”

  “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哮天犬被人害死,云幻被人放走。我问夜莺看见是谁干的吗,夜莺说看见了。于是我带着它将仙人谷的人一一辨认,当走到云霞的时候,夜莺突然叫了起来。当时,我也怀疑怎么可能是云霞姑娘,反复问夜莺,夜莺说,就是这身红衣服。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唉,现在我才明白,是她——舞衣子,哮天犬和夜莺的秘密她全知道。那夜故意偷穿了云霞姑娘衣服去作案,害得我们将云霞姑娘服下入世丸,撵出仙人谷。唉,都是我疏忽大意自以为是啊!”

  赵瑜轩从不相信东方紫会毒杀哮天犬,如果那天他不是昏睡在床,他坚信,他一定会说服大家冷静些、理智些,从而解救东方。可是,命运为何要这般作弄他们,在东方紫最无助最委屈的时候,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呼唤着赵瑜轩的出现,可是,他又一次让紫儿失望——不,彻底绝望了。想到这些,赵瑜轩的鼻子一酸,眼泪流淌下来。

  这时,百花子说:“我不相信,我跟舞衣子共处了二十多年,视她为亲姐妹,我不相信她会那么阴险毒辣,我要亲口问她。”她愤然站起身,大声喊道:“舞衣子,你过来。”

  第一百零二章 潜伏多年

  倭兵见状,将倭刀指向百花子,叽里咕噜一番话,猜那意思就是“蹲下,不然砍死你!”

  百花子面无惧色,依旧怒视舞衣子。舞衣子示意那倭兵退后,笑吟吟走过来:“怎么啦,你们这是?”

  百花子说:“他们说,你是仙人谷的内奸,我不相信。你说,你到底是不是?”

  舞衣子笑而不答,那样子就是默认了。

  “什么?”百花子瞪大了眼,“你。你为何要当内奸,你。疯啦?”

  舞衣子说:“在你们看来,我是内奸,我一定是疯了;但在我看来,我却是做了最理所当然的事。”

  “你。什么意思?”

  “我也不瞒你们,我本来就是东瀛人,叫北田凉子。二十三年前,奉了第三代江户幕府——德川家光大将军的密令,抛夫弃女来到中原,就是想寻求长生之术,没想到歪打正着,被你们带入仙人谷来。现在,我的族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你们说,我该不该迎接他们?当然,这要感谢首席大师你,给我服下回复丸,让我恢复了记忆。”

  首席大师说:“你既是东瀛人,你今日的举动倒也不足为奇。可是,你为何在谷里先后杀了四个人,这又作何解释?”

  舞衣子回答:“我并没想过杀他们,他们四人不过是吃了我返老还童丹,可惜我没得到返老还童丹的真传,他们一吃就毒发而死。为了掩盖真相,我只得将他们伪装成意外身亡。”

  药引子不解了:“他们是毒发而死的,我怎么没看出来呢?毒死和意外而亡,差别那么大,我不可能看不出来啊?”

  舞衣子冷笑道:“你身为药膏坊主事,却最怕鲜血和死人,当时你不过是远远地观望了一下,怎么可能看得出来是毒发而死。”

  药引子被说得面红耳赤:“这个。先不忙提,我问你,你哪来的什么长生不老丹,我听都没听说过。”

  舞衣子说:“所以啊,你守着一堆无价之宝却不识货,不光是你,你们仙人谷所有的人都有这毛病,只知道自己最好,只知道埋头苦练,那么多前辈的古书,你们有几个看过?说起来,只有我和云幻认识到这一点,就凭这个,我也要救云幻逃出谷。他也遵守诺言把我的消息带到东瀛去,只不过晚了整整十五年。”

  赵瑜轩突然想起,他在乾坤屋里的一口箱子上曾见过一道手指印,手指细长,现在明白了,是舞衣子留下的手印。舞衣子所指的无价之宝,应该指的就是那几箱“师古独修”的书,难怪朱启桪在大闹百仙会的那夜,也说过“仙人谷有的是宝藏,只是你们没发现”,原来这“师古独修”就是宝藏,可惜,他当时信心不足,总觉自己资质愚钝,不可能有所突破,没有像朱启桪和舞衣子一般,细细专研。

  “不对啊,”首席大师想起了一件事,“你进入仙人谷是服了绝尘丸的,你怎么可能还记得身份,又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非分之心。”

  舞衣子哼了一声,说:“大师,绝尘丸是个好东西,这点我不否认。正因为如此,你们认为它可以化解一切。可是,它也是有破绽的。”

  第一百零三章 炼丹谜书

  “不可能,”药引子突然嚷道,“绝尘丸集无数代前辈的心血和智慧而成,任何人服了它都会忘记该忘记的事,我不信你是个例外。”

  “我当然也忘记了,所有我才会安安心心在谷里呆了这么多年,直到有一天,我无意间发现了这个。”舞衣子从头饰上取下一颗大珍珠,稍一用力,珍珠变为两半,原来不是寻常的一颗珍珠,里面是空心的。

  舞衣子继续说:“这珍珠里藏着一张极薄的绸条,上面有极小的字,是用簪子沾着血写成的。写这字的人,正是我。”

  原来,那颗珍珠是在东瀛特制的,用来藏送密文。二十三年前,舞衣子通过仙人谷的选拔,在即将服下绝尘丸时,她故意做出难下决断的样子,请求让她一个人好好想想。乘周围无人之际,她拔下簪子,刺破手指,用自己的鲜血将她的真实身份,来中国的目的记在绸条上,藏在那颗珍珠里。

  舞衣子再见那张绸条,已经在仙人谷呆了七年——也就是赵瑜轩他们四人进谷的前一年。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和秘密,舞衣子性情大变,整天琢磨如何快速找到长生不老术的秘方,好回到东瀛复命。在乾坤屋那些师古独修书籍中,她无意间查阅到一段历史。

  当初,鬼谷子死后,四个弟子因意见不同分道扬镳,大弟子长生子开创长生家,二弟子徐福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去了东瀛,老三阴阳子去了蜀地投奔开明国国王,老四炼丹子独自在外漂泊一段时间,又重回长生家与大师兄长生子合作,书上提到,炼丹子曾经配置了“返老还童丹”,他成功地回到了二十岁。可惜后来炼丹子不知何故去世,他并无传人,炼丹之术重新停滞(后代层出不穷为帝王效劳的炼丹师与炼丹子并无瓜葛)。

  听完舞衣子的讲述,书香子忍不住站起来问:“你说的炼丹子那本书,我也看过,现在让我背出来都行,但是书中根本就没有提过返老还童丹的炼制方法,你是怎么炼制的丹药,还害死我们四个人?”

  舞衣子“哼”了他一声:“那本书你会背又怎样?背上一千遍你也不知道其中的秘密,你只知道顺着背,就没想过从中挑出有用的字,组合在一起不就是返老还童的炼制方法。可惜最关键的一段字,我也没挑出来,不然我早炼成了。”

  书香子被舞衣子一顿抢白,羞愧难当,没趣地坐下了。

  赵瑜轩想起了那篇《金甲战衣赋》,莫非将战衣藏在悬石山上的秘密就在这《金甲战衣赋》的文字中?当时只觉得莫名其妙,怎么没想过,从中挑字呢?

  这时,朱启桪和一个留着八字胡的倭军首领走了过来,他们身后几十个倭兵,抬着七口大箱子。赵瑜轩一眼就认出,这七口箱子正是乾坤屋的那些箱子。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七口箱子一一摆好后,朱启桪指着其中一口对那八字胡说:“奥介将军,这一趟辛苦了,这口箱子里的东西全归你,其它的归我如何?”

  那奥介将军摇摇头:“七口你就要了六口,你太贪心了。”

  朱启桪说:“不是我贪心,这一口箱子才是你们想要的,其它六口对你们毫无用处,送给你你也嫌重。不信,你打开看看。”

  第一百零四章 神秘木箱

  奥介将军打开那口箱子,满满的全是金银珠宝,倭兵们发出“喔”地惊呼声,奥介将军很是满意,再打开其它箱子,全是字画和书册。他随意拿出一张,看了起来。

  朱启桪说:“怎么样,没骗你吧?这箱财宝够你们买下半座江户城了,哈哈。”

  奥介将军却摇摇头:“不对不对,这些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你不要以为我不懂,这是王羲之的真迹,就这么一张,整座江户城都可以买下了。”

  没想到这奥介将军还真识货,朱启桪被呛得半晌说不出话,奥介将军继续淘宝,一边鉴定一边说:“这是失传已久的《广陵散》,这是唐朝韩滉的《五牛图》,这是。”

  “好了,好了”,朱启桪不耐烦地说,“都给你都给你,这些箱子统统行了吧?”

  “行,”奥介将军也不客气,一口答应,“那你要什么?”

  “我就要这些人。”朱启桪指了指对他怒目而视的仙人谷一百多成员。

  “这些人,你要他们干什么?”

  “这你就不用管了,反正你们这一趟发了大财,立了大功,回去对你们幕府将军也算有个交代了。”

  那奥介将军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突然有个倭兵说:“将军,这里有口箱子根本打不开。”

  那打不开的,正是赵瑜轩见过的唯一上锁的那口箱子。奥介将军拿了一把倭刀,对着铁锁用力砍下去,那锁连刀印也没留下。他再对着箱子砍下去,居然把他的倭刀震得卷刃。

  “怎么回事?”他诧异地说。

  舞衣子笑着说:“省省吧,这箱子要能这么容易打开,我早打开了。这可不是一口普通的木箱,是灌注了铁水的箱子。”

  奥介将军疑惑地说:“不可能吧,铁水像岩浆一样滚烫,灌注在箱子上,箱子早烧化了。”

  舞衣子回答:“谁知道怎么弄的,在这里什么样的奇迹都可能发生,你最好别说不可能三字。”

  奥介将军又看看箱子,说:“这里面一定藏着最珍贵的镇谷之宝,我一定要打开它。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到打开这箱子的钥匙。”他突然转身走向首席大师,用倭刀指着说:“你,是这里的头人,你一定藏有开箱的钥匙,快交给我!”

  首席大师摇摇头:“这箱子里是什么东西,我也不知道,钥匙我从来没见过。”

  “不可能,”奥介将军一把揪起首席大师,“你说不说,不说我杀了你。”

  首席大师毫无惧色:“你杀了我也不知道。”

  舞衣子连忙出现在中间:“德康君息怒,首席大师真没说谎,这个箱子应该有上千年历史,谁也不知道怎么打开他。”

  奥介将军放过首席大师,又围着箱子转悠,考虑着开箱的办法。

  朱启桪说:“箱子全归你,人我可要带走了。”

  奥介将军却摇摇头说:“不不,我改主意了。”

  “你什么意思,得寸进尺?”朱启桪怒道。

  奥介将军说:“这些人创造的东西,世上闻所未闻,这次我算是大开眼界了。他们才是宝贝——大大的活宝贝,所以,我要把他们带回东瀛。”

  “东瀛?你。你带回去干嘛?”

  “和你想的一样,为我所用,”奥介将军说,“用他们最先进的发明、技术打造一支最强大的军队,先登陆朝鲜,再统一中国。”

  第一百零五章 惨烈决斗

  朱启桪怒不可遏地说:“你放屁!你一个小小倭寇之国,也敢打我泱泱华夏的主意,春秋大梦,痴心妄想!”

  奥介一郎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不可能?之前蒙古人灭了你们的国家,在你们土地上建立元朝。现在连区区几十万的满人也可以统一你们,建立了清国,我们大和民族,要说勇猛不输他们,要说文化比他们强,怎么就不该轮到我们问鼎中原。”

  “胡说!”朱启桪打断奥介一郎的话,“我华夏大地就算现在饱受战火,国力衰弱,可我炎黄子孙,为国捐躯,义不容辞。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你们这些小猫小狗不知斤两,居然想打它的主意。等它打完盹醒来,让你们后悔都来不及。”

  奥介一郎也不生气,呵呵一笑:“蜀王子果然是中华热血男儿,要是多一些你这样的,你们中华何愁不恢复当年的大唐荣光,我们又何必多费心思。不过,这些年我大部分时间呆在清国,顺命的奴才见得多,有骨气的人真没见几个了。”

  朱启桪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泱泱中华,英雄辈出,五胡乱华都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

  “那好,未来怎样,不是你我在这里说了算的,咱们走着瞧!”奥介一郎说,“现在说正事吧,这些人你也想要,我也想要。这样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看,就按我们东瀛武士的方式做抉择。”

  “什么方式?”

  “决斗,我和你,”奥介一郎说,“赢的人得到一切——所有的箱子和所有的人;输的人输掉一切,这很公平,不是吗?”

  “你。”朱启桪气得脸青一块红一块。

  一方是训练有素,以杀人为职业的军人,一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贵族公子,决斗的胜负,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朱启桪说:“在神户我跟德川将军有过君子协议,我带你们来仙人谷拿你们想要的东西,你们也要让我拿走我需要的东西。你们这样做,分明是在利用我,利用完过河拆桥。你们这些倭人,真是无耻之极。”

  “哼,话不必说得那么难听。你也何尝不是想利用我们。在我们东瀛有句谚语——想要驾驭恶狼,你就必须是猛虎!你到底是猛虎还是绵羊,那就像一个武士一样,接受我的挑战吧!怎么,怕刀剑不长眼丢了性命?那我们都赤手搏斗,谁先跪地求饶,谁就算输。这下总行了吧?”

  这时,双刀子站起身:“我替他,跟你比。”

  奥介一郎却说:“不不不,你是战利品,你没资格跟我比。”

  几个倭兵上前用刀指着双刀子,“坐下,听见没有?”双刀子只得坐下。

  奥介一郎继续说:“怎么样蜀王子?当然,你也可以不接受挑战,直接认输。”德康后面的十几个倭兵轰然大笑。

  “休得放肆!”朱启桪大吼一声,“我接受你的挑战!来吧!”

  赵瑜轩为朱启桪捏了把汗,朱启桪虽然比那奥介一郎高出一头,却显得清瘦许多。果然,两人刚拳脚交锋,奥介一郎根本不用招数,凭蛮力直接把朱启桪一把推在地上。

  倭兵大笑,朱启桪不服气,站稳身体重新再来,这一次德康直接把他举过头顶,狠狠扔在地上。朱启桪被摔得爬不起来。奥介一郎哈哈大笑,说:“蜀王子,在这个兵荒马乱的时候,光有豪情壮志是没用的,还得靠拳头说话,哈哈哈。”

  朱启桪没有站起来,乘德康抬头大笑,突然冲上前,一个低身抱摔。德康站立不稳,往后一仰倒在地上。朱启桪乘势骑在他身上,一边左右开弓,一边说:“让你嚣张,我让你得意。”

  仙人谷这边,忍不住鼓掌。双刀子高声叫道:“云幻,打得好!”

  然而,奥介一郎在挨过几拳后,一个骨碌成功翻身,朱启桪被压在下面。德康雨点般的硬拳砸向朱启桪,朱启桪额头眉骨被打破,鲜血直流。德康边打边喊:“认不认输,你求不求饶?”

  “我不。”听见朱启桪在喘息之间说了一声。

  德康的拳头继续,朱启桪已无还手之力,他的额头上肿起一块鸡蛋般的大包。

  仙人谷的人惊呼:“别打了,住手。”

  奥介一郎也累得够呛,停下再问:“你求不求饶?”

  等了一小会儿,听见朱启桪微弱的声音:“不。”

  奥介一郎大怒,又是一拳下去,正要再打时,突然有人冲上来用身体护住朱启桪。

  第一百零六章 血性抗争

  阻拦的奥介一郎人正是赵瑜轩,赵瑜轩说:“别打了别打了,他已经输了。”

  奥介一郎说:“可他没认输。”

  “我来劝劝他,”赵瑜轩俯身对着朱启桪的耳边说,“启桪,别打了,别打了,你已经输了。”

  朱启桪的一只眼睛已经被肿起大包遮挡,视线模糊,他吐出一口鲜血,断断续续说:“不。没输。”

  奥介一郎一听这话,又要挥舞拳头。

  “住手!”首席大师高声一喊,德康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首席大师掷地有声地说:“就算是打死他也没用,你们的赌注根本就是凭空想象。不管你们谁赢了,我们也绝不可能离开仙人谷半步,更不可能替你们卖命。”

  “是,”仙人谷的成员纷纷说,“我们绝不可能离开仙人谷!你省省吧!”

  奥介一郎不由自主起身退后几步:“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绝不!”

  奥介一郎恼羞成怒,狂喊一声倭语,从人群中抓起一个离他最近的人——百花子,将刀放在她脖子上:“统统给我坐下,不然我杀了她。”

  没想到百花子拼命挣扎,“把你的脏手拿开,拿开!你个倭寇,你也敢碰我。”

  奥介一郎说,“碰你又怎样,你再动信不信我拔光你的衣服。”

  百花子厉色道:“你敢?”

  奥介一郎将倭刀一扔,开始撕扯百花子的衣服,百花子反手就给奥介一郎响亮的一耳光。

  奥介一郎摸着火辣辣的脸:“八嘎,混账!”暴跳如雷,捡起地上的倭刀,不等大家回过神来,他一刀捅向百花子。大家一片惊呼。

  倭刀刺穿百花子的腹部,奥介一郎的手沾满鲜血,百花子痛苦地倒在地上。

  “他杀了百花子,他杀了百花子。”群情激奋,仙人谷的人全都冲向奥介一郎,虽双手被绑,也用脚踢他,用头撞他,奥介一郎躲避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几脚。奥介一郎只得后退几步:“你们这是。要暴动?来人啦!”

  数百倭兵连忙提刀上来,挥刀乱砍。仙人谷这边,冲在最前面的双刀子,用飞腿接连踢翻四五个倭兵,倭兵发现他是个高手,于是将他和众人隔开,围成一圈。

  双刀子没有武器,全凭双腿,然而双腿抵不过几十把锋利的倭刀,他的腿被砍伤,动作迟缓下来,这时腰部又中一刀,背部又中一刀,倭兵乘机四面八方地砍向他,双刀子渐渐倒在刀光血影之中。

  “大师!”赵瑜轩眼眶湿润了,想不到曾经的一代刀术大师,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惨死在乱刀之下,赵瑜轩再看周围的仙人谷成员,个个红了眼冲向倭兵,倭兵面对手无寸铁的这些人,毫不手软,大肆屠杀。书画子倒下了,木工子倒下了。顷刻间倒下了七八个人。

  “住手!”赵瑜轩高呼。

  “住手!”舞衣子也高呼,对奥介一郎说,“赶快让你的手下停手,他们都是宝物,你杀了他们不是等于砸烂自己的宝物吗?”

  奥介一郎醒悟过来,手一挥:“住手,统统都给我住手!”倭兵停止屠杀,将仙人谷的人包围在里面,用刀对峙。

  有一倭兵问:“将军,现在如何处置他们?”

  奥介一郎高声说:“你们都给我听着,刚才死的人都是咎由自取,你们只要老老实实,我是不会伤害你们的。”又对身边那倭兵低声说:“不能让他们再聚在一起,聚在一起会生事。把他们分隔开,三个人一组给我关进石屋里。等明天一早,把他们全部带走。”

  第一百零七章 孰对孰错

  赵瑜轩搀扶着朱启桪,他俩和首席大师关在一起。关他们的石屋,正是神机子的住处。

  朱启桪右眼的那个大包还没消肿,他扑通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对首席大师说:“大师,我错了,我错了。”

  首席大师说:“云幻,你起来吧。事已至此,对错都没有意义。况且,你的所为,也不一定都是错的。”

  朱启桪很是意外,问:“大师,你。”

  “云幻,自从你十五年前逃离仙人谷。你的动向其实我们一直都很清楚。”

  “大师,这可能吗?我这些年东奔西走,去的地方多得我都记不清了。”

  “你逃出谷后,先去了云南,投奔了大明的最后一个皇帝——永历帝,永历帝很是欣赏你,封你为监察御史。然而,永历帝身边大臣争权夺利、内斗成风,并无你施展才能之地。后来你们节节败退,退至缅甸国。缅甸新王为讨好大清国,骗你们去喝咒水盟誓,绝大部分大臣被毒死,而你逃过一劫。之后,永历帝被俘,押送至昆明被吴三桂处死,大明朝算是彻底覆灭了。”

  “什么?”赵瑜轩惊问,“大明彻底覆灭了?”

  朱启桪痛心地说:“罪魁祸首还是吴三桂那个大汉奸,当初他献了山海关,以追剿逆贼李自成为名,引清兵这头饿狼入室,却对我皇室宗亲斩尽杀绝。这乱臣贼子,我早晚要诛杀他的。大明没有彻底灭亡,只要我在一天,大明就不算彻底灭亡。”

  首席大师没有接他的话,继续说:“然后,你又投奔了张献忠的义子李定国。”

  赵瑜轩问:“大师,张献忠的义子不是叫张定国吗?”

  “张献忠死后,他恢复了本姓,改叫李定国。另一个义子张可旺也改为孙可旺。他们后来都归顺了明军,共同抵御清军。李定国是个不可多得的将才,就在大军接连取胜的时候,孙可旺叛变投降并临阵倒戈,李定国军大败,不久病逝。”

  朱启桪说:“我们的大好形势就毁在这孙可旺手中,又一个汉奸,又一个叛徒。”

  “云幻,时局动荡,人心难测。叛与不叛之间,就隔着薄薄一层纸,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利益。对仙人谷而言,你又何尝不是叛徒呢?”

  朱启桪一怔,随即像牛皮囊泄了气:“大师,我自知对不起仙人谷,对不起仙人谷每个人,我落到今天的下场,也是活该。只是,大师,你怎么对我的事了解得这么清楚?”

  “按照祖训,为保仙人谷安全,你这样的叛离者,是不能留在世上的。所以我们派了风信子一直在打探你的下落。”

  “风信子不是去世了吗?”

  “是第三十代风信子,”首席大师继续说,“打探的结果是,你在世上从未向人提起过仙人谷的事,洁身自好,严格遵守谷里的规定:每日卯时起,戌时睡,不饮酒不吃荤不淫乐,更不杀人。”

  朱启桪说:“是的,仙人谷的修生之术,让我受益匪浅。不用强求,我也会终生恪守。”

  “正因为如此,风信子动了恻隐之心,产生误判。认为你当初在仙人谷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你的复国大计,而抵御外敌入侵,光复神州大地,这又何尝不是一个有志男儿理所当然的事?于是,我们决定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任由你自生自灭。只是没想到,几年之后,你会带着海外倭兵来攻占仙人谷。唉,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错误啊。”

  朱启桪听罢,潸然泪下:“大师,我错了,辜负你一片好意。我这也是没办法,当初舞衣子救我的时候,让我去东瀛为她通风报信,我虽然答应了,可心里根本没当回事。想我堂堂大明皇室宗亲,怎么可能干勾结外敌倭寇的事?只是这些年,屡战屡败。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我才忆起舞衣子的话,才打起仙人谷的主意。唉,大师我错了,我错了。”朱启桪将头狠狠地叩在地上,不停地叩,鲜血又一次流出来。

  首席大师说:“云幻,你现在知道错也不晚。可惜,你并不清楚究竟错在哪儿。”

  朱启桪说:“请大师明示。”

  第一百零八章 绝色美人

  首席大师说:“从头至尾,你都想着借用一股势力去打击对手,为达目的,许以高官厚禄。你总抱怨盟友叛变,出卖你。你可曾想过,利诱是靠不住的,胃口只会一天天增大,你无法兑现或者别人开出更高价码的时候,就是决裂之日。唉,也难怪。你在算计别人,别人也在算计你。你整日和这些人打交道,正如两个互相算计的赌徒,就算赌得昏天黑地,最终,又有谁成了富翁?”

  “我该如何做才是正解呢?”

  “谈不上什么正解,我只是觉得奇怪,你们只顾上层博弈,指望一场谋杀,一次阴谋,一次政变,就快速夺取江山,却从未考虑过下层百姓的感受。这样的胜利,对百姓而言,又有什么意义,这样的江山,即便是抢来了,迟早也是被人抢走的。”

  首席大师的一席话,让赵瑜轩想起,公羊复师父临终前对朱启桪说的话,“要干大事,一定要依靠大众之力。大明王朝沦落到今天这种局面,就是因为丧失众力。”看来,两位师父都意识到这点。

  朱启桪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不依靠有权势的人难道要依靠那些贩夫走卒吗?这。完全不可行啊。”

  首席大师说:“这是我的愚见,你不必当真,权当是耳边风一吹而过吧。好了,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歇息了。”

  “请等一等,”朱启桪说,“大师,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什么事?”

  朱启桪没有马上回答:“嗯。敢问大师今年可是一百九十一岁?”

  首席大师点点头。

  “仙人谷的人都服了复苏丸,只是大师没有服药丸,大师不想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份吗?”朱启桪问。

  首席大师看了朱启桪一眼,“云幻,你究竟要说什么。”

  “大师,我在外面曾见到一张画像,一眼就认出画中人就是大师你,此人生于成化八年,算起来今年刚好一百九十一岁,此人就是。”

  “不必说了,”首席大师突然一摆手,“尘世间的事我不关心,时候不早了,大家都歇息了吧。”说罢,首席大师侧卧闭目休息。

  朱启桪话到嘴边却没说来,心有不甘,但首席大师不愿听,朱启桪也没法。

  他全无睡意,环顾石屋四周,看了看屋内陈设,对赵瑜轩说:“瑜轩,还记得这屋子谁住过吗?”

  “记得,是通铭,”赵瑜轩说,“你有通铭的下落吗,还有东方紫?”

  “通铭我一直在寻找,”朱启桪摇了摇头,“完全没有音讯,至于东方紫。唉!”

  “怎么,你知道?”赵瑜轩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我知道,但是。瑜轩,我劝你还是别问了。”

  “不,我一定要问,快说,她在哪儿,她怎么样了?”

  “你当真要听?”

  “当真!”

  “唉。”朱启桪重重叹了口气,“你心中留存的东方紫的完美形象,已经不复存在,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我劝你,还是不要听的好。”

  朱启桪随即开始了他的讲述。

  朱启桪投奔南明永历帝之后,因雄才大略、洁身自好,又是帝室宗亲,深受永历帝的信任,任命他为监察御史督战云南永昌府。永昌府的守将马吉翔是个贪官,知道朱启桪这一趟事关他的仕途前程,于是挖空心思,百般讨好朱启桪。可朱启桪一不贪财,二不贪吃,三不嗜酒,让马吉翔无从下手。于是他断定朱启桪,一定是贪色。

  一日,马吉翔宴请朱启桪,朱启桪推脱不过,只得前往。坚决只吃素食,只饮茶水,场面很是尴尬。马吉翔说:“我这有一名绝色歌姬,弹得一手绝世好琴,不妨让她来助助兴。”朱启桪仍是冷冷拒绝。

  马吉翔又说:“御史不妨先看一眼,就知我这绝色二字用得合不合适。”

  朱启桪见马吉翔执意让他先看一眼,也不好驳了他面子,勉强答应。那歌姬上来后,朱启桪漫不经心瞥了一眼,随即手中的茶杯都惊得落在地上。

  来者他认识,正是东方紫!

  可东方紫只是抚摸着她手中的琴,不看周围人一眼,眼神游离,口中念念有词。

  朱启桪问:“她。这是怎么回事?”

  马吉翔说:“御史先回答我,这女子算不算美人?”

  “算,”朱启桪说,“果然是绝色美人!”

  第一百零九章  刻腕铭心

  “我就说嘛,”马吉翔很是得意,“吴三桂的美姬陈圆圆我也是亲眼见过的,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闹出那么大动静,说实话,也就是那么回事儿,还不如她漂亮呢。不过,御史一眼看出问题所在,果然好眼力。这女子的确有缺陷,应该是以前受过刺激,这脑子有点。不同常人。可她一摸到古琴,就像换了个人,调教她的乐师说,她天生就会弹奏,根本不用教。御史不妨听上一曲。”

  东方紫开始弹奏,朱启桪目不转睛,心中却似翻江倒海。他渐渐想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

  那夜,舞衣子来救他时,朱启桪就觉得奇怪,舞衣子穿的怎么是东方紫的衣服?现在想来,舞衣子是故意的。尔后他乘着火鸟逃走,临走前还拿走了传国玉玺。第二天,仙人谷发现他不见了,一定会追查此事,东方紫成了舞衣子的替罪羊,和被抓现行的秦通铭一起,服下入世丸,从此疯疯傻傻地来到人世间。

  朱启桪想到这些,手忍不住颤抖,他随手抓过一壶酒狂饮,这是他在尘世十五年间唯一一次饮酒——当然那夜第三十代风信子并不在场。

  马吉翔心中高兴,一个劲劝酒,等朱启桪已经开始飘忽时,马吉翔认为时机已到:“御史,天色已晚。今晚就让她陪侍如何?”

  朱启桪不置可否,在马吉翔看来是默认了,连忙说:“不过,这女子很是特别,你若是硬来,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捞不到好处,你必须要智取。”

  “什么。意思?”

  “你只需在手腕上顺便涂抹几个字,给她看,她就依你了。切记切记啊!”

  朱启桪迷迷糊糊被人送到客房,迷迷糊糊之间又见东方紫抱着古琴进来了。东方紫不再是“清水出芙蓉”的样子,而是被打扮十分妩媚艳丽。朱启桪一想起,这就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东方紫,在酒力作用下,食用多年的长生果功效渐退,心中的私欲直往上冒,他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东方紫,就是一阵狂亲。

  东方紫被吓得蜷作一团,双手双脚乱蹬,朱启桪几次三番都被踢了出来,他突然想起马吉翔教他的话,于是找来墨汁,在手腕上随意写了几个字,然后走过去,示意给东方紫看。

  说也奇怪,东方紫一看这手腕上的字就安静下来,她握住朱启桪的手腕,仔细地端详,陷入沉思中。朱启桪偷偷亲了她一下,见她也没有反抗,认为时机到了,猛然扑了上去。

  朱启桪疯狂地撕扯东方紫的衣服,当他突然看到东方紫手腕上刻着的两个字时,犹如一盆冷水浇在他头上,又犹如一根闷棍打在头上,呆住了。

  那两个字是“云中”。

  朱启桪渐渐酒醒,长生果的功效也渐渐恢复。东方紫爱的人,早已不是他,而是“云中”——他曾经的结拜兄弟赵瑜轩。朱启桪见证过他俩生离死别的爱,那是真爱,他做不到的真爱。

  朱启桪那夜在椅子上睡了一夜,第二天,马吉翔问他是否满意。朱启桪说:“满意太满意了,不知马大人可否割爱让与小弟?”

  马吉翔没想到朱启桪会这么毫不掩饰地张嘴就要,面露难色。朱启桪说:“怎么,莫非马大人是想学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

  马吉翔连说哪里哪里,只得答应,心中一万个不情愿。

  朱启桪把东方紫带到府上后,对下人谎称东方紫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雅云郡主,又派医师为东方紫治病,但收效甚微。一想起马吉翔曾骗奸了东方紫,他就恨得牙痒痒。向永历帝复命时,将马吉翔鱼肉百姓、为非作歹的事添油加醋禀报。永历帝对马吉翔很是不满,打算削除其兵权,马吉翔听到风声大为恐慌,后乘南明兵败之际先发制人,发动兵变,将准备南逃至缅甸的大臣大肆劫掠一番后逃逸。

  朱启桪带上东方紫随永历帝逃往缅甸,缅甸新国王迫于吴三桂追剿大军逼近,决定对南明残军动手。谎称盟誓,将永历帝几十位重要大臣骗去喝咒水,朱启桪察觉到异样,用了他的魔幻术,假装喝下。果然,其他大臣全部被毒死,朱启桪装死逃脱。后南明军被偷袭,永历帝被俘,吴三桂在昆明用弓弦勒死了大明最后一任皇帝。

  “那东方紫呢?”赵瑜轩问,“你逃走之后,东方紫去哪儿了?”

  第一百一十章  梦境预言

  “唉,”朱启桪说,“我已经尽我之力,照看她四年。等到那咒水之难时,四十多位大臣,上万明军,就我一个人逃出缅甸。我自身都难保。我哪有可能还顾得上她?”

  “那她到底去哪儿了?”

  “我真不知道,估计。被封赏或者转卖了。”

  “什么?”

  “清军没有杀女眷,听说永历帝的嫔妃们被封赏给有功的将领或者被转卖。瑜轩,忘记东方紫吧,且不说找不到她,就算找到她,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玉洁冰心仙女般的东方紫了。也不能怪她,东方紫真是个好姑娘,怪只怪她错生在这个乱世,其实你、我、通铭,又何尝不是呢。”

  赵瑜轩已经听不清朱启桪后面的话,他只觉心在一阵阵刺痛:紫儿,你在哪里?该如何才能找到你?

  他突然说道:“我们必须要逃出去。”

  “嘘!小声点。这些倭兵都是听得懂汉语的,”朱启桪看了看窗外说,“这个是肯定的。只是,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办法。我们赤手空拳,他们人多还有武器,怎么才能打赢他们?大师,大师,睡着了吗,你有办法吗?”

  首席大师睁开眼说:“这种情况下,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我也一直在想办法,只是。就算把窗外这几个打倒,就算一直跑到悬崖边上,还是没用啊,火鸟被他们重兵把守,没有火鸟,还是逃不出去。”

  三人都在冥思苦想时,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震动声,寻着声音看去,是摆在桌上的那台地动仪发出的,再凑近一些,只见地动仪中心的那根探针,左右摇摆,速度越来越快。

  朱启桪问:“这是。什么个意思?”

  赵瑜轩记得,这地动仪是秦通铭出谷前发明的,秦通铭曾告诉他,新地动仪玄机全在这根探针上,它能感应天地间的阴阳变化,当阴阳变化剧烈时,探针会震动,说明方圆五百里之内,少则一炷香,多则一个时辰将发生地震,探针颤动得越猛,地震就越强烈。眼前这支探针,颤动得让人眼花缭乱。

  “不好,”赵瑜轩说,“有地震,而且是。大地震。”

  朱启桪先是吃了一惊,很快又高兴起来:“好,很好。来一场大地震,我们可以浑水摸鱼、乱中取胜。”

  首席大师却面色苍白地说:“难道这事都是真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没想到啊。”

  赵瑜轩问:“师父,你说的是什么事?”

  “云中,我们仙人谷。恐怕是到尽头了。”

  “师父,你何出此言?邪不胜正,我们一定能想出办法,一定能打败倭寇。”

  “不是这个意思,”首席大师不等他把话说完,“云中,还记得梦境大师的第八本《梦境录》吗?我从未给你看过,那是因为,第八本末尾记录了一段梦境,梦境大师夜行时,突然大地晃动,随后天崩地裂,从地缝中飞出滚烫的火石,四下飞溅,流出火红的岩水,所过之处,草木石块全毁。这段梦境,我怀疑记录的地点就是仙人谷,怕传出去大家产生恐慌,所以把书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看到。一年前,蓝石山上的泉水变成了温泉,而且温度越来越高,我就觉得不妙,只能寄希望于灾难发生在很久以后。没想到,真的发生在仙人谷,而且这么快就来临了。我仙人谷遭次劫难,或许都是天意。当务之急,你们二人,要想办法逃出去,我们仙人谷不能全军覆没啊。”

  这时,似乎有人走到门口,首席大师没有继续说下去。那人进来了,赵瑜轩一看,正是那个在火鸟上救过的倭军女将。

  女将直愣愣看着赵瑜轩,完全无视首席大师和朱启桪,上来就是一刀,把赵瑜轩吓了一大跳。再看身上,毫发无损,只是身上的绳索断成两段。

  那女将说:“你还记得我吗?”

  赵瑜轩有些莫名其妙,仔细端详,还是不认识,他只得摇摇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旧情难忘

  女将说:“也难怪,十五年了,我变化太大,而你几乎没变。”

  赵瑜轩暗想,十五年前这姑娘还是个小女孩。

  他突然想起来,说:“原来是你?”

  “是我。”倭军女将说。

  十五年前他第一次随风信子师父外探,在杭州城外的树林里,曾经救过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当时,小女孩在惊恐中只是不停地喊“木塔托、木塔托”。那为虎作伥的汉族乡绅说了句,哟!这还是个外国女子。现在想起来,她说的正是倭语。

  赵瑜轩说:“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无父无母,只有加入遣明使,才活到今天。我的名字叫天奈仁香,你就叫我仁香好了。”

  遣明使,赵瑜轩听说过。自唐朝起,东瀛就有遣唐使,精选岛内精英子弟,派遣到唐朝学习各种先进文化和技能。明朝初年,东瀛继续委派子弟,改叫遣明使。只是后来两国在朝鲜半岛一战撕破脸后,明朝自然从此拒绝接受遣明使,但东瀛的遣明使继续存在,只不过成了潜伏在华夏的高级别倭寇代名词。

  仁香说:“刚才听说,奥介将军改变了主意,既然不能把你们全部带回去,就要把你们全部杀死,以免成为后患。我现在来找你,就是为了报恩。我跟门口的士兵说,将军要见你。一会儿你跟我出去,树林里藏了一只火鸟在哪儿,你乘着火鸟快点逃出去。”

  “仁香姑娘,谢谢你不忘旧情。可是,就我一个人逃走吗,他们怎么办?”赵瑜轩指的是首席大师和朱启桪。

  仁香摇摇头说:“我只能找到一只火鸟,再多一只我也没办法了。”

  赵瑜轩说:“姑娘,谢谢你的好意。我不可能扔下我的师父和兄弟,独自逃命。”

  天奈仁香很是着急,回头看看窗外:“你还是快走吧,不然,他们要起疑心了。”

  首席大师说:“云中,你走吧。我是这里的首席大师,仙人谷有难,要走也是我最后一个走。”

  “不!师父,”赵瑜轩说,“你应当第一个走。就算仙人谷不复存在,你还可以重新再打造一个。仙人谷少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少了你。”

  首席大师摇摇头:“不是这样,这都是天意,仙人谷气数已尽,谁也改变不了。云中,别说了,你快走吧。”

  这时朱启桪举手示意:“既然你们都不想走,要不。我走?”

  仁香白了他一眼:“你又没救过我,我凭什么带你走?”

  朱启桪自知多嘴:“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赵瑜轩执意不肯离开,仁香只得说:“那你再等等,我去看看有没有机会,再找一只火鸟过来。你和你师父一起走。”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等一等!”朱启桪说,“如果可以的话,不妨再多找一只,如何?”

  仁香冷笑着说:“这里的一切祸端都是因你而起,你还想一走了之?”

  朱启桪知道没戏,低头不再言语。

  天奈仁香离开后,那桌上的地动仪颤动得更厉害,赵瑜轩将首席大师和朱启桪的绳索解开。首席大师说:“云中,梦境的研习,我们只是打开了一扇小门,那里面有无穷奥秘。你的梦境悟性,其实比我强,今后全凭你自己摸索了。有两样东西,你可以随身带走,今后或许对你有用。”

  “不,师父,我不需要什么东西,我需要你跟我一起走。”

  首席大师摇摇头:“唉,我知道我的结局。时间不多了,你把那两件东西带走吧,就当师父我委托你一件事。”

  “什么东西?”

  “这两样东西本来藏在我的住处,自从云幻在我屋里偷看了回复丸的配方后,我再也不敢将重要的东西藏在那里,只能悄悄藏在别人的住处。说来也巧,我选的就是神机子的石屋。”

  “神机子,就是这间石屋?”

  “是的,就在他的石床下面,你速速取出。”

  赵瑜轩弯下身子,顺着石床底部摸索,果然摸到一个布包,将它拿出,打开后,里面是一副龟壳和一本书。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崩地裂

  首席大师说:“这龟壳是当年鬼谷子大师传与先师长生子的那块《彭祖天书》。”

  “《彭祖天书》?”赵瑜轩忍不住问,“书香子那里不是也有一块吗?”

  “那是仿制品,这个才是真品,”首席大师说,“《彭祖天书》意义重大,很可能包藏着长生不老之谜。我们现在不能识破它的秘密,就等更聪明的后来人来解开这个秘密,但首先要将它保存完好。”

  首席大师拿起另一本书:“至于这本书,就是梦境大师记录的《梦境录》第八本,你将来研习梦境,一定用得上。此外,我们仙人谷还有一个秘密,这秘密传了两千年,不能失传。云中,你过来。”

  赵瑜轩走近首席大师,首席大师在他耳边,轻声讲述。朱启桪忍不住凑过来,首席大师立马停住:“云幻,你已经不是仙人谷的人了,这秘密你不可以知道。”

  朱启桪连忙退回,“对不起,对不起,你们继续。”

  首席大师讲完后,赵瑜轩心中一直困扰的一个谜团终于揭开了,他心想:原来那口铁箱里藏的是这个东西,真是意想不到。只是,现在知道这个又有什么用呢。

  这时,脚下突然一个剧烈晃动,赵瑜轩立足不稳差点跌倒,石室顶上,倾斜出泥土碎石。

  朱启桪惊慌地问:“这就开始了吗?地动仪真这么灵验?”

  这时,门又被打开,进来是仁香,仔细一看,她脸上有被殴打后的淤痕,后面还有两个倭兵,一把将仁香推了进来,说:“进去吧,你这叛徒。让你跟他们死一块。”又把门堵死。

  “怎么了仁香?”赵瑜轩问。

  仁香面带戚容,委屈地说:“对不起。我藏在树林里的火鸟被他们发现了,他们设好埋伏,我一过去刚想拿一只火鸟就被他们抓住。我救不了大家,对不起了。”她弯腰道歉。

  首席大师说:“姑娘,是我们连累了你,你无需自责。”

  大地又开始震动,朱启桪说:“又地震了,越来越强烈。快,我们一起撞门冲出去。”

  首席大师却一动不动:“没有用的,可怕的不是地震,而是地震后的地裂,滚烫的岩浆从中喷出,躲在哪里都是没用的。”

  朱启桪说:“那。那我们真的就死在这儿了?不不,我还不想死啊!”

  “要离开仙人谷办法还有一个,”首席大师说,“希望这次能够成功。”他从衣袖中抽出一支短笛,开始全神贯注的吹奏。

  是驭龙术!

  大地摇晃得越来越厉害,石屋的一面墙开始下坠脱落,听见隔壁有人在呼喊:

  “放我们出去!”有人在用力砸门。窗外看守的倭兵早已后退十几步,远离石屋。

  石屋继续倾斜,屋内尘土飞扬,呛得人直咳嗽。这时,石门突然从外往里轰然倒地,一头公龙探头进来。

  朱启桪惊喜道:“龙,龙来救我们了,我们得救了!”他飞快地抱住龙脖子,一个翻身爬到龙背上,那条公龙展开双翼,转身飞离地面。

  另一条母龙也探头进来,首席大师示意赵瑜轩快上,赵瑜轩拉着他不松手,“师父,一起走。”

  “不,龙只能带一个人飞翔。况且,笛声不能久停。”首席大师突然将赵瑜轩用力一推,赵瑜轩猝不及防跌倒在屋外,还没站起身,仁香也被推了出来。回头一看,首席大师所在的石屋已经轰然倒塌,笛声戛然而止。

  “师父。”

  大地被撕裂出一道道口子,露出鲜红的肌肤似的岩浆,有倭兵慌乱中落入地缝,瞬间被吞噬。

  公龙载这朱启桪已经越飞越远,赵瑜轩听见那头母龙对天鸣叫,似乎在催促他,他只得快步过去,爬上龙背,母龙拍打翅膀,就要腾空而起。

  “木塔托哥哥,”仁香拉住赵瑜轩的手说,“求求你,带我走吧。”

  赵瑜轩不知道仁香为何要叫他木塔托,来不及细想,他说:“上来吧。”仁香爬上龙背,她从身后紧紧抱住赵瑜轩。原本已经离地的母龙,用力扇着翅膀却腾飞不了。

  一头龙载不了两个人,这可怎么办?

  这时,又飞来一头身形较小的龙,停在他面前,对他亲热地摇头晃脑。是小龙,十五年了,它的体型虽然比成年的大龙小一半,但也长大了许多,而且它也学会了飞翔。

  第一百一十三章 喷火龙王

  赵瑜轩对仁香说:“我们两个人同坐一头龙,龙飞不起来。你呆在这儿,我去坐那头小龙。”

  “不,我害怕。”

  “不用怕,跟骑马一样。记住,抱紧脖子,任何情况下都不松手。”赵瑜轩说完,赶紧跑到小龙背上。

  母龙载着仁香飞起来了,在半空盘旋,它在等小龙。小龙扇动翅膀想直接升空却没能成功——它毕竟还没有完全长大。这时,听见奥介一郎嚷道:“别让他跑了,杀了他。”

  倭兵们已经乱成无头苍蝇,没有人再听他的指令。奥介一郎提着倭刀飞快地跑来。

  “小龙小龙,”赵瑜轩心急如焚,“快升空啊。”

  奥介一郎跑到小龙身后,高喊:“要死大家一起死!”一刀砍了下来,正砍在小龙的背脊上。小龙虽然有坚硬的龙鳞,还是被这一刀砍破皮,流出殷红的血。

  小龙猛然转身,对着奥介一郎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音震耳欲聋,奥介一郎吓得赶紧抱头。待他发现,声音过后毫发无损,转而大笑:“哈哈,龙,这就是中国龙,果然跟中国一样,貌似强大。老子就杀了你这头中国龙。”他眼露凶光,对着小龙的头,举起倭刀。

  小龙又发出猛烈的吼声,不同的是,这次还喷出一团烈焰,奥介一郎完全没有料到,瞬间被烧成火人,他痛苦地在地上打滚哀嚎:“快来救我,救我。”

  然而倭兵早已自顾不暇、四散逃奔,没人搭理他。他滚来滚去,最终滚进一道火红的地缝中。

  赵瑜轩记得万物子曾对他说过,十头龙中,九水一火。也就是说火龙不到一成,它们长大后就是毫无争议的龙王。万物子还说,龙在这世上,总共也没有十头了,喷火龙王也许一头也没有了。没想到,看似温顺的小龙竟然是最后一条喷火龙。

  小龙不再原地起飞,它一边用力扇翅膀一边向前奔跑,果然渐渐离地,终于它载着赵瑜轩腾空而起,追随母龙而去。

  赵瑜轩在空中看到,脚下的仙人谷已成为一片火海,正在吞噬一切。一群倭兵逃至山崖边,身后的岩浆气势汹汹向他们逼近,有几个索性纵身往山崖下跳,自然被摔得粉碎,剩下的不敢再跳,绝望地等着岩浆到来,赵瑜轩瞥见舞衣子也在倭兵群中,发出恐惧的尖叫声。

  岩浆冲到山崖边,赵瑜轩突然听见斜上方龙背上的仁香撕心裂肺地喊道:“不,妈妈。”舞衣子和倭兵群一起瞬间消失。

  看那仁香悲痛欲绝的样子,莫非舞衣子是仁香的妈妈,她不是说无父无母吗?

  两头龙在暮色中继续飞翔,赵瑜轩回头一看,仙人谷已经越来越远,在夜空中只剩下一处红点,渐渐地连红点也看不见了。

  难道传世近两千的仙人谷就这样被无情地摧毁了,难道那些集无数前辈心血智慧的诗词歌赋、各种绝技与不可能再现的奇珍异宝就这样彻底消失于世了吗?赵瑜轩一阵心酸。

  两条龙越飞越高,他们在奋力追赶公龙,然后仍不见公龙的踪影。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感觉越来越冷,容不得继续想下去,他只得紧紧抱住小龙的脖子。小龙的飞行速度慢下来,赵瑜轩听见沉重的喘息声。

  小龙实在飞不动了,滑行了一段距离,它降落在一片树林中,母龙只得停在旁边,又不停地对着天空嗥鸣,赵瑜轩知道它想早点找到公龙。仁香从母龙背上下来后,母龙重新起飞,在空中盘旋。

  赵瑜轩摸摸小龙的额头,说:“小龙,辛苦你了,你先走吧,快去找你的父母去。”指了指天空。

  小龙似乎听得懂,它用舌头舔了舔赵瑜轩的手,在母龙的催促下,依依不舍飞回天空。

  第一百一十四章猛虎盘踞

  赵瑜轩见仁香眼角还挂着泪花,他问:“舞衣子。是你妈妈?”

  仁香点点头,说:“我妈妈和父亲性格不合,我父亲是个文弱的人,生活平淡。她却喜欢有挑战的生活,我五岁的时候她悄悄离开我们,加入遣明使。我随父亲来中国寻找她,没想到父亲不久病逝。后来的事,你也知道了。当我进入仙人谷,第一眼看到她,我就知道她是我妈妈。这么多年了,她几乎没有变,和我记忆中的一样。其实我打心眼是恨她的,所以我没打算立刻与她相认,没想到。再也没有机会了。”

  赵瑜轩等她情绪平静后问:“接下来,你打算去哪儿?”

  “我没打算,这一趟除了我,全军覆没,遣明使我也当不了,”仁香说,“木塔托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我要去找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你的父母?你的兄弟姐妹?”见赵瑜轩摇头,仁香说,“喔,我明白了,是你的爱人,她叫什么名字,她漂亮吗?”

  “她叫东方紫,在我心目中,她永远是最漂亮的。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赵瑜轩惆怅地说。

  “木塔托哥哥,我举目无亲又无所事事,我陪你一块去找她吧。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也多一分机会。”

  赵瑜轩想想仁香姑娘说得也有道理,就答应她了。只是有一个疑问,他忍不住问:“木塔托是什么意思,你为何叫我木塔托?”

  “喔,原谅我擅自给你改了名字。木塔托是我家乡神话传说中的一个山神的名字,他力大无比、正义勇敢,我小时候最喜欢听他的故事。八岁那年,在杭州城外被坏人欺负时,我没有父亲也没有哥哥,绝望中我喊出木塔托的名字,我希望正义的木塔托来救救我,结果奇迹真的出现了——你来救了我!那时我认为,你就是木塔托的化身,木塔托就是你。我经常想,何时才能再见你一次。没想到真的见到了。所以。一见面我就自作主张叫你木塔托,而且改不了口。木塔托哥哥,接下来,你准备往哪个方向走啊?”

  赵瑜轩想了想说:“先往东到成都城,再往南到缅甸。”

  往东走了几天,赵瑜轩通过石碑路牌指引,进入蜀地地界。一路上,看不见人家,也没有行人。

  赵瑜轩暗想,国师假借张献忠之名屠杀成都百姓,这事算起了也快二十年了。既然清军已经统一了天下,这蜀地怎么还是这般千里赤地的模样。

  好不容易遇到两个山民模样的老头,赵瑜轩连忙向他们打听,他俩一听说他们要去成都城,就直摇头:“去不得去不得,你们去就是送死。”

  山民告诉他们,现在四川的首府已经迁到阆中保宁府,成都城废弃多年,成了老虎城,城外方圆几十里不见人烟。至于原因嘛,先是张献忠屠城,后来就是打仗,有句歌谣是这样唱的——“清打明,明打清,中间还有个大西军,摇黄十三家也添乱,可怜四川老百姓。”

  赵瑜轩和山民告辞后,继续往成都城走,只是走着走着,发现无路可走。

  昔日宽阔热闹的官道,早已被一人高的杂草覆盖,赵瑜轩用一根荆竹探路,草丛中不时跳出山鼠、兔子、野猪等动物,也有碗口粗的花蟒蛇,吓得仁香直往后跳。

  昔日山里才有的猴子,三五成群地聚在树顶上,好奇地看着他俩。路越来越难走,赵瑜轩远远望见成都城的外城墙断壁残垣,没有一丝人迹,城内传来虎啸声。

  没有了仙人谷的霹雳移魂香,也没有剁虎头的双刀子大师开路,甚至手里连把像样的武器都没有,赵瑜轩惹不起那些猛虎,只得抬头再望一眼成都城,和仁香调转方向离去。

  他们来到一处溪水边饮水,溪水中的鱼儿随处可见。仁香做了根木叉叉鱼,她显然很有野外经验,不一会儿就叉了四五条鱼,乐着说:“这些鱼很久没被人捕过,抓他们太容易了。”

  仁香支了个火架烤鱼,烤得外焦里嫩,香气扑鼻。仁香选了最大一条递给赵瑜轩:“来,木哥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不,我不吃鱼,我吃素。”

  “你又不是和尚,怕什么?再说了,路途遥远,有鱼不吃,以后想吃也未必有这么好的机会。来吧,尝一尝。”

  第一百一十五章 河中密道

  说实话,赵瑜轩有些饿了。这鱼真香,他接过烤鱼,尝了一口,一股腥臊味让他止不住地呕吐起来。仁香慌了神:“怎么了,是我烤糊了吗?”

  赵瑜轩知道,这是长生果的作用,尘世间的秽食他已接受不,对仁香说:”不是,你烤得很好。只是我多年不吃尘世间的食物,口味已不同别人了。”

  仁香也不说话,想了想,把刚烤好的几条鱼全扔了。

  “仁香,你这是为何?”

  “木哥哥,从今以后我也不吃这些东西了,再不惹你难受,你吃素我也吃素。”

  “不必如此,常年吃素,你会不习惯的。”赵瑜轩突然听到周围有异响,他连忙止住话,并对仁香“嘘”了一声。

  仁香小声问:“怎么啦?”

  “有人来了。”赵瑜轩立刻起身,将仁香支在河滩上的烤鱼架挪到草丛中,仁香紧张地四下张望,笑着说:“哪有什么人,木哥哥你听错了吧。”赵瑜轩捂住她的嘴,和她一同隐蔽在树后。

  不一会儿,果然来了三个人,道士模样,在溪边喝水。

  其中一人说:“这一趟没采够数目,就这样回去,师父会不会责罚我们啊?”

  一人回答:“师父要的草药本来就很稀少,我们已经尽力了,再说这一路艰险,我们早点回去,早一天安全。就算师父责罚,总比被毒蛇咬死,被老虎吃掉强吧。”

  “说得也对。”

  另一人突然惊奇地说:“师兄你们看,那有一把鱼叉,是不是有人在这儿叉过鱼?”

  “哪有什么人,这一路上你见过活人吗?也就是一根树枝,别大惊小怪的。”

  “是是,师兄说得对。”

  三人饮完水后,往北方走了。赵瑜轩暗想,人迹罕至,这几个道士行踪诡秘。于是决定跟着他们走,去看个究竟。

  三个道士一直往北走,走到离成都城几十里地的一条大河边,赵瑜轩一不留神,三个消失在河滩上。

  河滩一览无余,并无可以藏身的地方,三个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连个脚印都没有。“仁香,”赵瑜轩问,“你看清他们去哪儿了吗?”

  “没有,我还以为他们要去河边方便,就把头别过去,再转过来,他们就不见了。”

  这真是奇怪了,赵瑜轩想了想说:“这河滩一定有问题,我们仔细找找。”

  他们仔细搜索,在经过一小块草地时,赵瑜轩发现这片草的颜色跟周围的不一样,不注意还真看出来。

  他小心地摸了摸那片草,是一堆无根之草,再摸草下面的泥土,是松散的沙土,扒开泥土,居然露出一个木盖子,原来三个道士是从这里转下去的。

  仁香有些紧张,说:“木哥哥,我们要下去吗,很神秘的样子,会不会很危险啊?”

  赵瑜轩说:“他们越这么神秘,就越说明有名堂。这样吧,你在上面守着,我下去看看。”

  “不,我要跟你一起下去。”

  赵瑜轩只好和仁香一同下去,这里面是一个弯弯曲曲的隧道,隧道里没有一丝光亮,赵瑜轩只能用手摸着隧道的一侧石壁往前走,仁香在身后拽着他的衣服。走着走着,赵瑜轩总觉得,隧道的走向不是往河岸,而是在往河中心走。果然,侧耳静听,还能听到头顶上的水流声。

  隧道渐渐变宽,赵瑜轩摸到石壁墙上,雕刻有图案,应该是一个人的脸谱,再往周围摸去,是一双突出的大眼。赵瑜轩突然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在哪儿见过这种双目凸起的脸谱呢?正在回忆时,眼前突然一亮,四五盏灯笼被瞬间点起,七八个手持钢叉的道士,将他和仁香团团围住。“不许动,不许动。”

  赵瑜轩和仁香来不及动作,钢叉已经抵在他们的喉咙上。

  “哈哈,”有个道士说,“果然有人跟踪我们,还跟上门来了。”

  “把他们带去见师父,走。”

  赵瑜轩和仁香只得束手就擒,被推着往前走,借助道士手中的灯笼,赵瑜轩看清刚才那石墙上,是一个大耳耸立、双目凸出的怪人脸谱。他猛然想起,这造型他在清风坪国师的地下密道里见过。心里一惊,莫非当年被双刀子打下山崖的国师还活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古蜀遗址

  赵瑜轩和仁香被带到一个更为宽敞的石室里,不一会儿,有道士恭恭敬敬喊道:“师父驾到!”

  “是谁,敢闯进我们长生道?”一个留着长胡须的道长走了进来,赵瑜轩定睛一看,不是国师,心里松了一口气,可这道长好面熟,再仔细一看,竟然是杜文渊。

  杜文渊已全不是赵瑜轩记忆中的驸马爷形象,他眉目细长,面容清瘦,还真有几分道长的仙气。

  杜文渊也吃了一惊:“是你?”

  有道士问:“师父,你认识他么?”

  “何止是认识,他。他还是。”杜文渊说,“来人,给我松绑,故人来访,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待客?”

  赵瑜轩心想杜文渊奸诈多端,不知又打什么鬼主意。

  杜文渊热情地邀请赵瑜轩参观他的河底地宫,这地宫长约十余丈,石室二十多间,有寝室、练功室、贮藏室、书房,其中一间,陈列着十几件青铜器物,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站立的青铜人,看其面部,仍然是大耳凸目。

  杜文渊看出赵瑜轩的疑惑:“不瞒你说,这些石室,这些青铜物件,其实都不是我造出的,而是住在此地的古蜀先民,少则三千年,多则四五千年前,他们曾在这一带生活多年,后来河水改道,把这里全都淹没。”

  仁香忍不住问:“古蜀先民,就长这样?”她指着青铜人凸出的眼睛。

  杜文渊说:“不都长这样,你们看这墙上有幅壁画。”

  石壁的一面,有一副巨大的壁画,杜文渊兴致勃勃地解说:“这一片讲的是古蜀人在打猎、捕鱼、伐木,注意看,这些先民的长相跟我们没有太大区别。”

  仁香看得很有兴趣:“这里还有大象。”

  “那时蜀地确实有大象。”

  “咦,这又是什么怪兽?”

  赵瑜轩仔细一看,龙头、鹿角、蛇鳞、马蹄——正是传说中的麒麟。看来古蜀先民曾与麒麟共处,并获得过麒麟角——原来治愈朱启桪昏迷的麒麟角就是从这儿找到的。

  “这就是传说中神兽麒麟,”杜文渊说,“现在看来,很多被认为不可能的传说其实曾经都是真的。你们再看这里,这个奇怪长相的人出现了。”杜文渊指着壁画的右下角。

  这一处,是古蜀先民欢宴的场景,正中坐着一人,大耳纵目,明显跟周围的人不一样。再往顺着往旁边看去,可惜那一块壁画已经被损坏,模糊不清。

  “看不明白,”仁香说,“为何就他一个人长成这样?”

  杜文渊说:“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毕竟过去那么多年,谁知道古人怎么回事儿?”

  赵瑜轩无意间发现,那块壁画残损的边缘,画着一样东西,主体部分已经看不清楚,只露出黑黑的、直直的一块,不知为什么,赵瑜轩总觉得这东西他在哪儿见过。

  身旁杜文渊不厌其烦地给仁香讲解,赵瑜轩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听不清杜文渊在讲什么。突然,赵瑜轩脑海中电光一闪,他想起来!

  那是在清风坪向公羊大师学艺的日子,那天晚上,谭玄模仿东方紫的笔迹给他写信,于是他和东方紫阴差阳错地在瀑布潭边“约会”,东方紫走后,他独自呆了一会儿,突然天空出现了一个巨大、有着五个光电的,犹如折叠曲尺似的奇怪物体,很快它又快速、无声的消失在远方。

  那一幕,赵瑜轩没对任何人提起过,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又何况是别人呢?他时常告诉自己,是眼花了或者是晕头了,渐渐地,他也几乎忘记了这件事。

  现在回想起来,把他那夜看到的“折叠曲尺”的形状,试放在这模糊的壁画处,竟然出奇的吻合。可是,三四千前的古蜀先民和他一样见过那“曲尺”的吗,这么多年了,“曲尺”还在天上飞吗?这不合情理啊。

  赵瑜轩想得入神,仁香察觉了,问他怎么了,赵瑜轩回过神来。他问杜文渊是如何发现这块古蜀遗址的。

  杜文渊回答:“我哪能发现这河底下的遗址,当然是那无孔不入、那都敢去的师父发现的。他就是在这里找到了古蜀文字,研习多年,破解了古蜀文字。”

  难怪当年国师夸口他识得《彭祖天书》,原来是在这里练就的。他问:“国师什么时候带你来的?”

  “就是从清风坪撤出来后,那时候到处都在打仗,无处可去,师父带我们来到这里。”

  “什么?”赵瑜轩打断杜文渊的话,“国师。他没死?”

  “为什么要死,他现在还活着。”

  “他还活着,他在哪儿?”赵瑜轩惊问。

  第一百一十七章  紫儿行踪

  杜文渊回答:“就在石室的尽头,不过你见不了他,他闭关多年,除了我任何人都不肯见。”

  赵瑜轩不肯相信,当初国师身受重伤,又从高崖上滚落下去,他怎么可能还活到现在。

  杜文渊说:“那年师父随你们去后,我在清风坪老老实实等了半年。半年后的一天,师父双腿尽失,拄着拐棍回来了,问他还炼不炼千岁膏,他说不想炼了,只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歇息。于是,师父带着我来到这里。”

  赵瑜轩又问:“那几百个孩童呢,还有雅云郡主呢?”

  “我们之所以离开清风坪,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清风坪坐吃山空,贮备的粮草不够了。我们自身难保,那些孩童,只有等他们自生自灭。至于雅云郡主,那时我娶的大西公主已经病故,我劝她跟我走,她却说舍不得丢下那些孩子,留下来陪他们。唉,死活都不听我的,我也没办法,只好随她去。”

  杜文渊又把他俩带到宽敞的书房,请他俩坐下,吩咐弟子上茶。赵瑜轩怕杜文渊在茶水中动手脚,没有饮用。杜文渊看出端倪,笑着说:“放心吧,我若要害你,又何必费那么多事。瑜轩,当初我是做了些对不起小王爷的事,但我也是自保没得选择。再说了,就算有恩怨,那也是我跟他的事,跟你没关系。我们的父辈,同朝为官,我俩一同在成都城长大,又都是公羊大师的弟子,我实在找不出理由要与你为敌。唉,这么多年了。我美其名曰在此修身养性,其实跟坐地牢没什么区别。你能来此,说心里话,我真的很高兴。”

  赵瑜轩见杜文渊说得很是真诚,他拿不准该不该信任杜文渊。杜文渊又吩咐弟子准备晚饭。赵瑜轩说不必了,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此告辞。

  杜文渊有些不悦:“有什么事急到吃一顿饭的工夫都没有?你我多年未见,我还想跟你叙叙旧。”

  赵瑜轩还没说话,仁香已经回答:“我们要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看得出,仁香也并不想在此久留。

  “喔,原来如此,”杜文渊说,“你们有正事,我本不该耽误你们。只是现在头顶上的大河已经涨水,出口已经封闭,要走也只有等到明天早上水位下降后才能出去。”

  仁香问:“出口被封死,那整晚不是都闷在下面?”

  杜文渊说:“通气的孔还是有的,在河堤之上。你们不如就客随主便,在此歇息一晚吧。”

  赵瑜轩只得依从。

  杜文渊又似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瑜轩,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要找的人是——东方紫。”

  赵瑜轩一惊:“你。怎么知道,莫非你见过她?”

  “呵呵,我果然猜中了,”杜文渊说,“是,我见过她,知道她在哪儿。”

  赵瑜轩忍不住一把抓住杜文渊的手:“她在哪儿,在哪儿?”

  “别激动,别激动。”杜文渊说。

  赵瑜轩察觉自己的失态,他放开杜文渊的手:“她到底在哪儿,请告诉我!”

  “在我弟弟杜文瀚那里。”杜文渊说。

  当初杜文瀚投降大西军后,一开始深得三公子张可旺的赏识,二十四室斗宝大会中,张献忠身受重伤,迁怒于诈降的秦正开等人,明蜀降将从此被疏远冷落。后大西与清军交战,张献忠暴毙于西充凤凰山,杜文瀚审时度势,改投了清军。之后又随吴三桂出征缅甸,剿灭南明残部,在论功行赏、分享战利品时,杜文瀚从几百个南明妇女中一眼就认出了东方紫。

  杜文瀚天不怕地不怕,唯一怕的人居然是他老婆金氏,知道金氏绝不允许他带个女人回去,于是跟朱启桪一样,谎称是他在成都失散多年的表妹,带回了家。后来,杜文瀚调任四川保宁府,两年前,杜文渊在保宁府与他见了一面,在那里见到东方紫。

  杜文渊讲到这里,感慨道:“唉,我一心只求淡漠宁静、修身养性;我那弟弟一心只想升官发财,我们完全不是一路人了。”

  “这么说,”赵瑜轩问,“东方紫还在保宁府?”

  “是,不过,”杜文渊说,“东方紫已经完全。变化了,你。有必要千辛万苦去找她么?”

  “当然有必要,我必须去。”

  杜文渊不再言语,邀请他和仁香共进晚餐。

  赵瑜轩过午不食,只在晚宴上以茶代酒与杜文渊喝了几杯。仁香这段时间就没吃过一次饱饭,早已经饿坏了,可她一想起吃素的承诺,硬是强忍住只挑些素菜吃。

  杜文渊很是高兴,喝了很多杯酒,他悄悄对赵瑜轩说:““瑜轩,容我多嘴几句。当初在清风坪的时候,东方紫是所有男人心目中的仙女——你虽然嘴上不说,可谁都看得出来——但是,花无百日红,人无百日艳。东方紫已经老了,女人一老就丑,而且她还有点。脑子不正常,这样的女人,随便找个年轻的也比她强。你又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依我看,你不如跟我留在此处,我们一同探讨长生之道岂不更好?”

  赵瑜轩说:“我心意已决,不必多言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国师之言

  “唉,好吧,算我多嘴,”杜文渊有些不胜酒力,他说,“瑜轩,本想跟你再叙叙旧,可这酒劲太足,我要去歇会儿,明日再叙。你们也歇息了吧。”

  杜文渊告退后,他的一个弟子把赵瑜轩和仁香带至一间房后,转身就走。

  “等等,”赵瑜轩说,“就一间房吗?”

  那弟子说:“你们都是夫妻了,当然是一间房。”

  “谁说我们是。”赵瑜轩话未说完,仁香连忙对那弟子说:“好好,没事了,你走吧。”

  那弟子走后,赵瑜轩说:“不好吧,这要是传出去,怕影响仁香你。”

  “这有什么?”仁香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行军打仗的时候,他们会单独给我留一间房子住吗?你们中国女英雄花木兰跟那么多男人同住十多年,也没影响她的名声啊?再说了,这黑漆漆的地宫,晚上真叫我一个人住一间房,你放心吗?”赵瑜轩被说得无言以对。

  他把床留给仁香,自己用两把椅子拼着睡,仁香气呼呼地背对着他在床上睡了。

  半夜时分,赵瑜轩迷迷糊糊中听见“嘎吱”一声,似乎有人进来了。

  石室里原本一片漆黑,那人手执一支火烛,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往床边靠近。赵瑜轩一跃而起:“谁?”

  那人本来是奔床上去的,听见赵瑜轩的质问,他调转身来到竹椅这边:“嘘,小声点,是我。”

  这声音十分苍老,赵瑜轩只觉耳熟,小声问:“你是谁?”

  那人把火烛举到脸边,赵瑜轩看到一张扭曲怪异的脸。

  “是你,国师!”

  国师满脸皱纹,白色蓬乱的须发长至腰间,拄着一对拐杖,大腿以下的部位,用布包裹着,空空荡荡。

  “你怎么。”

  “是不是老得不成样子了?”国师说,“唉,十五年前没死,原本以为是我命大。现在才明白,老天留着我,是想让我生不如死啊!”

  赵瑜轩不太明白国师的意思,但见他悲伤的样子,不像是装出来的,于是问:“这么多年了,你还记得我?”

  “我虽然没了腿,但我的听风术还在,你叫云中,白天你刚进来,我听你一说话,就知道是你来了。”

  “你不是在闭关中吗?”

  “唉,闭什么关,我是被杜文渊那小子囚禁起来的。从你们仙人谷逃出来,我成了风都能吹倒的废人。这些年,他逼问拷打我,什么狠招都用了,就是要我说出一切神技的要诀,双剑术我告诉他了,听风术我告诉他了,连千髓童子膏我也告诉他了,现在他又想要《彭祖天书》的秘密。”

  赵瑜轩没想到,看似已经释然大度的杜文渊,对他的师父会这么狠毒,这是真的吗?他无法确定,又问:“既然囚禁了你,你怎么出来的?”

  “他用铁链锁住我,以为我哪也去不了。其实这里就十几间房,都是他的人。平日里我能去哪儿?我委屈求全了十六年,一直在等一个机会,不然我死都不甘心。现在你来了,我总算没有白等。”

  “你是想让我救你出去?不不,我做不到。”赵瑜轩心想,这国师现在的样子虽然可怜,但他毕竟作恶多端,万不可上他的当。

  “我怎么敢向你提这样的要求,况且,就我现在这样,逃出去又有什么意义?”

  “你不是一直想长生不老吗?还不惜害死那么多无辜的人。”

  “唉,我多活这十六年,就是多受了十六年的罪。再来个长生不老,那和永世不得超生有什么区别?”国师说,“我知道你信不过我,但我必须相信你,对我来说,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你把手伸给我,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赵瑜轩伸出了手,将信将疑。

  国师打开他的手心,用手指在上面写字,并且示意他不要发出声,赵瑜轩等他写完后,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这句话是“《彭祖天书》藏在蜀王府门前的红照壁下”。

  赵瑜轩万万没想到,国师会把他视为珍宝的《彭祖天书》藏匿处告诉他,他与国师可是势不两立啊。他仍想不明白国师的真实用意,问:“为什么要告诉我?”

  “因为你是杜文渊的敌人,”国师说,“如果他知道梦寐以求的东西,落在敌人手上,一定气得要死。呵呵,也不枉我受这么多年的罪。”

  “我。是他的敌人吗,我怎么没觉得?”赵瑜轩暗想,国师被他亲手调教的弟子这般收拾,也叫一报还一报,但杜文渊对他挺友好的,还告诉了东方紫的下落。

  “你被蒙着鼓里了,你们晚上吃的饭菜,喝的茶汤,全被下了药,药性要等明天才发作。他这些本事全从我这儿学来的,我一闻味儿就知道他下的药是百蚁穿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湖中秘密

  赵瑜轩问:“为什么要对我们下药?”

  “你是从仙人谷出来的,这一点他也知道,在我这儿榨不出新东西,就指望你了。只等明早药性一发,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想知道的就全知道了。今晚他假戏真做,自己把自己灌醉,你们现在趁机走吧,等到天明,你们就再也没机会。”

  赵瑜轩心里还在翻江倒海似的斗争,到底该不该相信国师的话呢?

  回想起来杜文渊今日对他过于殷勤,这让他想起,当初背叛他们出卖蜀王之前的杜文渊,也是这般近乎完美的殷勤表现。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想到这句话,他决定相信国师。

  “现在出入口被湖水淹没,我们如何能逃出去?”

  “出门右拐走到尽头有一间厨房,哪里有通向岸上的通气孔,虽然狭窄,但足以通过。我再给你们两颗百蚁穿心的解药,几个时辰后,你们会呕吐不止,一直吐到全身瘫软才算根除,切记切记。”

  赵瑜轩接过药丸,连忙去床边。仁香每天早上起床都说昨夜又没睡好,可她从来都是一夜睡到天亮。赵瑜轩好不容易把仁香唤醒,仁香迷迷糊糊睁开眼,借着微亮的烛光,一看是赵瑜轩:“你总算来找我啦,讨厌!”说罢,双手勾住赵瑜轩的脖子,闭了眼,嘴贴了上来。

  赵瑜轩连忙偏头闪开,回头一看,好在国师没注意,他说:“快起来了!”

  “这么黑,起来干什么?”

  赵瑜轩来不及解释,只说了声“逃命!”仁香一听,像听到军号般一骨碌趴起来,快速地穿衣穿鞋,见到一旁的国师,吃了一惊,但也没多问。

  国师对赵瑜轩说:“对了,还有件事,这些年我一直在回忆那两块《彭祖天书》,也许。也许之前我理解错了。你懂我的意思吗?千岁童子膏,很可能是没用的。《彭祖天书》也许另有他解。”

  赵瑜轩说:“你放心吧,世上不会再有人干你那样的蠢事。”

  “那就好,就好,”国师又问了一句,“你们。仙人谷现在怎么样了?”

  赵瑜轩正要动身,听国师这么一问,他也不想隐瞒,把仙人谷的遭遇告诉给国师。国师听罢,长叹一口气:“唉,那么好的地方,那么多好东西,竟然毁于天灾人祸。这损失最大的,不是你我,也不是今人,而是后世子孙啊!有些东西或许能够再现甚至超越,有些恐怕就彻底消失了。也罢,听到这消息,从此我再也没什么值得牵挂了。”

  赵瑜轩带着仁香刚要走出门,他又回头问道:“我们走了,明早你如何向杜文渊交代。”

  “呵呵,”国师说,“你还真是宅心仁厚,你师父风信子比我有眼力,收个好徒弟。我现在无欲无求,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你走吧,如果有一天你能有幸解开彭祖长生不老之谜,我也就死而瞑目了。”

  赵瑜轩和仁香好不容易从厨房的通风孔爬出来,东边的天空已经微白,环顾四周,身在芦苇荡中,他们走出芦苇荡,找到了湖水的位置。

  就在他们要离开的时候,仁香突然说:“快看,湖里!”

  借着微光,看见湖中出现一个大的漩涡,漩涡越来越大,好似将湖水都吸进去。

  仁香问:“怎么了,湖里有水怪吗?”

  赵瑜轩定睛观察了一番,他渐渐明白了:“不,是有人打开了通往湖底石室的入口,湖水全都灌进去了。”

  “谁会这么做,这。不是找死吗?”

  赵瑜轩知道,这是国师干的,现在回想起来,国师说最后那几句话时,就已经拿定主意,要跟杜文渊同归于尽。只是几千前古蜀先民的石室和精美的铜器,还有那些刻在墙上的古蜀文字,也彻底被淹没在湖水中,就算找齐了《彭祖天书》,这世上再也无人能识。不知将来,这湖底的秘密,还有没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在湖边伫立了很久,赵瑜轩说:“走吧。”

  “去哪儿?”

  “阆中保宁府。”

  “等等,”仁香说,“我。好难受,想吐。”

  第一百二十章 一夜暴富

  赵瑜轩和仁香辗转了半个多月,这天早上,终于来到川东重镇保宁府。

  走在保宁府的街上,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有种久违的热闹。

  一打听,几乎人人都知道杜文瀚,他现在是保宁府的总兵,掌管全城的兵权。

  赵瑜轩在杜文瀚府前转了几圈,杜府的围墙十分高大,无法探听东方紫的下落。他思量再三,决定正大光明的去拜会杜文瀚。

  仁香拉住他:“你不是说,你们有过节吗,他还追杀过你。你这样去岂不是送死?”

  赵瑜轩说:“我了解他的为人——唯利是图。我有他想要的东西,他不会杀我的。仁香,你不用进去,就在门外等我吧。”

  “不,我要和你一起进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进去容易出来难。”

  “你能出来我就能出来,你要是真的被关在里面了,那我也不想出来,”仁香嘟着嘴说,“木哥哥,是不是马上要见到你的心上人了,你就开始嫌我在一边碍眼了?”

  “不是不是,”赵瑜轩连忙解释,“唉,好吧,跟我去吧。”

  起初,门口的带刀侍卫见赵瑜轩无车无马,就两个人,根本不给他通报。赵瑜轩只得报上自己的名字,侍卫不情愿地进去后,过了一会,果然把他们引进去了。

  进了客厅空无一人,侍卫说了声“稍等”退了下去,把门关上。

  不一会儿,听见有几个人推门进来,为首的正是杜文瀚,一身武将打扮,一见赵瑜轩就说:“好哇,还真是你——赵瑜轩,你一个前明逆贼吃了豹子胆敢来找我。来人啦,给我拿下!”

  杜文瀚身后几个兵丁就要冲进来动手,仁香立刻站起来迎战。赵瑜轩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且慢!”杜文瀚说,他想了想挥手那几个兵丁退下。

  杜文瀚坐回他的太师椅,盯着赵瑜轩,笑着说:“瑜轩,刚才就当是跟老朋友开个玩笑。这么多年不见,你突然来找我,一定是有好事啰。”

  “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你现在贵为总兵,事务繁忙,我就不绕弯子了。我这次来,是想带走东方紫。”

  “东方紫?”杜文瀚皱着眉头想了想,“你不说起,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个人。是,东方紫在我府上。当初我把她从缅甸千里迢迢带回来,是有大用场的,听说她是朱启桪那小子的女人,我留着她就是想引朱启桪现身,没想到那小子是个缩头乌龟,迟迟不敢来,害我白白等他这么久。你。为什么要来带走东方紫?”

  “东方紫是我的爱人,后来意外失散,朱启桪不过是收留过她。”赵瑜轩说。

  “喔,原来如此,难怪朱启桪一直不现身,”杜文瀚说,“既是你的爱人,按理说,我该成人之美。但我这人,偏偏不喜欢做善事。好人命短,恶人命长——这话你应该听说过吧?我可不想做了善事折寿。”

  “当然不会让你白白做善事。”赵瑜轩说。

  杜文瀚说:“我现在要什么有什么,你就是给我几千两银子,也提不起我的兴趣。不如这样吧,你把朱启桪那小子的头颅提来见我,我就把东方紫还给你。”

  “恕我难以做到,”赵瑜轩说,“朱启桪现在在哪儿我也想知道。不过,我冒昧问一句,你现在高高在上、有权有势,朱启桪一贫如洗,惶惶不可终日,你又何必非要他死?”

  杜文瀚捋着胡须说:“这个。很难说清。总之,只要他还活着,就睡不了安稳觉。”

  一旁的仁香忍不住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关于杜文瀚的故事,她是清楚的。

  “你。”杜文瀚怒道,“哪里来的野丫头?”

  “息怒息怒,”赵瑜轩连忙说,“她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说者无心,你莫见怪。仁香,你先出去一下。”

  仁香哼了杜文瀚一声,出去了。

  杜文瀚继续说:“主要是姓朱的那小子太可恶,当初仗着是王子百般欺负我们,瑜轩应该还记得吧。就连谭玄也对他恨之入骨,谭玄说,愿意出十万两银子买朱启桪的人头。”

  “谭玄?”赵瑜轩惊问,“谭玄也在保宁府?”

  “是啊,这小子不知怎么跟平西王吴三桂搭上关系,专为平西王大军提供各种军需,全是大买卖啊,现在成了方圆千里的首富——妈的,比我还有钱。老子浴血沙场、为国尽忠这么多年,还不如一个奸商。”

  赵瑜轩说:“不瞒你说,我这次来,身无长物。但我带来一个一夜暴富的机会,以此换回东方紫,你看如何?”

  “一夜暴富,能有多富?”

  “富过谭玄几百倍。”

  杜文瀚眼睛一亮:“此话当真?”

  “当真。”

  “不可能,若有这样的暴富机会,你为何还身无分文?”

  “这么大的宝藏,就是知道在哪儿,我单枪匹马也没办法挖掘。但是你杜将军不同,动用多少人力都不在话下。”

  杜文瀚低头想了想, 猛然抬起头:“喔,我知道了,你说的是。张献忠宝藏!”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离不弃

  杜文瀚两眼放光:“对了,那夜。那夜你大闹张献忠营帐,张献忠死的时候,你也在场。现在孙可旺、李定国都死了,你就是唯一知道宝藏口诀的人。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赵瑜轩还怕他说出后杜文瀚根本不相信,没想到杜文瀚全都知道,不禁问:“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你忘啦,当年我是孙可旺的部下,连夜随孙可旺赶到西充凤凰山,没有进营帐,但是营帐里发生的事,我也是知道的。你从营帐出来,我一眼就认出是你。”

  赵瑜轩没想到在张献忠大帐的那夜,杜文瀚就在帐外,当时天黑,大西兵又多,他确实没注意。

  杜文瀚说:“好吧瑜轩,成交。你告诉我宝藏口诀,我给你东方紫。”

  赵瑜轩说:“文瀚,不是我信不过你,这保宁府是你的地盘,里里外外都是你的人。只怕我说出了口诀,你不交人,或者来个杀人灭口,我拿你也没办法。事关重大,我不得不防。”

  “嗯,你说得也在理。那你想怎么办?”

  赵瑜轩说:“我来的时候,见城外有条大河,两岸也没什么人烟。今日正午时分,你不带随从,只带上东方紫,我们各找一条船在河中心见,我将写好的宝藏口诀交给你,你把东方紫交给我,如何?”

  杜文瀚稍一考虑,就满口答应:“好,这办法很公平。就这么定了,那咱们一言为定,午后见。”

  “等等,”赵瑜轩说,“我要先见东方紫一面,确定她是不是在这儿。”

  “这个简单,你随我来。”

  杜文瀚带着赵瑜轩往后院走,仁香也跟在后面。

  杜文瀚的后院果然够大,穿过一个走廊又一个院子,仍不见东方紫。这是,一个家丁跑来,对杜文瀚耳语,杜文瀚说:“他,他来干什么?”又对家丁说:“你让他在客厅等会儿,我这儿还有事。”

  那家丁走后,杜文瀚拦住一个丫鬟问东方紫在哪儿,那丫鬟手一指:“她在那儿。”

  院子角落的一个水井旁,一个妇人背对着他们,正在洗一大堆衣服。赵瑜轩静静地走过去,他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

  眼前这妇人,面色蜡黄,身形瘦弱伛偻,头顶还有几根白头发,然而,仔细看看她的脸,不是东方紫又是谁呢?

  “紫儿!”赵瑜轩俯下身一把抓起东方紫的手,她的手被冰冷的井水冻得通红,赵瑜轩的眼泪扑通通往下落,“紫儿,是我,是我啊。”

  东方紫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杜文瀚有些不好意思,对那丫鬟骂道:“怎么回事,不是跟你们说过她是我表妹吗,你们怎么让她干这样的粗活?混账!”

  那丫鬟嘟哝道:“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杜文瀚不让她再说:“还不快去把她扶起来,再去换身新衣服。”又拉起赵瑜轩说:“瑜轩,人你也看到了,如假包换。大丈夫一言既出,可不能反悔啊。”

  赵瑜轩含泪目送着东方紫被丫鬟们带走,他转过头对杜文瀚说:“我绝不反悔,希望你到时候也不要耍什么花样。”

  “绝不,绝不,”杜文瀚说,“瑜轩,你是重情重义的人,就凭这点我也要成全你一回。时候不早了,客厅还有人等我,我们正午河中准时见。”

  从杜府出来,仁香生闷气不理赵瑜轩,就这样一直走到城外。

  赵瑜轩说:“好啦,别生气了。刚才说你是不懂事的小姑娘,是我不对。”

  “不是为这个,”仁香说,“是因为你一直在骗我。”

  “骗你了?什么事儿?”

  “你说,东方紫是天下无双的美人,她要真是个美女,我也就服气了。可是。她明明又老又丑,你还对她那么好。”

  “胡说,人人都要老,她就是老了,在我心目中也永远是最美的。”赵瑜轩说罢,径直往河边走。

  仁香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见赵瑜轩真的有些生气了,她低声说:“对不起啊,木哥哥,刚才我说的话不对,你不要不理我。”

  “没关系,你也是无心的,”赵瑜轩看了看周围说,“这里水势平缓,视野开阔,就选在这里了,我们赶紧做准备。”

  “好,我将功补过,”仁香说,“粗活、笨活、细活、打下手,我样样精通。”

  第一百二十二章 船头惊魂

  午时过后,江面上仍是一片宁静,只有一两只水鸟掠过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仁香说:“他怎么还不来,是不是反悔不想交换了?”

  赵瑜轩说:“我了解他,为了宝藏,他没什么舍不得的,可以说,是不择手段。怕只怕他一会儿耍什么花招。”正说话间江流拐角处出现一艘木舟,缓缓向下游划来。

  “他们来了,”仁香说,“咦,怎们有三个人?”

  赵瑜轩看那木舟,船头站的是杜文瀚,船中间坐着的应该是东方紫,船尾还有一个人在撑船,一身黑衣黑袍,看不清他的长相。

  仁香了望了一番,说:“那个撑船的人不是一般的船夫,是他的保镖,应该是个武林高手。不过不用怕,你这边有我。只要是一对一,他们占不了多大便宜。”

  赵瑜轩听仁香这么一说,不觉好笑:“你也是武林高手吗?”

  “当然是,你知不知道,我八岁加入遣明使,除了学习汉语,剩下的主要时间就是练习如何打架斗殴。你要不信的话,一会儿看我怎么保护你吧。”仁香认真地说。

  赵瑜轩确定杜文瀚身后没有伏兵,和仁香一起登上刚做好的竹筏,与杜文瀚相向而行。杜文瀚看见他们,松了一口气:“你们总算现身了,我说怎么划了这么远了,还没看见你们。地点是你们选的,你总该放心了吧。”

  仁香却不依不饶:“说好就你一个人带着东方姐来。你怎么还多带一个人?”她警惕看着船尾那个全身黑衣、用斗笠遮住脸的船夫。

  杜文瀚回答:“我总得要个人划船吧,再说了,你们还不是两个?你防我,我还提防你们有什么花招!好了,现在言归正传。赵瑜轩,你要的人我带来了,我要的东西呢?”

  赵瑜轩从怀里拿出一道布条,说:“都写在上面了,没有毛笔,用红砂石写的。”

  杜文瀚说:“那我们就一手交人,一手交钱。不,一手交布啰?”

  于是两支船开始靠拢,赵瑜轩一把接过东方紫,她换了一身新衣服,只是神情还是那么茫然。仁香则警惕地把布条交给杜文瀚一半,等东方紫完全过来后,她才彻底松手。

  “我看看这不是真的藏宝口诀,”杜文瀚迫不及待打开布条,念道,“石牛对石鼓,白银万万五。谁能识得破,买下成都府。就这么简单。咦,这下面还有——石马对石鼓,白银万万五。谁能识得破,买下成都府。”杜文瀚放下布条,疑惑地说:“为什么会有两条口诀,到底是石牛还是石马?”

  赵瑜轩把当时的情况给杜文瀚说了一遍,杜文瀚听后更是疑惑:“说的话前后不一样,这张献忠是临死前糊涂了,还是故意打个埋伏?。看来得把所有的石牛、石马、石鼓都找到,总有一个是藏宝的地点。这事要费点儿周折。不过,既然这块肥肉落到我嘴边,我要是吞不下去谁也没能耐吞下去。”

  赵瑜轩拱手说道:“祝文瀚兄早日解开宝藏之谜,我们这就告辞了。”

  “好的,祝瑜轩弟一路顺风,”杜文瀚也高兴地拱手告辞,突然又放下手说,“瑜轩,我身后这人你有没有兴趣见一见?”

  赵瑜轩怕夜长梦多,摇摇头:“我看就不必了,你的人,我也不认识。”

  “不,你认识。今天早上,你们前脚走他后脚就到。”杜文瀚回过身,对那人一示意。那人走到船头,摘下头上的斗笠,并抬起头。

  这人长得跟杜文瀚一模一样,不是杜文渊是谁!

  “你没死,”赵瑜轩大吃一惊,“那。国师呢?”

  “那老家伙想跟我同归于尽,哪有那么容易,他死了我也死不了。我一个人游了出来,猜你们也是奔这儿来了。”

  仁香怒骂道:“我问你,没招你惹你了,你干嘛给我们下药?害得我上吐下泻一整天。哼,就知道你们不会那么老实的,还有什么阴谋诡计尽管使出来!”仁香摆开了架势。

  杜文瀚连忙说:“唉,误会。我把我兄长叫来,一是不想让外人知道,俗话说得好,打铁还得亲兄弟嘛;二就是做个中间人,大家就当是不打不相识,过去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以后各奔前程,如何?”

  赵瑜轩不想节外生枝,说:“我没意见,只怕有人还惦记着长生术,不肯放过我们。”

  杜文渊摇摇头,叹了口气说:“这次在鬼门关边走一遭,我也算明白了,这世道,活一天算一天,追寻什么长生不老,那就是自找苦吃。”

  “就是嘛,”杜文瀚说,“哥,我早跟你说过,那些都是骗人的,这世道,左手握权,右手拿钱才是实实在在的玩意儿。你就是不听,现在总算明白了吧!”

  杜文渊垂头丧气不再言语。

  赵瑜轩说:“人,我也见了,怨,也化解了。如果没有其它事,那我就告辞了。”

  杜文瀚说:“好,告辞。”

  竹筏和木船各自调转方向驶去,刚离开不到一丈的距离,赵瑜轩突然听到身后“啊”一声惨叫,他猛然回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一路向西

  木船上,杜文瀚腹部被插上一刀,而捅他的人,正是杜文渊。

  杜文瀚瞪大眼睛对杜文渊说:”哥。你这是。”

  杜文渊冷冷地说:“弟,荣华富贵我也想要,我白白耽误了十多年,不想重头开始。今天,我们俩只能有一个人回去。”说罢,又给了杜文瀚一刀。

  杜文瀚挣扎着向船尾跑去,对着赵瑜轩这边喊:“救我。”背后,杜文渊又是一刀,杜文瀚倒在血泊之中。

  “杜文渊!”赵瑜轩震惊之中,喊道,“你居然如此丧尽天良杀了你兄弟!”

  杜文渊一边擦着刀上的血迹,一边说:“这是我的家事,轮不着你管。从今天开始,世上再也没有杜文渊这个人,我现在就是杜文瀚。”他用手中的刀指向赵瑜轩说:“我警告你们,不要坏我的好事。现在赶紧走,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敢在这一带出现,休怪我杀人灭口。”

  东方紫突然大哭大嚷起来,她被眼前血腥的一幕以及杜文渊狰狞的面孔吓住了。赵瑜轩赶紧把她抱在怀里:“别怕别怕。”

  仁香对杜文渊说:“你们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只不过想不到你这么狠毒。你这禽兽不如的恶魔,见你一次恶心一年,你八抬大轿请我们回来,我们都不肯来。”说罢,撑着竹筏快速离开。

  刚上岸,赵瑜轩一没留神,惊魂未定的东方紫挣脱他,拼命地往竹林跑去,她想找个地方藏起来。赵瑜轩连忙追上她,“紫儿,紫儿,别怕,是我。”

  东方紫情绪异常激动,赵瑜轩突然想起了什么,他挽起手腕上的衣袖,露出上面的刺字,“是我,是我,你看!”

  奇怪,东方紫看到手腕上“云中”两个字,渐渐安静下来。

  “紫儿,想起来了吗?我就是云中,你找的那个手腕刻字的人,就是我啊!”

  东方紫仍是茫然的看着他。

  仁香在一旁说:“木哥哥,她不会那么快就恢复的,你要给她多一点时间。现在,我们该往哪儿走?”

  赵瑜轩觉得仁香说得有道理,他站起身,确定太阳的方位,然后说:“往西走。”

  “往西是去哪儿?”

  “仙人谷。”

  “啊,那不是已经被毁了吗?我们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我想回去看看,还有,要治好东方紫的病,只要在仙人谷才能找到答案。”

  “那好,你既然决定了,那我们就动身吧。”

  赵瑜轩背着东方紫走,东方紫在他背上渐渐睡着,将头埋在他脖子上。那感觉,让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背东方紫的时候——在清风坪后山打猎,狗熊追了上来,当时背上的东方紫吓得不敢睁开眼睛,埋着头就像现在这样。谁曾想到,再有这种感觉时,已过了整整十五年,而且发生了这么多变化。

  一路上,他们遇见一支五六十人的队伍,男女老幼都有,也是往西走。一打听,他们都是湖北人,来自同一个乡,此次离乡背井,是为了迁居成都。

  仁香很是奇怪:“成都现在到处是豺狼虎豹,你们不怕吗?”

  有一个领头的壮年回答:“怕,但我们人多,只要齐心协力,猛兽也要绕着我们走。”

  仁香继续问:“那你们也没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啊,是家乡受灾了吗?”

  那壮年说:“不是,是官府发了公文,说现在四川人丁稀少,田地荒芜,让我们移过去定居。官府还说,那里大片大片的土地找不到主人,谁先去插个树标就算谁的。我们后面还有一支湖南来的,有两百多人咧。”

  赵瑜轩见他们虽然风尘仆仆,但个个眼里闪着憧憬,想想破败荒芜的成都城,也确实需要这些充满活力的外来移民来改变。

  赵瑜轩三人与这行人结伴而行,互相还有个照应。一路上,虽说人烟稀少,但是果子、野兔、野鸡、野鱼。食物比比皆是,溪流更是随处可见。需要提防的是毒蛇猛兽。

  同行了两天,仁香吵着不跟他们走了。赵瑜轩问为什么,仁香说:“别问了,气死我了。”

  赵瑜轩也觉得那群人走得太快,背着东方紫赶不上他们的节奏。于是和他们分道而行。

  当天晚上,他们在一处湖边林地歇息,东方紫很快就睡着了,赵瑜轩虽然已劳累,但要照看篝火,他不能完全沉睡过去,约莫一个时辰后,他醒过来,给篝火添加新柴。

  正要继续睡,突然发现仁香睁着眼,对着篝火发愣,跟仁香同行这么久,还从未见她半夜醒来过。

  第一百二十四章 月夜表白

  “仁香,”赵瑜轩轻声喊道,“做噩梦了吗?”

  仁香回过神来,说:“没有,我一直没睡着。”

  “怎么了?”

  “我。”仁香欲言又止。

  “我来看管篝火,你快睡吧。”

  “我真的睡不着,木哥哥,有几句话。我想现在给你说,我们到湖边去说吧。”

  “明天说可以吗?”

  “不说出来我睡不着。”

  赵瑜轩只好由她,他轻手轻脚起来,看了看熟睡中的东方紫,跟着仁香来到湖边。

  仁香说:“是这样的,那群和我们同行的人,今天早上歇息的时候和我聊天,我才知道,他们。他们完全误会了。”

  “误会什么?”

  “他们说,说。我这个儿媳妇真是孝顺。”

  赵瑜轩一时半会没听懂:“什么。意思?”

  “还不明白吗?他们以为。我和木哥哥你是一对夫妻,而东方姐。是我们的娘。”

  “这。”赵瑜轩不知说什么好,这十五年东方紫历经世间磨难,而他在仙人谷无忧无虑,几乎没什么变化,看上去居然跟仁香是一辈人了,难怪别人会误会。

  仁香说:“我当时就给他们纠正了,我说你和东方姐才是一对,他们又问,那我是什么人呢?我一时没回答上来。他们中就有人笑,说我是。你的二房。”

  “原来你今天是因为这个生气,”赵瑜轩说,“他们也是不明就里,并无恶意。你就别放在心上了,快回去睡觉吧。”

  “不,我生气不是因为这个,”仁香急了,“我生气的是,我。连二房都不是,我到底算什么啊?木哥哥,你告诉我。”

  “算什么。难道不是朋友吗?”

  “不。”仁香突然掉出了眼泪,“木哥哥,我们东瀛女人不像你们中国女人,心里想的话却不敢说出来。与你同行的这段日子,是我最快乐的时光。你难道一点都没有察觉吗——我喜欢你,真的喜欢你。”

  赵瑜轩真没想到仁香会这么说,迟疑了一下,问:“。是因为我曾经救过你吗?”

  “是,但又不全是。我知道我来晚了,你心里已经有了东方姐。如果东方姐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我就认输、死心了。但是。东方姐现在都这样了,我不甘心。你对东方姐的痴情,往好处说,是用情专一;往坏处说,那就是一叶障目。木哥哥,你好好看看我,我比她年轻,你说我哪一点比不上她?”

  仁香的声音越来越大,赵瑜轩回头看了看东方紫,确认东方紫没有被吵醒后,他说:“仁香,你冷静点。感情的事不是简单的比较问题,不是谁比谁好,就可以取代谁。东方紫在我心中,永远是最好的,永远不可替代。你说我一叶障目,是的,我就希望永远障下去,因为这片叶子就是我的全部。”

  “那。如果做他们说的那个呢?”

  赵瑜轩摇摇头:“我答应过东方紫,一生只爱她一个人。”

  仁香一边抹眼泪,一边又继续掉眼泪:“我。我明白了。今晚的月亮好亮喔。闷在心里的话,说出来就好了。木哥哥,你说得对,我们还是好朋友。就这样了,我也困了。晚安。”

  第二天一早,仁香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与往常一般该说说,该笑笑,照顾东方紫也是无微不至。

  一路上虽然景色秀美,但不敢大意,每日只能走四五十里路,遇到山路,就更慢了。停歇的时间较长。赵瑜轩得以打开他一直藏在怀中的《说梦录》第八部。

  赵瑜轩看过前七部,这第八部不知为何篇幅最短,只有薄薄的一小本,看来果然是梦境大师生前最后的梦境记录。

  赵瑜轩一页页仔细阅读,这第八部内容上和前面的差不多,杂乱无章没有头绪,他继续往下看,终于在书的中部找到了关于仙人谷山崩地裂的那一部分。

  喷涌的岩浆、飞溅的乱石、火红的夜空、撕心裂肺的哀嚎。梦境大师记录的这一段,文字不多,但赵瑜轩犹如重回现场。梦境,就是现实啊。不同的是,梦境提前了将近五十年。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梦境游身

  书中有一段引起了赵瑜轩的注意,梦境大师说,他尝试了一百多年,终于完善了梦境游身术,可以通过梦境游走身体各个部分,倾听身体各个器官的述说。

  接下来是“梦境游身术”的百字要诀,赵瑜轩这才明白,他看的前七部之所以没有具体指导,是因为梦境大师还在不断探索与完善之中,这百字要诀,正是这十五年来首席大师和他共同研习的依照,看看进度,他不过才练到口诀的前三十字。

  不知不觉中,已经翻到了书的最后两页。左边那页说的大意是,梦境大师通过梦境游身术,终于找到了脑海中存放记忆的位置。右边那页,记录了梦境大师的一生的最后一个梦:他打开一道铁门,进入一间间密室,看到了他的过去——坐在高高的朝堂上,接受文武百官的朝拜。骑着骏马,检阅即将出征的三军。火光冲天中,钻入潜龙密道逃生。大慈寺内,剃发为僧。

  赵瑜轩看到这里,心内一惊,梦境大师莫不是当年南京城被燕王攻破后,从此下落不明的大明第二任皇帝——建文帝?都以为他去了海外,郑和为此七下西洋寻找他的下落,谁曾想到,他会藏在仙人谷,颐养天年。

  赵瑜轩将书翻来覆去地查看,希望多一段记录,但是《说梦录》到此突然终了。

  记得听首席大师说过,梦境大师生前最后一天,一大早醒来后大哭不止,当天下午就过世了。看来,他是通过梦境忆起了当年身为一国之君又凄惨败退的经历,二百一十五岁高龄,经不起这么大的刺激,于是终止了长生门的长寿记录。

  赵瑜轩又想起他的爷爷——三十年前他爷爷无意间发现了《说梦录》的秘密,研习后忆起了往事,他放不下亲情,选择服下入世丸。虽然时疯时傻,但最终与家人团聚。至于爷爷为什么服下入世丸,有时还能清醒,甚至记得清心汤的配方。赵瑜轩认为,定是爷爷曾经研习过梦境术,入世丸药力再强,也无法阻止人做梦,在梦境中爷爷渐渐恢复一些记忆。

  原来是这样,如此看来,倘若能让东方紫练习梦境术,那她就有恢复记忆的可能。只是,他自己在首席大师的指导下练了十五年梦境术,也只是小有突破,以东方紫现在的状况,唉。这办法看来行不通啊!

  记得药引子曾说过,世间万物生生相克,无论多么强的药性,必然存在与它相生相克的解药。如果要化解入世丸对东方紫的药力,首先要知道入世丸的配方,再想办法配置解药,他曾见过首席大师配制入世丸,似乎有红色也有黄色的药粉,可惜当时并没多看几眼,现在首席大师已去世,世间再无人知道入世丸的配方了。

  赵瑜轩一时间想不出办法,只得把《说梦录》合上,重新放入怀中,继续踏上路途。

  他们绕过成都城,一直往西走,地势越来越高,景物也渐荒凉。

  赵瑜轩记得仙人谷大致的方位,虽然进出多次,但靠近仙人谷的那一段,他从来没有步行过,都是乘坐火鸟或者骑龙,当时鸟瞰大地,只觉群山连绵、风景如画。万万没想到,在天上也就是一炷香的工夫,从陆路进入会是如此寸步难行。

  一座座石头山直插云霄,根本没有路,只有一步一步去探索。好不容易上山又下山,下到山底,一道道湍急的河沟又挡在面前。

  不太深的溪流,就涉水而过,虽是初秋,但河水冰得刺骨,赵瑜轩背着东方紫,和仁香搀扶着,咬牙一步步硬趟过去。上了岸后,用手搓脚好一阵子才能恢复知觉。

  比较深的河水,只有做木筏撑过去,过一条河,有时候需要大半天。

  赵瑜轩问仁香,当初他们那么多人,是怎么徒步走到仙人谷的。仁香说,他们过这一段路用了整整半个月。当时是夏天,河水更深,都是游过去的,前后有三十多人被淹死。

  “淹死了那么多人?”

  “是,我们有几百人,带来的粮食早吃光了,这一带荒无人烟,连野味都少得可怜。那些被淹死的,其实个个都是游水的好手,只是因为终日食不果腹,体力不支才被冲走的。”

  赵瑜轩看了看四周,都是石头山,看不到一棵果树,没有动物的踪迹。如此荒芜贫瘠,难怪没有人迹。常人即便是走到这里,也绝没有再往深处走的念头。只是不明白,两千年的长生子大师和他的弟子,是怎么找到群山那边的世外桃源——仙人谷呢?

  第一百二十六章  中华男儿

  整个秋天,赵瑜轩他们都在翻越这段群山,二十多天后,地势逐渐平稳。终于望见伫立在视野尽头,突兀的仙人谷山峰。

  “我们回来了!”赵瑜轩兴奋地说,“快,我们走快些,争取天黑前赶过去。”

  赵瑜轩加快步伐,背着东方紫走了十几步,却发现仁香呆呆地站在原地。

  “仁香,你怎么了?”

  “木哥哥,”仁香眼睛闪着泪花,“我们。就此分别吧。”

  “就此分别?”赵瑜轩问,“为什么?”

  仁香说:“湖边的那一夜,当我知道答案后,我就明白了,在你和东方姐之间,其实我是个多余的人,我必须离开你,可是仙人谷路途遥远,你又一路背着东方姐,我怕你们有危险。那一夜,我就对自己说,等护送你们到仙人谷,我再离开。现在。是我该走的时候了。”

  “不,仁香,你听我说。仙人谷已经近在咫尺,你现在不能往回走,太危险。冬天马上要来了,大雪会封山。再说,外面这么混乱,你能去哪儿?”

  “不用担心我,我八岁就成了孤儿,在风雪中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夜晚,知道怎么活下去。至于去哪儿,我想好了,回到故乡去,”仁香幽幽地说,“这次来中国之前,曾经在家乡的寺庙许下两个心愿,一是希望能在中国找到我的妈妈;二是能有幸见到那个救过我的木塔托哥哥。现在看来,两个心愿其实都应验了。只是。唉,世事难料,见到妈妈又怎样,她已经完全成了一个陌生人,而且是最后一面;见到木塔托哥哥,又怎样,最终还是我一个人从哪里来,回到哪里去。”

  “仁香,对不起,我没想到会伤害你。”

  “不,木哥哥,我要感谢你,”仁香把眼泪一抹,强颜欢笑,“记得小时候,第一次随爸爸来中国,我对这个国度充满了期待:中国应该是最美的地方,中国人个个都是谦谦君子、才华横溢的诗人、无所畏惧的勇士。这些年,我在这里呆的时间比在家乡还长,但是我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景象:战乱不断、烽火连天,人与人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十几万女真人就可以横扫天下。君子、诗人、勇士,都不见了,能见到的都是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蠢人和逆来顺受的懦夫。我纳闷,这就是中国人吗?那些曾经辉煌的历史和优美的诗文真的是他们创造的吗?直到进了仙人谷,见识了那么多奇妙、智慧的东西,我才明白,之前的怀疑是多么幼稚可笑。而见到你——木塔托哥哥,与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好男儿还是有的,你就是那个集智慧、勇敢、正义、情义于一身的中华好男儿。”

  “不不不,你言过其实了,我哪有那些优点?我不是。”

  “不,你是!”仁香不等赵瑜轩说完,“木塔托哥哥,感谢你让我明白了很多道理,又带着一个美好的印象离开。如果有一天东方姐恢复记忆,请你一定告诉她,曾经有一个叫仁香的女孩,羡慕她也祝福她。木塔托哥哥,我走了。”仁香不等眼泪流出来,一转身快步往回走。

  “仁香。”赵瑜轩喊了一声,追了上去,仁香没有回头, 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来。

  赵瑜轩追得越急,仁香跑得越快,赵瑜轩知道她心意已决,只得停住脚步,眼见仁香的背影逐渐消失在山路上。赵瑜轩心里默念道:“仁香,保重!有缘再见!”

  第一百二十七章 重返家园

  赵瑜轩和东方紫来到仙人谷外的石壁下,抬头仰望,无数道石柱顺着峭壁从山顶贯穿至山底,有粗有细,好似一根根通天柱。想来是那夜喷出的火红熔岩渐渐冷却后,又重新凝固堆积而成。

  赵瑜轩寻思,能否顺着这些石柱爬上去。敲敲石柱,发出咚咚的空响声。

  再找了根粗一些的石柱,感觉要稳固得多。可这笔直耸立的石柱,他一个人爬上去或许可以,但要背着东方紫上去,绝无可能。

  赵瑜轩在石柱中围来绕去,想不出两人一起上去的办法。他决定等东方紫睡着的时候,先一个人上去看看现在的仙人谷是什么状况,再做打算。于是找了一棵能遮风避雨的大树安顿下来。

  第二天天色微明,赵瑜轩见东方紫还在熟睡中。他借着晨曦的微光,来到山崖下,选了一根最结实的石柱,开始往上爬。

  石柱像静止的瀑布,又高又直,赵瑜轩爬了一会儿,已浑身乏力。好在石瀑不是水瀑,可以把脚搭在旁边的一根石柱上,稍作休息又继续。就这样一段一段地往上,最终翻过了山崖。

  天色已经明亮,眼前的仙人谷,让赵瑜轩大吃一惊。

  谷里的地势高了、平了许多,谷里谷外两重天,似乎不是深秋时节而是初春,长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和嫩草。

  赵瑜轩行走在鲜花丛中,四周一片寂静,有的只是轻微的风声和草丛中被惊飞的鸟儿。曾经熟悉的河流、树林、山洞、石屋,全都不见,只有一望无际的绿草和鲜花,还有一小股地泉。

  有一处绿草长得特别高,赵瑜轩走近一看,不是花也不是草,似乎是一棵树苗。仔细辨认,居然是一株长生果果树。

  原本以为长生果已经在劫难中灭绝于世,没想到还会长出一株,或许是某只鸟儿吃下了长生果,重新飞回来后,又播下了唯一的种子。

  赵瑜轩发现,花草丛中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动,拨开花草,是几颗“蓝晶石”,再看周围,“蓝晶石”随处可见。仙人谷里的“蓝晶石”不是日渐稀少了吗?现在为何这么多?

  抚摸着这新生的长生果果树,眼望着无尽的花海,手拿着一颗“蓝晶石”。赵瑜轩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激动:回家了,终于回家了。曾经一片火海、满目疮痍的仙人谷又恢复了她的神韵。现在,纵然他势单力薄,也要凭借双手,让仙人谷再次成为人间仙境。

  主意已定,赵瑜轩决定先下山崖,再想办法带着东方紫一同上来。

  经过一处花丛,他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咦,会是什么?

  回头一看,绊他一跤的地方,是一块草木不生的空地,一个小木盒子孤零零躺在中间。盒子下面有一滩黑乎乎的东西,赵瑜轩用手一摸,是铁块。

  赵瑜轩不禁张望了一下四周,再看看这诡异的木盒子和周围的铁块,他实在想不明白,这火海之后的仙人谷,连石头都可以熔化,怎么可能还有一块木盒子存在。莫非在他之前,已经有人来过。

  他蹲下身,想打开那木盒子,看看里面装的什么。手刚一碰到木盒,那木盒寒气透骨,不由得缩了回来,。

  赵瑜轩仔细地看看木盒,这木头似乎有些不寻常,黑中带有乌亮,但这的确是木盒啊,为何这么冰冷?他小心翼翼地再次摸了摸,感觉摸的不是木头,而是一块寒冰。

  这不是普通的木盒,或许这乌黑的东西根本就不是木头。赵瑜轩突然有些明白了,“木盒”下面的这些铁块,被火山熔化,冷却后成了一团奇形怪状的铁块,而这“木盒”奇寒无比,居然能抵挡滚烫的熔岩,完好无损的呆在这里。铁箱子,对了,应该是那口神秘的铁箱子。

  倭军首领奥介一郎至死都没有打开的那口铁箱子,想不到,被熔岩化作一滩铁水,而想不到的是里面还有一个更神奇的“木盒子”。

  “木盒子”里的东西,首席大师在临终前曾经告诉过赵瑜轩,首席大师并未见过,也是听上一代首席大师转述。这个口口相传了近两千年的秘密,究竟是真是假?现在,就可以揭晓了。赵瑜轩的手微微发颤,打开了“木盒”。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宝盒真相

  从盒子里射出一股寒气,弥漫在周围,久久不散。盒子正中,摆放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红丸。

  “青春不老丹”——当年鬼谷子大师的四弟子、长生子的师弟炼丹子用毕生心血炼成的。看来,这个传说是真的。快两千年了,这个青春不老丹在这寒冰一般的“木盒”里,保存得如此完好。

  盒子里还放着一块龟骨,赵瑜轩拿出那龟骨,见上面刻着奇异的图案,这一定是鬼谷子传与炼丹子的那块《彭祖天书》。

  四块天书,仙药子徐福的那块,被国师从东瀛带回。阴阳子的那块,国师从张献忠那里得到——这两块都埋在成都城蜀王府门口的红照壁下。长生子的那块,首席大师在仙人谷劫难之夜交与赵瑜轩,加上眼前炼丹子的这块,四块《彭祖天书》的下落,总算都已明了。可是,唯一能读懂天书的国师已经死去,连记录天书的古蜀人壁画也淹没在湖水中,就算找齐了《彭祖天书》又有何用?

  转念又想,四块天书散落异地多年,若能让它们再次聚齐,也算是对长生门,对鬼谷子大师有个交代。有机会的时候,去成都城把那两块找到吧。

  赵瑜轩正要合上盒子,发现青春不老丹下面,似乎还有一样东西,抽出一看,是一块绸条,上面有字,还是小篆文。

  赵瑜轩在书香子那儿学过小篆,这些字他还能认的。先看了看落款,居然是长生子。这盒子里的东西明明都是炼丹子的,长生子为什么要写段文字在里面?

  赵瑜轩席地而坐。记得书香子曾说过,小篆看似深奥复杂,但毕竟是汉字的鼻祖,掌握规律后其实都能举一反三。于是耐着性子,仔细地辨认。透过那些小篆文字,赵瑜轩看到一个发生在两千年前的故事。

  当年秦始皇一心想求得长生不老之术,结果先后被徐福、韩佟、侯公、石生欺骗,特别是被卢生戏弄后,秦始皇雷霆大怒,下令捕杀天下方士。那时的长生门还没有来到仙人谷这样与世隔绝的地方,长生子的多名弟子去集市采购药材,结果被当做方士抓捕入狱。这些弟子,有后来发现仙人谷的第一代风信子,以及第一代药引子,第一代木工子,第一代双刀子。他们既是长生门的栋梁,也被长生子视为家人。为救他们,长生子决定亲自面见秦始皇,然而秦始皇的性格,天下无人不知。长生子此番前去,凶多吉少。

  这时,曾失去联系多年的四师弟炼丹子出现了。炼丹子说:“长生门刚有起色,不能没有大师兄你,救人的事还是我去吧。我有个特殊身份,就算劝说失败,也不会被杀。”

  长生子问他有什么特殊身份?炼丹子回答,他在成为鬼谷子大师的弟子前,其实是秦始皇嬴政的五师叔,他的原名叫嬴由。

  长生子思考再三,还是觉得亲自去,就算炼丹子有这特殊身份,不被秦始皇所杀,但也未必能就救那些弟子,秦始皇对长生不老渴求已久,又屡次失望才会下此狠手。不让他见识一番世间奇迹,他会以为长生术都是骗人的。

  就在那几天,长生门护养的一头龙去世了——这龙还是第一代风信子从西域雪山带回的龙蛋,孵化而出的。长生子决定借一只龙爪去拜见秦始皇。然而,一只龙爪就能说服暴躁的秦始皇吗?长生子并无把握。炼丹子却说,他的青春不老丹已经练成功了,到时候一同前往,定能救出众位弟子。

  临近出发前,炼丹子服下的青春不老丹,奇迹发生了,炼丹子真的年轻了几十岁,回到了二十岁模样。

  果然,秦始皇一见龙爪就是一惊,再见返老还童的“五师叔”,当场就在“仙人”面前跪下了。随后一段时间,秦始皇拉着长生子,定要让“仙人”教长生不老术,长生子一再解释,他并非什么仙人,长生不老之术他也在探索之中。秦始皇一直耳听为虚,好不容易眼见为实一次,坚持认为,仙人是在考验他的诚意,于是又是戒斋,又是戒色,又是沐身,又是祭文。该做的认为都做了,见“仙人”仍不松口,于是退而求其次,只要求像他五师叔一番,回到二十岁,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只要能让他返老还童,他立刻下令放那八百方士。

  就在这时候,传来消息,秦始皇的五师叔——炼丹子,突然口吐鲜血,倒地不醒。等炼丹子重新醒来时,长生子忙问他怎么回事,炼丹子说,他的仙丹只练成了不老,非但不能长生,还会大大缩短寿命。其实他在服下仙丹的时候,就知道这个结果,只是救人心切又心存侥幸。

  炼丹子死了,秦始皇大怒,要杀了长生子。长生子仍不改口,第一,他不是神仙;第二,长生不老之术有一天终会成功,但不是现在。

  “且慢!”秦始皇叫人把长生子押回来,说,“你老老实实告诉我,长生不老术。将来真会有吗?”

  “是,长生不老其实曾经就有过,先前彭祖活八百岁,也许是个传闻,但我的师父鬼谷子活到四百岁却是我亲眼所见。我们长生门在做的,其实就是在寻求先师长生不老的秘诀。但是有一点,我不想欺骗皇上。皇上你等不到那天,我也等不到。我们的后辈,也许能行。”

  秦始皇面露悲凉之色:“难道,我。我们真的就没希望了吗?”

  长生子点点头。

  秦始皇沉默了很久,最后他手一挥:“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真正的大师。唉。你走吧,你的弟子,我会下令放了他们。”秦始皇不再说话,一个人对着窗外发呆。

  第一代风信子等人得救了,长生子大师回到住处,整理炼丹子的遗物,没发现炼制“仙丹”的秘方,炼丹子也一直没招收过徒弟,他的炼丹技就这样失传了——只发现了还有一枚“青春不老丹”。这“仙丹”确实能让人快速恢复青春,可又让人快速的死去,到底是“仙丹”还是毒药?长生子及他的弟子无法解答,于是用千年玄冰打造成一个“木盒”,封存起来,留给后人解答。为防有人误吃,他们又用铁水铸造一个没有钥匙的铁箱。在长生子看来,如果后人没办法打开铁箱,自然也没办法解开“青春不老丹”的秘密;能打开铁箱之时,自然是到了一个非凡的时代遇到了非凡的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通天石柱

  看到这里,赵瑜轩不觉叹了口气。长生子大师一定没想到,铁箱会被火山熔岩毁掉,打开箱子看到绢书的人,也不是什么非凡之辈——而是他这个历代仙人谷最差劲的成员。

  赵瑜轩挖了个坑,将千年寒冰盒简单地掩埋。抬起头,已经日上三竿,东方紫一定醒了,他得赶紧往回走。

  爬下石柱比爬上去难多了,赵瑜轩尽量不去看下方,望着天,想着东方紫,一点一点往下挪,当他下到山崖底时,手都被磨出鲜血。

  赵瑜轩还未走到那棵大树,就听见哭声,仔细一听,是东方紫。他飞快跑过去,只见东方紫在树下一边跺脚,一边痛哭。“紫儿,紫儿,怎么啦?”

  东方紫一见赵瑜轩,紧紧抓住赵瑜轩的手,抽泣着说不出话。赵瑜轩一边安抚她,一边说:“没事的没事的,紫儿,我回来了。刚才发生什么事了?”

  东方紫回答:“我。我。以为你走了,我找不到你。”

  赵瑜轩又惊又喜,这是东方紫这些天,第一次如此完整清晰地与他对话。“紫儿,紫儿,你想起我是谁了吗?”

  东方紫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赵瑜轩抑制内心的激动,说:“紫儿,你好好看看我,好好看看。”

  东方紫的眼神最终还是涣散了,她哭着说:“你不要走,不要走。”赵瑜轩把她搂在怀里说:“紫儿,别怕别怕。我不走,我发誓永远在你身边。”

  仙人谷地势虽高,但四周有山,中间低陷,风势并不大,又有温泉,是个过冬的好地方。赵瑜轩想带着东方紫爬上仙人谷。

  想到一个主意,虽然会费些时日,但也一劳永逸。

  随后,赵瑜轩和东方紫暂时在树下安顿,一有空,赵瑜轩就往仙人谷的山崖最大的石柱下搬送土块石头。天气越来越冷,石柱周围的土石也越来越高。

  附近只有少许野果,野果很快就没有了。他们的食物主要是溪边的小鱼,赵瑜轩只得开荤,一开始很不习惯,一沾鱼肉就吐,慢慢地开始适应。

  这天中午,他在溪边抓鱼时,突然发现岸边水草处,有一团青黑色海螺似的东西,走近一看,居然是。是一只“应声虫”。

  “应声虫”不是只有万物子才有吗,难道这溪边还有一只天然的?赵瑜轩记得万物子说过,“应声虫”最怕不纯净的水,一沾即死。眼前这草丛中的“应声虫”离溪水也不过半尺远,他赶紧把“应声虫”拾起。

  回想当年万物子在“百仙大会”上的做法,赵瑜轩先摇一摇,又再拍一拍“应声虫”,果然不一会儿,“应声虫”发出了声音:鸟鸣、犬吠、马嘶。赵瑜轩一惊,这些声音,不都是万物子的“兽语”吗?这样看来,这“应声虫”必是万物子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儿,莫非万物子还活着?赵瑜轩激动地向四周张望。

  不对,他清楚记得,那天和倭兵冲突时,双刀子冲在最前面,万物子紧随其后,结果他二人惨死在倭兵的屠刀下。万物子在火山爆发之前就已经死了,他亲眼所见,可是,眼前这活生生的“应声虫”又该如何解释?

  赵瑜轩想出各种可能性,也想不明白“应声虫”为何出现在这儿。只好将疑问收起,把“应声虫”藏在怀中,继续捕鱼。

  在仙人谷下第一场大雪前,赵瑜轩终于完成了他的入谷“山道”,“山道”以石柱为中心,盘旋而上,越往上走,“山道”越窄,极为惊险——但总比爬上去强。赵瑜轩频繁进出仙人谷,带入谷外的木头和树枝,搭建好一间木屋后,决定带东方紫入谷。

  赵瑜轩担心东方紫会害怕,用黑布蒙住她的眼睛,背着她一步一步走了上去。

  上到仙人谷后,赵瑜轩打开东方紫眼前的黑布,说:“紫儿,我们回家了。”

  温泉的氤氲雾气弥散在空中,被滋养的花朵还未完全凋谢,赵瑜轩看见,东方紫眼前一亮,露出久违的笑容。她兴奋地俯下身,抚摸盛开的红花,又抚摸地上的青草,抬起头,看着整个仙人谷,说:“我。我好像来过这儿。”

  “紫儿,你想起来了!”赵瑜轩心内一喜。

  东方紫又四周查看,走着走着她又怅然了:“不,又好像。不是这儿。”

  赵瑜轩心中犹如一颗流星划过,刚一闪亮,又黯淡了。心想:东方紫能时不时想起点什么,说明“入世丸”药力在一点点减退。也许有一天,她内心的记忆会彻底战胜“入世丸”,从而恢复记忆。只是,这得等到什么时候?不行,必须想办法帮助东方紫。

  仙人谷里的这间木屋里,虽然温暖,但整个仙人谷却没什么可吃——长生果树还在生长,温泉里也没有鱼虾。谷外的通天石柱也已经结冰,赵瑜轩必须定期清除,不然,他将无法进出仙人谷。

  第一百三十章 记忆之门

  茫茫雪地中,只有他一个走动的活物,寒风吹得手脚僵冷,赵瑜轩在雪地漫无目的地行走,想起在木屋等他归来的东方紫,暗下决心,自己挨冻受饿不要紧,不能让东方紫跟着他吃苦。

  一整天都没有收获,但是第二天他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雪地中不光只有他,还有一种动物也要出来活动,那就是雪兔。

  天晴的时候,雪兔会出来晒太阳,吃埋在雪下的草根。赵瑜轩跟着风信子师父练过眼力,他能找到和白雪同一种颜色的雪兔,虽然追不上,但只要顺着它的藏身处挖下去,总能找到它们。

  每当赵瑜轩带着雪兔回到木屋,东方紫都会为他准备好一桶温泉水,为他擦洗冻僵的手脚。东方紫虽然记不住事,有时连他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但这件事她却从不忘记。

  每日夜里刚入睡,是赵瑜轩修习“梦境游身术”的时候,他必须乘着还未沉睡的半梦半醒之即,控制自己的意念,周游全身。他能听到身体各个部分向他的诉苦,腿抱怨,受得寒太多,走得路太多。胃在唠叨,兔肉兔肉,为什么总是兔肉。赵瑜轩只得一一安抚,一一解释。

  这天夜里,他经过自己迷宫似的头脑时,突然瞥见暗处有一道铁门,以往经过从未发现这还有道门。忍不住好奇,他走上前推那门,铁门纹丝不动,只得悻悻离开。

  接下来很多天,他在梦里都看到那扇铁门,每次他都去推一把。直到有一天,他突然毫无征兆地把铁门推开了。

  铁门里传来各种声音,有说话声、笑声、哭声。这些声音,怎么这么耳熟?赵瑜轩忍不住进了门。

  门里是一道走廊,走廊两旁是一个接一个的房间,望不到尽头。赵瑜轩不由自主往前走,突然,他发现每个房间里都有一个“他”。

  左边的一间,“他”骑着毛驴正往前赶,刚赶到一处拐角,坐在地上的朱启桪一跃而起,喊道:“休息这么久了,走啰!”说罢翻身上马,其他公子们也跟着他上马。

  “哎,你们。”典护卫只得上马,对赵瑜轩说:“赵公子,我得去追他们了,你稍作休息,快快赶来。”

  赵瑜轩只得赶着毛驴,继续追赶。

  这。这不是当初去清风坪学艺的路途上吗?赵瑜轩呆呆地看着“他们”,“他们”却不看他一眼,仿佛他根本不存在。

  走廊两旁的房间里,“赵瑜轩”们在上演着曾经发生过的事,有在清风坪晨起跑步,有穿上大西兵的兵服混入成都城。当他经过一间房时,突然看见东方紫向“他”挥挥手后向山下走去,而“他”背上还有血迹——那是东方紫在龙泉山上,为他找草药的一幕。

  接下来发生的事,赵瑜轩即使在梦中也刻骨铭心:在农舍遇见谭玄,谭玄给他们下了蒙汗药,醒来后和朱启桪、秦通铭慌忙逃走。也就是从那时开始,他和东方紫开始了无尽的分离。

  “不,紫儿别去!”赵瑜轩忍不住喊道。

  梦突然醒了,刚才见到的一切瞬间烟消云散。

  突然从梦中惊醒,这是梦境游身术之大忌,伤精费神。赵瑜轩平复心绪,希望继续回到梦中,回到刚才的“往事走廊”,然而在梦中,他再也没有找到那扇“记忆之门”。

  第二天,赵瑜轩回想这事,觉得自己控制梦境的意念力还不足,今后在梦境中见到任何往事,都应当淡然处之才对。咦,他突然灵光一闪,如果能重开记忆大门,通过“往事走廊”回见曾经发生的事,那么,他就可以回到首席大师配置入世丸的那夜,仔细看看他究竟配置哪些药。

  随后每夜刚入睡,赵瑜轩就在脑海迷宫中寻找那扇“记忆之门”,终于有一天,见到了那扇久违的“铁门”,“铁门”似乎生了锈,无论怎么用力都是纹丝不动。赵瑜轩感觉自己越来越疲惫,他知道,再不抓紧时间,将进入沉睡状态,到时候更没有办法控制意念。于是他用尽最后的全力,往铁门上重重一撞。

  门嘎吱一声开了,传来了久违的说话声、笑声、哭声。赵瑜轩赶紧从地上起来,一边查看左右,一边匆匆往“走廊”尽头跑去。

  【未完待续】

  总字节数:186111



等级:Level 14

4599

主题

6916

帖子

1万

积分

Level 14

Rank: 14Rank: 14Rank: 14Rank: 14

积分
13957

建设巨匠原创达人建筑大师峥嵘岁月连任管理人员五一劳动节原创大师端午节勋章自拍新秀德高望重图之精英八一建军节工会F初级导师高级群活跃管理之星教师节纪念章辉煌荣誉终身荣誉元宵节勋章灌水之王玄铁会员青铜会员白银会员黄金会员杏吧10周年纪念章书之分享达人国庆节中秋节杏吧周年纪念章杏吧2周年纪念章杏吧名人杏吧3周年纪念章套图原创之领袖自拍明星图之一族杏吧牛人图吧荣耀成就勋章图吧学员圣诞活动纪念章元旦勋章德隆望尊逍遥派情人节纪念章春节勋章套图原创之至尊漫画高手终身成就论坛元老

地板
 楼主| 发表于 2017-8-23 12:46:10 | 只看该作者|
  第一百三十一章 蜘蛛草花

  奇怪,两侧房间里上演的故事,跟上次看到的顺序不一样。他看到少年时代的“赵瑜轩”在书房焦头烂额背《论语》,一旁的先生黑着脸拿着戒尺。他看到“赵瑜轩”在溪水边抱起小龙嬉戏玩耍,那时的小龙羽翼还不能张开。他看见很多很多,都不是他想要的闯入首席大师房间,见到配制入世丸的场景。

  赵瑜轩越来越乏力,他支撑这继续往前,当他经过一间房时,忍不住停住脚步,他看到。

  悬石崖上,东方紫和“赵瑜轩”相互依偎,他们谁也没有说话,只是神色平静地望着天边的云海。

  那是和东方紫最惬意最温情的一刻,随后,他们会在手腕上刻下对方的名字,希望服下绝尘丸后的某一天,见到对方的名字,明白这番良苦用心。

  可之后发生的事情,在悬石崖上的他俩,又怎么可能猜到呢?一想到这些,赵瑜轩不禁心酸,他不忍打扰他们,又不忍离去。

  没过多久,他已经无法控制意念,浑身绵软倒在地上。

  第二天醒来,赵瑜轩又是一阵懊恼,往事虽清晰地存在于脑海中,但都是无力改变的过去,当务之急是借助梦境,回到首席大师配制入世丸的那夜,为东方紫找到解药。

  日子一天天过去,仙人谷外冬意尚在,谷内已经春意融融,草木渐绿,新一轮鲜花开始绽放。

  东方紫的记忆并没有太大改善,她已经服下入世丸十六年了,可入世丸的药力却还很强劲。

  赵瑜轩控制梦境的意念力逐日增强,在多次穿梭“记忆走廊”后,他终于找到了那一夜的场景。

  “赵瑜轩”和秦通铭一同去了首席大师的住处,秦通铭在门外等候,赵瑜轩一个人进去。

  “密室”里,那“赵瑜轩”替朱启桪求情,首席大师告诉他有关朱启桪的隐情——赵瑜轩乘机看首席大师手中和桌上的东西。

  那桌上的草药,一味红色,一味黄色,一味白色,还有一种黑色的粉末。

  黄色的似乎是他在药膳坊见过的黄衣草,红色的应该是神仙根,白色的莫非是曼陀兰?至于那黑色的。

  首席大师一转身,挡住了视线,“密室”外的赵瑜轩,无论怎么张望都看不清楚那黑色粉末究竟是什么。

  醒来后,赵瑜轩细细回味,首席大师入世丸所有配药,一定都是出自药膏坊。他记得朱启桪在“大闹百仙会”之前,药膏坊失踪了不少的黄衣草和神仙根,后来才知道,朱启桪偷偷拿起配制了许多“回复丸”。回复丸让人恢复往日记忆,入世丸让人记忆全无,为何都用到了黄衣草和神仙根?莫非区别全在那黑色的粉末。

  他突然想到,自己在药膏坊打过杂,那些多如牛毛、五颜六色的药匣子、药罐子曾让他云里雾里,但依照《说梦》一书的观点,只要是见过的事物,不管你有没有记住,能不能想起,其实它一直隐藏在脑海中——只要你能找到它。

  赵瑜轩开始搜寻在药膏坊打杂的那段记忆。

  在梦中,他找到所有关于药材的记忆,能做成黑色粉末的多达七种。究竟是哪一种呢?

  何况,仙人谷遭受劫难后,谷中各类药材尽失,就算知道,又去哪儿收集呢?

  困惑几日后,赵瑜轩又猛然想起,曾见过首席大师只身一人乘着火鸟往西而去,回来的时候,似乎带有几株药草。当时,他既没多看,也没多想。

  还是老办法,借助梦境回到那天,也是暮春时分。赵瑜轩看见,首席大师的确带回几株药草,看不清形态,只看到其中一株还开着黑色花。

  首席大师来去不过一个时辰,虽然天上一时,地上则需一整天或者数天,但赵瑜轩还是决定往那方向试一试。

  他不想让东方紫担惊受怕,所以必须在一天之内赶回,于是施展在外探门习得的飞奔术,往仙人谷更西的方向奔去。

  一路上,花草甚多,好在黑色的花也算少见。赵瑜轩就这样寻寻觅觅,走走停停。一抬头,已是午后,他只得调头返回。

  连找了好几天,都没见有开黑色花的植物。赵瑜轩忧心初夏将至,莫非那黑色花已经凋谢。

  终于有一天在一处山崖中间,见到几朵黑色花,赵瑜轩抬头见那株植物,奇形怪状,像一只贴在山崖上的大蜘蛛,难怪开出的花都是黑色的。

  任凭赵瑜轩搜出所有记忆,也没在药膏坊见过这“蜘蛛草”,会是它吗?

  “蜘蛛草”在山崖上,取它下来绝非易事,赵瑜轩思忖有没有必要冒这个险。转念又想,绝尘丸、回复丸、入世丸都是历代首席大师才能掌握的秘方,其配制的原药,也应该是秘密,药膏坊没有,是应该的。否则首席大师也不会孤身一人前来采药。

  这样一想,赵瑜轩豁然明了,也就不顾一切爬上山崖,将那“蜘蛛草”摘下带回仙人谷。

  第一百三十二章  神灵保佑

  “蜘蛛草”晾晒烘干磨成粉后,果然跟那夜首席大师手中的黑色粉末极为相似。

  赵瑜轩把黄衣草、神仙根、曼陀兰等药材四处收集齐全后,一个新的问题又来了,几种药材的配比是多少呢?

  在药引子那里打杂,赵瑜轩就明白一个道理,混合而制的药丸多一钱与少一钱,药性千差万别。几滴绝尘酒,让人忘记几天内的事,一枚绝尘丸让人忘掉过去发生的事,而一枚同样大小的入世丸,让人失忆的同时,还致人于疯呆——它们基本的药材相同,看来,区别就在于这“蜘蛛草”的用量了。

  随之而来,又产生一个问题:想那舞衣子,异想天开地想配出长生不老丹,先后害死了仙人谷内四个无辜的人。舞衣子好歹还有一本神神秘秘的古书做指导。而他,全凭独自琢磨,就算入世丸的“解药”被他配出来,谁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他也不敢用东方紫来试药啊!

  赵瑜轩又陷入困惑之中。好在仙人谷内的时间过得慢,赵瑜轩可以不受打扰地静心思索。几天后,他突然一拍脑袋,解决之道找到了!

  药材的配比,他可以由少渐多,一点点的试,而试药最合适的人选,不就明摆着吗——他自己。

  爷爷曾多次给他服过清心汤,还封了他的檀中穴,他可谓“百毒不侵”——谭玄的“好汉一步倒”、国师的“幽兰香”、仙人谷的绝尘丸。虽然也会有些药理反应,但不久终会恢复。

  从那以后,赵瑜轩除了捕鱼、捕兔、采摘长生果,每天最多的时间,都用在配药、尝药上。

  与入世丸相比,虽然是很小的药量,但有几次赵瑜轩也把自己弄得失忆几天,醒来后他赶紧把感受记录下来,思考着化解的药方。

  梦境游身术,他运用得越来越娴熟。不过有一点,他一直很纳闷:当年梦境大师可以通过梦境看到未来发生的事,他为什么就不行呢?

  三年如一日般过去了,经过无数次的尝试,仙人谷的入世丸被赵瑜轩依葫芦画瓢似的炮制出来,与之相对的,还有入世丸的解药——赵瑜轩取名为“神灵丸”。

  神灵保佑!这是赵瑜轩在每次尝药时,心里念得最多的一句话。他也不知道服下去会是什么状况,如若有什么意外,最让他放不下的还是东方紫。

  好在这三年,神灵没少保佑,赵瑜轩尝药屡次遇到险情,最终都挺了过来。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苦苦追寻三年的入世丸解药——神灵丸,谜底竟是如此简单——将曼陀兰的用量减少一半,将“蜘蛛草”药粉增加一倍。可是,如果不是多次尝试,永远也没人知道这个答案。

  赵瑜轩还有很大的顾虑——神灵丸对东方紫也有效吗?他可以反复尝试,但东方紫只有一次机会。这万一。赵瑜轩不敢想。

  神灵丸被配制了一个月,赵瑜轩都下不了决心。最后他决定稳妥起见,将神灵丸分解成数份,视东方紫服用后的反应,分十次给她服下。

  前九次,东方紫服药后,没有任何异常。到了第十天,当东方紫第十次服药后,她只是说有点困,想睡觉。

  那夜,赵瑜轩翻来覆去睡不着,不对啊,入世丸药力极大,他是亲眼见过的。要解除入世丸的药力,神灵丸的药性也是明显的——他自己多次试过。为什么东方紫服药后,一点反应都没有。莫非在哪个环节出错了,又会是哪儿呢?

  第二天醒来,赵瑜轩像往常一样唤醒另一张床上的东方紫,东方紫睁开惺忪睡眼,眨眨眼看看赵瑜轩,突然一个起身迅速躲向木床的角落,战战兢兢地说:“你是谁?”

  赵瑜轩和东方紫朝夕相处了这么几年,东方紫虽然大部分时间神志不清,但她还是认识赵瑜轩的,何况这方圆几百里也再无第三个人,现在突然这么一问,赵瑜轩被问蒙了。

  再看东方紫的眼神里,除了惊恐、陌生,还有一种久违的明亮。

  赵瑜轩突然想到——神灵丸,是神灵丸起作用了!他一阵狂喜,忍不住喊道:“紫儿,紫儿,你醒啦,你终于醒了。”

  “等等!”东方紫眼见就要上前的赵瑜轩,连忙往后退,又无处可退,神色紧张地说,“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赵瑜轩似乎从头到脚被浇了一盆冷水,沮丧地问:“紫儿,你还是。什么都想不起了吗?”

  东方紫小声念道:“紫儿、紫儿。我问你,我的名字。是不是叫东方紫?”

  赵瑜轩心中的灯又亮了:“对啊,你叫东方紫,紫儿是你的乳名。还想起了什么?”

  “我住在成都城一个很大的宅子了,门口的巷子两边都是红墙。”

  “对对对,”赵瑜轩知道东方紫说的是她家门口的红墙巷,看来神灵丸真的起作用了,“还有呢?”

  第一百三十三章 深情回顾

  东方紫说:“我的母亲,她很漂亮,很疼我,她只有我这个女儿。可是后来她生病了,变丑了,我的父亲不再爱她,直到她去世。”东方紫说到这里,神色黯然。

  关于这点,赵瑜轩曾在清风坪的瀑布潭边听东方紫说起过,那是她内心深处的一个心结。看来,刚才她脸颊上的泪珠,就是想起这些而流的。

  东方紫继续说:“我还想起,我有个好朋友,她的名字叫。雅云,是这样的吗?”

  “是的,她是蜀王府的郡主,”赵瑜轩满怀期待地问,“还有呢?”

  “还有。”东方紫显出困惑之色,“没有了。”

  “没有了?”赵瑜轩极度失望,东方紫能想起雅云郡主,为何就偏偏想不起他呢,他说,“紫儿,你再好好看看我,好好想想,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东方紫却摇摇头说:“我真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十七岁以前的事,十七之后,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原来如此,赵瑜轩心想,看来神灵丸的确起作用了,东方紫的记忆已经开始复苏。只是不知哪个环节出了纰漏,让她十七岁之后的记忆还是空白。

  “我们认识吗?”东方紫怯怯地问。

  “认识,我们何止是认识。我们还是……”

  “是什么?”

  “彼此相爱的人。”

  “你会不会。是在骗我?”

  “我可以对天发誓!”赵瑜轩说。

  “那。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你十七岁那年。”说到这里,赵瑜轩不禁重重叹了口气,为什么记忆的分界线偏偏在十七岁呢?要知道他和东方紫就是在那年相遇、相识、相爱,莫非上天在有意作弄他们?

  东方紫不再问话,而是陷入回忆之中,她迷茫的神色,很明显地告诉赵瑜轩,她真的想不起来了。

  赵瑜轩寻思:神灵丸让东方紫恢复到十七岁以前的记忆,这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之所以没有完全恢复,也许是分十次服用,削弱了药性。若要彻底治愈,看来还得继续服用神灵丸。

  蜘蛛草已经不多了,赵瑜轩花了几天的时间,用剩余的药材又造出了最后一枚神灵丸,若要再造,只有等待来年春天蜘蛛草重新开花之时。

  东方紫望着这枚黑色的神灵丸,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吃下这药丸,我就可以回忆起所有的事吗?”

  赵瑜轩回答:“是的。”

  “那我就可以知道,你究竟有没有说谎,究竟是不是我的爱人?”

  “是的。”赵瑜轩正要解释,为稳妥起见,还是分两次或三次服下比较好。话未出口,东方紫已经二话不说拿起神灵丸含入口中,就着一碗水,一饮而尽。

  赵瑜轩来不及阻止,东方紫已经服下了药丸,她只觉得有点晕,想睡觉。

  神灵保佑,神灵保佑。赵瑜轩心里不停地念道,老天爷,你可以惩罚我折磨我,但请你放过紫儿吧,她已经承受太多的苦难了!

  那夜他提心吊胆,很晚才睡着,第二天醒来得也稍晚。一睁开眼,天色已亮。他缓缓起身,猛然发现,睡在另一张床上的东方紫不见了!

  东方紫自从服下入世丸后,有一个显着症状——嗜睡,每天早晨都是赵瑜轩将她唤醒,如果不主动唤她,她可以睡到中午。此刻也就是辰时而已,东方紫却自己醒了,她去了哪儿?

  赵瑜轩连忙穿好衣服,慌慌张张出了木屋,四下张望,终于在温泉溪水边发现了东方紫的背影。

  东方紫静静地坐在溪边草地上,呆呆地望着温泉水散发的雾气,不知在想什么。赵瑜轩轻轻走过去,从背后喊了她一声“紫儿”。

  东方紫全身一个震悚,缓缓回过头,赵瑜轩清楚地看到,东方紫脸颊上还挂着泪珠。

  “你说过,我服下药丸,就会想起所有的往事。”东方紫说。

  “是啊!”赵瑜轩点点头,小心地观察东方紫。

  “可是,我现在还是想不起十七岁以后的事。为什么会这样?”

  赵瑜轩很是失望,看来,终究还是在某个环节出错了,蜘蛛草已经用完,要想再找到答案,也只有等到明年。转念又想,东方紫现在神智已清,没有必要再冒险了,虽然没有了他们相处的记忆,就当一切重新开始吧,当初进入仙人谷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东方紫又问:“你真是我的爱人吗?”

  “是!”

  “那你说说,我们第一次是怎么见面的?”

  赵瑜轩整理一下纷繁的思绪,说:“紫儿,第一次见到你,是在清风坪的学艺的时候,那天我正在竹屋里蒙头大睡,你和雅云郡主进屋参观,我们就这样毫无征兆、毫无波澜地见面了。当时你对我一定没什么印象,而我,心中从此有了你的影子。”

  “然后呢?”东方紫问。

  “我们第一次单独相处,是在清风坪后山上打猎,突然跑出一头熊,大家都在逃命,你的脚崴到了,情急之下我就背着你跑。”

  “嗯,再然后呢?”

  “我们第二次单独相处,在瀑布潭边,原本是别人的一场恶作剧,却成就了我们的一次深谈。”

  第一百三十四章 王子归来

  东方紫问:“我们谈的是什么,你还记得吗?”

  “记得,你谈到了对金屋藏娇、四大美女不同的理解,也提到了你母亲的事。”赵瑜轩不假思索地回答。

  “可是,”东方紫疑惑地说,“既然是很多年前的往事,你怎么会想也不想就说出来,你该不是顺口胡诌骗我的吧?”

  赵瑜轩说:“我不需要回忆,这些往事,对我来说,历历在目。”他运用梦境游身术,在梦中已经无数次重温和东方紫的一幕幕。

  “那,再之前的事呢?”东方紫问,“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相爱的?”

  赵瑜轩于是从大西军占领蜀地,他混入成都城在桂花巷重逢东方紫说起,说到他们几进几出成都城,说到他们在大慈寺的密室内第一次互相表白,说到在龙泉山意外分离又在仙人谷神奇的重逢,说到云中和云霞在手腕上互刻对方的名字但最终迎来的却是十多年的分离。

  说完后,赵瑜轩挽起他的袖子说:“你看,这是你在仙人谷的名字‘云霞',你的手臂上有我的名字‘云中'”。

  东方紫挽起衣袖,怔怔地看着“云中”两个字,又问道:“后来呢?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赵瑜轩愣了一下,东方紫在仙人谷外伶仃漂泊的十多年,是心酸不堪回首的日子,赵瑜轩不忍心告诉东方紫,于是轻描淡写地说,他和一个叫仁香的东瀛姑娘,一次在街上意外发现了她。

  东方紫问:“那姑娘现在人呢?”

  “她已经回东瀛了,她还让我转达对你的祝福。”

  东方紫不再继续追问,想了想:“好吧,虽然我没什么记忆,但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

  赵瑜轩时常发现,东方紫经常发呆,有时候还一个人对着木盆里的倒影默默流泪,或许她在一点点回忆往事,要给她多一些时间。

  就这样过去了半年时间,平静的生活直到有一天,天边飘来一只大鸟。

  赵瑜轩老远就看见那大鸟往仙人谷的方向飞来,他瞪大了眼睛,看清那不是一只真鸟,因为没有任何一只鸟有那么宽的翅膀,而是已经很久不见的——“孔明火鸟”。火鸟上的人,还没降落,就向他挥手。

  赵瑜轩远远看见,火鸟上的人似乎是个道士,并不认识,看他的举动似乎挺友好。会是谁呢?来这里干什么?

  那人不等火鸟停稳,匆匆跳下来,对赵瑜轩大喊:“哈哈,瑜轩,你真的在这儿!”

  赵瑜轩仔细一看,来者居然是多年未见的朱启桪,他一身道士装,盘着道士头,还蓄着当年国师般的长胡须。

  “启桪!”赵瑜轩既兴奋又疑惑,兴奋的是自那夜朱启桪骑着公龙先行,从此失去了他的下落,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重逢;疑惑的是,朱启桪怎么会是这身打扮?

  朱启桪主动解释:“唉,没办法,清廷颁布剃发令,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只有道、僧、戏子三类人可以发型不变。起初老百姓还抵制,现在也都顺从了。想我一个大明皇室子弟,永不可能在头上留根辫子,所以这些年,只有当道士保全头发。”

  赵瑜轩问朱启桪此行的目的,朱启桪回答:“华夏大地已无我容身之地,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许再也不回来。临行之前,我有些心愿,想了结;有些人,想再见一面。比如你,我找了很多地方,都没有你的踪迹,猜想你也许重回仙人谷,于是就来了。没想到真被我猜中了,哈哈哈!”

  赵瑜轩已经很久没见朱启桪这么爽朗的笑,不知道他有什么高兴的事,问道:“你要去的地方是哪儿?”

  “这个。”朱启桪犹豫了一下,“过一会儿再说,相聚的时候不提分离。走,带我去看看你重建的仙人谷。”

  朱启桪兴致勃勃参观劫后重生的仙人谷,努力地回忆,哪个位置是书香斋,哪个位置是神机营,哪个位置是首席大师的住处,哪个位置是魔幻子师父和他曾练过功的地方。赵瑜轩问他怎么记得那么清楚?朱启桪回答:“身虽在外,但魂牵梦绕啊!终于回来。”

  朱启桪环顾这仙人谷的四方,突然又是大喊又是大笑,赵瑜轩问他怎么了。朱启桪说:“没事,我就是高兴,在我有生之年,还能再次见到仙人谷,也算是我的第二故乡了。你再忍耐我一会儿,我跟各位大师说几句话。”

  朱启桪顿顿声,又大声喊道:“各位大师,各位前辈,我云幻终于回来了,回来看你们来了。你们若泉下有知,请你们。请你们。”他突然哽咽说不出话。

  赵瑜轩再细看,刚才还欢身笑语的朱启桪,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他连忙上去扶他:“启桪,你究竟怎么了?”

  “别扶我,让我跪一会儿,我欠仙人谷一个道歉,我要了却这个心愿。”

  赵瑜轩于是不再打扰他,朱启桪一边叩头,一边哭诉:“师父,我错了。首席大师,我错了,各位大师。我真的错了。当初为一己之利,利欲熏心,害了大家,毁了整个仙人谷和长生门,我愿用十世来世,做牛做马偿还今生犯下的大错。你们若泉下有知,请接受弟子云幻的忏悔。”

  第一百三十五章  传国玉玺

  朱启桪在地上跪了很久,赵瑜轩等他情绪稍微平静后,说:“启桪,你虽有错,但仙人谷是毁于千年难遇的天灾,你不必承担所有责任。”

  “瑜轩,你这是在宽慰我。我做的事,自己最清楚。如果不是我引倭兵进来,双刀子、万物子他们也不会被杀害,各位大师也不会囚禁在石室里,天崩地裂到来时,他们就可以乘着火鸟逃生。仙人谷没有了,只要各位大师还在,可以再找或者再造一个,传承千年的长生门也就还在。但是现在。唉,什么都没了。”

  这也是赵瑜轩最难释怀的一点,那些穷尽一代代前辈心血的绝技、发明,还有那些世人早以为失传的宝物,一夜之间灰飞烟灭,从此就真的彻底消失了。想到这些,赵瑜轩心中充满无尽的伤感和遗憾。

  朱启桪继续说:“时隔多年,我才渐渐醒悟过来,我犯的错究竟有多大。瑜轩,有一件事你可能还蒙在鼓里,你知道首席大师是谁吗?”

  赵瑜轩不知道,他记得被倭兵囚禁在石室的那夜,朱启桪曾经说到这个话题,但是首席大师没有让话题继续下去。

  朱启桪说:“我在外面见过一张画像,一眼就认出画中人是首席大师。再一查年龄也合适。唉,原来首席大师就是奇人王阳明。”

  “王阳明,那个心学大师?”

  “对,就是那个和孔、孟、朱熹齐名,文武双全,建立一生功绩的王阳明。世人以为他五十七岁病故,其实他是五十七岁在世间消失,来到了仙人谷。”

  赵瑜轩在清风坪读史书时,读到过王阳明的章节,对大明有这样的奇人而自豪,没想到,竟然就是首席大师,自己竟然有幸成为他的弟子。

  “所以说,这样的伟人,竟然毁在我手上,”朱启桪捶胸顿足地说,“我注定成为历史罪人,成为后人唾骂的对象了。”

  这时,东方紫出了木屋往这边过来,她一定是听到刚才的哭喊声了,当她见到赵瑜轩身边还有一人,吃了一惊。

  赵瑜轩连忙对她说:“紫儿,别怕,过来吧。他是朱启桪,雅云郡主的哥哥,我们的朋友。”东方紫听罢,小心翼翼地走过来。

  “是东方紫?你居然找到她了。”朱启桪赶紧从地上起身,乘东方紫还没走近,小声问赵瑜轩,“她恢复记忆了吗?”

  “恢复了,”赵瑜轩又补充一句,“但又没完全恢复,只记着十七岁以前的事。”

  “十七岁以前?”朱启桪回想了一下,“怪不得不认识我了,咦,岂不是连你也不记得了,这。算个什么事?”

  朱启桪和东方紫简单认识一下后,三人回到小木屋。中午时分,赵瑜轩请朱启桪吃了一顿雪兔加长生果大餐。朱启桪早已饿坏了,品尝一口长生果后,闭上眼赞叹:“对了,就是这个味儿。走遍天下才知道,世上最好喝的,其实是无味的山泉水;最好吃的果子,也是无味的长生果。无味才是最美最持久的味道啊。”

  朱启桪一边吃着,一边说起他这几年的经历。

  那夜,他骑上公龙腾身而去,当飞在云雾中时,才发现赵瑜轩并没有骑另一头龙跟来。不知飞了多久,公龙把他放回地面,又折身飞了回去。

  朱启桪就这样漫无目的地飘零了一段日子,他不甘心,就这样成为田野村夫,思前想后,觉得手里还有一张王牌,或者说一个宝物。

  那是他当初从仙人谷逃走时,慌乱之中仍不忘带走的东西——历代君王梦寐以求的宝物,秦始皇的传国玉玺。朱启桪把它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

  即便是后来在云南见到大明的最后一位皇帝——永历帝,朱启桪也没说出这秘密。他打心眼儿里觉得,这永历帝成不了大事,交与他,还不如留与自己,以备来日。

  眼下已经山穷水尽,朱启桪认为,传国玉玺再不利用,就是一块废物,何不学当年的小霸王孙策,用这玉玺向袁术换来三千士兵,从此开创江东大好基业。

  主意已定,朱启桪将目标锁定在平西王吴三桂身上,吴三桂就是他心目中的“袁术”。

  吴三桂为一己之利,献了山海关,引清兵入主中原,实乃汉奸。最过分的是,为讨好清主表明忠心,一路追杀大明王室,还用弓弦勒死了永历帝父子二人。大明与其说是亡于不到二十万人的清军,还不如说是亡在像吴三桂这样的不计其数的汉奸手中。

  他设了一个局,在昆明郊外的西山上搭建一间造型奇特的石屋,每日盘腿打坐,炼丹熬药,旁如无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羽化升仙

  不久,西山出了一位仙道的消息逐渐流传开来,有人亲眼见他能腾云驾雾、’呼风唤雨。仙道不仅会仙术,还能治病,周围的百姓小到头疼脑热、大到疑难杂症,只消一道符咒和着一副药喝下,立刻药到病除,而且从不收取费用。

  仙道名气越来越大,有不少人慕名而来,希望拜他为师,仙道统统拒绝,说:“你等仙缘太浅,都是凡夫俗子,不是我要找的人。”

  身在昆明城的吴三桂,听说西山出了这样一位奇人,甚是好奇,正巧有个小妾得了怪病,就派人请仙道来府上治病,也好见证虚实。

  仙道气度不凡,一看就是世外高人,很快治好了小妾的病。吴三桂很是佩服,又请他演示仙术。仙道也不推辞,就着手中的茶水,演示了一段“水火交融”的仙术。

  俗话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近在咫尺的奇迹,让吴三桂瞠目结舌,连呼“活神仙”,他恳请仙道就别走了,常驻吴府,也好沾些仙气。

  仙道笑着说:“常驻就不必了,其实我这一次来,另有安排,请平西王摒除闲杂人等。”

  吴三桂没有丝毫怀疑,手一挥让其他人都退下。

  当他正要问仙道有何安排时,一回头,此时,仙道已经恭恭敬敬跪在地上。

  “你这是。?”吴三桂有些吃惊。

  “王爷,其实我刚靠近王府,就看见王府上空有龙祥之气。原来王爷就是我苦苦找寻的人。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其主了。”仙道说罢,从怀中取出一物,双手呈送。

  吴三桂问:“这是什么?”

  “传国玉玺。”

  “传国玉玺?”吴三桂惊得把手缩了回去,“当今皇上的?”

  “不,当今皇上的那块不过是假冒的,此乃用和氏璧做成的华夏第一宝物——传国玉玺。王爷快快接过。”

  吴三桂不敢接。

  仙道说:“实不相瞒,我乃南宫仙人吕洞宾关门弟子云幻真人,修道已经百年,经历了四十八道磨难,这最后一道考验,就是将消失千年的神物送还至真命天子手中。我苦苦找寻了十年,今日终于觅得此人,此人就是王爷你啊,请王爷速速接过神物,也好早日成全我得道升仙的夙愿。”

  吴三桂疑惑地问:“为什么是我?”

  “恩师选中王爷,自有他的道理,我道行虽浅,却也知道天机不可泄露这道理。”

  “将玉玺传与我,莫非是让我。问鼎中原。”

  “嘘!”云幻真人看看窗外,压低声音说,“个中深意,王爷自己去悟吧。”

  吴三桂盯着仙道手中的玉玺,两眼放光,战战兢兢地接过,小心地查看,说了一句:“看起来,像真的一样。”

  “大胆!”云幻真人一改刚才的和颜悦色,怒斥道,“你竟敢口出狂言,对南宫仙子大不敬!”

  吴三桂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谢罪:“真人息怒,仙人息怒,我有口无心,有口无心,请真人宽宏大量,宽宏大量啊!”

  “好吧,”云幻真人说,“刚才的话就当我没听见,你既已接过神物,剩下的事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我任务完成,这就回去禀报恩师了。”

  “真人留步!”吴三桂见他这就要走了,赶紧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我今年已经六十有一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恳请真人赐我几枚仙丹,延年益寿,也好完成宏图大业啊。”

  云幻真人说:“不满您说,仙丹我也是有的,但是没有先师的恩准,赐予凡人,我就触犯了天条戒律。”

  “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云幻真人在吴三桂耳边轻声说了两个字。

  吴三桂吃了一惊:“炼丹!这有用吗?我看前朝皇帝炼丹升仙的一个都没有,升天的倒是不少。”

  “呵呵,这就叫仙缘,可遇而不可求。”云幻真人说,“还是那句话,恩师选中你,你自然与别人不同。”

  “我明白了,明白了,”吴三桂连连点头,“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他低头拜谢的时候,眼前突然腾起一团烟雾,吓了他一大跳,随即烟雾散尽,有几只鸟羽飘下,而那云幻真人,竟然不见了。

  “羽化升仙!真的有羽化升仙啊!”吴三桂激动得热泪盈眶,“多谢真人指点,多谢南宫大仙指点!”

  吴三桂毕竟是个老江湖,冷静之后,他暗中派人找了个古玩行家,鉴定这玉玺的真假。那人东翻西看,最后的结论是:“王爷,两千年前和氏璧和秦玉玺究竟什么样,我也没见过。所以我无法断定它一定是真的。但我可以断定是:其一,这是一块绝世美玉;其二,这的确出自秦国最高级工匠之手;其三,这块用黄金补上去的一角,和《后汉书》记载的‘王莽补玉'完全一致。”

  吴三桂心里豁亮了,不用再怀疑,也不用再犹豫,他虽已居平西王高位,但百姓背地里叫他汉奸,连在江苏高邮的祖坟都被人刨了。每每想到这些,他还是心有不甘。现在天降大任于斯人,他吴三桂为自己正名的时机来了。康熙小儿,你就等着受死吧。

  不久,吴三桂联合福建靖南王耿精忠、广东平南王尚可喜起兵反清,一路凯歌,几年后吴三桂手执传国玉玺在衡阳称帝,自称大周皇帝。与此同时,他广招天下术士,炼制长生仙丹,终于在称帝不到半年的一天,服下“仙丹”,暴毙身亡。

  第一百三十七章  老天有眼

  朱启桪讲到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吴三桂那个大叛徒、大汉奸、老狐狸,到死那天都不会明白,什么水火交融,什么羽化升仙。这些唬人的仙术不过是我在仙人谷学会的戏法。”

  赵瑜轩在“百仙大会”上曾经见过水火交融的奇妙情景,忍不住问:“你那水火交融,到底是怎么变出来的?”

  “其实啊,一切戏法,都是以有备来对付无备。什么意思呢?就是一切看似寻常的物件都是事前安排好的,就说水火交融吧,表面上我用的是吴三桂碗中的茶水,其实我已经暗中调换了。所以,水不再是普通的水,火也不再是普通的火。就这么简单,你要有兴趣,一会儿我教你。对了,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赵瑜轩回答:“你说,仙术都是仙人谷学来的戏法。”

  “喔,想起来了,”朱启桪继续说,“吴三桂起兵后,与清廷狗咬狗,而我坐山观狗斗。哈哈哈!瑜轩,我这辈子。饱受屈辱,历经失败。这次总算成功了一回。除掉吴三桂这个奸贼,也算对我大明,有个交代。”

  赵瑜轩却笑不出来,朱启桪看出他在想其它事,问:“怎么了,瑜轩?”

  赵瑜轩说:“我想起民间的一首歌谣‘清打明,明打清,中间还有个大西军,摇黄十三家也添乱,可怜四川老百姓。',唉,无论何种原因的战争,最受苦受难的还是底层的老百姓。”

  “瑜轩,你不能这么说,因为害怕战乱的破坏就躲避战争吗?如果那样的话,当年五胡乱华,我们就不必抵抗了;当年的岳家军也不必和金兀术打仗了;当年太祖皇帝也不必恢复华夏河山了。战争如同医治重病一般,只有剜除毒瘤才能彻底根治,剜除时的痛苦只是暂时的。”

  赵瑜轩想了想说:“为什么要等到长出毒瘤才剜除呢?”

  朱启桪震了一下:“你。什么意思?”

  “启桪,我们大明江山,不是败在能征善战的清军手中,清军再强,也强不过当年的蒙古铁骑;也不是败在吴三桂这样的汉奸手中,别忘了当年他在明军时还有“勇冠三军,孝闻九边”的美誉。如果说他们是毒瘤的话,毒瘤也不是一天就能长出来的。”

  朱启桪愣住了,旋即换了一种轻松的神情:“哎呀,我们也真是,好不容易老友相聚,谈什么国家大事。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我找到通铭了。”

  “通铭,他在哪儿?”

  “在青城山附近的蓥华庙做和尚。”

  “和尚?”

  “是的,通铭当年流落在外,被蓥华庙的主持心莲和尚收留,剃发出家,现在是方圆百里最有名气的和尚。我去看过他,他根本不认得我也不记得以前的事,就跟。一样”,朱启桪忍不住看了东方紫一眼,东方紫在一旁低着头,并不关心他们的谈话。

  朱启桪继续说:“通铭虽然痴颠,但仍然保留过目不忘的本事,所有的佛经,看一遍就能背诵,都说他是济公和尚转世,那些经书是前世就背熟了的。现在蓥华庙因他而香火旺盛。”

  赵瑜轩暗想,神灵丸虽没有完全成功,但也能恢复神智和部分记忆,等明年蜘蛛草开花后,制些神灵丸,去蓥华庙让通铭服下。

  他又想起一个问题,问:“成都城现在怎样?”

  “正在恢复中,清廷颁布移民令,从湖广、陕西等地移入不少百姓,蜀地首府也从阆中迁回成都。本来,成都城能重现生机也算好事。可我一个地地道道的蜀人,身在蜀地首府却听不懂周围人说的话,反倒成了异乡人。心里真不是滋味。唉!”

  气氛又沉重起来,赵瑜轩岔开话题:“有雅云郡主的消息吗?”

  “没有,我去过清风坪,空无一人,至今也是下落不明。对了,还有一个好消息,还记得杜家两兄弟吗?”

  “当然记得。”

  “当初这两家伙在十陵山上给我们演了一场兄弟相残的戏,让我们上了大当,吃了大亏。没想到多年以后,这两兄弟真的骨肉相残了。听说杜文渊嫉妒杜文瀚荣华富贵,于是杀了杜文瀚自己去冒充,几乎骗了所以的人,却被杜文瀚的那个颇有些厉害的老婆识破,告发了杜文渊,杜文渊被打入死牢。所以老话说得好啊,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杜文渊被处死了吗?”

  “没有,这小子真是。坏人有坏福。本来秋后问斩,没想到后来吴三桂起兵攻城,一片大乱,牢房也没人守,那批死囚全都乘机逃脱了,”朱启桪说,“就算他暂时不死,活着也就是个丧家之犬。对了,还有谭玄。”

  “谭玄你也知道下落?”

  “那当然,这几个把我坑惨了的人,我一机会就打听他们的下落。谭玄原本跟吴三桂做军资生意,发了大财。吴三桂起兵,他提供主要的军粮。后来吴三桂暴毙,谭玄这小子不看好吴三桂的后人,断其军粮转投清廷。清廷平乱后,谭玄的家产被没收,功过抵消,又成了一穷二白的贫民——这比要他命还痛苦。最近听说,他总想一夜暴富,整天一门心思去挖古墓,经常被村民追打。呵呵,真是老天有眼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大道之行

  当天晚上,朱启桪和赵瑜轩挤一张床上睡觉,赵瑜轩都睡着几次了,被朱启桪的辗转反侧弄醒,赵瑜轩催促朱启桪快睡,朱启桪说:“我实在睡不着,瑜轩,明天一早我就走了,有几件事,我还想跟你聊会儿。”

  “明天就走?”赵瑜轩说,“干嘛这么匆忙?”

  “唉,很多事还等着我做,由不得我啊。”

  赵瑜轩稍微起身,将头枕在胳臂上:“那好,哪几件事,你说吧。”

  “这其一,就是白天你说的那些话,记得当初在清风坪学艺,我们都嘲笑你看史书,认为史书无用。这些年,我看了一些史书,也有了一些思考,”朱启桪也把手枕在手臂上,“你说得没错,我们大明走到今天,真不能怨谁。怨李自成吗?想当年李自成不过是个银川驿卒。怨张献忠吗?张献忠当年还是个延安府捕快。怨努尔哈赤吗?努尔哈赤最初也不过是关外的猎户。怨吴三桂吗?吴三桂虽然引来清军,但毕竟灭了李自成,为崇祯皇帝报了仇。怨崇祯皇帝吗?崇祯皇帝虽是亡国之君,但他廉洁勤政,是公认的。那该怨谁呢?怨更早时候三十年不上朝的万历皇帝?但万历帝小事糊涂大事清醒,在位期间的对外三大征战,都取得全胜。他们都不怨,到底该怨谁呢?整个下午,我都在想这个问题。”

  赵瑜轩这才明白,难怪朱启桪一下午都闷闷不乐的样子,原来在想这问题,问:“找到答案了吗?”

  “找到了,刚才才找到,”朱启桪说,“其实答案就在我们脚下。”

  “什么意思?”

  “就在我们仙人谷,仙人谷就是最好的答案。瑜轩,有一句话,我们耳熟能详,却很少有人当真。那就是古人说的——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

  赵瑜轩记得这话出自《礼记》,小时候摇头晃脑背过,当时很久都背不下来。

  朱启桪继续说:“仙人谷所做所为就是理想的大同社会,而尘世间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昨天姓赵,今天姓朱,明天又跟谁姓?你今天说得很对,不能等长出毒瘤再来剜除。我现在彻底明白了,只要天下不为公,这毒瘤迟早也会长出来的。回想当初首席大师为我指出这点,我还不服。走了许多弯路,现在才明白这道理。清廷现在的皇帝康熙,年纪不大,感觉还有些作为,清国应该气数正盛,但如果再走老路,迟早也是我大明朝今天的下场。”

  赵瑜轩问:“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朱启桪回答:“瑜轩,不瞒你说,这些年,我在外拼搏,明显感受到,反清复明这杆大旗,老百姓越来越没有兴趣。战乱这么多年,老百姓只想安宁的过日子。我再拼命折腾,也是逆势而为。今晚跟你这么一谈,更坚定我的想法。我身为大明王室,这个印记永远不可能抹去,所以我可能当亡国子民。既然无力改变现实,就只能选择躲避。在东瀛定居的大明学者朱舜水,曾托人给我带话,让我去他那儿,但倭寇的秉性我已经领教了,所以不打算踏入东瀛半步。台湾的郑家,还在反清复明,但估计也撑不了多久了。南边的缅甸出卖过我大明君臣,也不打算去。所以,只有去更南更远的地方——暹罗。”

  “暹罗,那地方听说很热。”

  “慢慢适应吧,有很多我大明遗民都已经去了,想来我也不会孤单吧,”朱启桪说,“刚才跟你说的是第一件事,这第二件事。”他突然停下来,往东方紫那张床望了望,说:“东方紫睡着了吧?”

  赵瑜轩听了听东方紫均匀细微的呼吸声:“睡着了,怎么了?”

  朱启桪继续说:“这二件事跟东方紫有关,瑜轩,说我没爱过东方紫那是假话。我都这个年龄了,除了她,我还真没爱过别的女人。想当初在清风坪时,东方紫问我对金屋藏娇的看法,当时就误会了她的意思。后来借助你才明白过来,她是希望找到一个不看重她外貌,能始终如一爱她到老的人。当时我想,不就是白头偕老嘛,这有何难?现在我才明白,这并不容易。瑜轩,你对东方紫始终不离不弃,你才是真爱,我的确做不到。东方紫当初选择你,说明她很聪明很有眼光。我就只有衷心祝福你们幸福了。这第三件事。”

  第一百三十九章 就此告别

  “启桪,现在可是深更半夜了,一共有几件事?”赵瑜轩说。

  “就三件,这是最后一件事,”朱启桪说,“瑜轩,你在仙人谷呆的时间比我长,有个问题你一定我比考虑得更深刻。你说,世间到底有没有长生不老这回事?”

  “你怎么也在琢磨这事?”赵瑜轩说,“彭祖八百岁,鬼谷子四百岁,只是传说;唐代的宪宗、穆宗、武宗、宣宗,我大明朝的光宗服用仙丹死亡是记载;但张献忠、国师、吴三桂想长生不老,要么送命,要么走火入魔,却是你我亲眼所见。”

  “可我们长生门不是有句祖训吗——未曾见过,不代表它不存在。我可以不创造奇迹,却不能怀疑奇迹。有时候我在想,要真能长生不老,那该是多么美妙的事啊!所有的敌人最终都不是你的对手,因为他们死了,你还活着。即便不能长生不老,像首席大师那些,活个两百岁也不错啊。瑜轩,首席大师是不是教了你延年益寿的秘方?”

  “秘方,什么秘方?养生七十二法你不也知道吗?”

  “养生七十二法我一直都在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二十多岁的样子,我呢,看起来至少比你大十岁。至于东方紫,至少比你大二十岁。喔,对不起,”朱启桪压低声音,探头看了看木屋那一侧沉睡中的东方紫,继续说,“那个打不开的铁箱子里面到底藏了什么,我记得首席大师悄悄告诉了你。瑜轩,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长寿秘方?”

  “原来你还惦记那件事啊,”赵瑜轩笑了笑,“好吧,我不妨全告诉你,让你彻底死了这条心。”

  于是赵瑜轩把刚回到仙人谷,发现玄冰盒,见到青春不老丹和长生子大师的留言的过程,原原本本地告诉给朱启桪。

  朱启桪听罢怅然若失的样子:“这么说来,那所谓的青春不老丹,其实就是一副毒药啰。”

  “美丽的毒药。”赵瑜轩补充着说。

  “那我宁愿不美,”朱启桪说,“好吧,我明白了,也死心了,睡觉吧。”

  第二天,吃过早饭后,朱启桪就要告辞了,临走前他说:“瑜轩,你进出仙人谷全靠石柱,太危险了,而且那些石柱风吹雨淋早晚会断折。这头火鸟,我给你留在仙人谷,仙人谷有的是蓝晶石,你以后用得上。”

  赵瑜轩说:“不用了,我长期呆在仙人谷,不走远路,而你要去那么遥远的地方,火鸟日行千里,你更需要,你留着用吧。”

  朱启桪说:“此番前往暹罗定居,并不是只有我一个,同行的还有其他人,我不能扔下他们自己先在空中飞吧!再说了,火鸟本来就是仙人谷之物,我欠仙人谷的太多了,不能再带走一草一木。瑜轩,你就成全我吧,就当是我留给你的一个纪念也行。”

  赵瑜轩见朱启桪都这么说了,不再推辞,考虑到刚出仙人谷的这段路,跋山涉水特别难行,火鸟只需半日,步行却不少于半月,于是他决定,乘火鸟送朱启桪出去再返回,就当是送行。

  赵瑜轩和东方紫交代了几句,东方紫叮嘱他路上小心,于是赵瑜轩和朱启桪驾着火鸟往谷外飞去。

  飞了大半天,直到地势平坦开阔之处,朱启桪说:“就这儿了,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了。”

  火鸟降落在平地上,朱启桪说:“瑜轩,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分别的话就不必说了。说了让人伤感。我们各自保重吧!”

  “保重。”赵瑜轩一想起,这可能就是与朱启桪的最后一面,心中还是抑制不住的伤感。朱启桪也是眼圈一红,将头侧过去,说:“我数三声,我们各自往回走,不许回头看,如何?”

  赵瑜轩点点头,于是朱启桪数了三声,两个各自默默往反方向走。

  走了十几步,赵瑜轩还是回头看了一眼,朱启桪也正扭头偷偷往回看,两人忍不住都笑了。

  朱启桪说:“好吧,就当是我们再看最后一眼。瑜轩,我真的走了,再会有期!”说罢,他一抱拳,毅然转身而去。

  赵瑜轩目送着朱启桪渐渐远去。

  第一百四十章 美丽毒药

  赵瑜轩乘着火鸟再飞回仙人谷,已经接近傍晚,他把火鸟收拾妥当,就要回木屋,却发现远处平坦的花草丛,似乎多了一团,显得格外碍眼。

  赵瑜轩走近一看,是个黑洞洞的小坑,他纳闷怎么平白多了个坑,看看周围,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这是他当初埋玄冰盒的地方,没错,就是这儿,他赶紧俯身寻找,玄冰盒不见了!

  是朱启桪!一定是他!昨晚赵瑜轩告诉了他时,朱启栒显得毫不在意。现在想来,定是朱启桪等他睡着后,悄悄起床,连夜挖走了玄冰盒。问题是,他要那东西干嘛?

  赵瑜轩心里很难受,朱启桪再一次欺骗了他,就像当年欺骗仙人谷所有人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么多事也经历了——性格,真的不可改变吗?

  他把土坑重新填好,步伐沉重地回到木屋:“紫儿,我回来了。”

  推开门,木屋里静静的没有人,赵瑜轩又对着屋外喊了几声,还是没听见东方紫的回应。东方紫最爱去的地方是溪水边,可是当他来到溪水边,仍不见东方紫的身影。

  赵瑜轩四下寻找,仙人谷内地势平坦,花草虽多却不高,也无参天大树,可以说是一览无余,东方紫会去哪儿呢?

  赵瑜轩重回木屋,却发现木桌上有一层沙土,走近一看,上面写有几个字:老地方见。

  这是东方紫的笔迹,是她写的,可是,这什么意思,老地方在哪儿?

  在成都城吗?成都城遥不可及,东方紫又没有火鸟可乘;在仙人谷吗?仙人谷就这么大,东方紫能去哪儿。

  赵瑜轩静下心来,仔细回想,他突然想起了一个地方。

  那是他和东方紫曾经爬上去过的悬石崖,悬石崖经历了仙人谷那场山崩地裂后,非但没有消失,反而因为周围的坍陷显得更加高峻。赵瑜轩将信将疑地往上爬,心想:就算东方紫说的老地方是悬石崖上,可是她为什么突然来这儿?

  赵瑜轩好不容易爬上山崖,一抬头就看见了东方紫熟悉的背影,她坐在草甸上,欣赏着天边的红火的晚霞。“紫儿,你果然在这儿!”赵瑜轩喘着气,高兴地说。

  “我就知道你会找到的,”东方紫回过头,笑靥如花地说,“快来跟我一起看夕阳。”

  霞光投射在东方紫身上,东方紫这回头一笑,真是太美了,像一朵初放的娇花,赵瑜轩不禁看呆了,突然,他觉得哪里不对。

  东方紫怎么。怎么。变了,像她当年二十岁的样子。

  东方紫笑着说:“怎么啦,不认识我了?”

  “紫儿,这是。怎么回事,你。?”

  “没怎么,我就是打扮了一下,看起来年轻一点。喜欢吗?”

  “喜欢,”赵瑜轩走了过去,坐在东方紫身边。是的,打扮之后的东方紫真是太美了,她的头发恢复了黑亮的光泽,她的脸蛋白里透红,她的腰身纤细苗条,特别是她的眼眸,顾盼生辉。不对,这不是打扮,天下没有谁的打扮可以这样。

  赵瑜轩心里猛然一惊,他突然想到一个可怕的念头,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紫儿,你。你是不是服了那个?”

  “哪个?”

  “盒子里那个药丸,埋在地下的那个玄冰盒子。”

  东方紫点点头。

  “不!”赵瑜轩疯一般地抱着东方紫,“紫儿,那不能吃啊,那是一副毒药。都怪我,都怪我,我该把它扔远点,把它毁掉啊,都怪我,怪我。”

  赵瑜轩明白了,那个坑不是朱启桪挖的,是东方紫无意发现的,东方紫并不认识小篆字,长生子信中所说的一切她并不知道,她只见到了一枚美丽的药丸,出于好奇,服下了它。一想起这些,赵瑜轩忍不住大哭。

  东方紫却说:“瑜轩,别哭。不怪你,真的不怪你。我知道它是一副毒药,但它是一副美丽的毒药。”

  这话不是他昨晚说的吗?莫非和朱启桪夜谈的时候,东方紫醒来了?

  东方紫说:“瑜轩,对不起,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其实,上次服下你给我的一整颗神灵丸,第二天一早,我就想起了所以的事。”

  “所有的事,你是说十七岁以后的事?”

  “是的。”

  “那我和你的事呢?”

  “都想起来了,所有的一切。”

  “紫儿,那你为什么。”赵瑜轩实在不明白东方紫的做法。

  第一百四十一章 别样新婚

  那夜,东方紫服下整颗神灵丸后,第二天一大早就苏醒了,她想起和赵瑜轩在瀑布潭的长谈,在桂花巷的重逢,在大慈寺密室里手牵着手,以及在这悬石崖上互刻名字。感谢老天还给她珍贵的记忆。望着在对面床上熟睡的赵瑜轩,东方紫心里又是温暖又是感激。

  她不想惊扰赵瑜轩,于是悄悄起身,到溪水边洗脸。

  在溪水边,她惊呆了,她见到了一张饱经沧桑、陌生的脸。与此同时,那些噩梦般的记忆也随之涌现——歌舞升平、灯红酒绿,一双双男人淫荡的眼神在她身上游荡。

  是的,赵瑜轩还是那个二十年前的赵瑜轩,而她,已经不是二十年前的东方紫了。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入溪水中,几乎能听见声音。当她察觉赵瑜轩来找她时,她不敢面对,不敢承认,于是。

  当时,赵瑜轩如数家珍地述说着他们的往事,东方紫一阵阵甜蜜,又是一阵阵撕裂的心痛。她一直在寻找可以终生信任的那个人,其实那人一直就在身边,第一次她傻到在大慈寺密室“临死”前才明白,第二次她傻到服入世丸的头一夜才明白。而这一次,二十年过去了,她明白了,却不能让赵瑜轩知道。

  此刻,东方紫抚摸着赵瑜轩满脸泪水的脸,柔声说:“瑜轩,别哭了。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深思熟虑后的选择。感谢你对我始终如一的爱,二十年前我错过了你,现在我要重新回去,变回原来的我,弥补这个遗憾。”

  东方紫越是这般说,赵瑜轩越是泣不成声:“可是。可是。”

  东方紫说:“瑜轩,我们在懵懂和误会中错过了太多。答应我,从此刻开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们好好珍惜现在吧。”

  赵瑜轩忍住悲痛,点点头,东方紫用衣袖把他脸上的泪水擦干:“对了,这才乖嘛。来,我们一起好好看夕阳吧!上一次,我们可是没看成的。”东方紫依偎在赵瑜轩怀里。

  上一次,二十年前,他们也在此处看夕阳,然后接近傍晚时,天色突变。今天,整个天空都是夕阳的背景,云霞像是被染红的海浪,一层一层,被推到天际线。

  不久,夕阳落山了,东方紫说:“年轻的感觉真好,当时怎么一点都不觉得呢?对了,瑜轩,我们结婚吧。”

  结婚?东方紫冷不丁地这么一说,让赵瑜轩毫无心理准备。

  东方紫故意斜着歪着头问:“不愿意吗?”

  “愿意愿意,”赵瑜轩赶紧说,“只是。有点儿突然而已。”

  “一点都不突然,”东方紫说,“我们都相识了二十三年了。”

  这话让赵瑜轩一怔,刚才,望着晚霞,嗅着东方紫发丝的芳香。他几乎产生错觉,仿佛真的回到了二十年前。他清醒过来,珍惜现在,再也不让任何人,任何事来干扰他们了。他说:“好,我们结婚,就今晚吧。”

  东方紫却笑了:“终身大事,可不能太仓促。还是要装扮一下,要有结婚的样子,明天吧!”

  次日,东方紫和赵瑜轩几乎采光了仙人谷内所有的红花,东方紫把红花编成各种造型,装点着他们的小木屋,小木屋顿时喜气洋洋。

  傍晚,摇曳的烛光下,赵瑜轩揭开了东方紫的红盖头,东方紫比满屋的红花还美,她娇羞地抬起头,望着看得发呆的赵瑜轩说:“你还不吻我一下?”

  赵瑜轩“喔”了一声,坐在东方紫身边,紧张得手脚不知往哪儿放,东方紫噗嗤一笑,干脆闭上眼等他。

  赵瑜轩搂住东方紫的腰,他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当他终于吻住东方紫的嘴唇时,只觉全身在发热、在颤抖、在漂浮。太美好了,赵瑜轩心想,二十三年了,为什么上天要等二十三才肯把东方紫赐予他。

  脸上突然感受到一种冰凉的东西,是东方紫的眼泪,今天一整天东方紫都是欢声笑语,为何现在流泪了?赵瑜轩不想让此刻的美妙感受中断,没有睁开眼,睁开眼,他的泪水也会流出来。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每天赵瑜轩都在向上苍祈求,祈求上苍可怜可怜他们,当年炼丹子的悲剧不要发生在东方紫身上。

  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他们珍惜着每一刻,每一分,如胶似漆,寸步不离,生怕一转身,对方就不见了。

  然而第八天,东方紫开始咳嗽了。

  赵瑜轩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当年炼丹子就是从咳嗽开始的。

  “没事儿,我没事儿,”东方紫说,“我只是受凉了。”

  这些天,赵瑜轩也曾想过,他能运用梦境游身术破解入世丸,为什么就不能再一次化解“青春不老丹”的毒呢?

  可是,“青春不老丹”的配方炼丹子没留下任何记录,当年长生子都不得而知,又何况是两千年后的他呢。

  赵瑜轩只能给东方紫服一些常见的亲热解毒药,除此以外,他能做的就是祈祷——苍天啊,睁开眼睛看看吧,东方紫已经遭受太多苦难了,不要再折磨她,如果一定要有惩罚,就冲着我来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悔绽放

  第九天,东方紫开始吐血了。

  第十天,东方紫吐得更厉害了。

  赵瑜轩不能落泪,他只能不停地安慰东方紫,“没事的,紫儿,会没事的。”等东方紫睡着时,他的泪水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

  他已经想好了,既然上天嫉妒他们、作弄他们,既然他们生不能在一起,那么,如果东方紫有什么意外,他就随她而去。来生,他们重新开始——反正这世上,他已经了无牵挂。

  第十一天,东方紫说:“瑜轩,我看我是真的不行。”

  “不,紫儿,你不能说这样的话,我再给你服几副药。”

  “没用的,”东方紫说,“瑜轩,今生有这快乐的几天,我也无憾了。现在,我还有个愿望,我想回趟成都城。”

  “成都城?”

  “是的,那毕竟是我的故乡啊,从十七岁那年乘着火鸟离开它,我就再也没回去过了。那里有我的妈妈,我的爸爸,我的童年,它现在是什么样子了,真想去看看。”

  赵瑜轩脑海里却涌出一个主意:成都城,为什么没想到成都城呢?启桪来的时候曾经说过,成都城已经恢复了,城里一定有大夫,虽说炼丹子的“青春不老丹”对平常大夫来说,无疑是本闻所未闻的天书,但总得试试吧!

  “好,紫儿,我们这就出发!”

  事不宜迟,赵瑜轩简单准备后,带着东方紫乘上了火鸟。

  赵瑜轩带了一大包蓝晶石,时不时“喂”给火鸟,火鸟一刻不停地往成都城方向飞。

  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渐渐地夕阳落山,夜幕降临。

  风势渐小,火鸟飞得稳稳的,静静的。暮色笼罩大地,星空闪亮登场。

  两人都痴痴地望着这满天的星星,沉醉其中。

  “瑜轩,”东方紫问,“你说,天上真的有神仙吗?”

  “有,”赵瑜轩肯定地回答,“不然天空为什么那么大。”

  “是啊,天空就是为神仙准备的。神仙真好啊,他们永远不用担心生与死的问题,永远有用不完的时间,永远没有遗憾,即便是有遗憾,也可以慢慢弥补。”东方紫惆怅地说。

  赵瑜轩此时,突然对前人孜孜不倦追寻的长生不老术,有了新的理解,他一直以为,那是达官贵人们对死亡的恐惧,对到手的权势、富贵、享乐,不舍与贪婪,赵瑜轩对他们嗤之以鼻。然而所有的长生者,似乎都是闲云野鹤似的人物,彭祖、鬼谷子以及传说得道升仙的葛洪、吕洞宾。他们目的又是什么呢,是对生的渴慕,还是对情的眷恋?

  远远的,有依稀的灯火出现,那一定是成都城了。赵瑜轩指着那方向:“紫儿,我们快到了,你看!”

  东方紫却没有回应,赵瑜轩低头看她,东方紫的嘴里,正大口大口地涌出鲜血。

  “紫儿!”赵瑜轩抱着东方紫,“我们快到了,就要到了,你要坚持!”

  东方紫摇摇头,面色惨白,艰难地说:“瑜轩,我好冷!”

  赵瑜轩连忙脱下自己的衣服,东方紫说:“没有用的,瑜轩。”

  “不,有用,有用!”赵瑜轩把衣服披在东方紫身上,又紧紧地抱着她,把脸贴在东方紫的脸上,“紫儿,现在怎么样?”

  “还是冷,可是,我的心很暖和。”东方紫对着赵瑜轩耳边轻声说。

  贴着东方紫冰凉的脸,赵瑜轩再也忍不住了,他抽泣着说:“紫儿,你为什么那么傻呀,你为什么要吃那害人的药啊?”

  “我不后悔,就像一株花,与其等她凋零枯萎,不如在火中绽放一次美丽的火花。瑜轩,你一定要答应我,我死之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好好活。”

  赵瑜轩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他心里早已拿定主意,跟心爱的人在一起,长生是福。如果孤苦到老,那是一种酷刑、折磨。

  “瑜轩,你为什么不答应我,你一直都听我的话,为什么我最后一个要求你却不答应我?”

  “我。我做不到,”赵瑜轩紧紧拽住东方紫的手,“你曾经对我说过,手牵手一起死的人,来生还会再次相遇。希望我们的来生,能早日相遇。”

  “不,”东方紫说,“瑜轩,我用了一生才找到你。若有来生,你又成了另外一个人,难道又让我在人海中寻觅一生吗?答应我,你好好活,等着我。今生我服了那么药,还能找到你。就算服了孟婆汤到了来生,我也一定能找到你。答应我,瑜轩!”

  第一百四十三章 痴情守望

  火鸟因没有投放蓝晶石而缓缓下落,下面是起伏的丘陵,应该还在龙泉山,离成都城仍有一段距离。

  东方紫说:“看来,我是到不了成都城了。瑜轩,我死之后,就埋葬在龙泉山吧,我可以守望我的故乡。以后,你有空就从仙人谷出来看望我。”

  “不,紫儿,你不会死,你要陪我一起好好活。”

  东方紫凄丽地一笑,突然眼睛一亮,指着夜空说:“你看那朵流星,好美啊!”

  赵瑜轩抬头一看,一颗火红流星在夜空中划过,画出一道美丽的弧线,直至完全消失。当他低头看东方紫时,东方紫已经闭上了双眼。

  赵瑜轩倒吸一口冷气,浑身颤抖,他的面部僵硬而扭曲,泪水流不出来,喉咙也堵住了,直到火鸟落地的那一瞬间,才声嘶力竭地爆发出来:“不。!”

  赵瑜轩把“火鸟”埋在东方紫的墓中。

  作为丈夫,他没能给东方紫一个像样的婚礼,没能挽救东方紫的生命,现在,甚至连像样的陪葬品的都拿不出来。东方紫生前喜欢乘坐“火鸟”看夜空,就让“火鸟”陪伴她吧。

  赵瑜轩没有回到仙人谷,东方紫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东方紫说过,来生会来找他,他不能走得太远。

  他在附近搭了间小屋,为东方紫守墓,一住就是五年。

  白天,他魂不守舍,度时如年。最盼望的是夜晚,在梦中,他可以穿梭记忆之门,与朝思暮想的紫儿重逢。

  这里是荒山,起初人迹罕至。渐渐地,山丘外的平坝有了人烟,不久形成了村落。

  村中人偶尔也经过他的木屋,对他很是好奇,赵瑜轩与他们交谈,却发现正如朱启桪所说,他听不懂他们的语言。

  直到有一天,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专程来拜访他,说的是一口地道川话。

  那年轻人姓谭,叫谭大川,世居蜀地,前些年逃到外地躲战乱,现在又迁回来。那山丘附近的村落叫青台村,是成都城往东的必经之路,他在村里开了家客栈。

  谭大川还告诉赵瑜轩,其实现在成都城的原住民还有很多,除了少量回迁,还与一位奇女子有关。当年张献忠屠城时,一奇女子带着数百孩子躲进山林,抚养他们长大成人,等战乱平息后才出来。多亏有她,蜀人的血脉才得以留存。

  赵瑜轩突然想起了雅云郡主,问谭大川那奇女子叫什么名字。谭大川说他也不知道,只知道已去世多年,蜀人子孙为祭拜她,修了一座娘娘庙,里面有她的塑像。

  谭大川还说,现在朝廷鼓励开荒占地,谁先插个地标就是谁的土地。成都郊外的良田早被先到者瓜分了。这些丘陵地,迟早也会有人来占,他劝赵瑜轩先树个地标,免得有人打主意。

  谭大川走后,不到半年的时间,小屋周围的几座山丘,陆陆续续被人占用,他们或搭建房屋,或开垦梯田,或播种玉米,或者干脆插上地标,一座座沉寂多年的荒山,都成了有主之地。

  赵瑜轩虽然一直没有插上地标,但因为他的存在,村民们默认了这座山丘的归属权。就这样先安无事的过了几年。

  这一天,有两个官差模样的人撞进木屋,一见赵瑜轩的模样,大吃一惊说:“大胆!这都康熙多少年了,居然还敢不留辫子?”

  两个官差是来清查人口和地产的,问这座山丘是不是赵瑜轩的,让赵瑜轩尽快开垦不可荒芜,否则将收回转让他人。临走前还说,下次再来,若还未留辫子,将依大清律法,以谋反之罪论处。

  赵瑜轩知道,他在此处不能久留了,他倒是可以说走就走,可是东方紫的墓地在此啊,没有他的守护,这山丘的新来者,必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放火烧山,清理杂草,铲除无主之坟。赵瑜轩不敢设想。

  为预防这一天的真的到来,赵瑜轩连夜做了一件事。

  第二天,他到青台村找到那叫谭大川的年轻人。

  谭大川一见赵瑜轩来找他,既高兴又惊讶,因为村里人这么多年从未见赵瑜轩离开山丘半步。

  谭大川家虽开了间小客栈,但极其简陋,看得出生意做得很艰难。一间黑乎乎的里屋,床上躺着谭大川的父亲,五六十岁的模样,皮肤黝黑干瘦,已卧床不起多年,见了赵瑜轩咿咿呀呀不知说什么。谭大川的儿子,六七岁上下,面黄肌瘦,眼巴巴望着他。

  赵瑜轩向谭大川说明来意,他想离开此地,那座山丘就留给谭大川一家,只有一个要求,请保留山上小屋附近的坟墓——那是他妻子的。

  谭大川说:“兄台请放心,只要我们谭家在此一天,就绝不让任何人动嫂子的墓地。”

  赵瑜轩见谭大川称他为兄台,想来谭大川误认为他们年纪相仿。也没有说破,告辞而去。

  往哪里去呢?普天之下,都在大清国的管辖之中——除了仙人谷。

  在重回仙人谷之前,赵瑜轩还有一个心愿未了,他要去青城山下的蓥华庙见秦通铭一面。

  第一百四十四章 石牛石马

  为避免招惹麻烦,赵瑜轩像当年外探门一样,昼伏夜行,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来到了青城山附近。

  听当地人介绍,蓥华庙已改名为普照寺,几年前刚完成了扩建,成为川西最大的寺庙。寺庙中最有名的是天通法师,人称“济公转世”。

  赵瑜轩向寺庙内的一个小和尚打听天通法师,小和尚说天通法师去峨眉山报国寺学法去了。问什么时候回来,小和尚说这个只有方丈知道。赵瑜轩于是随着小和尚,来到方丈室。

  方丈暂时不在,赵瑜轩便在门外等候。

  晃眼看见,方丈室门外左边不远处,有一座不大的石马,雕工粗糙,在寺庙中显得不伦不类。

  不一会儿方丈来了,邀请赵瑜轩进屋谈。

  方丈叫做心莲法师,慈眉善目,他问赵瑜轩为何要见天通,赵瑜轩解释道,天通是他失散多年的故人。

  心莲法师说:“二十八年前的一天,老衲打开庙门,见一个年轻人晕倒在门口,出于慈悲之心,收留了他,这人就是天通,但天通的身世连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这位施主既是天通的故人,一定知道他的来历了。”

  赵瑜轩不想给秦通铭惹麻烦,于是轻描淡写地说:“天通本姓秦,和我一样,出自成都的普通人家,我们在躲避张献忠屠城之乱时走散了。”

  “喔,成都人氏,”心莲法师说,又想起一事,“施主,世人都说张献忠残暴屠城,却又都是道听途说,一直以来,真假难辨。敢问施主,屠城之事可是亲眼所见?”

  赵瑜轩点点头:“亲眼所见。”

  “那。大西军到底杀了多少人?”

  “整个成都城,从死人堆侥幸爬出来的,不到百人。”赵瑜轩这些年在梦里穿越记忆通道时,每次遇见骑着“突雪”孤身进入成都城的场景,他都不忍心再看。

  心莲法师不住地摇头,站起身来回不停地走,喃喃地说:“没有道理啊,这是为何,为何?”

  赵瑜轩这才发现,心莲法师的右手衣袖空荡荡的,原来是位独臂法师。

  赵瑜轩说:“方丈,请问天通什么时候从峨眉山回来?”

  心莲法师回答:“少则一月,多则三五月。”

  赵瑜轩暗想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只有将来再找机会,于是向心莲法师告辞。

  经过一条阴暗的走廊时,赵瑜轩无意间瞥见角落里放着一座不大的石像,走近一看,是一头石牛。

  他隐隐觉得哪里不对,一时间又说不上来。走着走着,他停止了脚步。

  这里有头石牛,刚才有头石马。他猛然想起了一事,转身快步回到方丈室。

  心莲法师说:“施主,还有事吗?”

  赵瑜轩说:“敢问方丈,附近一带可有一副石鼓?”

  “石鼓?”心莲法师一惊,旋即恢复镇定,“没有,从未听说,施主何故问起石鼓?”

  “喔,我只是想起一事,随便一问。”赵瑜轩再次向心莲法师告辞。

  当他再次走到走廊的角落处,仔细查看了那座石牛,又绕到之前见到的石马处,两者并无特别之处。就要离开时,他突然有了一个新的发现。细细回想,他顿时明白了。

  于是第三次来到方丈室。

  心莲法师见他又来,迷糊了:“施主,你这是?”

  赵瑜轩说:“法师,我找到石鼓了。”

  “哪里?”

  赵瑜轩指向心莲法师,说:“你就是。”

  “我。我就是什么?”

  “你就是那座石鼓。”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心莲法师脸色大变。

  刚才,赵瑜轩仔细查看石牛、石马时,意外发现,石牛和石马的嘴,都对着一个方向,那就是方丈室。再回想刚才与心莲法师对话的一幕,他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此刻,赵瑜轩目不转睛地看着心莲法师,他越发坚定自己的想法,于是说:“如果我没有记错,心莲法师你,曾经是大西皇帝张献忠的手下。”

  心莲法师惊得直往后退:“你。你。”

  赵瑜轩继续说:“你的名字,叫做石尚古,石鼓是你的绰号,你就是那石鼓!”

  眼前的这个心莲法师,七十多岁,身材微胖,面目慈爱,但赵瑜轩还是认出了他,他就是当年来扫荡清风坪,最终赔了部下、断了右手臂的大西将官石尚古,公羊大师也因为与他们搏斗而失去性命。

  “你。到底是什么人?”心莲法师退无所退,直接瘫坐在椅子上。

  赵瑜轩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心莲法师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残害百姓,杀人无数,张献忠兵败后,你就躲在这里做假和尚。当真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心如止水

  “不不不,”心莲法师争辩道,“我的确做过大西将官,战场上也杀过敌人,但绝没有残害无辜,一个也没有。想我就是贫苦百姓出身,最知百姓的疾苦,怎会去残害无辜百姓?若不是奉大西皇帝的命令来当和尚,若我仍在皇上身边,我拼死也要让皇上收回屠城的命令。”

  “你不是兵败之后来当和尚的?”赵瑜轩问。

  “不是。”心莲法师突然住口,反问道,“石牛、石马和石鼓,你从哪儿听到的?”

  “民间都在传唱。”

  “不可能,这是我大西国的秘密,普通百姓不可能知道。”

  “也许有人泄密了吧,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赵瑜轩不想再提当年的事。

  “施主,”心莲法师突然老泪纵横,“我等这一天等了都三十多年了。不瞒你说,我的绰号的确叫石鼓,可我也一直蒙在鼓里啊。”

  原来石尚古自从清风坪一战失去了右手臂,就失去了战斗力,在大西军中渐渐带不上兵,打不了仗。就在他苦闷之时,一天,大西皇帝张献忠单独请他进宫喝酒。席上,张献忠说石尚古是这么多年来最信得过的人,今天不醉不归。石尚古甚是感动,果然喝得大醉。等他醒来时,张献忠一脸严肃,让他跪下接旨。

  这圣旨就是——让他从此隐姓埋名,立刻去青城山附近的一座小庙当和尚。

  石尚古百般不解,问这和尚要当多久。张献忠说,有一天,如果有人带来两样口诀来问你,你把后背展示给他看,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你这和尚就算是当完了。

  石尚古又问,口诀是什么?张献忠说,这个你不用全记,你只需记住,口诀中一定要有三样东西,石牛、石马和石鼓,少一样都不行,切记切记。此乃大西国天机,不能出半点差错。

  从此,石尚古就从大西军消失了,他带着张献忠送给他的一对石牛、石马,来到早已废弃的蓥华庙,当起了开山和尚。大西军中原本认识他的人,许久没有他的下落,以为他战死或者病死,很快就没人记得他了。

  石尚古对赵瑜轩说完这些,赵瑜轩前后一想,困惑多年的张献忠宝藏谜团,终于真相大白了。

  当年张献忠征战十多年,横扫大半个中国,劫掠的财宝多得不计其数。他深知,财宝这东西,今天是他的,明天就可能变成为明军或者部下的,于是决定把宝藏藏起来。

  藏宝藏是件很头疼的事,如此庞大的财富,最难做到的就是隐秘。修建藏宝地和运送藏宝的人,可以杀人灭口,但谁来掌管这个秘密呢?除了他以外,应该再备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张献忠生前没有子嗣,干儿子中,他最喜欢张可旺和张定国,两人都想继承他的皇位。张献忠希望他俩精诚合作,共御外敌,于是将藏宝口诀拆成两副,分别告诉他们。两人只有互通有无,才能悟出谜底,从而一起来找“石鼓兄弟”。可张献忠万万没想到的是,张可旺和张定国从来就没有共享过谜面,他俩最后反目为仇成了死敌。张可旺四处找石牛,张定国四处找石马,自然是无果而终,不了了之。

  就在赵瑜轩顿悟的时候,石尚古却脱起衣服,等赵瑜轩回过神来,石尚古将上身已经脱得精光。赵瑜轩惊问他干什么。石尚古说:“你虽不是我大西军的人,但当初皇上并没有要求这一点,既然石牛、石马、石鼓都从你口中说出,你就是我等了三十多年的那个人。我的后背,你拿去看吧。”说罢,转过身背向赵瑜轩。

  赵瑜轩见到的是一副光光的、老皮纵横的背部,再仔细一看,没有图案没有文字。

  “看完了吗?”石尚古问。

  “看完了。”

  “看到什么了吗?”

  “没有。”

  “当真?”

  “当真。”赵瑜轩回答。

  石尚古很是失望地穿起衣服,然后说:“我以为你是个非同寻常的人,一定能看出点什么,没想到,唉。”

  赵瑜轩问:“这么说,你自己早看过了。”

  “三十多年了,这个疑问在我心中藏了三十多年了,说我自己没看过,那一定是假话。可我真不知道,皇上费那么大周折,就为了让人看一眼我的背?我这背,有什么看头?唉,看来这疑问,还得继续藏下去,也许今生都没有人能帮我解开了。”

  想不到看似解开的宝藏之谜,却走到了死胡同。赵瑜轩对金银财宝没有兴趣,并不觉得懊恼。倒是突然觉得石尚古这人挺可怜,他不过是张献忠这些大人物手中的一枚棋子,心血来潮了想怎么放,就怎么放。而棋子本身,却永远猜不透下棋人当时在想什么。于是问:“你的使命完成了,准备还俗吗?”

  石尚古说:“要说前二十年,我真是个假和尚,嘴里念着经,心里想的却是有人早些带着口诀解救我,但是这后十多年,经书上的东西,渐渐往心里去了。今日你若不出现,我都几乎忘了口诀的事。现在,这事总算了结,从此我可以心无旁骛地做一名出家人了。”说罢,对赵瑜轩虔诚地一个双手合十。

  赵瑜轩心想:就算石尚古曾经是个假和尚,但救助通铭是真,救济周围百姓是真,将一座破庙办成一座香火不断的大寺是真。现在他想当个真和尚,就成全他吧。于是也回了个礼,说:“法师,你好自为之,告辞了。”

  赵瑜轩走了几里地,仍能听到普照寺传来的诵经声。他边走边想,秦通铭和他们在世间颠沛流离的日子,也就三年,而在普照寺却心如止水生活了近三十年,三十年可以改变一切,即使通铭服下神灵丸,恢复了那些不堪回首的悲苦记忆,不过是徒增凡尘杂念而已,最终定会如心莲法师一般,继续皈依佛门。

  想到这里,赵瑜轩决定不再打扰秦通铭平静的生活,回头望了望普照寺,心里默默地说:“通铭,好兄弟,多多保重。”

  第一百四十六章 深湖水怪

  赵瑜轩继续昼伏夜行,往仙人谷方向前行。

  这天晚上,他经过一座不知名的大湖,突然察觉前方树林有埋伏,立刻止步俯身。虽然他的夜视术只学了些皮毛,但足以看清前方动静,数了数,林中居然藏了二十多个汉子,包着头巾,提着锄头。

  这二十多人想干嘛,打劫吗?深更半夜除了他赵瑜轩,不会有第二个人路过。用得着这么多人吗?再说,他们的装扮也不像啊!

  他们不动,赵瑜轩也不动。耐着性子,就地潜伏。

  林中的蟋蟀,渐渐习惯那些汉子的存在,开始有节奏的鸣唱,月光照在湖面上,显得格外静谧。

  听见林中的汉子们在小声交谈,一人说:“大伙儿别怕,水怪吃草不吃人。张员外说了,活的一百两,死的十两。一定要抓活的。”

  另一人问:“大哥,张员外要水怪做啥?”

  那大哥回答:“有钱人,该吃都吃了,该喝都喝了,不就图个稀罕嘛。”

  “问题是,我们都蹲了几个晚上了,连水怪什么模样都没看清。”

  “只要它还在这湖里,总能逮到它。”

  湖面上突然泛起有一阵水花,没有风,湖岸边却排起了浪,似乎有什么东西往岸边游来,。

  “有动静!”有人指着湖面。

  赵瑜轩似乎看见,有一个黑影慢慢爬上了岸,他的视线被几棵大树阻挡,只得往旁边挪动一下。

  待他重新找好位置,看清岸边一切,不禁大吃一惊。

  从湖中走上岸的,是一头长着犄角的庞然大物,一边摇晃着身子,甩掉身上的水滴,一边往林子这边走来。看它的身型,莫非是一头龙?

  仙人谷里的两头大龙比眼前这物大,小龙又比它小,难道世间除了仙人谷,还真有其它龙存在?

  不等赵瑜轩多想,突然一声轰响,那头龙不见了。等赵瑜轩定睛再看,发现湖边多了一个大坑,那龙落入陷阱中。

  林中的汉子们一阵欢呼:“抓到啰,抓到啰!”纷纷操起锄头,往陷坑那边跑去。

  赵瑜轩认为,不管是不是仙人谷里的龙,都不允许世人残害它们。他于是飞快地往陷坑跑去。

  陷坑边,汉子们提着锄头围成一圈,有人喊道:“在里面咧,在里面,还在动。”

  又有人说:“拿火把来,看看水怪长什么样?”

  火把点燃了,借着火光,汉子们看清楚了,惊呼:“哎呀妈呀,头上长角,是头龙!”吓得火把都掉在地上。

  赵瑜轩也看清楚了,这坑中苦苦挣扎的,不正是在仙人谷看着长大的那头小龙吗?十多年过去了,小龙面目变化不大,但体型又长大一圈,难怪刚才没认出来。坑内太狭小,小龙无法展开翅膀飞出来。

  那被唤作大哥的人,从地上拾火把,说:“发财了,发财了。一头水怪一百两,一头龙少说也要一千两。”

  “老大,张员外真能出一千两?”

  “张员外出不起,自然有人出得起。天下的达官贵人多了,活龙从古到今只听过,没见过。现在被我们逮住一条,一千两算便宜了,一万两都不贵!快快快,拿渔网来,把它网住再拖上来。”

  如梦初醒的汉子们兴奋起来,仿佛一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渔网拿来了,就要撒下去,赵瑜轩不能再等,大喊一声:“住手!”

  汉子们愣住了,那手执火把的老大,看清赵瑜轩,惊问:“你是谁?哪儿来的?”

  “刚好路过的,”赵瑜轩说,“各位,龙是天上的神物,只能善待。你们这样对它,惹怒了天神,会遭受天谴。轻者大病数月,卧床不起;重者丢了性命不说,还会连累数代子孙。”

  赵瑜轩的话让摩拳擦掌的汉子们冷静下来,手中拿起渔网的人也把网默默放下,盯着他们的老大。

  带头大哥也很犹豫,回头再看看陷阱里的小龙,小龙的翅膀似乎有点受伤,在扑腾挣扎,掀起一阵阵灰土。带头大哥说:“龙也分好坏,这一定是头恶龙,我们抓了恶龙,也算是为民除害。”

  赵瑜轩说:“它是吃草的,从未伤人,怎么会是恶龙?”

  带头大哥哑口无言,沉闷了一会儿,突然说:“管它什么龙,我只知道富贵险中求。一万两银子,八辈子都挣不到。你们都听着,胆小的滚回去睡觉,想发财的跟我来!”说罢,从地上拿起渔网。

  “大哥说得有理!”汉子们不再犹豫,纷纷争着上前。小龙在陷阱内咆哮,它挥舞龙尾,不让人靠近。几次撒网都没成功,那带头大哥干脆一不作二不休,在手上啐了口水,操起一根锄头说:“都退后,让我先把它砸晕。”

  “不可,”赵瑜轩急了,“快住手!你会连累大家。”他上前阻止,有两三个汉子横在中间:“不关你的事,快走!”其中一个一边说,一边用力推搡。

  赵瑜轩身体往后退,手顺势一拉,那推他的汉子站立不稳,摔了个嘴啃泥。另外两个吃了一惊,说:“咦,还是个高手。”

  赵瑜轩说:“我不想跟你们打架,我只问你们一句,到底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废话,我们贱命一条,当然是钱重要!”

  两人的回答,让赵瑜轩瞬间无语,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好。

  陷阱那边,带头大哥挥舞着锄头,起初还有些忌惮,渐渐地,越砸越兴奋。小龙头部被锄头重重砸了一下,带头大哥眼珠里泛起红光,嚷道:“让你躲,砸死你,砸死你。”

  突然,从陷阱中喷出一团火球,带头大哥的长辫子被点燃,像点燃枯草一般,火苗自往上窜。他忙不迭扔下锄头,一边挠头,一边蹦跳,一边喊:“哎呀,救我。”

  这时,陷阱里又喷出一团火,同时发出震耳欲聋的龙鸣声,众人慌了手脚,“哎呀妈呀,喷火龙,快跑!”

  二十多个汉子,四散逃奔,消失在暮色中。唯一能见的,是那个头顶火苗的带头大哥,一边跑一边嚎。

  湖边恢复了平静,赵瑜轩从地上捡起火把,走向陷阱:“小龙,你怎么样了?”

  一团火从赵瑜轩头顶上掠过,赵瑜轩赶紧低头,“是我,小龙,你好好看看我。”赵瑜轩高举着火把,好让小龙看清他,陷阱里的小龙,睁大眼睛,惊魂未定。

  第一百四十七章  相约来世

  小龙的眼神渐渐安定下来,它认出了赵瑜轩。

  赵瑜轩用汉子们遗弃的锄头,把陷阱挖出一道缓坡,小龙顺利地爬了出来。它还是像小时候一般,把头拱在赵瑜轩怀里,赵瑜轩抚摸着它:“别怕,别怕,这下安全了。”

  几天后,赵瑜轩和小龙飞回了仙人谷。

  仙人谷的花草开了一茬又一茬,长生果的果树已经有两人高了。小木屋还在,屋里屋外长满了蘑菇,远看,像是用蘑菇搭成的屋子。

  悬崖外的石柱,大部分受不住风吹日晒,已经断折,只剩最结实的那根,摇摇欲坠。

  赵瑜轩将一切按当初的样子收拾妥当,环顾四周,东方紫的音容笑貌,无处不在。

  东方紫说,再等她十七年,来生,他们会重聚。现在已经过去十年了。

  守在东方紫的墓边,赵瑜轩还有些盼头。现在他们相隔千里,还要等七年,该怎么过?

  赵瑜轩无意间发现,床头上有一样用红布包着的东西,红布是新婚之夜东方紫的盖头,已经陈旧了。赵瑜轩记得临走时,没有用新婚盖头包裹过什么,那一定是东方紫放在这儿的,会是什么?

  他打开红盖头,里面有一只应声虫——是他在仙人谷外溪水边捡到的那只。

  万物子说过,应声虫原本生命力极强,可以不吃不喝,蛰伏几十年,唯一惧怕的就是不洁净的水,一沾必死。赵瑜轩小心翼翼拿出应声虫,试探着拍拍它,又摇晃它。

  不一会儿,应声虫似乎苏醒过来,发出了声音,居然是东方紫的,是东方紫和他离开仙人谷之前,就留下的。赵瑜轩欣喜得用两只手捧着应声虫,生怕把应声虫给摔了,侧耳倾听。

  “瑜轩,你终于回来了。当你听到我这声音时,我们已经阴阳两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幸福的选择,不要难过。我会让你再等我十七年,十七年后,如果你还没有找到我,如果有更好的姑娘喜欢你,就像那个仁香一样,你就娶了她吧,你看上去那么年轻,一定可以的,哈哈!”应声虫里传来东方紫爽朗的笑声。

  赵瑜轩却心如刀绞,“我不!”他说,“绝不!”

  东方紫的声音继续说:“你一定会说不,可是,关于来生的事,谁又说得清楚呢?也许,那个一点也不像我的却依然喜欢你的姑娘,就是我的来生呢?不是常说,这辈子的恩恩怨怨是前世注定的,那我的来生也一定是这辈子决定的。瑜轩,让你等我十七年,我已经很自私了。你一定要等着我。”

  应声虫里,东方紫的声音哽咽了,突然又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我给你唱首歌吧,寂寞的时候你就来听听。”

  “东方紫”开始唱歌了,那是她在仙人谷“百仙大会”上唱过的:“心绪悠悠随碧浪,良宵空锁长亭。丁香暗结意中情。月斜门半掩,才听断钟声。耳畔盟言非草草。”

  歌声戛然而止,“东方紫”说:“唉,说了这么久。不知道应声虫能不能记下,不知道你有一天能不能听到。”

  没有声音了,赵瑜轩又摇了摇应声虫,还是没听到更多,东方紫就说了这些。

  赵瑜轩已是泪流满面,心中默默念到:“紫儿,我一定等着你,一定会等到与你重逢的那天!”

  赵瑜轩知道,应声虫一旦苏醒,就要好好照料,否则它会死去。

  有东方紫的声音在耳边,寂寞的时候拿出来听听;有东方紫的笑颜在脑海中,想她的时候就去看看。赵瑜轩突然觉得,他并不孤单,东方紫其实一直在陪伴他啊!

  比他更孤独的是小龙,小龙的体型如当年它父亲般强大,它飞翔的时候,像闪电般迅疾,整个天空都是它的。它越飞越高,越飞越远,希望有另一条龙能欣赏它的矫健。一开始它早上飞出去,晚上飞回来,后来要等几天后才回来。直到有一天,小龙飞出去后,就再也没有飞回来。

  赵瑜轩牵挂小龙,却又无能无力,惟有祝愿小龙早日找到它的同伴,同时躲过世人的捕杀。

  没有了小龙,赵瑜轩每年只能徒步往返于仙人谷和龙泉山之间,给东方紫扫墓。来去虽要花上几个月的时间,却成了一年之中最充实的时候。

  这一年秋天,赵瑜轩扫完墓后往回走。

  沿途他尽量走山路和小路,遇见名贵的药材就顺手摘下,从仙人谷带来的长生果用完之时,他就前往最近的集镇,将药材变卖,再换些干粮。

  他从不在集镇上逗留,准备好干粮后,立刻就走,这一次也不例外。

  经过一家茶馆,茶馆中散出十几个人,似乎刚看完一场大戏,边走边评,好不热闹。

  第一百四十八章 尘世奇遇

  听见一人说:“那妇人的声音太像了,不知道是怎么学出来的。”

  另一人说:“妇人算什么,最妙的是救火那场,那么多种声音,就他一个人,咋发出来的?咦,真是神了。”

  这群人渐渐走远,赵瑜轩回味他们刚说的话,不禁慢下脚步。

  身后传来吆喝声:“快来啊,快来啊,天下第一口技大师巡游本镇,表演口技神技,只有三天!错过这三天,就是错过一辈子啊,快来啊快来啊。”

  吆喝的人是茶馆的小二,赵瑜轩走上前问他:“这位小哥,口技大师可是表演失火、救火?”

  “是啊,你仔细听,会听出上百种声音,都是口技大师一个人发出的。”

  莫非是口技子?赵瑜轩心想,天下能同时模仿上百种声音的人,除了口技子还能有谁,难道口技子还活在世上?

  赵瑜轩忍住内心的激动,问:“这口技大师多大年纪,长什么模样?”

  小二说:“这位大哥,你问那么多,还不如进去亲自听,亲自看。”

  “要多少钱?”

  “不要九十九,也不要四十九,只要九文,就九文钱。”

  赵瑜轩进了茶馆后,找了个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周围坐满了人,都是慕名而来。听说,最远有从三十里外赶来的。

  茶馆的一个角落,布置了八尺宽的屏风,听得见动静却看不见里面的虚实。不一会儿,听见屏风里醒木一响,大家知道口技表演开始了。

  远远传来狗叫声,然后是一个妇人打哈欠的声音,紧接着小儿哭、大儿哭、丈夫醒。居然和百仙大会上口技子表演的一模一样。

  赵瑜轩激动地站起身来,不用怀疑了,口技子还活着。仙人谷天崩地裂的那夜,他一定是成功逃脱了,这些年,一直流落在外。

  赵瑜轩被坐后面的人拉了一把,他这才发觉,自己突兀地站在一群侧耳倾听的人中,于是先坐下,心想等口技子表演完了,再去见他。

  屏风里传来失火、救火声,孩童哭泣,群狗乱叫。这声音,把赵瑜轩的思绪带回到当年的百仙大会,那时的他,还有无尽的困惑和烦恼,现在想来,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刻啊!

  突然,有一人撒腿就往外跑,他这一跑,几乎全场的人争先恐后往外跑,小二慌了,连忙喊道:“假的、是假的。”

  这时,屏风内“啪”一声响,所有的救火声、呼救声全都消失。听客这才回过神来,互相看看,都觉得好笑。

  屏风撤下,只有一张桌子一个人一把扇子一块醒木。

  有人鼓掌,有人叫好,“绝了,太绝了!”整个茶馆一片欢腾。

  赵瑜轩却惊呆了,这屏风里的人不是口技子!而是一个长相平平的三十上下的男子。

  等听客们陆续散场后,赵瑜轩靠近那男子说:“大师,我是你师父的朋友,请问你师父现在何处?”

  那男子有些惊讶,上下打量赵瑜轩,不屑地说:“胡说八道,我师父怎么可能有你这般年纪的朋友。”

  赵瑜轩看起来不过二三十岁,而口技子应该有七十多岁,难怪这人不相信。赵瑜轩想了想,说:“我真是你师父的朋友,我知道他长什么样,不信你听我说。”

  赵瑜轩描述一番后,那男子相信了:“看来,你真是师父的朋友,但是。他已经过世了。”

  “什么?”

  “过世三年多了,是病死的,”那男子见他极度失望的样子,连忙说,“不过,我二师父还活着,二师父你兴许也认识。”

  男子把赵瑜轩引往茶馆里面的一间房子,房里坐着一人,背对着他们。“二师父,”那男子喊道,“我给你带来个人,你看认不认识?”

  那人转过身来,赵瑜轩看清他的面容,起先是呆住了,很快,眼眶有些湿润。

  这人正是浮游子,十多年不见,浮游子没有了在仙人谷里的那份飘逸和洒脱,两鬓灰白,头发稀疏,脸上也有了皱纹。

  “是你,云中!”浮游子也是热泪盈眶,“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二师父,你当真认识他?”一旁的男子问。

  “认识,当然认识,喔,宏儿,你先出去一下,我跟老朋友好好叙叙旧。”

  男子出去了,回头再看一眼赵瑜轩,显然他不明白,这看上去二三十多岁的小伙子,怎么就成了二师父的老朋友?

  从浮游子口中,赵瑜轩了解到浮游子和口技子的经历。

  第一百四十九章 浮游人生

  那夜,浮游子、口技子和木工子被倭兵关在一间石屋里。他们商量如何逃脱的办法,木工子就着屋里的柜子、椅子以及床上的被褥等物,做了三副“木风筝”,他们准备深夜时,一人带一副“木风筝”,冲出石屋,冲下山崖。后来,地裂之时,他们乘乱也这样做了。浮游子和口技子凭借“木风筝”,滑出仙人谷,成功落地。木工子却在空中被飞溅的巨石击中摔死了。

  浮游子和口技子相互搀扶,走出群山,来到世间,一直相依为命。口技子靠表演口技,浮游子靠给戏班子写剧本,漂泊流浪。后来,口技子收养了一个人品还算厚道的徒弟宏儿。

  赵瑜轩说:“口技子大师的绝技这宏儿也算是传承了。”

  浮游子摇摇头:“什么呀,口技子的绝技宏儿连一点皮毛都没学会。”

  “那刚才的表演。”

  “当年万物子送给口技子两只应声虫,丢了一只还剩一只。口技子临死前,把声音记录在应声虫中,就凭这个,我们爷俩才没被饿死。”

  原来刚才的口技表演,表演者不过是按了下应声虫,难怪要用屏风严严实实地遮住。只是一想起,从此天下再无人能继承口技子的神技,不免遗憾。

  赵瑜轩又想起一个细节,他和东方紫刚回仙人谷时,曾在溪水边捡到一只应声虫,当时百思不得其解,现在想来,是口技子乘“木风筝”落地时落下的。也多亏了这只应声虫,他才能一直听到东方紫记录的声音。

  浮游子又问起赵瑜轩,赵瑜轩把他的遭遇、东方紫的遭遇、朱启桪的遭遇、秦通铭的遭遇,全都说与他听。太久没有跟别人这样痛快的倾述了,往事涌上来,像决堤的洪水根本拦不住。

  赵瑜轩讲的时候,浮游子从不打岔,有时候还用笔记录,赵瑜轩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浮游子说:“你和云霞的故事。这。简直就是一部绝佳的传奇啊,我想把它写下来,用心写下来。”浮游子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一口气:“唉,凡是我用心写的戏本,观众都不买账,反倒是我胡乱之作,他们却连连叫好。”

  赵瑜轩问:“观众喜欢看什么?”

  “一个霸道富家公子和几个妖艳女子的故事,或者,一个市井无赖穿越到古代的故事。”

  “什么叫穿越?”

  “就是。今天的人到唐朝或者三国那儿去了,去了当然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然后就建立一番伟业。唉,我都写恶心了,可戏迷们就爱看这些,为了活命,我也是没法啊。对了云中,你还记得我的《石头传奇》吗?”

  “记得,你曾在百仙大会上讲过故事的开头。”

  “是啊,我一生最大的梦想,就是穷尽一生心血写一部《石头传奇》这样的巨着,跟《三国演义》、《水浒》、《西游记》一起被后人合称为四大名着。那时,你们总问我什么时候写完,我总说,明年,明年一定写完,可几十年都过去了,我除了那点开头,居然没有一点进展。唉,我现在老眼昏花,手一握笔就抖,这个梦想怕是实现不了。 ”

  赵瑜轩说:“何不收个徒弟,悉心教他,让他代笔,或许能完成夙愿。”

  “我也是这样想,可现在的年青人,要么大字不识一个,要么只作八股文,一心考取功名,谁稀罕我这《石头传奇》?看来我们传奇门,就只能到我这代了。唉!”浮游子叹完气后,又说:“这么多年,我做梦经常回到仙人谷,每个人都在,还是那般无忧无虑,一心想着各自的修为,然后在百仙大会尽情地展示。可是醒过来发现不过是个梦,什么都没有了,再也回不去了,我都不知哭了多少回,我这眼花的毛病就是这样得来的。”浮游子的声音哽咽了,“为什么老天爷把我带入仙人谷,又把我绝情地赶出来?”

  赵瑜轩心里也难受,浮游子所说的,何尝不是他的切身感受。他告诉浮游子仙人谷现在的状况,问浮游子是否愿意回去一趟。

  浮游子摇摇头:“我已经是风烛残年,这腿,走不了远路。再说,回去了怕是更难过,就让仙人谷留在记忆中吧。今生,在仙人谷走过一遭,也值了。”

  第一百五十章 神异再现

  赵瑜轩告别浮游子后,重新回到仙人谷。

  浮游子的话,让他陷入深思。

  浮游子有一个终身梦想,虽然还没实现。但是他呢?他居然说不出自己有什么梦想,似乎过一天算一天。赵瑜轩突然间觉得自己该做点什么。

  这曾是他困惑多年的疑问,他能做什么?现在仙人谷就他一个人,连师古独修的那堆书籍也没了。

  想起朱启桪和浮游子都说过这样的话——仙人谷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昔日的神奇与辉煌,难道就真的永远消失了吗?赵瑜轩不甘心。

  不!他还有一样法宝——梦境游身术。

  赵瑜轩决定,把仙人谷里所有大师的绝技以及修为的心得、观点、论述、书籍。只要他曾经看过的、听过的,都记录下来,写成一部书,也算是对传承了两千年的长生门,给无缘亲临仙人谷的后人有个交代。这书的名字,就叫《仙痕录》吧。

  于是,他记录了百花子的“四季花田”、木工子的“木牛流马”、神机子的“飞天连弩”、秦通铭的新“地动仪”、药引子各种奇妙的药丸、万物子鸟语兽语、双刀子的双刀术、口技子的口技神技、风信子师父的“夜奔术”、“易容术”。每位大师,每个修为门派,他都力所能及地记录,连曾经翻看又不懂其意的一本本《师古独修》,也是一字不漏地镌录出来。

  他无数次进出记忆通道,无数次重温旧梦。

  有一次,他经过记忆通道的某处,通道一侧的密室里,正好是孤身前往张献忠大营的那一幕,他不禁停住脚步。

  意外发现,当时张献忠在给两个义子交代口诀的时候,还有一个细微的小动作,张献忠用手指在两个义子的手掌上写过一个字。莫非是解开宝藏之谜的关键?

  赵瑜轩看不清张献忠写的是什么,想想所谓的宝藏,就算知道在哪儿他也没兴趣挖掘,于是走开了。

  还有一个怪事,记忆通道中有一扇密室,铁门紧闭,赵瑜轩曾多次想打开它,看看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记忆,然而从未成功过。

  康熙四十二年,康熙帝迎来了他的五十大寿,普天同庆,大赦天下,百姓们感恩涕零,然而康熙自己却闷闷不乐。

  年过半百,牙也松了,头发也白了,三宫六院也不想动了,莫非真的老了?

  修了三十年的景陵终于完工,按惯例要亲往视察,康熙虽嘴上说满意,但想到终归有一天,要“住”进这暗无天日、阴森恐怖的地宫,心里不是滋味。

  还是恭亲王常宁善解人意,他说:“皇兄何不试试汉人的长生之术?”

  “这。”康熙很为难,他不是没想过,不敢奢望长生不老,再活五百年也好啊。可是,前明皇帝昏庸无能、贪吃丹药的劣迹,经御用文人揭露后,已是众所周知。越来越多的百姓痛斥前明的腐朽,感念大清国的圣明。如果他再步入后尘,岂不是打自己耳光。

  常宁说:“皇上请放心,这个由我暗中操办,绝不让外人知道。”

  康熙点点头说,:“也好,你就以巡查为名,探访各地高人,暗寻神仙之术。不过你要当心,汉人文化博大精深,但也良莠不齐,不可被江湖术士蒙骗。”

  恭亲王常宁领了密旨后,以巡视各地民情为名,足迹遍布三山五岳。

  八个月后,他满载回京。

  首先,献上九华山白鹿一只,此鹿通体雪白,鹿角暗红,实乃祥瑞之兆啊!

  再献上龙爪一对,据说鄱阳湖深水中隐匿了两头大龙,当地渔民费尽周折捕获了一头,龙头、龙角、龙尾跟传说中的一模一样,而且还有翅膀,可惜不久就死去,龙身腐烂,龙骨被渔民瓜分。这对龙爪,是花高价买来的。

  康熙有些好奇,问:“这么说世上真的有龙,而且还有一头活龙在湖中?”

  常宁回答:“据说飞走了,不知所踪。”

  康熙不免失望,说:“就这些?”

  “皇上,”常宁笑着说,“更大的发现还在后头,不然我也无颜回京复命啊。我这次还带来了两位奇人,目前都安顿在京福客栈,下一步如此处置等待皇上明示。”

  “怎么个奇法?”

  “这第一位,正是一贯道教主——长生道长。”

  “一贯道?那个骗人钱财、妖言惑众的一贯道?官府不是正在缉拿吗?”

  “长生道长说了,那是有人打他们的旗号,招摇撞骗,坏他们名声。他这次亲自献上长生秘方,就是希望朝廷还一个清白。”

  “长生秘方,真有此物?”康熙问。

  “这秘方很是特别,不是一般人能炼制的,需要需要。”常宁情不自禁压低声音,小心地说出。

  “什么?一千孩童的脑髓。这。这分明是妖道,果然是妖道!”

  第一百五十一章 长生道长

  “皇兄息怒息怒,”常宁连忙说,“一开始我也这样认为,不过,这秘方大有来头,是两千年前秦朝方士徐福留下的。徐福东渡日本岛,就是为了炼制这长生不老药。”

  康熙冷笑了一声,说:“既然是两千年的东西,又远在日本,你那长生道长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长生道长不简单啊,说起获取秘方的来历,皇上,容微臣慢慢给你道来。”

  常宁用一炷香的工夫讲完长生道长的故事,讲得绘声绘色。康熙听得入神,掐指一算:“真如你说,那这道长也有一百二十多岁了?”

  “正是,看上去也就六七十岁而已,”常宁说,“我派人去日本打探过,确有这个传闻,九十年前倭国德川幕府接见过一位中原道士,可惜当时在场的人都不在世。”

  康熙想了想,说:“这个长生道长,我要亲自见见,再行定夺。你说的第二个奇人呢?”

  “这第二位奇人,说起来更神奇,容微臣慢慢道来。”

  “挑重点说。”康熙知道常宁是个话匣子,怕他又说上一炷香的工夫。

  “是是是,皇上,事情是这样的。”

  四川成都府的龙泉山边,有个叫谭渊的农民,五六岁时家里来过一个客人,看上去不过二三十岁,他爷爷见后捶胸顿足,当天晚上就死了,临死前反复念叨一句“他怎么就不老”。二十五年后,谭渊都三十岁了,一日又见到这人,还是如当年一般年轻,联想到他爷爷临终的话,断定这人一定是神人,于是设计活捉了他,献与官府。成都知府彭登,本不信这些无稽之谈,见这捉来的神人还留着前明发式,就要以谋反罪论处,但彭登的八十多岁的老父偶遇后却说,这人他在五十多年前躲避张献忠屠城之乱时,在成都城见过,当年二十岁模样,为何这么多年过去了,看样子也就三十来岁呢?

  后来,在成都知府彭登的安排下,常宁见到这位神人,神人给了他一本《长生七十二法》的书,常宁试了试,很有效。

  常宁用半炷香的工夫讲完这事,康熙问:“那《长生七十二法》现在何处?”

  常宁从衣袖中取出,说:“皇上请过目。”

  康熙快速地翻阅后,点点头:“嗯,果然是一本奇书,很有道理。只是,若都依此书来做。”

  常宁深有体会:“皇上所言极是啊,这要是不准吃、不准喝,还不准近女色,就算长生不老,又有何意思。所以依微臣之见,还是长生道长的办法,比较切实可行。”

  “你说说看。”康熙示意常宁继续说。

  “是,皇上。微臣认为,长生道长的千岁童子膏,虽然听起来有些。不齿,但没有点非凡之举,又怎么可能与天争寿呢?再说长生道长有求于我们大清,目的明确,他自然不敢胡来。倒是那龙泉山的神人,我看他对自身性命都不在乎,无欲无求,反倒觉得不可信。”

  康熙想了一会儿,说:“孰真孰假,看来,只有朕亲自出马了。明天。不,今晚,朕就去京福客栈会会他们。常宁,这件事你来安排,不得走漏半点风声。”

  京福客栈,地处京郊,算不上豪华,却也清静整洁。

  常宁口中的龙泉山神人,正是赵瑜轩。此次进京,一路见闻,感慨颇多,却无人述说。

  最不能忍受的是,客栈虽不在闹市,夜晚却很难清静。前天,有人深更半夜喝酒划拳。昨晚又传来轻轻的敲打声,让赵瑜轩夜不能寐。

  这时房门被推开,进来一人,獐头鼠目。往门外张望一下,迅速关门。

  此人正是谭渊,谭玄之孙,谭大川之子。他神神秘秘地说:“打听到了,全打听到了。”

  赵瑜轩一直很纳闷,谭玄的父亲谭宏,忠肝义胆,谭玄却生性狡诈;谭玄的儿子谭大川忠厚老实,到谭渊这一代,又成了偷奸耍滑之徒。莫非他家,性格隔代相传?

  时隔多年后,赵瑜轩才明白,那日他去谭大川家见到的卧床不起的老头,正是谭玄。谭玄当时不过五十多岁,却又黑又瘦,像个七八十岁的伛偻老人,难怪没认出来。

  谭渊说:“打听到了,东房那边住的道人,是一贯道的教主长生道长。这次也是来献长生术的。我跟那个小道士喝了两回酒,赌了三回钱,总算知道了长生道长的底细。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这长生道长都活了一百二十岁了,云游四方,去过西域,到过东瀛,还做过张献忠的国师。”

  “什么?”一直闭目静坐的赵瑜轩突然睁开眼,惊问,“张献忠的国师?”

  第一百五十二章  心乱如麻

  当年赵瑜轩亲眼见到湖水淹没了整个地下密室,难道国师还没死?一百二十岁了,还出来兴妖作怪?

  “是,那小道士说的,还让我不要告诉任何人,”谭渊见赵瑜轩震惊不已的样子,“怎么,活神仙,你认识他,跟他有仇么?这就对了,他要是抢了我们的风头,我们这趟就算白来了。我猜想啊,王爷这次把我们带到京城来,真正想见我们的,一定是皇上。不然那么神神秘秘地干嘛?就这一两天,如果我没猜错,皇上就要显身。”

  眼前这谭渊,虽然长相比谭玄更猥琐,但脑瓜比当年的谭玄转得还快。赵瑜轩问:“那长生道长献的是什么长生术?”

  谭渊说:“我试探了几次,那小道士就是不说。只提了一句,非常之术,得用非常之法。说了你们也不懂。”

  赵瑜轩心情沉重起来,国师的非常之法,莫非又是千髓童子膏?这么多年了,他还没有死心吗?

  谭渊看出了赵瑜轩有心事,说:“活神仙,事到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你的《长生七十二法》虽然不错,但并不实用,我都没兴趣做,何况那些达官贵人。你一定还有什么绝活,一定还有。你放心,只要你拿出绝活,让王爷、皇上开心,我受了封赏,一定遵守对你的承诺,绝不食言!”

  当天下午,京福客栈被恭亲王全包了,说是要宴请客人,所有不相干的住客都被清场。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傍晚时分,来了位神秘的客人,直奔上宾房,不一会儿,长生道长也进去了。

  通过窗户缝隙,赵瑜轩远远地看到了长生道长的背影,惊诧不已。

  他明明记得,四十年前,在古蜀国的地下密室见到国师时,国师双腿已经切除,全靠两手拄着拐杖走路,可现在国师居然行走自如,莫非国师掌握了再生术?

  一个时辰后,长生道长才从上宾房出来,赵瑜轩见了长生道长的正面,天色已经昏暗,虽看得不太清楚,但心里仍是一惊,怎么会这样?

  四十年过去了,国师似乎比以前还年轻些,莫非国师找到了长生不老术,他所谓的“千岁童子膏”成功了?

  一时间,赵瑜轩心乱如麻。还没有拿定主意,王爷的一个随从直奔这屋而来,谭渊紧张得直哆嗦:“是来带你过去的,活神仙,全靠你了。我的荣华富贵,全靠你了。”

  赵瑜轩一边走,一边快速地思索,微风吹在脸上,他渐渐冷静下来。

  赵瑜轩跟着随从进了上宾房,在门口还被搜了身。

  谭渊猜得没错,王爷虽然坐在正首,但态度谦卑,气势上明显逊于客座的黄衣中年男子,天下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那中年黄衣男子上下打量赵瑜轩,惊异地问:“你当真有七十多岁?”

  赵瑜轩也不隐瞒,说道:“是,我生于崇祯元年。”

  “大胆,”恭亲王打断赵瑜轩的话,“什么崇祯元年,明明是天聪元年。”

  当年,崇祯皇帝和后金皇太极几乎同时继位,崇祯皇帝坐拥天下,皇太极占据东北一隅,但现在既然是大清的天下,当然按大清的年号算。

  中年黄衣男子止住恭亲王常宁:“先生乃世外高人,不必拘于常理。”又问赵瑜轩:“先生既然生于崇祯元年,该有七十多岁,为何还是这般年轻,莫非有什么长生秘诀?”

  “有,”赵瑜轩说,“一是养生七十二法,二是梦境游身术。”

  “梦境游身术,”中年黄衣男子说,“这是什么东西?”

  赵瑜轩说:“通过梦境,巡游身体各部,一旦某处有所缺失,就及时弥补,一旦有病症之兆,就提前处置,这就是常说的治未病之病。也许久不缺失,久不生病,就是我的长生之道吧。”

  “听起来很有道理,”中年黄衣男子说,“但是通过梦境巡游身体,这怎么可能呢,先生有诀窍吗?”

  赵瑜轩点点头。

  常宁有些着急了,赵瑜轩今天如此主动配合,让他始料不及,他生怕皇上误解,认为他有意隐瞒了什么,说道:“怎么上次见你,你没跟我说过这些?”赵瑜轩说:“上次见王爷,我是迫不得已,今日见王爷及王爷的客人,我是有事相求。”

  中年黄衣男子说:“如何迫不得已,如何有事相求。先生不妨直说。”

  几个月前,赵瑜轩在龙泉山上落入谭渊事先设好的陷阱,并把他带至官府领赏。他无畏生死,知府问什么话,提什么要求,他都不予理睬,让知府好生无趣。

  谭渊的一句话,让他倒吸一口冷气,“你要再不说,我就挖了那个东方紫的坟墓,扔了她的尸骨,看你说不说。”

  于是赵瑜轩不得不含泪写下了《长生七十二法》,不得不见了王爷,不得不来到这京城。

  中年黄衣男子听罢,猛得一拍桌子:“岂有此理,这简直就是无耻之徒!这人在哪儿?”

  第一百五十三章 藏宝血图

  常宁说:“这人就在客栈,我这就叫人把他带上来。”

  谭渊被带进来,早没有了平日的精明,双腿发软,声音发颤。

  常宁怒问谭渊,谭渊竹筒里倒豆子般,全招了。

  中年黄衣男子说:“以掘人坟墓,要挟他人,实在是万恶至极。有你这样的在,会搅乱一方风气。来人。”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谭渊不住地叩头,眼见两个彪形大汉进来,他脸都吓绿了,连忙说,“小人一时糊涂,一时糊涂。愿献上传家之宝,将功补过。”

  常宁问:“你一个农夫能有什么传家之宝?”

  “小人的传家之宝是反贼张献忠的藏宝口诀,是我爷爷临终前传给我的。”

  “那你倒是说说看。”

  “这口诀是,是石牛对石鼓,白银万万五。”谭渊将当年张献忠告诉孙可旺的口诀念完,常宁显出不耐烦的神色,“这口诀早已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成都城附近的石牛、石鼓都被挖完了,也没见宝藏的影子。”

  “王爷,知道这口诀的人虽多,但知道接下来这一秘密的,就我一个。找到石牛、石鼓,只是第一步,还需有一步,藏宝图才能真相大白。”

  “哪一步?”

  “血。”

  “什么血?”

  “人血。逆贼张献忠在临死前,说口诀的同时,还在义子孙可旺的手上写了一个血字,这个秘密,只有孙可旺知道,孙可旺后来告诉了他的侄儿,他侄儿后来把这秘密卖给了我爷爷。”

  赵瑜轩回想那夜张献忠在孙可旺手上的细微动作,似乎真是写了个“血”字,可是,为什么要写这字呢?

  谭渊说:“石牛和石鼓,一定要浇上人血,才能显出刻在上面的藏宝图。这是一种西域秘术,当年逆贼张献忠起兵反明时,就用这种秘术传递军中密令,只有大西军高层才知道这个秘密。”

  赵瑜轩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张献忠的真实意图,是有朝一日,他的两个义子携手在普照寺找到石尚古,乘石尚古背过身的时候,杀了他,当石尚古的鲜血流淌后背时,刻在背上的藏宝图就将呈现,用这些宝藏,他们大西国足以招兵买马,夺取天下。可张献忠显然高估了两个面和心不合的义子。

  赵瑜轩再想那石尚古,谨记大西皇帝密令,削发为僧,等待多年,殊不知苦苦等待的人,正是要取他性命的人。如果说石尚古是一颗棋子,那他分明就是张献忠的一枚弃子。这张献忠果然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角色,只是他在算计别人的时候,也成了他人手中的一枚棋子。

  谭渊继续捣蒜般磕头:“小的报国心切,一时糊涂,求王爷开恩,求皇上开恩啊!”

  中年黄衣男子一惊:“你。叫我什么?”

  “皇上,皇上开恩啊!”谭渊索性豁出去了,“小人幼时学过一些麻衣星相之术,刚才发现屋顶上有一头真龙盘旋,所以猜想一定是皇上驾到。此处有帝王之相的,只有皇上你一人啊。”

  中年黄衣男子正是康熙,他听罢不禁一乐,问道:“这屋顶上有真龙盘旋吗?朕怎么没见到?”

  谭渊说:“皇上贵为天子,此真龙是上天派来护佑皇上的,皇上到哪儿真龙就到哪儿,只有开天眼的人,才能见到。小人所说,句句属实。求皇上开恩啊!”

  康熙说:“念你年纪尚轻,还有改过的可能,这回暂且饶你。”不再说话,只是一挥手。

  常宁立刻会意,对两个大汉说:“把他带出去,赶出京城。”两个大汉像拎小鸡般将谭渊架了出去。

  康熙继续问赵瑜轩:“先生既是世外高人,早已看淡一切,不知世间还有何事,能让先生屈尊相求,但说无妨。”

  “那我就直说了,”赵瑜轩说,“千岁童子膏这样的邪术,万万不可采用。”

  康熙和恭亲王常宁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常宁问赵瑜轩:“长生道长的千岁童子膏你也知道?”

  “是,很多年前我就听说了,并且还知道,之前有两个人已经做过尝试。”

  “哪两个人?”

  “后晋皇帝石敬瑭和大西皇帝张献忠,”赵瑜轩说,“至于结果,不用我说,皇上和王爷都知道。”

  常宁说:“这个,刚才长生道长已经说了,之前的失败,要么是提炼过程出差错,要么是半途而废。这次不一样,已经有人成功炼成长生不老药并服用,至于效果,看看一百二十岁的长生道长就知道了。”

  “为一人的长生,害得上千无辜儿童丢了性命,上千父母承受丧子之痛,真的有必要吗?皇上,请三思啊。”

  第一百五十四章 仙术斗法

  康熙沉默不语,常宁却抢先回答:“当然有必要,皇上贵为天子,文韬武略、英明神武,天下皆知。若真是用一千个儿童换得皇上的长生不老,由皇上掌管江山千年、万年,我大清就有千年、万年的国泰民安。此乃大清之幸,天下苍生之福啊。”

  赵瑜轩说:“只怕此风一开,失去的就不仅是一千个儿童,而是天下儿童。”

  “什么。意思?”常宁不解。

  赵瑜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两千多年前,有一位鬼谷子大师,活了四百岁。他的亲人、朋友、弟子相继离去,一次次打击,让他不敢与任何人再有瓜葛。所以他说了一句话:长寿就是长孤独。”

  康熙说:“先生的意思是,长生者都要经受失去亲人之痛与承受孤独之苦?”

  “是的。”赵瑜轩回答。

  常宁说:“这个好办啊,皇上可以将最宠爱的皇子、皇孙、妃子、大臣都赐予千岁童子膏,这样,就不会有失亲之痛和孤独之苦了!”

  赵瑜轩摇摇头:“王爷,这正是问题所在。皇上有不舍的亲朋,而亲人又有各自不舍的亲朋。普天之下,王公贵族、大官富豪以及他们舍不得放下的亲朋不计其数。为了长生不老,都惦记着这千岁童子膏,试问天下的孩童够用吗?几年、十几年后,天下还有孩童吗?世人如果对孩童毫无怜爱之心而如食物般争夺,世风如果到了这地步,还有什么奸邪之事做不出来呢?”

  常宁哑口无言,康熙沉默不语。

  赵瑜轩看出了康熙的犹豫,摆在眼前的长生不老——这是多少帝王将相梦寐以求的东西,不是一两句话就能打消念头的,于是说:“至于那千岁童子膏,害了一千多个孩子的性命不说,未必有效。”

  “这个你多虑了,”常宁说,“长生道长是得道高人,他的仙术皇上和我都是亲眼目睹的。”

  “道长有哪些仙术?”赵瑜轩问。

  “隔空取物,将东西放在盒子里,道长不打开盒子就能将东西取出。还有穿墙术,就那堵墙,看见没有,道长念了咒语,一阵烟雾嗖一下就穿过去了。这些对道长而言,都是雕虫小技,道长还会听风术、遁地术、腾云驾雾术。”常宁说得眉飞色舞。

  赵瑜轩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件事,明白了几分,于是说:“说到仙术,不知我这个算不算?”

  康熙和常宁都来了精神:“好啊,不知先生要演示什么?”

  赵瑜轩说:“水火交融,需借王爷的茶水一用。”赵瑜轩接过常宁手中的茶碗,右手缓缓旋转,突然从袖中喷出一股火苗,将茶碗中的茶水往空中一洒,茶水落在半空,似乎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不再下落,和火苗融为一体,成为一条飞舞的火蛇。火到哪儿,水就到哪儿。

  突然赵瑜轩将手一收,水与火同时消失了。

  康熙和常宁忍不住拍手叫好,康熙说:“先生果然是高人,仙术如此精妙,真是大开眼界。”

  “皇上,其实我表演的不是仙术,而是魔幻术,也叫变戏法,”赵瑜轩说,“据我所知,世间并无仙术这一东西。”

  “不可能,”常宁说,“道长的仙术皇上和我都是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有假?”

  康熙对常宁说:“把长生道长也叫来,两位高人当场比试,朕也好分辨高低真假。”

  “是,皇上。”

  传唤长生道长的间隙,赵瑜轩心里也不由自主的紧张,国师这人邪门得很,他的双剑术、听风术当年也是见证过的。屡次大难不死,说不定真的掌握了匪夷所思的仙术。若比试输了,自己被如何处置都不足为惧,只怕连累成千上万的孩童啊!

  转念又想,自己在仙人谷呆了那么多年,要说匪夷所思,他还有什么匪夷所思的奇迹没见过。然而这些看似不可能的奇迹,其实都是智慧加苦练而成,双刀子的双刀术、神射子的神射技、风信子的夜奔术、万物子的鸟兽语、首席大师的梦境术。莫不如是,至于仙魔神怪,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

  长生道长进来了,向康熙和常宁行礼,说:“不知唤老夫来还有何事?”

  “喔,道长,这里也有一位世外高人,你们不妨认识认识。”常宁说。

  赵瑜轩和长生道长的目光相接,两人都大吃一惊,后退一步,几乎同时说出口:“是你?”

  第一百五十五章 穿墙之术

  这眼前的长生道长,不是国师,而是多年未见,却一眼就能认出的杜文渊。他须发全白,精瘦干练,身形还真有点像当年的国师。

  杜文渊的眼鼓得越来越大,赵瑜轩却豁然了,因为一切都找到了相应的答案。

  “杜文渊,果然是你,”赵瑜轩说,“你一会儿假扮你弟弟杜文瀚,一会儿又假扮你师父。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就不愿做你自己呢?”

  “你。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杜文渊收起脸上的惊愕,装出陌生迷糊的样子。

  赵瑜轩笑了笑:“好吧,你骑虎难下,也只有一装到底了。我们就先说说你的仙术吧,不妨将你的隔空取物再表演一番。”

  “你说表演就表演,你以为你是谁?”

  常宁说:“道长,不妨给他露一手,也好堵他的嘴。”

  “是,王爷。”

  杜文渊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又将一枚明珠放入盒中,合上。稍一发功,盒子突然打开,盒中的明珠不见了,他摊开手,明珠已然在他手中。

  康熙和常宁再次鼓掌,赵瑜轩一边鼓掌一边说:“好好好,果然是好戏法。”

  杜文渊脸一沉:“什么叫戏法,这是。仙术,隔空取物,懂吗?”

  “不是戏法吗?”赵瑜轩说,“那你盒子里怎么还有一颗明珠?”说罢上前,要打开那木盒。

  杜文渊抢先一步将木盒夺入手中:“你。”

  赵瑜轩又是一笑:“好吧,木盒你不愿意给我看算了。我们再说说穿墙术吧。”

  杜文渊说:“王爷,穿墙术穿一次要耗费三天的真气,刚才你们也见到了,今日我无法再穿第二次。”

  “没关系,”赵瑜轩说,“穿墙术我也会。”

  “你也会?”康熙笑道,“好好,不妨试试。”

  赵瑜轩说:“我会的都是变戏法,与所谓的仙术无关。曾经有位变戏法的高人说过,所有的戏法,都是有备对无备,也就是说,看似寻常的物件,其实都是事先准备的。”赵瑜轩口中的变戏法高人,就是朱启桪,想不到朱启桪最后一次回到仙人谷无意间提及的话,今天竟派上用处。一闪念间,赵瑜轩不禁想到了远在暹罗的朱启桪,二十多年了,朱启桪还在世上吗?他过得还好吗。

  此刻,容不得赵瑜轩多想,他收回感伤,继续说:“这让我想起昨晚发生的怪事,深更半夜,有人在轻轻敲打房屋。为什么非要在深夜敲打?为什么敲得那么轻怕人知道?当时我不得而知,现在明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晚有人提前对这堵墙动了手脚,这样,就可以在今日堂而皇之地表演穿墙术了。”

  赵瑜轩突然把那面墙往左一拉,整个墙体瞬间向左移动,果然露出另一间房。赵瑜轩轻松越过,再往回拉,墙体复位。原来这砖墙已被换成可伸缩的木墙,外观也跟砖墙一般,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赵瑜轩又回到这屋来:“如果再念点咒语,放点掩人耳目的烟雾,整个穿墙术就完成了。”

  康熙瞪大了眼睛,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也顾不得掩饰,对着杜文渊喊道:“你好大胆子!竟敢戏弄朕,你就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杜文渊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看来,他也早已猜到了康熙的身份,“皇上,我管这个叫仙术,他管这个叫戏法,只是称呼不同,绝无戏弄之意。不管怎么说,我那千岁童子膏,却是千真万确的啊。”

  赵瑜轩说:“杜文渊,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千岁童子膏。当初你师父活着的时候,白白害死了蜀中百姓多少幼童!如今你又想故技重施,让悲剧重演吗?”

  杜文渊说:“当初若不是你们阻拦,千岁童子膏早就炼成,长生不老之术早已成功。皇上,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我不是长生道长,也没有一百二十岁,但长生道长是我师父。当年是他孤身一人前往东瀛,幸运得到徐福墓中的《彭祖天书》,后来又在古蜀人的遗迹找到了与天书一致的文字,这才解开了天书之谜,原来天书上记录的就是长生不老药——千岁童子膏的秘密。皇上,我虽犯了欺君之罪,但杀了我,没有任何好处,若是留我将功补过,炼成千岁童子膏,就可以长生不老,永享仙福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穿墙之术

  这眼前的长生道长,不是国师,而是多年未见,却一眼就能认出的杜文渊。他须发全白,精瘦干练,身形还真有点像当年的国师。

  杜文渊的眼鼓得越来越大,赵瑜轩却豁然了,因为一切都找到了相应的答案。

  “杜文渊,果然是你,”赵瑜轩说,“你一会儿假扮你弟弟杜文瀚,一会儿又假扮你师父。我就不明白了,你为何就不愿做你自己呢?”

  “你。你是谁,我根本不认识你。”杜文渊收起脸上的惊愕,装出陌生迷糊的样子。

  赵瑜轩笑了笑:“好吧,你骑虎难下,也只有一装到底了。我们就先说说你的仙术吧,不妨将你的隔空取物再表演一番。”

  “你说表演就表演,你以为你是谁?”

  常宁说:“道长,不妨给他露一手,也好堵他的嘴。”

  “是,王爷。”

  杜文渊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一个小木盒,又将一枚明珠放入盒中,合上。稍一发功,盒子突然打开,盒中的明珠不见了,他摊开手,明珠已然在他手中。

  康熙和常宁再次鼓掌,赵瑜轩一边鼓掌一边说:“好好好,果然是好戏法。”

  杜文渊脸一沉:“什么叫戏法,这是。仙术,隔空取物,懂吗?”

  “不是戏法吗?”赵瑜轩说,“那你盒子里怎么还有一颗明珠?”说罢上前,要打开那木盒。

  杜文渊抢先一步将木盒夺入手中:“你。”

  赵瑜轩又是一笑:“好吧,木盒你不愿意给我看算了。我们再说说穿墙术吧。”

  杜文渊说:“王爷,穿墙术穿一次要耗费三天的真气,刚才你们也见到了,今日我无法再穿第二次。”

  “没关系,”赵瑜轩说,“穿墙术我也会。”

  “你也会?”康熙笑道,“好好,不妨试试。”

  赵瑜轩说:“我会的都是变戏法,与所谓的仙术无关。曾经有位变戏法的高人说过,所有的戏法,都是有备对无备,也就是说,看似寻常的物件,其实都是事先准备的。”赵瑜轩口中的变戏法高人,就是朱启桪,想不到朱启桪最后一次回到仙人谷无意间提及的话,今天竟派上用处。一闪念间,赵瑜轩不禁想到了远在暹罗的朱启桪,二十多年了,朱启桪还在世上吗?他过得还好吗。

  此刻,容不得赵瑜轩多想,他收回感伤,继续说:“这让我想起昨晚发生的怪事,深更半夜,有人在轻轻敲打房屋。为什么非要在深夜敲打?为什么敲得那么轻怕人知道?当时我不得而知,现在明白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昨晚有人提前对这堵墙动了手脚,这样,就可以在今日堂而皇之地表演穿墙术了。”

  赵瑜轩突然把那面墙往左一拉,整个墙体瞬间向左移动,果然露出另一间房。赵瑜轩轻松越过,再往回拉,墙体复位。原来这砖墙已被换成可伸缩的木墙,外观也跟砖墙一般,不仔细根本看不出。

  赵瑜轩又回到这屋来:“如果再念点咒语,放点掩人耳目的烟雾,整个穿墙术就完成了。”

  康熙瞪大了眼睛,突然猛地一拍桌子,也顾不得掩饰,对着杜文渊喊道:“你好大胆子!竟敢戏弄朕,你就不怕我诛你九族吗?”

  杜文渊扑通跪在地上,“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看来,他也早已猜到了康熙的身份,“皇上,我管这个叫仙术,他管这个叫戏法,只是称呼不同,绝无戏弄之意。不管怎么说,我那千岁童子膏,却是千真万确的啊。”

  赵瑜轩说:“杜文渊,这么多年了,你还惦记千岁童子膏。当初你师父活着的时候,白白害死了蜀中百姓多少幼童!如今你又想故技重施,让悲剧重演吗?”

  杜文渊说:“当初若不是你们阻拦,千岁童子膏早就炼成,长生不老之术早已成功。皇上,事到如今,我也不隐瞒了。我不是长生道长,也没有一百二十岁,但长生道长是我师父。当年是他孤身一人前往东瀛,幸运得到徐福墓中的《彭祖天书》,后来又在古蜀人的遗迹找到了与天书一致的文字,这才解开了天书之谜,原来天书上记录的就是长生不老药——千岁童子膏的秘密。皇上,我虽犯了欺君之罪,但杀了我,没有任何好处,若是留我将功补过,炼成千岁童子膏,就可以长生不老,永享仙福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 从天而降

  常宁在一旁劝道:“皇上。不妨考虑考虑。”

  康熙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碗,慢慢地饮了一口茶。

  突然,他放下茶碗,反问杜文渊:“你炼童子膏的目的是什么?”

  “回皇上,若我炼成童子膏,不求其它封赏,只求皇上将我一贯道教派御封为天下第一道。”

  天下第一道历来公认的是江西龙虎山正一道,始创于东汉的张陵张天师,其天师之位,世袭相传,到现在已经五十五代。正一道的教义是养生行善,所以口碑甚好。赵瑜轩不明白,杜文渊为何非要跟正一道争个高低。

  康熙却摇头:“这是你掩人耳目的幌子,不是你真正的目的。”

  “皇上果然圣明,”杜文渊说,“那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长生不老,是从古至今人人梦寐以求之事,我也不例外。就算我掌握了秘方,但凭我一己之力,根本完成不了如此宏伟大业,必须借助于皇上您。只求炼成千岁童子膏之际,皇上能赏点童子膏的残余,让我托皇上的鸿福,多活几十年就心满意足了。”

  康熙缓缓地说:“千岁童子膏,一千多孩子的性命。若是失败了,你横竖也就一死,背上千古骂名的人却是我;若是真成功了,只怕到时候吃长生不老药的人是你而不是我了。我虽不懂麻衣星相之术,但却懂得一样——识人!你这老道初看超凡脱俗,确有几分得道高人的模样,细看眼神中却有几分狡黠和残忍。所以,你就是一个十足的妖道!来人……”

  “皇上且慢,”杜文渊不等康熙把话说完,“容我再展现一次仙术。”

  “你还有什么仙术?”

  “腾云驾雾!”杜文渊话音刚落,突然身上升起一团白烟,来不及看清,杜文渊鹞子翻身,就地一滚,居然出现在康熙身后,反手勒住康熙的脖子。

  一切就发生在瞬间,常宁回过神来,正要高声呼救,被杜文渊一脚踹在地上,半晌爬不起来。

  赵瑜轩没想到杜文渊会来这一手,更没想到,七十多岁的杜文渊身手还这般迅猛矫健。康熙动弹不得,斜着眼问杜文渊:“你竟敢这样对朕,你觉得你能逃出京城吗?”

  “是你逼我的,横竖都是死,不如铤而走险试试,”杜文渊说,“皇上,你最好看清形势,我习了多年的听风术和双剑术,天下武功在我之上的没有几个。现在能从我手上救得了你的人,还没生出来。”

  “此话当真?”

  “绝对当真。”

  “那好吧,放了朕,我放过你,且饶你不死。”

  “放了你?”杜文渊大笑,“一国之君在我手下,哪能这么容易就放。”

  “你还想干什么?”

  “皇上说什么也要御赐些宝物给我,我才好安享晚年啊。”

  康熙也不废话:“好,你开个价吧!”

  杜文渊一阵盘算,正要开口,突然从屋顶上方飘下一个黑影,不偏不倚落在杜文渊头上,不等杜文渊仰头,“啪”对着杜文渊的头顶就是一掌。

  杜文渊完全没有防备,紧勒康熙脖子的手臂一松,眼白一翻,身体一软,直愣愣倒在地上。

  “奴才护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从屋顶上空飘下来的汉子跪在地上说。

  赵瑜轩突然想起刚才谭渊的话,说天子头上有真龙暗中护驾,还真被他蒙对了一半,康熙皇帝头上虽然没有真龙,暗中护驾的贴身大内高手却是有的。

  康熙嗯了一声,整理衣冠。

  那大内侍卫说:“皇上,如何处置此等反贼?”

  康熙回答:“这个,还用我说吗?”

  “是,奴才遵旨。”赵瑜轩见大内侍卫将瘫软的杜文渊拖了出去,想那杜文渊一生作恶,虽罪有应得,但毕竟相识一场。不忍再看,赵瑜轩将头别开。

  康宁惊惶地在地上叩头:“皇上,卑职有眼无珠,引狼入室,请皇上降罪。”

  康熙摆摆手:“唉,起来吧。这事因我而起,也怨不得你。”又对赵瑜轩说:“先生请坐,多亏有你提醒,朕差点被这老妖蛊惑,险些酿成大错。先生要什么封赏,不妨直说。”

  赵瑜轩说:“封赏就不必了。”

  “金银财宝,高官厚禄,良田美宅,这些,只有先生一开口,立刻拥有,先生真的不动心?”

  赵瑜轩摇摇头。

  康熙感叹道:“先生是真正的高人啊!可是,你若不提个要求,朕一想起这事,就会愧疚。”

  第一百五十七章 醒世恒言

  赵瑜轩说:“那我就提一个吧,皇上,京城不是我这段山野村夫呆的地方,请皇上准我回去。”

  “这个自然,先生是世外高人嘛,”康熙说,“先生见识非同常人,临走之际,有没有什么金玉良言,留与朕?”

  赵瑜轩想了想:“金玉良言谈不上,我这次进京,见闻颇多,如果皇上不嫌我见识鄙陋,我就说说这一路的感悟。”

  “先生请讲,朕洗耳恭听。”

  “我上次进成都城,还是几十年前的事,当时整个城市一片废墟,城内城外不见人烟,处处都是豺狼虎豹。此次再入成都,房屋整齐,人流如织,已经恢复昔日锦官城风采。不只是成都城,一路上经过的城镇,都是一片繁荣昌盛的景象。”

  常宁赶紧说:“那是,皇上英明神武,励精图治,天下太平,百姓才得以丰衣足食。”

  “是啊,”赵瑜轩说,“天下动荡多年,百姓受苦受难多年,太需要一位圣明的君主,和久违的太平盛世了。”

  康熙笑道:“先生,你拒绝任何封赏,只说一路感悟,一定不是简单地歌功颂德,有什么逆耳忠言不妨直说,朕受得住的。”

  赵瑜轩暗想,这六岁登基,一生东征西讨、开疆拓土的康熙,果然头脑清醒,开创至今天的局面,也非偶然。于是说:“那好吧,我就直说了。这一路见了不少百姓,有几个奇怪的发现。其一、沿途百姓见官就跪,低眉顺眼,气不敢出,头不敢抬。其二、青壮男子、学龄儿童,大多不识字,识字者仅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其三、开口闭口谈吃穿,谈钱财,从未听到有人谈天下之事。”

  常宁说:“这有什么奇怪的?民畏官,说明朝廷有威严,民都不畏官了,这还了得!至于青壮儿童不识字,一个村有一两个能写会算的就够了,要那么多只识字不干活的人何用?第三个问题,百姓嘛,不就是生儿育女过日子,天下之事哪轮到他们谈论,他们都谈论了还要那么多官员干嘛?”

  康熙止住常宁,对赵瑜轩说:“先生之意,朕还不大明白,请继续。”

  赵瑜轩继续说:“天生万物,人是万物中变数最大的,可善、可恶、可智、可愚。民愚,虽容易统治,但民愚则国弱;民智,虽难于管控,但民智则国强。有朝一日,才足以抵御强敌。”

  康熙听罢,微微点头,似乎在思索,常宁则小声嘟囔:“我大清还有强敌吗?”

  赵瑜轩其实并不指望康熙帝能采纳他的意见,一国之君,有高高在上的考虑。他只是觉得,既然有这个机会,就为天下百姓说几句,正所谓无欲则刚。但显然,无论是常宁和是康熙,感兴趣的还是他的不老之术。

  突然,门口跌跌撞撞挤进一人,三人的目光齐刷刷往门口看去。只见刚才擒拿杜文渊的大内高手哭丧着脸跪在地上,说:“皇上……奴才无能,奴才该死,让那……妖道逃走了。”

  “什么?”康熙一拍桌子,猛然站起身。

  常宁问:“怎么会这样?他不是中了你的铁砂掌吗?”

  “按理说,头顶上中了奴才一掌的,不死也是重伤。可这妖道真是邪门。卑职把他刚带出大门,突然闻到一股幽香,就身不由己往地上倒,想喊也喊不出声,眼睁睁看着那妖道行动自如往东边逃走。奴才知错,请皇上降罪,请皇上降罪。”

  康熙说:“现在不是降罪的时候,此妖道必须除掉,否则必成大患。传我旨意,调动所有能调动之人,限期三日,除掉此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用之书

  杜文渊最终活没见人,死没见尸。销声匿迹多年后,这事儿不了了之。

  赵瑜轩写了一本《梦境游身术心要》,康熙修习了半年,不得要旨,渐渐放弃。后雍正继位,也习此书,浅尝辄止后转而吞食丹药,继位十二年,暴毙而亡。民间虽怀疑他的死因,但不明真相,于是有了吕四娘夜入皇宫刺杀了雍正的传说。倒是继任者乾隆,一日偶得《养生七十二法》,奉为珍宝,并尽可能按书中所说,惜身养生,享年八十九岁,成为中国历史上最长寿的皇帝。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一个月后,赵瑜轩回到了龙泉山。

  东方紫的坟墓还是被谭渊挖了,石碑被砸成两截,一片狼藉。谭渊上京一趟,没捞到好处还差点丢了性命,自然怀恨在心意欲疯狂报复。挖了大半夜,比一人还深,仍没见到棺木。天色微明时,谭渊心有不甘又不得不放弃,乘着夜色举家逃走,不知去向。

  赵瑜轩将石碑合拢,重新埋好。在树木中寻找,很快找到其中一棵,上面刻着四个字“云霞、云中”。

  赵瑜轩抚摸着这四个字,轻轻地说:“紫儿,别怕,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当年,他决定离开龙泉山回到仙人谷时,连夜做了一件事:为了防范墓地被后来者惊扰,他把封土和石碑移到其它地方,用来祭拜。在东方紫真正的墓地上栽了一棵树,并刻上了“云霞”和“云中”四个字。想不到这一举动,还真的保全了紫儿的墓地。

  现在,树已长成参天大树,四个字也随之长高长大。

  “紫儿,你说过十七年后就会与我重新相见,可现在。我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你究竟在哪里啊!”赵瑜轩说着说着,泪水情不自禁地滑落。

  赵瑜轩回到仙人谷后,继续撰写《仙痕录》。

  他记录着仙人谷的往昔,却忘记记录自己的时间,只觉得无数次春去秋来,花开花谢,究竟有多少次呢,他真的记不清了。

  有一天,当他写下一行字后,突然发现,整部《仙痕录》已经完成。

  仙人谷里所有的神技,所有的宝物,所有他看过的书籍,他都记录完了,原以为一本就足够,结果厚厚有十二本。

  没有欣喜,也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而是莫名其妙的空虚和疑惑——写完之后,又干什么呢,十二本《仙痕录》到底写给谁看?他埋头记录的时候,只想着快完成,并没有仔细考虑过这些问题。

  带到世间给世人看——他们会看吗?会相信吗?仙人谷发生的一切,对他们来说太遥远,太不现实,也太没价值——他们忙着升官发财,或者繁衍后代。

  留在仙人谷做个纪念吗?他死了之后呢,《仙痕录》跟他一起化作尘土。

  赵瑜轩越想越心酸,辛苦做了这么多年的事,直到今日突然发现,其实毫无存在的意义,或许,就是一部无用之书。

  日子又在平淡后苦闷中度过。

  赵瑜轩继续运用梦境游身术,来到记忆长廊,穿梭于往事之间。时常见到那扇紧闭的铁门。每次去推那些铁门都没成功,究竟里面藏着什么。

  有一天,他又见到那扇铁门,习惯性地推一推,这次,铁门居然有些松动。他耐着性子,继续用力,突然铁门打开了,来不及站稳身体,一股强劲的疾风,把他吸了进去。

  铁门内漆黑一片,身体突然急速下坠,仿佛坠入一个深坑,赵瑜轩抓不住任何东西,他忍不住大喊,知道自己还在做梦,或许是个噩梦,对自己说:“快醒来!”

  然而并没有醒来,下坠的速度减缓,渐渐地变成了漂浮,周围有闪亮的东西,这是哪里?

  看清楚了,那些亮点仿佛是星星,他觉得自己漂浮在夜空里,怎么会这样?

  有一处亮点越来越近,赵瑜轩向着那方向飘去。

  当靠近那亮点时,他发现,是五个而不是一个亮点,再细看,咦!这不是他曾经在清风坪见过的黑黑的大“曲尺”吗。

  “曲尺”悬浮在星空中,一动不动。他最终撞在“曲尺”腹部上,居然有疼痛的感觉,不是在做梦吗,怎么会疼呢?

  第一百五十九章  天空之神

  一仰头,“曲尺”的腹部下方,有一扇已经打开的门。赵瑜轩环顾四周,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于是大着胆子,进了那门。

  穿过一段楼梯,进入“曲尺”内部,有一截通道,通道很长,没有灯笼也没见蜡烛,却如白日当空般明亮。赵瑜轩环顾四周,喊道:“有人吗?”

  没人回应他,四周静悄悄地。

  赵瑜轩决定先逛逛,说不定能看出点名堂。于是,沿着通道往前走。

  所有的陈设,都那么稀奇古怪,没一个可以叫出名字来。突然,他看见斜前方,立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一身金黄闪亮的羽毛,头顶上一束红冠。

  这是——凤凰?

  赵瑜轩只见过画中的凤凰,可眼前这鸟,不就是传说中的凤凰吗?

  他上前一步,凤凰一动不动,再索性走近,凤凰还是凝固一般。

  这真的是一只凤凰啊,赵瑜轩奇怪它明明活灵活现,为何就不动呢?想凑近一些,却撞上一样东西。原来,凤凰被一件透明而坚硬的柜子包藏着。

  再往前走,一回头,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候在一旁,赵瑜轩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一看,那怪物是一头雪白的巨猿,呲牙咧嘴,盯着赵瑜轩,也是一动不动。

  赵瑜轩赶紧离开这巨猿,再往前走,见到的是。

  “小龙,小龙是你!”赵瑜轩瞪大眼睛惊呼。

  透明柜子里,正是飞出仙人谷后,多年未归的小龙,它仰起头,张开双翼,似乎正要展翅高飞。

  “小龙,小龙,是我!”赵瑜轩忍不住拍打那透明柜子,小龙始终不回头看他一眼。

  这是怎么回事,究竟是在哪里,是谁把小龙关在里面?赵瑜轩大喊起来:“有人吗?快出来!”

  隐隐听见脚步声,从楼梯那儿传来,似乎有人进来。

  噔噔噔,脚步声不紧不慢往这边来。赵瑜轩不知道该不该躲起来,紧张地站在原地,像被放进了透明柜子一般。

  那人过来了,头大身子短,长得十分怪异,手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离赵瑜轩越来越近,完全无视赵瑜轩。

  赵瑜轩忍不住咳嗽了一下,表明自己的存在,那人被吓得直接跌坐在地,手上的东西也撒一地。

  赵瑜轩说:“对不起,我。”

  那人看清赵瑜轩,叽里咕噜说了一句,赵瑜轩不懂他说什么。那人拍了一下脑袋,换了一种语调叽里咕噜又说一句,赵瑜轩还是不明白。

  那人连说了几次,突然有一句赵瑜轩听懂了——“你怎么在这儿?”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在这儿,我本来在做梦。”赵瑜轩说完后,觉得那人问的话有点奇怪,应该问“你是谁”,而他问的是“你怎么在这儿”。

  “做梦,喔!原来是这样,”那人似乎明白了,从地上站起来,捡起他的东西,说,“走吧,跟我来。”

  赵瑜轩跟在他身后,顺着走廊往里走,每到前方无路时,门就自动打开,进入一个屋子,又进入另一个屋子。

  那人把手中的东西放下,说:“请坐吧,你是我这里的第一个客人。”

  “这究竟是哪里?”赵瑜轩问。

  “怎么给你解释呢?我说的你肯定都不相信,我来自一个遥远的星球,但是这个星球——母星,才是我们的故乡,我说的你懂吗?”

  赵瑜轩摇摇头。

  “也难怪,你现在还处于早期文明第三季时代,”那人想了想,“这么说吧,在你们住的地方,东边有一座大海,很多年前,那里还是一块陆地,我们的祖先一直在那里生活。后来,母星进入裂变时期,为了种族延续,我们不得不迁移到遥远的另一个星球,这些,你能听懂吗?”

  赵瑜轩突然想起,书香子曾经给他看过一个奇怪的银色杯子,这杯子据说是那个能在水里呼吸的风信子前辈,潜入东方深海中找到的,这么说来,就是那片陆地上的人留下来的。

  赵瑜轩点点头。那人说:“很好,你领悟力很强。那我继续说,我们离开后,母星进入漫长的裂变时期,裂变结束,我们派人回来勘探,可是阳光、水分、空气,整个环境都完全改变了,我们已经无法适应,只能留在客星上,直到今天。我们一直牵挂母星的进展,母星重新开启生命历程后,我选择了最相近的猴子,注入我们的基因,于是就有了会站立的猴子,会说话的猴子,和现在的母星人类。我说的这些,你懂吗?”

  赵瑜轩虽然听不懂有些词语,但大概意思还是明白的,眼前这人,莫非就是传说中的天神?

  “嗯,很好,很好。你算是这时代最聪明的人了,想不到在母星上,还能有人与我交谈,”那人高兴地说,“那我继续。我们会每隔一百年到母星来探查,看看母星的近况,搜集一些濒临灭种的动植物标本。”

  赵瑜轩突然想起关在透明柜子里的小龙,连忙说:“那头小龙是你们抓来的吗,可以放了它吗?”

  第一百六十章  有无来世

  那人回答:“不,它早已死去,是吃了村民抹了毒药的草而死。我们的原则是,不干预母星上的一切事务,所以只在村民发现它的尸体前将它带走,带到这里制成标本。唉!龙、凤凰、雪猿、麒麟,这些和我们同时代的生物,挺过了大裂变时期,却熬不过现在。从此母星上再也没有这些史前神物。当然,除了动植物,我们还搜集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这些。”

  那人将手一挥,在他身后的墙上立刻出现了一幅画,画上东西像真的一样。是一根雕着蛇的金手杖,雕工精美,却不像是中原之物。

  那人将手挥一次,身后的墙面又换一幅画:有金面具,有造型精美奇特的建筑,有赵瑜轩认识的汉字古画。突然,他看见一幕,“等一等,”赵瑜轩说。

  那人身后的画面是一本书,书名《仙痕录》,再看字迹,这不是他的《仙痕录》吗?

  那人回头一看:“的确,这是你写的,最近我刚复制了一本,准备下次带回我们客星。”

  赵瑜轩问:“你怎么知道我写了《仙痕录》?”

  “你们有一句话,叫人在做,天在看。其实。就是我们。在天上看。从理论上说,母星的任何人任何事,只要我们想知道,都可以知道。”

  赵瑜轩又问:“这书。真的有价值吗?”

  “当然有,书中记录东西,值得我们永久保存,”那人说,“当初,我在母星生活的时候也丢失了很多珍贵的东西。现在醒悟,也还不晚。对了,一直都是我在说,你有什么疑问,尽管问吧。”

  “什么都可以问吗?”

  “根据你现在所处的文明时代,你提的问题,我应该都能回答。”

  赵瑜轩想了想,问:“有来世吗?”

  “来世?”那人愣了一下,“想不到,你问的第一个问题就这么难以回答。曾经我们的科学,一致认为没有所谓的神灵,当然也没有所谓的来世。但是后来,越来越多的发现,颠覆了我们的认识,让我们不得不重新审视。关于来世,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之所以是模棱两可,是因为我们观测母星多年,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一个个曾经去世多年的人,在两百年后陆陆续续又重新出现在世上。这让我们费解了很多年——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为什么我们客星人没有这一现象?”

  听到这里,赵瑜轩舒了一口长气,心中似乎点亮了一盏灯。太好了,转世投胎真有其事。难怪没有再遇东方紫,原来需要等上两百年。虽然两百年很漫长,但总是有了盼头啊……那人还在不停地解释:“严格地说,这不算是真正的来世,因为我们发现,重生的人和之前的人除了相貌相似,其它方面没有必然联系,比如说性情等,而且曾经发生的事,根本不记得,全部重新开始。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来世这东西也可以说是无。目前,我们还在继续研究这一神奇现象……”

  赵瑜轩已经不关心后面的解释了,他心里默默计算并下定决心,再等一百五十多年,他就可以再见爹、娘、爷爷还有公羊复师父了,再等一百七十年。他就可以与转世的“东方紫”重逢。曾经离他而去的亲人和爱人,又可以重现于世……想到这里,赵瑜轩对自己说,一定要活下去,一定要活到那一天。

  “还有一个奇怪的现象,所有再生的人,在来世——如果可以称为来世,都不会再有任何交集,似乎被什么法则给自然回避。你们常说,大恩大德,来生来报。似乎没有发生过。究竟谁在操控这一切?不得而知。如果你们人类是我们创造的,那我们又是谁创造的?唉,真是细思极恐,越想越可怕。我们的科学也到此为止了。”

  那人情不自禁感叹一番,继续说:“还有什么疑问吗?尽管问。”

  赵瑜轩问:“你说的人类,究竟能不能长生不老?”

  这个问题,曾经是长生门历代弟子,还有国师、张献忠、杜文渊、康熙。关心的问题。现在,也包括他。

  第一百六十一章  天书真相

  那人回答:“嗯,照人类的发展速度,慢则一千年,快则六百年后,也许就能攻克长生难题。但是,长生不是什么好事,龙、凤凰、麒麟这些生物,都能活几百岁,但他们成长太慢,所以被小而快的生物淘汰。你们人类的寿命只有我们的十分之一,但你们的发展速度、环境适应能力是我们的一百倍。也许,再过三千年,母星人类将彻底超越我们。所以,长生意味着停滞和缓慢,死亡意味着新生和发展。”

  赵瑜轩听那人的意思,他们可以活八九百岁,于是问道:“可是,很早以前,就有人能活八百岁,这是怎么回事?”

  “有这样的事吗?这是不可能的。如果有这样的奇人,我们早就了解了。”

  “有个叫彭祖的人活了八百岁,并且留下了长寿的秘诀,写了一本书,书名叫做《彭祖天书》。”

  “这书现在在哪儿?我来看看。”

  “天书是用古蜀文字写的,已经无人能识。”

  “没有我们不能识别的文字,只是,这书还存于世上吗?”

  “应该还在,天书分为四块,有三块在我的住处。另有一块埋在成都城的红照壁下,可惜,我一直没有机会去挖出来。”

  “不用挖出来,知道位置就行了。”那人走到一张桌前,忙碌了一番,突然说:“好,你那三块已经找到了,就差成都城那块了。”

  赵瑜轩见他片刻未曾离开,自己藏于仙人谷木屋里的三块《彭祖天上》的残片,是怎么就被他找到的?还在纳闷之际。墙上的画面已经变作一段红墙,仔细一看,这不是蜀王府门前的那段红照壁吗?当年,蜀王府虽然被国师烧毁,但门口的红照壁却躲过了战火,保存完好。

  墙上的画面光线暗淡下来,似乎扎入泥土中,什么也看不见。突然,那人高兴地说:“找到了,还真在这儿啊。”他拨弄了一阵,抬起头,盯着墙面说:“拼好了。”

  整面墙显出《彭祖天书》完整的的四块龟壳,赵瑜轩依旧一个字也不认识。

  那人看了看,吃惊地说:“咦,这不是什么古蜀文字,是我们客星的隧道文字。这。这怎么可能?这母星上,还有人会写我们的文字,这。”

  赵瑜轩见“天神”都迷糊了,他更是不敢插嘴。

  突然,只见那人眼睛渐渐鼓起,耳朵也缓缓立起。

  那人的样子虽然有些吓人,但赵瑜轩却觉得这形象似曾相识。对了,青铜纵目人!他在国师的密道里,在古蜀人的壁画上见过!

  那人似乎看完了《彭祖天书》,将眼睛、耳朵复原,一个劲地摇头。

  赵瑜轩问:“天书上写的是什么?”

  “不是什么长生的秘密,而是记录了三千年前,我的一个来自客星的前辈和古蜀国一个女人的故事,那个彭祖,是他们的后代。这个前辈,向客星隐瞒了这段不该有的故事。难怪我们一无所知,难怪那个彭祖他可以活八百岁——他身体的一半来自客星体。唉,不管时代怎么变,时光怎么流,情感这东西真的没什么变化。”

  赵瑜轩回想曾经见过的古蜀国壁画,一群载歌载舞的古蜀人中间,坐着一个纵目立耳的怪人,空中悬浮一个巨大的“曲尺”。看来,几千前的古蜀人,就与遥远的客星人打过交道,并且还发生过一段神奇的故事。

  还有不明白之处,赵瑜轩问:“如果《彭祖天书》只是记录了一段故事,有人怎么从中读出了长生不老的秘方。”

  “隧道文,是一种立体文字,表面只有一个字,背后还隐藏着相等丰富的信息。你们母星人类是读不懂的,一千个人可能有一千种理解。如果想偏了,很可能越想越偏,越走越远。”

  难怪当初书香子教赵瑜轩“斗鸡眼”看银杯,赵瑜轩看见的是城和人,书香子看到的却是海和山。至于国师“悟出”的千岁童子膏,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走火入魔。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亦真亦幻

  “还有疑问吗?”“天神”问。

  “嗯。还有,”赵瑜轩说,“我怎么才能回去?”

  “这个我来帮你,你只要跨出这座飞船的大门,我会送你回去。不过,你离开后,我必须要对你做一件事——抹去这段记忆。你们有一句话,叫做——天机不可泄露,我似乎泄露太多。也难怪,我在母星上孤零零呆了几百年,很久没有交谈过了。”

  “和你刚才交谈的一切,我都会忘记吗?”赵瑜轩问。

  “是的,我别无选择。”

  “可是。”赵瑜轩心想,其它匪夷所思的事忘了也罢,但有一件事他不能忘啊,一百七十年后,他可以再次见到“转世”东方紫啊!这消息给了他无穷的光芒和希望。怕只怕,他醒来后忘记了这一切,重回那无所事事、了无生趣的生活状态,熬不到一百七十年后。

  赵瑜轩迟疑地走到大门处,按刚才“天神”所说,只要拉开这道门纵身跳出去,“天神”自然会送他回去,这场梦就算是做完了。可是,不能这样!

  赵瑜轩突然想到一点:“我这是在梦境中,在梦境中遇到再大的危险都不会死去,最多就是做了场噩梦,把自己突然惊醒。如果突然醒来,应该能记得刚才在梦境中发生的事。”

  想到这里,他缓缓打开大门,外面漆黑一片,远处似有几点星光,隐隐听见呼呼风声。莫非这是在空中?

  他身体往后一仰,做出即将往外跳的动作,但是,他没有跳,而是重重地往铁门上撞去。

  仙人谷小木屋里,沉睡中的赵瑜轩猛然掀开被子,一骨碌坐了起来。他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惊恐地看着四周。

  “发生什么事了?”赵瑜轩逐渐回过神来。

  他起身下床,查看屋里屋外,窗外月光皎洁,一片静谧,没有异样。

  是做噩梦了,赵瑜轩想,重回到床上,缓缓躺下,闭上眼睛。

  突然,脑海闪现出一个浮在空中的怪异的“大曲尺”。“曲尺”上,有人在向他招手。赵瑜轩一个激灵,又一次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想起了,全想起了——“曲尺”、小龙、那个怪异的人、《彭祖天书》。刚才在梦中发生的一切,全想起来了。最重要的是,他想起“天神”说过的话,“我们观测母星多年,发现一个神奇的现象。那些曾经去世多年的人,在两百年后陆陆续续又重新出现在世上。”

  只需一百多年,他就可以再次见到曾经逝去的人,感谢天神,向他透露这个秘密,这一百多年,他一定要竭尽所能挺过去。

  这晚的后半夜,赵瑜轩虽然继续躺着床上,却彻底失眠了。想到一百多年后可能发生的事,他激动、兴奋又伤感,泪水不知不觉顺着脸颊,一直流到耳朵里。是的,他拿定主意了,如果再次遇见曾经的亲人、友人、爱人,他都会加倍地珍惜、呵护。他绝不让父母或公羊师父再为他忧叹,绝不会与“东方紫”一而再,再而三地大把挥霍时光。即便是遇见仇人,杜文渊、谭玄之类,他也会尽其所能化解这一世的恩恩怨怨。天色微明之际,身心疲惫的赵瑜轩终于带着笑意睡着了。

  接近晌午,赵瑜轩一觉醒来,没有了昨夜的豪情万丈,而是多了几分清醒。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一切,他突然涌上一个可怕的念头:万一,这只是一场梦,一场天马行空的梦呢?

  回想昨夜的梦境,什么“曲尺”、“天神”,还有“天神”说的“客星”、“母星”、“转世轮回”——这怎么可能?这也太荒诞无稽了!

  他努力想说服自己,那不是一场普通的梦,是一次神奇而真实的梦境穿越。可是,面对眼前死气沉沉、一成不变的一切,他无法对说服自己,无法继续欺骗自己。

  他忍不住俯下身痛哭一场,为何要做这样的梦?为何上苍要给他开这样的玩笑?他的心本已如枯干的老藤,刚刚被雨露滋润,紧接着又被一场暴风雪彻头彻尾的摧残!

  泪水已经释放不了心中的忧愤,赵瑜轩冲出了木屋,发足狂奔,一口气冲到仙人谷的石崖边际,对着苍茫荒凉的仙人谷外,对着苍天大喊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告诉我,这苦日子何时是个尽头?”

  没有人回答他,连一只鸟鸣声也没有。

  赵瑜轩重回到木屋,他真不知道,他经年累月孤独地活在这世间,还有什么意义。当他百无聊赖地拿起放在桌上的《仙痕录》时,突然,全身一震。不对!

  昨天看完《仙痕录》后,明明把第九本放在最上面,可现在放在最上面竟然是第十二本!

  莫非有人动过?可是,这里除了他,哪还有第二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结局

  难道,昨夜之梦是真的——那“天神”翻阅过他的《仙痕录》后,却忘了原模原样地放回?

  可是,既是“天神”,又怎会犯凡人的低级错误?

  赵瑜轩的心抑制不住地狂跳,在木屋不由自主走来走去,他无法平复心情,此时决定着他未来一百多年,该用何种方式度过。

  他突然想起一事,雁过留痕,假如“天神”真的进过这屋,动过《仙痕录》。那么,他一定还会留下其它痕迹。对了,那“曲尺”!

  赵瑜轩快步走出木屋,他望了一眼木屋四周一望无际的绿茵,俯下身低着头,一步一停,仔细查看脚下每一处。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赵瑜轩终于在仙人谷东南一隅发现了异样。

  一处青草地像是被什么重物碾压过,青草折断,裸露出泥土。

  赵瑜轩在此做了个记号,继续搜寻。离此约莫一丈的距离,又发现青草被折断的痕迹,再往前,又发现一处。

  将这三处痕迹连起来一看,不正和他记忆中的“曲尺”一般大小吗?

  现在,铁证摆在眼前,毋庸置疑了。“曲尺”曾经从天而降,停在此处。那昨晚梦见的一切,都是真的。

  赵瑜轩长舒一口气,明白了,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明白了。

  若要再见到逝去的亲人和爱人,他必须熬过至少一百七十年或者更长。

  他将抛开一切杂念,心如止水,潜心养生。

  为此,他将与世隔绝,不在纷乱的尘世间出现——那将增加无谓的风险。

  他将不再昼伏夜行,前往龙泉山为东方紫扫墓——那将打乱作息,缩减寿辰。

  他甚至不能动用“梦境游身术”,在梦中与东方紫相见——那将拨动情丝,扰乱心绪。

  但一百七十年何其漫长,他能做的,就是将《仙痕录》记载的神奇与绝技尝试着练习,反正有的是时间。

  雍正四年,赵瑜轩学会了神射子的神射术。

  乾隆八年,赵瑜轩学会了书画子的蒙眼作画。

  乾隆十二年,赵瑜轩学会了书香子的过目能诵。

  乾隆四十年,那枚应声虫死去,赵瑜轩再也听不见东方紫的声音……嘉庆元年,赵瑜轩能配出药膏坊所有的药丸。

  道光四年,赵瑜轩种出百花子的四季花田。

  道光二十二年,赵瑜轩习得万物子的鸟兽语。

  咸丰八年,仙人谷外的通天石柱彻底崩塌。

  每一年中,赵瑜轩最快乐的时刻,就是在石壁上重重的划下一道,这表明一年又过去了,漫长、煎熬的等待,又少了一年了。

  同治四年,当赵瑜轩再次在石壁上划下一笔时,数了数,他突然发现,他苦苦等待的一百七十年后已经到来了。

  他的手开始颤抖,脸颊间感受到一股热流,这一年,他等得太久太久,等得几乎都要遗忘了。

  二百四十岁,他已经活了二百四十岁,他想起鬼谷子大师的那句话:长寿就是长孤独。如果说这一生,曾有过半分甜美和半分传奇,那剩下的九分都是漆黑漫长的孤独。

  在静静流淌的溪水边,赵瑜轩洗净了脸,看了看水中的自己——他记不清有多少年没照过水镜了。只见头发没有一根黑发,而是白中带黄,可脸上却无皱纹,如果不看头发,这样子也就四十来岁——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无意之中,他算是掌握了世人梦寐以求的长生不老之术吗?

  如果“天神”没有撒谎,那么尘封了一百多年的他,是时候出山了。

  尘世间,现在何年何月,哪朝哪代?他的父母,他的紫儿,他的师父,他的朋友们真的可以再次相见吗?他们现在又在何处?

  他决定明天离开仙人谷,回到茫茫人海中,哪怕是大海捞针。他虽然百技傍身,可是谁又能预料会遭遇什么样的险恶曲折呢?

  这天夜里,赵瑜轩做了个奇怪的梦,他在一处竹林间漫无目的地独行,竹林隐天蔽日、幽深阴暗,根本找不到出口。恍惚之中,听见有一群人走过,他循着人声追了上去,定睛一看,居然是他父亲、母亲、爷爷、公羊大师、风信子、首席大师,还有朱启桪、秦通铭、雅云郡主、谭玄、杜家两兄弟,他们三三两两,有说有笑。他使劲地挥手叫喊,却没有人发现他,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众人渐渐走远,赵瑜轩突然发现了人群当中最后一人是东方紫,她身着粉红衣衫,身形苗条轻盈。

  “紫儿,我是瑜轩,我在这儿,等等我。”

  后记:

  亲爱的读者,感谢您看到此处。《仙痕录》于2013年开始动笔,历经多少个不眠之夜终于完成。目前虽不被大多数人所知,但作者会努力修改完善,并推出2.0版、3.0版,直至成为家喻户晓的精品。欢迎读者提出宝贵修改意见,您的建议,也许会改变人物的命运(备注请注明《仙痕录》)。

  作者郑重声明,《仙痕录》为百分百原创,任何个人或单位的抄袭行为都将受到法律严惩。

  最后,作者浮游子携《仙痕录》全体小说人物,向忠诚的读者表示由衷的感谢!

  【完】

  字节数:117912

  

等级:Level 9

4

主题

1万

帖子

607

积分

Level 9

Rank: 9Rank: 9Rank: 9

积分
607
5
发表于 2017-8-23 21:46:24 | 只看该作者|
谢谢楼主分享精彩文章
高级模式
B Color Image Link Quote Code Smilies
上传中...
您需要登录后才可以回帖 登录 | 立即注册

本版积分规则

X
TOP 加入VIP
签到中心
杏吧小说
( RMB)购买成功!!
×
百年杏吧看书送VIP金鼎财富犀牛跑分杏彩體育杏彩娱乐摩臣娱乐杏耀娱乐杏吧APP后宮导航

Twitter|纸飞机|广告商务|加入我们|2257|DMCA|Archiver|杏吧-华语第一成人社区

GMT+8, 2024-4-19 11:54

分享推广,薪火相传 杏吧VIP,尊荣体验